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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我才说你不够真诚啊!我能在你身上学到什么呢?没有。他们能在你身上学到什么呢?没有。若是真正的真诚,就该让他们看到士族也有好的一面,并且从你身上学到他们所需要的东西。反之,你也亦然,寒生就没有值得你有所得的地方了吗?”
    也是祝英台性子并不偏激,态度又温软,否则换了另一个人,梁山伯还真不一定敢说出这些话来。
    看着渐渐望过来的目光,梁山伯的声音大了一些,却没有大到让人刺耳的地步。
    “看看这些‘同窗’,他们不需要怜悯也不需要理解,正如你来丙科是为了自己的目的,他们今日在此读书也是为了自己的目的,大家为着自己的目的而在一起,又有什么迁就不迁就呢?你是士族,让他们学习如何和士族接触,让他们明白和士族之间的差距,也是一种真诚。”
    他叹道:
    “贵有自知才能逆流而上,一叶障目只能坐井观天。如果寒门连看破门第之见都不能做到,又何况士族?能遇见你这样愿意和他们同室而处的人,也许他们一辈子都不得遇见,为何先惧怕会伤害他们的却是你?你把他们当做如此脆弱无能之人了吗?”
    为何先惧怕会伤害他们的却是你?
    祝英台倒吸了一口凉气,脑子里乱成一团。
    “梁山伯,昔日我一直不明白,为何寒生上百,同在丙馆读书,独独你被馆主收入门下,今日我算是明白了!”
    一位身有补丁的书生站起身来,长揖道:“往日是我偏激,多谢兄台今日开解之恩!”
    梁山伯不以为恩,只是笑笑,但也坦然受了。
    刹那间,屋子里绝大部分人看待祝英台和梁山伯目光都变了,如果说他们看待马文才是一种对上位者的敬畏和对权势富贵的羡慕,那看待梁山伯的就是对“先行者”的叹服和对“自己人”的仰望。
    今日的会稽学馆已经不是昔日的会稽学馆,很多人已经不再认识这位昔日寒生中的风云人物,有些知道的提起他也是满口的“哦那个父母双亡的倒霉蛋啊”,可时间和家庭的不幸,都不足以掩盖住梁山伯独特的魅力和才华。
    即便不知道他是谁,可见到那高冠儒衫,也足以让这些丙科的学子了解,这个“倒霉蛋”如今已经走到了哪里。
    倒是原本让他们觉得刺眼无比的祝英台,如今站在他的身旁,却已经黯然无光,彻底沦为某种途径了。
    祝英台看着屋子里的人,看待她时从一开始“你就是走错了地方吧”,突然都变成一副“来好好调教我吧”的表情,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梁山伯是很厉害,一席话引得所有人都对她变了态度……
    可这态度好像也有点不对?
    找调教,不是该找马文才那种“你们这些愚蠢的凡人”写在脸上的士子吗?
    梁山伯看着身边的祝英台突然气势一弱,有些可怜巴巴的样子,心中也有点不安,担心自己今日锋芒太露,反倒让她难受了。
    他说了这么多话,能改变她或改变多少环境上的影响还未可知,毕竟很多人听过很多道理,读过很多圣贤书,到最后过的还是乱七八糟。
    偏见这种东西,即便当时有感,环境在那,久了还是会发生改变或干脆还是不变。
    所以他也不想让祝英台对这些“同学”抱有太大期待,而是轻声提醒道:
    “马兄还在外面用饭呢,他在东馆的时候,从未独自一人吃过饭,向来是高朋满座。我知你和他怄气,但他这样即使在气恼中还担心朋友的人已经不多了,我觉得你该去陪他,而不是跟我在这里啃饼,你觉得呢?”
    祝英台果然如释重负,点头如蒜捣。
    “是是是,我觉得我还有点饿,我去找他讨点吃的!”
    说罢,拔腿就走,干脆利落。
    梁山伯笑着摇了摇头,将目光转向他的书案,待看到题卷上两行简单的数字,心头也是一震。
    他刚刚算过,自然知道她的答案不错。
    他知他算学厉害,却不知道如此厉害。
    如果全靠心算,此人的能力,也太可怕了些。
    “可笑我刚刚为了激他,还说在她身上无可学之处,这难道不是自己的狭隘之处吗?”
    梁山伯喃喃自语,面红耳赤。
    他才是该时时反省,莫要为了一点虚荣而洋洋自得的那个人啊。
    第30章 求之不得
    祝英台找到马文才的时候,马文才正在吃饭。
    嗯,吃饭这个词用的太简单了……
    祝英台眨了眨眼,看着“声势惊人”在吃饭的马文才,眼前已经自动出“本公子正在用膳,闲杂人等退散”的横幅。
    所以这才是梁山伯说的,士族子弟该有的架势?
    要移到廊下布幔相隔,一副如噎在喉可是不得不下咽的姿态吃饭?
    因为她打开的姿势不对,所以才引起围观了吗?
    这么一想,她之前的憋屈好像排解了一点。
    她在风雨雷电古怪的眼神中走进了马文才,刚刚试探着伸出一条腿……
    “你来干嘛?”
    马文才明明头都没抬,头顶上却像是有眼睛一般,手上连筷子都没歇。
    “我,我饿。”
    祝英台一口吴侬软语,可怜巴巴地开口。
    “现在知道饿?刚刚还想和他们一样中午只喝水。”马文才慢条斯理地夹起一条切鲙,却没有放在嘴里。
    新鲜的鱼片切得极薄极细嫩,碟边还放着嫩绿色的细葱,马文才夹着透亮的切鲙沾了沾鱼露,刻意在祝英台面前抖了抖。
    “现在想吃?”
    祝英台的小心肝也随着那鲜亮的白色鱼片抖了抖。
    “……想吃。”
    她忍!
    不就是块生鱼片吗!
    她都吃过两辈子了,又没芥末,就点葱姜,他有啥好显摆的。
    呜呜呜呜,可是他家的饭菜怎么看起来就是比她平时吃的好吃?
    看她一副垂涎欲滴的表情,马文才心情大好的一口吞下了那片鱼片,笑得畅快无比。
    听到祝英台肯定的回答,他手中的筷子在修长的手指间轻轻一转,牙筷已经换了个方向,递向祝英台。
    “想吃?来晚了,你就吃这些剩菜吧!”
    风雨雷电举着的幔帐突然抖了抖,祝英台的表情也一下子垮了下来。
    这时代都是分餐分席制,什么东西都是分好的,后世日本的和食便是承袭自中国古代的分餐制度,马文才面前的食案上也不例外。
    他们这样的人家,吃几道荤几道素几样点心几味汤都是有讲究的,所以食案上满满当当放满了各种漂亮的玉碟玉碗金银食具,每一件都不大,里面放着的菜肴只是将将能夹几筷子的分量。
    但是这么多道下来,也足以让一个彪形大汉吃饱了。
    马文才是彪形大汉吗?
    不是。
    所以饭菜确实还有剩余。
    难道马文才是要用这种方式消气?
    祝英台扭头看向马文才一脸“我就是侮辱你你生气吧哈哈哈哈我就是让你生气”的表情,反倒笑了。
    他也太小看她了,谁大学里没吃过宿舍室友剩下的几口方便面?
    谁还没个“喝杯牛奶泡一缸,吃个苹果削一萝”的经历?
    就这些残羹剩饭,莫说被爱干净的马文才吃完后看起来还干干净净,就算吃的风卷残云,她也下得去嘴!
    “那我就不客气了。”
    祝英台“嘿嘿嘿”的笑着,伸手就去接马文才手中的筷子。
    见她真去接自己手中的筷子,倒把马文才吓得手指一颤,筷子几乎没有抓稳滚落下来。
    他生怕祝英台真饿极了扑上来,身子极力往后仰去,气急败坏道:
    “你这人还要不要脸?别人吃过的东西你也吃?!”
    马文才一想到这筷子是自己刚用过的,脸皮不由自主地红了红。
    “你你你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她就知道温和有礼都是表面,果然这龟毛洁癖又偏执的大处女座十分难缠!
    要她吃剩饭的是他,现在说吃剩饭不可理喻的也是她。
    这日子没法过了喵!
    随着祝英台一脸“你才是不可理喻”的表情,分割左右的布幔又剧烈地抖动了几下。
    “咳咳。”
    马文才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佯装大度地说:“我就知道你会饿,我可不似你那么不近人情。疾风细雨!”
    “在。”
    疾风细雨收起手中的幔帐,重新在马文才身侧铺上一层毡子,又从旁边的食盒里举出小案,端出餐具并几碗小菜和一碗豆粥来。
    这些餐具和马文才桌上的餐具风格几乎一致,显然是马文才之前预留的。
    “吃吧吃吧,哎。”
    他上辈子根本没造过孽,怎么要跟这祝英台纠缠上!
    他是不是还是不要管什么心结了,每天做噩梦其实也不错?
    至少比哪天突然气的喷血而亡要好。
    其实祝英台之前已经啃了一个大饼,也不算太饿,之所以找出来寻马文才,也不过是给双方一个台阶下重新和好,现在马文才似乎并没与生气,她也就松了口气,慢慢吞吞地吃起饭来。
    这边马文才已经在侍从的服侍下净面漱口整理完毕,看着祝英台动作娴雅的用着饭菜,不由得点了点头。
    这祝英台脑子虽然不太好,想法也是古里古怪,但祝家家教还是不错,至少在礼仪举止上,祝英台是挑不出什么错处来的。
    ……
    除了晚上就寝后的怪癖。
    马文才心塞到都不想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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