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哥哥, 过了年我就十三岁了。”明怡初只能婉转的提醒他一下。
“是啊,终于等到你长大了。”李勉旭浅浅一笑,拉着她的小手, 走进宏德殿。路过侍卫身旁的时候, 顺口吩咐了一句:“这几日的地龙都烧热一些。”
“是。”侍卫赶忙转身,去吩咐负责烧地龙的太监。
明怡初在心里默默咀嚼着他那一句:终于等到你长大了。这是什么意思呢?是自己没说明白,还是他没听明白。
很快,大殿之中就热了起来,明怡初刚刚在外面冻过的小脸儿, 被热气一熏,粉嫩粉嫩的, 特别好看。
“初初,你给那匹白龙马取个好听的名字吧。”
明怡初略一沉吟, 说道:“我爹爹说过, 在西方的战场上,漫天戈壁连大漠, 一缕青烟随风去。我想, 最快的战马应该也跑不过青烟吧,那不如就叫它青烟如何?”
一匹白马取名叫青烟,李勉旭从心底里不敢苟同,不过既然初初喜欢,叫什么都无所谓。
“护国公还能说出来这么诗意的话呢?”太子忍俊不禁。
明怡初羞赧的笑了笑, 轻声解释:“爹爹原话不是这么说的, 不过是这个意思, 我不过是整理了一下罢了。”
其实明皓的原话是,在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除了沙子就是黄土,能看见一缕炊烟,就能把人乐疯了。
李勉旭不想跟她讨论这些,只柔声说道:“初初,明天你还来骑马吧,今日你与青烟还不太熟悉,没敢让你多骑。明日你再来,连续练上几回,你就可以把它牵回家了,这是我送给你的生辰礼。”
“明日不行,我娘说明日要带我们去舅舅家。”
太子脸上划过一丝失落,赶忙调整好自己的表情,继续说道:“那就后日吧,后日你来。”
“后日也不行啊,后日成衣铺的裁缝要过来给我们量尺寸,做过年的新衣服。”
李勉旭垂下头,默默叹了口气,初初见他一脸落寞的表情,赶忙补充道:“我大后天来吧,大后天没有旁的事情。”
太子这才抬起头来,微微一笑:“行,那就大后天,我等你。”
二人商定了时间,门外的侍卫禀报:“殿下,比武已经结束了,公子们请殿下去主持大局呢。”
“好。”太子殿下淡然的应了一声,拉着明怡初的手腕,站起身来:“走吧,咱们过去瞧瞧,你猜究竟是不是你大哥夺魁呢?”
“应该是吧,我大哥还蛮厉害的。”提起大哥,明怡初眼中自然而然的流露出几分自豪的神情。李勉旭瞧在眼里,眉梢便挑了挑,看来,初初还不太了解自己全部的本领,还要寻机会再展示一下。
初初跟在他身后,眸光落在被他牵住的手腕上。此处无人,即便他像小时候一样牵着她的手也没关系,不过一会儿就要见到那些世家公子了,若太子殿下一直这样牵着她,肯定不妥。
“哎呀,我还穿着你的衣裳呢,这可怎么办?”走到门口,明怡初突然发现了这件重要的事情。
李勉旭松开了手,回过头云淡风轻的看向她:“你的衣裳我还没有吩咐宫女去洗,这么冷的天就算洗了,一时半会儿也干不了,你就先穿着吧,无妨,过几日再给我送回来便可。”
明怡初忽闪忽闪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乖巧说道:“谢谢太子哥哥。”
明怡初脸上温顺淡然,其实她心里已经是一肚子的苦水,刚才走的时候还穿着自己的女装,此刻回来就换了太子殿下的男装,这让那些世家公子们怎么想,会不会于自己的名声有碍。
可是太子殿下盛情相赠,她也不敢不要,只能硬着头皮跟着他往里走,好在他松开了手,让她不至于太尴尬。
见太子殿下进来,几个少年郎都围拢过来,没等汇报战况,有眼尖地已经发现明怡初换了衣裳。十六七岁的少年,有的已经和家里的通房丫鬟开了荤,瞧着他们的目光便闪烁起来,只是没人敢乱讲话。
明大义拿着碧玉流沙剑兴冲冲地走过来,正要开口就发现了妹妹的异样,诧异问道:“你怎么……”
李勉旭上前一步,挡在明怡初面前,淡然说道:“初初的衣裳喝茶弄脏了,就给她找了一件我以前的旧衣裳,这样刚好学骑马比较方便。”
这下明大义可就不乐意了,探头去太子身后把妹妹捉出来:“初初,你想学骑马怎么能劳烦太子殿下呢,你忘了你有大哥的吗,大哥的马术是最好的,还教不了你?”
明怡初正要解释,却又被太子抢了先:“是我乐意教她的,你自认为自己的马术最好,那只是你的想法,没有认真比过,怎么能确定。你不要为难初初,是我要教她的,你有什么不满就跟我说。”
明大义挠挠头,噗嗤一下乐了:“嘿,这事真有意思,我是她大哥,按理说应该我护着她才是。怎么感觉不对头呢,好人都让你当了,我反倒成恶人了。”
李勉旭对眼前的局面的还算满意,就结束了这个话题,询问他们比武的情况。这下明大义的兴奋劲又来了,把自己如何横扫千军的局面说了一遍,甚是得意。
“大哥,你真厉害,我就知道,你最厉害了。”明怡初赶忙给哥哥喝彩。
李勉旭酸溜溜的一笑,对这个“最”字很不服气,当即和明大义约定:“你今日夺魁只是和他们比,我并不在,这样吧,大后天你带初初来,我们俩单独比一次,让初初当见证。若你能赢了我,这东宫里的东西随便你挑一样。”
“好,一言为定!”明大义乐呵呵的带着妹妹离开东宫,一边走一边琢磨着要什么东西好呢。
出了门口,曹爽追了上去:“初初妹妹,我给你的果脯好吃吗?你要是爱吃,下次我还给你带。”
吏部尚书家的长孙郭亮和曹爽私交不错,两家又是邻居,赶忙一把拉住他,扯着就走:“带什么带,人家国公府会缺你这几块果脯吗?快回家吧,过两天我家要宴请宾朋,你来帮我个忙。”
二人上了马,走到无人处,郭亮才低声说道:“你是不是傻,看不出来太子殿下什么意思么,自己的衣裳都给她穿了,这就是在宣示主权啊,你竟然还敢肖想明怡初。”
曹爽吃惊地眨眨眼:“你的意思是,太子殿下也喜欢初初?”
“废话,你妹妹寿安县主也跟着你来过东宫,你见太子殿下独自把她带走过吗?还教她骑马,让她穿自己的衣裳,言语上处处维护,这就是在告诉大家,都不要有非分之想,这个姑娘是他的。你连这都看不明白,将来怎么在朝中为官。”郭亮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曹爽懊恼地直拍脑门:“完了完了,我的初初呀,被别人抢走了。”
“什么你的初初,还敢胡说八道,先想想你的脑袋吧。不信你就试试,下回你在太子面前对初初过分一点,看他怎么收拾你。”
曹爽哀嚎:“我哪敢呀,太子表哥平时温文尔雅的模样,可厉害起来得时候谁不怕他。我跟他抢女人,我有几个脑袋够砍的呀。”
曹爽这头断了念想,明大义那边却满脑子都在琢磨这事。马车从侧门直接进了国公府,停在垂花门处,明怡初走了下来,径直走回自己的闺房。
明大义却追了上来:“初初,当真是太子说的那样,你的衣裳脏了,他为了教你骑马,才让你穿他的?”
大哥来追问来,小姑娘脸有点红,轻声说道:“是啊,不然呢,你觉得还会怎样。”
“哎呀,你还小,你不懂。他没对你做别的吧,你的衣裳是自己穿的,还是他给你穿的?”明大义有点后怕,以后万万不能让妹妹离开自己的视线了。
“当然是我自己穿的呀,你想到哪去了,你不要在问了,没有旁的事情。我以前女扮男装出门,不也穿过你的旧衣服嘛,有什么大惊小怪。我回房了,这件事你别跟爹娘说啊,不然他们又要盘问好久。”明怡初撅起小嘴,不高兴了。
明大义想了想,觉得太子也不可能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他若想尝尝女人的滋味,身边的宫女有的是,没必要打初初的主意。太子自小就是按皇储来培养的,顾大局,有分寸。许是他看着初初长大的吧,那她当个小妹妹而已。明大义越发觉得是自己想多了,甚至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心中还滋生了那么一点对朋友的愧疚。
明怡初一溜小跑地回了闺房,进门之后,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幸好没有碰到爹娘。
中间这两日相安无事,到了大后天,兄妹俩如约到了东宫。太子李勉旭早已等候在练武场,偌大的院子里,除了宫墙下的侍卫,就只有他们三人。
李勉旭把手上牵着的青烟交给明怡初:“初初,你先不要骑,牵着它走走吧,看着我们比马术。一会比完了,我守着你的时候,再练骑马。”
“好!”明怡初乖巧的应了,接过马缰,抬手爱怜的摸摸流苏一般的马鬃,欢喜的笑了。
李勉旭的目光一直温温柔柔的注视着她,见她嘴角翘起,这才满意的看向自己今日的竞争对手:“大义,你想怎么比?”
“你是太子,你说了算。”明大义简单的一句话,就把球踢了回来。
“好,那就这样,第一轮比骑马。从这里开始,到对面宫墙下折一根柳枝回来,先回到原地的为赢。第二轮比骑射,每人十支箭,马速不能慢,以射中靶心的箭多者为赢。第三轮比海底捞月,在地上摆十盆花谁摘下来的花多算谁赢。”
明怡初默默的看着太子哥哥,从心底里佩服。大哥的确很优秀,性情爽快,粗中有细,但是跟太子哥哥比起来,初初觉得大哥多少会有那么点儿逊色。
明大义豪爽的点点头:“好,就这么定了,不过丑话得说在前头,赢了有什么彩头,输了的,又有什么惩罚呢?”
“你的彩头,上次已经说了,东宫中的宝贝任你挑。若我赢了,以后每个月你都要拿出来休课的一天,把练武场上所有的兵器擦一遍,让初初负责验收,擦不干净要重擦。”以太子殿下的头脑,自然早就想明白了,让他擦兵器是假,每个月带初初来一次东宫才是最要紧的。
☆、第116章 第 116 章
三轮比试结束, 太子李勉旭以二胜一负的成绩赢了比赛。明大义气呼呼的拍了拍自己骑的枣红马:“我输给你并不能证明我马术不好,其实是我的马不够好。”
第一轮比骑马,当然是太子先回到原地。第二轮比骑射, 也是他先射满了靶心, 不过明大义发了个坏,最初并没有商定射哪一个靶子,所以他就瞄着太子殿下已经射满的那个靶子射。把自己手里的箭都射了进去,却把原本订上的箭挤掉了好几只,勉强算赢了比赛。不过这也足以证明明大义臂力惊人, 能射穿别人的箭矢。
第三轮比海底捞月,李勉旭把自己这边十盆花里面的十朵娇艳牡丹全都折了下来, 飞身下马之后,就把那一束花捧给了明怡初。
明大义遗漏了一朵, 只摘下来九朵花, 本来也想学着太子的模样,把花送给妹妹。谁知, 却被李勉旭毫不客气的夺了过去, 一把扔在地上:“败军之将,还不快把花扔了。”
明大义气得呼哧呼哧直喘,这才毫不客气的指出问题的关键所在,不是自己的问题,是马的问题。
李勉旭拍拍自己的乌骓马, 大度的说道:“这是北狄刚刚进贡的几匹宝马之一, 你若喜欢, 这匹就送你吧。”
“真的?太好了,我家虽然也有几匹好马,不过跟这个比起来还是差得远。好,我情愿每个月来给你擦一回兵器。”得到了喜欢的宝马,明大义很满足,即便每个月来干点活,也不算什么了。就算需要带初初验收也无所谓,反正这个小丫头从小就时常来东宫玩耍。
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太子殿下一招手,马上有侍卫牵来了一匹精壮白亮的白龙马,比初初那匹白龙马整整高了一个头,并辔而行,就像马哥哥带着一个小妹妹。
明怡初这次终于敢抡开马鞭拍马了,有大哥和太子殿下一左一右护在两旁,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而且青烟十分温顺,即便四蹄腾开,也跑得很是平稳。
腊月天冷,初初第一次策马飞奔,很快就出了一身汗。李勉旭瞧见她鬓角的汗珠,就不让她骑了,带兄妹俩到弘德殿休息。
明大义看到满桌的糕点、蜜饯和南方进贡来的新鲜水果,十分诧异:“咱们清心寡欲的太子殿下,什么时候变了口味?”
李勉旭并未看他,从中挑了两样最好的朝明怡初面前推:“初初,尝尝这个,是这两日刚刚送进宫里的贡品,以前没有过的。”
“谢谢太子哥哥。”明怡初甜甜的一笑,便拿起一颗荔枝糯米团放进口中,绵甜柔软,口舌生津,的确好吃。
这一次,太子殿下没有刻意的打发走明大义,毕竟自己也没有什么过分的想法,只是想多看初初几眼罢了。刚才自己在比武场的精彩表现,她已经看到了,若是再刻意的一直表现下去,只怕那小姑娘就要察觉出什么了。
临近过年,阿音整日都很忙,儿女都很懂事,她也就没有过多的操心。即便年底太子殿下亲自送来那匹白龙马,给初初做生辰礼,她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毕竟这已经是每年的惯例了。
明皓对此却不是很高兴:“我这个当爹的,还没同意闺女骑马呢,他反倒同意了。就算他是太子又怎么样,管天管地,还能管得了我家闺女?”
阿音被他逗得咯咯直乐:“你呀,这就是酸的。小棉袄长大了,快要飞走了,你是一年比一年舍不得。不论谁对初初好一点,你都瞧着人家像匹饿狼。”
“你以为他们不是饿狼吗?一个个儿的都没安好心,净想着来抢我家小闺女呢。”明皓如今一瞧见这些少年郎围着初初转,就是满肚子火。闺女过了生辰也才十三岁,再怎么说也要在身边留两年呢,用得着他们这么着急的往前凑吗?
林婉音反倒比他想得开,云淡风轻的说道:“你觉着是咱们帮初初找夫婿好呢?还是她自己找的好?这几日他们俩时常往东宫跑,你当我真不知道吗?我是不愿意让孩子为难罢了,她乐意去就让她去吧。她不去,那太子也会追到咱们家里来,要我说呀,顺其自然比什么都强。”
明皓一听可就急了:“原来你早就知道那小子没安好心呀,那怎么不赶紧拦着,过了年咱们初初可就十三岁了,再不能去东宫了。咱们闺女不能自动送上门去,要我说,谁都能嫁,就是不能嫁入皇家。皇家规矩太大了,将来,想见孩子一面都难。”
“你呀,不论给谁当老丈人,你心情都不好,恨不得把闺女留在家里养一辈子呢。先别说她了,初初还小,怎么也得及笄以后再定亲。先说说大义吧,我这几日相中了一个闺女,是礼部侍郎家的二小姐。她父亲虽然只是个四品官,不过她大哥已经是三品威远将军了,二哥这几年也一直在边关,听说过了年就要回朝中任职了。论家世,比咱们家低了一点儿,不过也算可以。我相中她,是因为这姑娘脾气特别好,不急不躁的。前几日郭家摆宴席,一个小孩子弄脏了她的裙子,她一点都不生气,先用自己的帕子给那孩子擦净了手,才起身告退。那温和的秉性绝不是装出来的,这个水做的姑娘,刚好适合咱们家爆炭似的明大义,以柔克刚嘛。”
提到儿媳妇,明皓就没什么意见了,只点了点头,说:“这儿媳妇的事,我一个公爹,就没什么话可讲了。只要你乐意,儿子乐意,我就乐意。”
阿音抿着嘴直笑:“你要是对待姑爷也能这么大度,就好办了。”
“哼!”明皓重重地哼了一声,明确表达出自己对众多姑爷人选的不满意,背着手溜溜哒哒的出了门,找他家小闺女聊天去了。
太子殿下自小便心有成算,但凡他想做成的事情,从未失败过。可是进了四月,他却有些坐不住了,特意把刘瑞叫了来。
“刘瑞,自幼你便跟在我身边,我的心思你也都明白。初初……我是一定要娶她为妻的,我不想直接去请圣旨赐婚,是想让她慢慢长大,慢慢动心,而不是迫于圣旨嫁给我。可是,她已经两个月没来东宫了,大义虽然说出了合适的理由,可我觉得那都是借口。你的夫人是明家人,有没有听她提起过,是不是她的爹娘……”李勉旭是真的着急了,不然也不会如此直白地跟刘瑞讲。
刘瑞垂眸略一沉吟,轻声说道:“属下听说了一件事,不知和殿下说的事情有没有关系。正月里的时候,初初来过一次东宫,正好碰上了寿安县主。听说……”
李勉旭眉峰一挑,沉下脸来:“说。”
“是,听说县主要求明怡初行大礼参拜,正月里地凉,许是初初跪的不舒服了,怕在东宫里再遇着县主,所以不敢来了吧。”刘瑞不卑不亢地说道。
“啪!”
狠狠地一巴掌拍在了黄花梨书案上,李勉旭勃然大怒,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把一向沉稳的刘瑞吓了一跳。“竟有这种事,为什么没人来报我?把知道此事的侍卫全都重打五十大板,曹稚,谁给她的胆子,敢让初初跪?”
太子起身就往外走,想去国舅家找表妹算账,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冷声吩咐:“去把曹稚给我叫来,她在什么地方让初初跪的,就让她跪在那,跪到太阳下山为止。”
饱受了两个月相思之苦,想了千百种可能,也去了两次国公府,可是都没有见到她,原来是因为在东宫受了委屈。在东宫,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都没能护好她。莫说是初初失望,李勉旭对自己都十分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