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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鸢从未曾在霍元擎跟前提及过山东的过往,如今,靠在他肩上,只缓缓道:“往后,这里便是我的家了。”
    霍元擎想了想,忽而道:“待天下大定,儿女渐长后,可许你一个衣锦还乡之愿。”
    纪鸢听了双眼立即亮了,只亮晶晶的看着霍元擎,道:“当真?”
    只是,说完后,猛地想起排在前头的两个前提,天大大定?儿女渐长,顿时皱起了眉头,小声嘀咕道:“那还不知得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听到纪鸢的抱怨,霍元擎嘴角微扬,料到了眼前之人下一步便是要过来讨价还价了,只缓缓闭上了眼,闭目养神了起来。
    纪鸢见霍元擎阖上眼小憩,顿时悻悻的闭上了嘴。
    霍元擎连夜操劳,纪鸢委实不忍叨扰,当即,寻了个靠枕垫在他身后,两人并肩靠在了一块儿。
    马车一路缓缓而行,快要到城门口时,遇到了回京述职的江南巡抚裕亲王,前来迎接的家眷在城门口堵了一阵,这裕亲王乃是先皇胞弟,今上唯一的父辈长辈,身份极为尊贵。
    城门口一时乱糟糟的。
    “与那王淮临定亲的便是这裕亲王府上的容湘郡主,虽是庶出,却是老王爷膝下唯一的女儿。”
    纪鸢掀开帘子一角,百无聊赖的欣赏着外头热闹的光景。
    却未料,正在此时,明明已经睡着了,到了这儿,身后某人忽而幽幽开口道。
    第243章
    听到霍元擎冷不丁开口, 纪鸢立马扭头去看他, 却见霍元擎复又闭上了眼小憩了起来。
    纪鸢瘪了瘪嘴, 不多时嘴角又忍不住勾了勾。
    正要放下帘子时,忽远远瞧见对面一辆马车上亦是有人掀开了帘子,马车四面皆选用了精美的绸缎装裹,一只芊芊素手拨开帘子一角, 里头的女子正好奇的朝外瞧着, 对方绫罗绸缎披身, 金银玉器在侧,脸上蒙着面纱, 远远地只瞧见一双盈盈秋水般的眼睛,眼神十分清澈, 令人目光微顿,虽瞧不清面容,但仅仅凭着那一双眼便足以断定,定是一位花容月貌的俏佳人。
    看纪鸢的目光朝着对方瞧去, 守在马车外的菱儿便压低了声音冲纪鸢道:“姑娘, 那位便是荣湘郡主的马车?”
    荣湘郡主?
    纪鸢是知晓的。
    上个月婉婉给她来了信,说王家已经与裕亲王府联姻了,亲事是王妃在王爷的授意下定下的, 王家身家虽不显,但是王淮临饱腹诗书, 为人正派, 不卑不亢, 乃绝佳少年郎,如今又一举高中,未来前途无量,老王爷目光如炬,看中的正乃是王家平庸的家世及未来的前途。
    而王家前往京城已快有两年光景,如今王淮临年纪渐长,又功名在身,亲事却一拖再拖,王夫人蔡氏虽面上从未曾逼迫过他,到底操心长子婚事,不免暗自忧心,长此以往,到底为此伤了神,不出多日,终究还是大病了一场,病好后,王淮临主动提及,婚事由太太一手决定,恰逢裕亲王府似乎有意,托人过来试探过几回。
    如今天下未定,大位悬而未定,整个朝堂暗藏汹涌,这个时候议亲乃慎之又慎之事,倘若含糊定下,焉知是祸是福,然而裕亲王府却不同,裕亲王府身份尊贵,却早已不管朝堂之事儿,更加不会有站退结党之嫌,将来无论大位落到了哪家头上,丝毫影响不了他的皇爵之位。
    王家自然喜出望外,故此,便立马趁热打铁,一拍即合,两家很快便将亲事落定,如此一桩美事,总算尘埃落定。
    另外,婉婉来信还与她说了一事,据悉,待亲事落定后,王淮临将会向圣上上书,听闻山东祁东县的知县明年春天将要到任,他想要请命返回祖籍山东从上任知县一职,想要与民为亲,从一个父母官做起。
    纪鸢当时听了一脸诧异。
    如今王淮临入了翰林院,前途一派光明,可倘若是外派为官,打从最底层做起的话,若无机缘,便是熬到头,怕也难已往上爬。
    倘若当真如此,众人定会大跌眼镜,不过,纪鸢除了丝丝惊讶外,倒并不觉得有多么离经叛道,师兄废寝忘食,建功立业从来都不是为名为利,他向来是个心善之人,从前,夜以继日,发愤忘食,不过是为了想要努力给她一个庇护而已,而今,或许这般选择,这才是他真正的理想与他心目里的弘扬于志吧。
    无论如何,纪鸢是盼着对方好的。
    不过,如今裕亲王南巡办差,实不过是裕亲王爷在江南游玩,又恰逢赶上江南闹灾,皇上派二皇子南巡赈灾,据说赈灾效果不错,年前可控制灾情安静,然在这紧要关头,私底下却有人秘密上折,具体实情如何,好似有疑,于是陛下这才委托裕亲王为钦差大臣,查明此事,如今回京,裕亲王这一行,好似有些非同寻常,毕竟事关二皇子。
    纪鸢微微恍了恍神,正要收回视线时,忽而见对面马车外的小丫头凑过去冲马车里的女子说了什么,不多时,对方亦是远远地朝着纪鸢这边方位瞧了过去。
    两人的视线撞到了一块。
    定定的对视了一眼。
    不多时,纪鸢淡淡的勾了勾唇,对方眉眼弯弯,一同落下了帘子。
    转身时,只见正在小憩之人脸部线条绷得紧紧的,纪鸢嘴角微翘起,只默不作声的凑过去,直接伸着着两手搂住了对方的腰,一把将对方熊抱住了。
    趴在他的胸口,从下俯视着他,只见对方依然一言不发,不过长长的睫毛却颤了颤,出卖了对方的表情。
    ***
    因纪鸢有孕,马车一直驶得很慢,一直快到了傍晚,这才在山脚下停了下来。
    太子的庄子原来就在灵隐寺侧面的山脚下,依山傍水,清静幽雅,因早有人嘱咐过了,此番霍元擎领着纪鸢而来,庄子里的人丝毫不觉惊讶,一听到来人了,便早早来迎着呢。
    因操劳一整日,赶到庄子里时,大家伙儿早已经饿了,匆匆用了膳,纪鸢用了不少,霍元擎更是大快朵颐,用完膳食后,一行人都极累了,压根来不及去泡温泉,纪鸢更是懒虫上脑,实在是不想挪动了,霍元擎见她有孕在身,便直接命人去接了温泉里的泉水给纪鸢泡脚。
    她不去,他自然也不想去。
    便歪在大炕上等她。
    纪鸢洗漱完后,一走近,便见霍元擎竟然直接歪在软榻上睡着了,这一次,是真睡,好像全身心放松下来,一手撑在炕桌上,一手握着只白瓷杯,纪鸢凑过去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动,他都没有反应,看来,是真累心了。
    最终,就连纪鸢命人清理了炕桌,亲自扶着他躺下,他都没有醒来。
    大炕暖呼呼的,这还是纪鸢打头一回睡在热炕上,只觉得十分新鲜,简直比睡在木兰居的暖阁里还要来得暖和,尤其是,刚躺下不久,身旁的人就下意识的摸了过来,从身后轻轻搂着她,纪鸢只觉得被一团火抱着,后背竟然还隐隐渗了汗。
    到头半夜的时候不住的喊热,似乎模模糊糊的醒来了一阵,迷迷糊糊间竟然依稀记得有人喂她喝了水,喝了一杯,还觉得渴,又糊里糊涂的多要了一杯,然后,还有人用帕子蘸了温水给她擦了汗,或许是潜意识知晓那人是何人,一直觉得十分安心,便一直拉拢着眼皮,放心由他伺候着,未曾醒来。
    这一觉,只觉得睡得昏天暗地。
    第二日一早醒来,便见身旁的人早已经起了,旁边的位置空着,而屋子外头欢呼不断,纪鸢睡眼惺忪的睁开眼爬起来,恰逢屋子被人从外推开,霍元擎身披了一件黑色斗篷大步走了进来,他的斗篷上、头发上、眉眼间依稀可见白色戎状之物,纪鸢顿时睡意皆无,一脸惊喜的看着霍元擎道:“公子,下雪了?”
    第244章
    歇了一夜过后, 霍元擎瞧着精神奕奕的, 整个人的精神劲儿全都回来了,浑身上下的威慑瞧着更甚了。
    一进屋,他便立马解下了身上的斗篷,在门口抖了抖斗篷上的雪花,冲纪鸢道:“嗯,下雪了…”
    说完,将斗篷搭在一旁的交椅上, 又弹了弹身上的雪渍, 走到屋子中央的火炉旁, 拿着火钳拨动了下火炉子里的炭火,将身子烤热了,这才走到屏风处,将纪鸢的衣裳都抱了来,冲她道:“可睡饱了?”
    边说着,边似乎要将纪鸢从热炕的被窝里给挖出来。
    其实,炕上热乎乎的,屋子里也烧了炭火,一点儿都不冷, 可是, 窝在被子里终归是舒服的,纪鸢隐隐有些不想动, 不由抬眼往外瞧了一眼, 道:“菱儿她们呢?”
    “玩雪。”
    霍元擎缓缓道, 见纪鸢一副不想动的模样,只无奈摇头,片刻后,想了想,道:“一会儿雪停了,是想去湖边钓鱼,还是去山上寺庙里走一遭?”
    似乎是想要诱拐纪鸢起来,说完,见她脸红扑扑的,忍不住伸手过去捏了一把,纪鸢微微咂舌道:“去寺庙?是灵隐寺么?山路本就艰险,如今又落了雪,怎么上去啊?”
    显然,纪鸢对于上山的兴趣要大于钓鱼的,毕竟,灵隐寺对于纪鸢而言是特别的,往年每年都会随着尹氏一道上山祈福,整个京城,除了霍家,也唯有灵隐寺是她所熟悉的了。
    不过,她如今可是有孕在身之人,当年做姑娘那会儿搁在这样的天气都是不敢上山的,更何况现如今这境地,是万万不敢的。
    至于…钓鱼么?
    忽而想起去年此时,亦是下雪天里,据说,正是大公子欲往湖边垂钓,这才得以凑巧的将落水的她给救下,没成想,这一救,倒是成为了二人羁绊的开始,如此想来,纪鸢冷不丁对那雪中垂钓倒是隐隐有些兴趣了。
    当即,便兴冲冲的冲霍元擎道:“山上大雪封山,山路难走,唯恐生了意外,公子,咱们去钓鱼罢,去钓鱼罢,钓几条肥鱼儿中午炖鱼头汤喝…”
    霍元擎本想与她说,庙里的贵人要下山,天还未亮便有庙里的小沙僧在清理山上的积雪,登山虽难,但是于他而言却是不值一提的,不过见纪鸢如此兴致,又想到肚子里的孩子,便将话隐了下去,只定定的看着她,溺宠似的扬了扬唇,道:“好,今日垂钓,待积雪融了后再上山。”
    纪鸢听闻双眼弯弯,这才一把咬牙将被子掀开,有动力起了。
    她刚掀开被子,一件厚厚的袄儿便披在了她的身上,霍元擎直接连袄儿带人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抱到了火炉旁,给她穿起了衣裳来,一切举止动作都是那样的自然,纪鸢压根还未曾反应过来,就下意识的将手伸到了袖子里,纪鸢觉得,在霍元擎跟前,她成了个三岁的小孩。
    有时候恶趣味的想想,许是霍元擎儿时并无任何玩伴,故此,想要在她身上早早童年的乐趣,不过,每每这般想来,自己都被自己这样荒唐的想法给乐得不行,其实,越相处越发觉得霍元擎此人,面上瞧着冷若冰霜,顽固不宁,其实本质却十分简单易懂,心也十分柔软,只要你耐着性子撒撒娇,用双楚楚可怜的眼睛瞅着他,无论什么事儿,定会松口成了。
    早膳的膳食十分丰富,皆是乡下村子里吃的吃食,不如他们往日在府里吃的精细,但是什么馅饼,肉夹馍,羊肉泡馍之类的吃食,口味极为特别,纪鸢还是打头一回尝过,听说,乃是西北口味,庄子里的厨子是打西北方向来的,因太子幼时喜欢这一口,便特意将人从西北请来了。
    霍元擎见纪鸢喜欢,便道:“太子不常来,你若喜欢的话回去时便将这厨子带回府,以后让他天天给你做。”
    纪鸢忙摇头道:“这可万万使不得,这…这可是太子的厨子,咱们怎么能跟太子抢人,况且,我我也左不过是觉得新鲜罢了,尝了这几次就够多,尝多了就腻了…”
    霍元擎却挑眉道:“那就尝到不想尝了,再让他回来便是了。”
    不待纪鸢再说什么,就径自起身了,冲她道:“一会儿雪该停了,出去走走。”
    说完,吩咐人准备用具。
    纪鸢全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脚下踩着羊皮小靴,身上厚厚的袄儿都裹得鼓起来了,外头还披了一件快要齐地的长斗篷,出门前,抱夏寻了斗笠来,霍元擎跟纪鸢一人戴了一个,村子里村民们下雨外出干活或者湖边渔民们戴的那种大斗笠,待在他们两个的头上,隐隐觉得有些稀罕滑稽。
    装扮完毕,出门后,只见整个世界银装素裹,放眼望去,眼之所及,全部是一片片雪白色,此时天上还在飘落零零散散的雪花,这才知道,昨夜竟然下了这么大的雪,从屋子里出来,一直出了院子,远远只见山间全白了。
    霍元擎牵着纪鸢的手,两人在雪面上缓缓而行,昨夜定是下了鹅毛大雪,一夜的时间,大雪快有一指高了,脚踩在上边,吱吱作响。
    二人出了小院,来到庄子前院的时候,只见菱儿跟芍药几个正在雪地里跟庄子里的小孩子打雪仗了,几人追追跑跑,小孩脸上痛得通红,却十分欢快,霍元擎跟纪鸢二人携手过去时,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娃正摔得屁股尿流,还没反应过来,忽而蹭地一下又一跃而起了,抓起地上的雪揉成团狠狠砸在另外一个小男娃身上,然后跳起来就跑,跑得时候,头还在往后看着,正好往纪鸢她们这个方向跑来了,差点儿撞了过来。
    菱儿眼尖,瞅见了霍元擎跟纪鸢一行,眼瞅着那小男娃要撞上了,吓得浑身都要冒冷汗了,整个跳了起来,朝着小男娃手舞足蹈道:“三娃子,三娃子,你…你还不赶紧停下来——”
    然后为时晚矣。
    只见砰地一下,那个叫三娃子的小男娃又扑腾一下倒地了,撞上一块铁板,他脸都麻了。
    三娃子一扭头,便瞧见一双华丽的皮革战靴出现在他脚边,视线渐渐上移,再往上移,他脖子都快要拧断了,终于瞧清楚了对方的脸,下一瞬,小脸煞白,立马爬起来往地上一跪,抖着音儿惊恐求饶道:“老爷饶命,老爷饶命,老爷饶命…”
    整个小身板抖得跟个筛子似的。
    此时,院子里打闹的一众小孩全都停了下来,纷纷紧张得原地跪下了下来。
    菱儿亦是一脸紧张的跑了过来道:“主子您没事儿罢!
    抱夏走过去往菱儿胳膊上用力的拧了一下,白了她一眼,压低了声音道:“都什么时候了,竟还如此莽撞,如今主子这情形,若是被撞到了该怎么办?尽知晓瞎折腾!”
    说完,立马使了个眼色。
    菱儿见大公子面色不明,立马跟着扑腾一下跪下道:“都是奴婢不长眼,在院子里瞎闹腾,差点害了主子,主子,您要罚就罚奴婢吧,这几个小孩儿不懂事,您…您就饶了他们吧?”
    抱夏听了用力的瞪了菱儿一眼,认错就认错,怎么说着说着又开始求情起来了。
    瞪完,偷偷去瞧纪鸢跟霍元擎的眼色。
    纪鸢也看了看霍元擎,见霍元擎并未曾动怒,一个小孩子,这类小意外对于霍元擎来说,压根是不值一提的,方才远远瞧见小男孩朝着他们跑来,纪鸢完全不担心,因为,身边有霍元擎在。
    想了想,便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男娃扶了起来,看了看对方煞白的小脸,严厉道:“今儿个有菱儿姐姐给你们求情,便不罚了,但是,要注意往后可不许再像今日这样虎头虎脑的,撞了旁人也不好,知道么,好了,你们去玩你们的,叫其它小伙伴也起来罢,就在这玩也可以,但是要看着点儿,知道么?”
    尽管纪鸢故作严肃,但声音细软,看得出没发怒,小男娃神色一松,只有些激动道:“多谢…多谢仙女姐姐…”说完,又小心翼翼的瞅了眼旁边的霍元擎,惊魂未定的道了声:“多…多谢老爷…”
    说完,立马脚底抹油,溜了,并招呼一众小伙伴们麻利开溜,哪里还敢在此处逗留。
    原本面无表情的霍元擎听到小男娃的话,不知怎地,脸一点点黑了。
    仙女姐姐?
    老爷?
    也不知想起了什么,顿时,霍元擎眉头皱得紧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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