唐媛是个刚刚做了母亲没多久的年轻女性,她年轻、漂亮又有能力,如果不是意外怀孕,并不想这么早成为一个带孩子的黄脸婆,所以在出了月子以后便早早地想重新出去上班。
可惜丈夫不同意,加之孩子又实在太小,奶都没断,于是她只能颇有些不情不愿地呆在家里照顾孩子。
地震发生前的一刻钟,她还在兴高采烈地试着新裙子,哼着小曲儿涂脚指甲油。今天是她的生日,她和老公约好一起过二人世界,去餐厅吃饭以后还要去看平时舍不得花钱看的电影。
等她化好妆,把孩子往婆婆家里一送,就可以度过一个开心又浪漫的晚上。
但灾难发生的如此猝不及防,她甚至还没来得及画好一个脚趾头,屋子便开始摇晃了起来。她踉踉跄跄地往摇篮边跑,刚将孩子抱在怀里,天花板就砸了下来。
唐媛醒过来的时候,周围一片漆黑,天花板形成一个狭窄的三角结构,堪堪把他们母子困在了废墟之中。
七天,唐媛抱着孩子在绝望的黑暗中等待了整整七天。
一开始孩子饿的时候,她还能给孩子喝奶,但由于她自己也没有食物,奶水很快便没了,她只得狠心咬破手指给孩子喝血。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靠着从石头缝里流下来的雨水撑到救援队伍的到来的,当终于听到头顶传来的声响和人声时,她已经睁不开眼了。
在天花板被抬起来的那一瞬间,这位年轻的母亲用最后一丝力气,抬起被咬的破破烂烂的手,盖住了一息尚存的孩子的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现在有了景嘉译,骆今雨看到剧本最后,唐媛临死前说出那句“妈妈爱你”时,泪盈于睫。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眨眨眼将眼里的湿润眨干,一边起身往酒店外走,一边在暗暗下定决心:这个角色她拿定了!
重新回服化间那边换回了自己的衣服,骆今雨还遭受了工作人员一顿白眼,怪她一个人怎么这么迟,所有人都走了她才来,害的她也得晚收工。
骆今雨不好意思地道了歉,在本子上签下自己的名字,领到了今天一天的工资——八十块!
看着手里都有点起毛边了的钞票,骆今雨苦笑地塞回自己兜里。
赚钱可真难啊,不知道谈下“唐媛”这个角色后,到手能拿到多少钱,真是怀念当初千万片酬的日子啊!骆今雨一边唏嘘,一边启动了车子。
回到景家老宅时已经下午五点了,梅婉和景崇山出去参加老友聚会不在,景嘉译在保姆的陪伴下,在客厅里玩小汽车,一见骆今雨进屋,顾不上让她换好鞋,便兴奋地迈着小短腿朝她冲了过去,“妈妈!”
骆今雨笑着蹲下身,拥住他在他软软的小脸蛋上亲了两大口。
景嘉译回抱住她,脸上明明有些嫌弃却还是舍不得放开手,奶声奶气地说:“妈妈,小脏猫,臭臭。”
他们这种龙套的服装都是循环用的,不知多少人穿过,现在又是入伏的天气,确实味道不好闻,她今天在片场来来回回跑了不知道多少趟,还出了一身的汗,再加上劣质化妆品的味道……
骆今雨都觉得自己快馊掉了,她仰着头笑起来,故意把景嘉译搂紧了些,问道:“妈妈臭臭,洋洋就不喜欢妈妈了吗?”
“当然不会!洋洋最喜欢妈妈!”景嘉译一本正经地回答,生怕她不相信,嘟着小嘴凑到骆今雨面前,在她脸上“啾啾啾”地亲了大几口。
吓得骆今雨赶紧将孩子拉开,谁知道那化妆品里会不会含什么重金属啊?吃进嘴里去就不好了。她用手替他擦了擦嘴,叮嘱道:“别舔啊,妈妈换好鞋带你去洗洗。”
景嘉译乖乖点头,退到一边扶着鞋柜仰头看着骆今雨,问:“妈妈今天做什么去啦?”
骆今雨已经换上了拖鞋,她看了不远处地保姆一眼,弯腰将景嘉译抱起来,一边往洗浴间走,一边开玩笑似的回答他:“妈妈呀,给咱们洋洋赚尿布钱去喽!”
景嘉译一听,漂亮的小脸皱成一团,抗议道:“洋洋不需要!”
骆今雨瞧着他气鼓鼓地跟个小河豚似的,笑的不行。
景嘉译平常都乖的很,就是对纸尿裤特别的排斥。其实自打他两岁以后,白天已经开始不穿纸尿裤了。但小孩子嘛,晚上睡着了自己没有意识,就容易尿床,所以晚上睡觉时还在用。
每每到了这个时候,保姆怎么劝都没用,只有骆今雨亲自动手,景嘉译才会不情不愿地同意。
骆今雨笑着将他放到小凳子上,拧了毛巾给他擦脸。
“妈妈,窝现在睡着了也不会尿床,真哒!我保证!”景嘉译整张小脸埋在毛巾里,还不忘强调。
“你怎么就那么不喜欢纸尿裤呀?”骆今雨放下毛巾问他。
景嘉译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抿了抿嘴道:“花花姨说小孩子都穿纸尿裤,但洋洋不要做小孩子。”“花花姨”是一直照顾他的保姆。
骆今雨听了他的话觉得好笑,本来就是个孩子,哪儿有自己不想做就不是了的?
她双手撑在膝盖上,和景嘉译平视,继续问道:“为什么洋洋不想做小孩子?”
“因为小孩子什么事都做不好。”景嘉译显得有些沮丧,他歪着脑袋看向骆今雨,“如果我长大了,就能够做很多很多事了,爸爸就会喜欢我了是吗?爸爸喜欢我,妈妈就不会再哭了吧?洋洋喜欢看妈妈笑。”
骆今雨极温柔地笑了,她轻轻摸着景嘉译的头发,心底一片柔软。
原来,她所以为的“无知童言”之下,藏着的是一颗可爱而又滚烫的赤子之心。
☆、16.第 16 章
骆今雨把自己拾掇干净,随意套上一件真丝睡袍,取了医药箱坐在床上,开始处理下午在片场拍戏时受的伤。
上次脚扭伤时她就发现了,虽然原主跟她长得一模一样,但是体质却不同。原主属于疤痕体质,稍微磕碰之后皮肤便容易青紫。
比如上周的扭伤,如果放在以前,她用药油揉散第二天消肿后基本就看不出什么了,但到了如今,她脚踝处现在还残留着一块淡淡的青黄色印记。想来景嘉译受伤治疗后疤痕久久不褪,估计就是遗传的她的体质了。
今天她拍完第一个镜头后,又补拍了“春娘”骑自行车和被震倒的镜头。虽然她保证了一条过,但为了方便后期剪辑,一个镜头也是要拍许多次的,所以膝盖和手肘上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摔伤。
骆今雨是素来能忍的,这点子疼痛她倒没放在眼里,只是担心不及时处理,万一以后留下疤痕,总归不美。
就在她拧着手臂上药的时候,景嘉译抱着自己的小枕头走了进来。
骆今雨瞅了一眼窗外,这天都还没全黑下来呢,小家伙就先来占被窝了。
“妈妈!”景嘉译眼尖,一下子便看见了骆今雨身上的伤,立刻“噔噔噔”跑到床边,秀气的眉毛又习惯性地皱了起来,冷着一张脸活像个缩小版的教导主任。
骆今雨好笑地伸出一根指尖点点他的眉心,道:“别皱,跟个小老头似的。”
景嘉译抿了一下嘴,眉头听话地松开,但在说话前又不自觉地蹙了起来,仰着脑袋问:“妈妈疼吗?”
骆今雨看着他眉间的小山峰,暗自叹了一口气,现在若是把他往景斯寒面前一搁,两张臭脸保准一模一样!
无法和“遗传力”对抗的骆今雨放下云南白药喷剂,冲景嘉译招招手,说:“有一点点疼,不过如果洋洋能够给妈妈呼呼,应该就不疼啦!”
景嘉译二话不说,蹬掉小拖鞋,将小枕头往床上一扔,小爪子揪住床单便往上面爬,无奈身高和力气都不够,小短腿怎么都够不着床沿。
他就跟只笨拙的、还没学会爬树的小熊猫似的,试了两次小脸儿都憋红了,骆今雨托着下巴含着笑,终于瞧够了儿子的热闹,伸手将小人儿抱了上来。
景嘉译抻着腿稍微休息了几秒钟,便小心翼翼地凑到骆今雨身边,小手搭在她的小腿上,鼓着脸替她“呼呼”起来。
呼两下还会贴心地抬头看看骆今雨的表情,见她没有喊疼的意思,才又重新低下头继续。
骆今雨任他将膝盖和手肘上的伤都呼了一遍,这才有些许夸张地表现出“果然不疼了”的惊讶表情,然后将小团子搂进怀里揉搓了好一会儿。
景嘉译顶着一头毛茸茸的乱发,黑宝石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骆今雨,问:“妈妈也是被坏人欺负了吗?”
他想起自己受伤时的情景,表情瞬间有些难过。
“妈妈厉害着呢!可不是谁都能欺负的。”骆今雨摇头,用手将他的头发一点一点压平,道。
景嘉译的目光在她膝盖上的伤处停留了一下,困惑地看向她。
骆今雨想了想,还是如实对他说:“这是妈妈工作时受的伤。”
“工作?”景嘉译重复了一遍,担心地问:“工作就会受伤吗?那不能不去工作吗?”
“只要好好注意就不会受伤了。”骆今雨拍拍他的脑袋,道:“大人都需要工作,如果我不工作赚钱,怎么给洋洋买吃的、穿的和玩具呢?”
“可这些爷爷奶奶都会给洋洋买啊!”景嘉译天真的回答,过了一会儿,又小声补充了一句:“还有爸爸,爸爸有时也会买的。”
骆今雨听了一时词穷,不知到底该怎么和他解释,景嘉译却又嗫嚅着开口:“妈妈说爸爸工作太忙,所以不能回家。那妈妈也要工作,是不是就只剩洋洋一个人了?洋洋不想要妈妈工作……”
景嘉译在骆今雨眼里一直是乖巧懂事的,直到现在才显露出一个不到三岁的小孩常见的执拗和蛮不讲理来。
他不敢看骆今雨,却仍然固执的把自己的想法表达了出来。
我想要妈妈陪我,不想要妈妈出去工作。
“可是如果妈妈不工作,以后就会一直没有办法保护洋洋。就跟上次你被人欺负受了伤一样,妈妈保护不了你,就会很伤心。”
“但我们还有爸爸啊!爸爸会来保护妈妈和洋洋的!”景嘉译说的理所当然。
才不会嘞!你老爸将来会给你找个后妈,然后生个弟弟,一门心思都保护别人去了,对咱们母子而言,估摸着跟死了也没啥区别吧!
骆今雨腹诽,但对着景嘉译还是耐心温柔,“可爸爸总有不在的时候啊,你想啊,如果他病了、伤了、si——”
最后一个字溜到嘴边,骆今雨才惊觉这话肯定不能对着孩子说,于是说到半途硬生生给憋了回去,正想继续给孩子灌输“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才能免于被人欺压”的心灵鸡汤,却突然听到门口响起一个冷冷的男声。
“病了、伤了,还有什么?”
骆今雨一惊,猛地抬头一看,果然看到景斯寒那厮正冷着一张脸站在门口……
这男人莫不是属猫的?怎么走起路来都没丁点儿声音,每次出现都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啊?
“爸爸!”景嘉译冲门口扬声喊了一句,自上次景斯寒犹如天降一般出现在李宅,吓得那个特别凶的阿姨都不敢说话,还特别温柔地抱了他以后,他就觉得爸爸好像也不是那么不好亲近了。
景斯寒看着这个因为他的出现而双眼发亮的小不点,脸色不禁缓了缓,想起那天医院之后,他还没回来过,心里产生了一丝愧疚,他冲景嘉译招招手,道:“过来,我看看你伤好些了没?”
景嘉译欣喜地抬头看了骆今雨一眼,隐隐含着一丝求表扬的意思,然后飞快地顺着床沿滑了下去,动作比爬床的时候利落的多,然后左右不分地勾上拖鞋,朝景斯寒小跑过去。
“就快好啦!”他伸出自己的小爪子,道:“妈妈天天给我擦药呢!”
景斯寒蹲下/身,瞥了床上正在收拾药箱的女人一眼,低下头看景嘉译的手,指甲里的淤血没那么容易消散,他用指尖轻轻捏了捏,问:“疼吗?”
景嘉译小嘴一张,明明正要说“不”,却突然收了声,随后垂下眼眸看着自己的脚尖,忐忑而小声地说道:“唔……爸爸呼呼就不疼了。”
景斯寒:……
骆今雨看到景斯寒的表情瞬间僵硬,她不想景嘉译因为被拒绝而失望,便在床上开口:“洋洋过来,妈妈给你呼呼。”
景嘉译闻声回头,骆今雨温柔地笑道:“上次也是妈妈呼呼就不疼了的呀。”
景嘉译看了看久久没有动作,也没有什么表情的爸爸,又看看笑的好看的妈妈,似乎也明白了些什么,他有些难过地看了景斯寒一眼,想把自己手抽回来,然后回到妈妈身边去,却突然觉得手上一紧,然后爸爸竟然真的低头给他吹了两下!
“好了吗?”景斯寒依旧肃着一张脸,连声音也是硬邦邦的。
景嘉译高兴道:“好啦!真的一点儿也不疼啦!”说完,他学着骆今雨方才的动作,凑到景斯寒脸上啾了一口,脆声道:“谢谢爸爸!”
这下,骆今雨觉得景斯寒不仅是脸,连身体都僵硬了。
景斯寒觉得有些无措,一开始他看到景嘉译低着头不敢看他,就知道这孩子撒谎了,但却不忍心看到他眼里的光黯淡下去,这才耐着性子替他吹了吹。谁知道吹完还得了一个满是口水的亲吻呢?
他有点想抬手擦擦脸,但嗅着身前还没散尽的奶香味儿,握着掌心里软乎乎的小手,最终还是没有抬起手来。
骆今雨看到景嘉译开心地回头看她,像只被奖励了骨头的小狗,如果他身后有尾巴,此刻估计都摇的只能看见虚影了。
她忍不住想捂脸,这孩子也太好哄了些吧?
景斯寒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忍住擦掉口水的冲动,一抬头便看见骆今雨一副一言难尽的模样看着自己,他眉头一跳,想起之前听到这女人说的话来。
他重新站起身,又重复问了一遍:“你刚刚说如果我病了、伤了,还有什么?”
没想到转了一圈,这小肚鸡肠的男人竟然还不忘回过头来找自己麻烦,偷听的人还能这么理直气壮了?果然不能背后说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