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这祝英台,看起来像是个坚强的。
“该死的士庶之别!”
祝英台咬着牙踢开了路上的一颗石子。
这满满的挫折感已经将她践踏的体无完肤。
“孩子气。”
梁山伯突然又想揉一揉他的脑袋。
他仰起头,对着天空一声叹息。
“无论哪朝哪代,公侯将相之家和寒门子弟都会有如天隔,‘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永不会到来。”
这下,倒换成祝英台怔愣住了。
梁山伯给人的感觉,就是后世那种情商很高的高材生的样子,那种虽然家境贫穷靠奖学金读书,但和大家在一起却很融洽,也不会让人觉得穷酸或偏激什么的那种乐观同学……
从她开始接触梁山伯起,他的话语总是有一种劝人向善的积极,可无意中发出的喟叹,却又是这么的消极。
乐观和悲观,积极和消极,是能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的吗?
“不是这样的。”
看到这样子的梁山伯,祝英台不由自主地开口。
“不会永远这样。”
“咦?”
梁山伯错愕。
“人心是向往更好的一面的,所以历史永远会因为人心而推动着往好的方向发展。这一朝既然能打破以往建立五馆为寒门提供求学的机会,以后说不定就会慢慢废除门第之见,继而废除门阀垄断,实现真正的开科取士。”
祝英台的声音渐渐缥缈,像是有某种天地间的至理,正在借她之口传达着它的本意。
“九品将中正不再存在,无论寒门还是世家都要通过考试才能步入朝堂。人们会开始注重才干而多于家世,百姓会觉得‘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贵族和寒生共同支撑起这个国家,乃至千秋万世……”
她的眼眶不知不觉间继续起泪水,那泪水来的突然又汹涌,几乎要吓到面前的梁山伯。
“也许会经历战乱,也许会经历残酷的斗争,也许会有各种分分合合,但这世道最终将往人性所趋的方向发展。终有一日,女人能和男人一样光明正大地坐在学堂里读书,哪怕是最贫穷困苦之人也能为杰出的人才……”
作者有话要说: 祝英台的话太像是孩子胡乱说出的童言,又像是得了癔症的病人胡乱得出的臆想。
“到那时,学馆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幼,大家从五湖四海为自己的理想汇聚在一起,他们因志趣而相投,不会一张嘴就是攀比门第,谁又配不上谁。”
“他们相信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愿意给予人与人之间最大的善意……”
可她的表情实在太认真,她的泪水实在太真实,她的眼睛里充满着突如其来的感情,让原本该觉得可笑的梁山伯,脑子里竟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她展望了起来。
这是一种梁山伯从未有过的疯狂体验,理智上他应该斥责祝英台惊世骇俗、妖言惑众,可实际上他却完全说不出一句反驳他的话,甚至隐隐希望祝英台说的都是真的。
“你这话实在是……”
最终,梁山伯哑然失笑。
“我这是怎么了,竟然也跟着你胡思乱想,当成真的一样。”
“好吧,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他摸了摸还在怦怦心动着的胸口,似乎这样就能阻止它跳的太快,跳将出来。
可下一瞬,他的笑容里又满是无可奈何。
“这话在我面前说说就是了,千万别在外面乱说。‘君子慎言,君子慎谋,君子慎独’。”
“是真的。”
祝英台拼命地擦着不受她控制流出的眼泪,像是提醒梁山伯,更像是提醒自己。
是真的。
那一切都是真的。
——因为,她就来自于那样的时代!
小剧场:
“祝英台?”梁山伯心细如发,立刻察觉到了祝英台的不对。“你怎么了?怎么打了个寒颤?”
“我,我……”
祝英台茫然地咬着唇。
“我不知道。”
马文才(咬牙切齿戳小人):祝英台我咬死你啊啊啊啊啊 !
第32章 八字犯克
因为今日的接触,祝英台和梁山伯的关系更进了一步,如果说之前还只能称为“熟人”的话,现在倒有些像一起经历过事情而成就的“朋友”。
而且梁山伯的性格,实在是让人无法不生出好感来。
而相比之下,外表斯文内心傲娇的马文才,就……
就……
就完全不知道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嘛!
哪怕他跟梁山伯一样长篇大论训她一顿,也比“老子不跟你们这些人计较”然后直接跑了要好啊!
至少该让她知道他到底发什么神经吧!
带着这样的怨气,祝英台由梁山伯陪着(壮胆),来到了他们所住的小院。
除了一开始那满是狼藉的情况,祝英台再也没来过只有一墙之隔的小院,自己和马文才同住是一回事,没事的时候乱串门子不是她的习惯——她没有逛男生宿舍的喜好。
所以当她见到傅歧的院子被整理的,犹如祝英台大哥祝英楼所住的别院一般时候,忍不住惊讶地张大了嘴,傻瓜一样看向梁山伯。
“非我之功。”
梁山伯笑着摇了摇头。
“马兄的手笔。”
啊!
哦!
想起自己屋子里的地毯和屏风,祝英台了然地点了点头。
谁料祝英台等了半天,没等到马文才,倒等到了一身臭汗披头散发进来的傅歧。
见到祝英台也在这里,傅歧呆了呆,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屋子,又重新跑出去确认了一遍,这才跑了进来。
“傅兄刚刚练武回来?”
马文刚从角屋里烧了水出来,看着傅歧脱了鞋径直进了屋子,将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脱下随手丢下,忍不住叹了口气,认命地跟在他后面拣。
他也太不顾形象了,这里还有客人在呢!
“啊,马文才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见到我后突然要跟我比试比试,我们去小校场比划了下。”
傅歧热的不行,脱得只剩中衣瘫倒在席上。
祝英台一听便皱起眉头,看了眼梁山伯,梁山伯心中也有所猜测,两人对视了一眼,都微微叹了口气。
怕是马文才心情不好,拉着傅歧发泄去了。
梁山伯将傅歧的衣服搭好在外间的窗台上,一转眼见傅歧躺下了,只好又走上前,要去拉他。
“你一身大汗,得擦干净了再躺,这样睡在风口上,非着了风寒不可!”
“我累死了,实在不想起……你也别管我了,我自己的身体我还不知道么?从小到大我就没得过病!”
傅歧在席上没有形象地一滚,躲开了梁山伯的手,缩在小墙角。
“让我歇歇!”
梁山伯见傅歧执意不起,也只能找出一条汗巾丢在他身上,让他自己给自己擦一擦。
“我不擦,你非要我擦你就来擦,我懒得动!”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简直是在自残……”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祝英台感觉到受到了成吨的伤害。
她是不是该走?
她现在好像比马文才带的琉璃灯亮度还大。
她进的片场怎么好像画风特么一直不太对?
祝英台咳嗽了一声,见吸引了两人的注意,连忙开口发问:“傅兄,马文才和你比武之后去哪儿了?”
“他骑了寄存在小校场马廊里的马,说是要出去散散心。”傅歧眼睛闪闪发着光:“他带来会稽学馆的是魏马,真正的战马!我不知道要到何时才能有那样的马,就学馆里那些草驴,杀了吃了都嫌肉老!”
“啊,出去了,不在啊……”
祝英台语气失望。
“今天一天你也经历了不少事,应该是累了,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马兄要回来了,我会和他说的,或者我去喊你。”
梁山伯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那多谢了。”
祝英台的眼神从翘着腿敞开衣襟躺在那里的傅歧胸前扫过,忙不迭地道过谢,撒丫子溜了。
等祝英台走的没影子了,傅歧才重新平躺着摊在地上,懒洋洋地对梁山伯说:“你少和那祝英台接触,他们两个要吵架也别劝。”
“为何?”
梁山伯以为他只是少爷脾气,轻笑着坐下。
“我看那马文才和祝英台之间怪怪的,寻常朋友吵架,哪里有这样的。”傅歧打了个哈欠,“真话不投机,何必还把东西留在那里,以他马文才的家世和贺馆主入室弟子的身份,重新交换个室友或是住到贺馆主的院子里都是易如反掌之事,可他偏偏窝在这里跟我们挤,还跑去西馆上什么丙科,这哪里像是吵架,简直就像是女人使小性子。”
说着说着,傅歧突然坐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