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柳也道:“可不是,所以说这过日子,当真应了那句话――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虞宓听她们说了一通,下了总结道:“可见,苦不苦,世人皆苦。我这般苦意,在旁人跟前,却是小巫见大巫了。”
两个丫头皆笑起来,说道:“可没见这般的,还要跟人比比谁更苦呢。”
虞宓也笑着站起来,换了一身衣裳,前头去了。
丛桂轩外院也是静悄悄的,想必小丫头皆玩去了,便径直进了几间正房后面的寝室。
云香坐在门前小几上,绣帕子呢,瞧她来了,忙站起来。
虞宓示意不必理会,自个进去了,虞仲煜早便听见虞宓的声音,只等着她呢。
虞宓进了门,见哥哥坐在床上看书呢,笑道:“我就知你闲不住,那些个经史子集,你不累,它们也累啊,好歹都歇歇。”
虞仲煜道:“坐着也没事儿,看会子闲书打发时间。”
“闲书?哪来的闲书。”她这位哥哥,那是四书五经忠实的拥趸,自来不瞧闲书,背叛圣学的。
虞仲煜垂下眼,手握成虚拳,微咳一声,“上回娇妹妹给的。”
阿娇给的?虞宓拿过书来一瞧,原是一本《残游记》,皆是些身体有缺陷之人,或文上或武上取得成就的事儿。
难为阿娇找了这么一本书来鼓励哥哥,而真该跟哥哥有牵扯、共患难之人,却是唯恐避之不及……
虞宓眼神暗了暗,要如何跟哥哥说呢,他心悦之人,因着他的身体缺陷,一刻也不能等,不再继续这门亲事。
“阿久,阿久?想什么?”
“嗯?”虞宓回了神,抛下那些事儿,笑道:“哥哥这里不是有一本《闲情偶寄》,阿娇最喜看那个,你也喜欢,想来倒是志趣相投。”
《闲情偶寄》写的是一对极有趣儿的恩爱夫妻,平淡的日子在他们眼里,却是诗酒花,游山玩水,肴馔美酒,一双巧手,什么都会的。
“你上回看到的佳肴篇,里面有一道白雪梅花肉,阿娇就会做那个菜。”
虞仲煜眼前一亮,“果真?”
他跟虞宓两个皆是爱吃的,尤其古书里有些什么残缺食谱,定要倒腾出来,小厨房时常鸡飞狗跳。
虞宓笑道:“哄你做什么,待明儿,我喊阿娇过来,让她露一手给你瞧瞧。”
“你倒是把人家当什么使唤呢,该给你做饭的不是。”
虞宓道:“我自也要动手的,阿娇却不会跟我计较这些,你等着就是了。”
这般说着,第二日,虞宓果是下了帖子邀人来玩。
却说姜元让自张大夫处瞧病回来,也带了个好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亲退了,腿也会有希望的,我是好人啊,怎么会叫好哥哥残疾呢,是吧?
☆、第七十五章
虞府一大早上, 二门处便停了几辆车子, 家下人来往着放东西。
待收拾妥当, 要出门的人却是还没过来。
车夫等在车前,马儿好似兴奋的很, 噗噗打着响鼻。
过了会子, 后头吵嚷起来, 方见三公子坐在轮椅上,叫小幺儿推出来。
虞宓跟在虞仲煜后头, 瞧着人将虞仲煜扶上车子, 跟二太太道:“娘回去罢, 我陪哥哥去, 定是能瞧好的。那位张大夫便是给让让调理身子的那位,医术是极好的。”
二太太瞧着外头忙活, 道:“我若是得空, 便要跟着一道儿去的。到底府里这一大摊子丢不下,你爹又巧是有要事忙, 只你两个去,多少不放心。”
虞宓笑道:“有什么打紧,不是说了叫二表哥陪着去的,公主身边的侍卫都借来了, 断不会有事儿。”
二太太只得点头, 催人快走,虞宓便上了虞仲煜的车子,吩咐人出发。
方出门, 巧是姜绍谦骑在马上,带了一队人等着呢,瞧见马车出来了,也就夹了马腹,前头走了。
路上耗费两个多时辰,终是到了张大夫的药炉,因着姜元让来这里,跟张大夫提起虞仲煜腿伤的事儿。
张大夫便说,叫他来瞧瞧,这才有了今日这一行。
知晓他们今日过来,这会正等在门外,瞧见人到了,迎了人进屋。
闲话少说,便叫小幺儿卷起虞仲煜的衣袍,要瞧瞧伤势方能说话。
砚台忙一膝落地,解了虞仲煜鞋子,露出伤腿。
张大夫拿出个木制小锤子,自脚踝处一路往上敲,每挪一寸,便问他可有感觉。
虞仲煜微抿唇,一直在摇头,虞宓跟姜绍谦两个瞧着,皆紧张的手里捏一把汗。
张大夫敲完了,扶起他的腿瞧了瞧,又问他可还记得摔伤时,哪里受伤最重。
虞仲煜微垂着头,想了想,说了地方,张大夫再去瞧。
两条腿皆是微肿着的,姜元让说的那一处却是比之其他地方还有些乌青。
张大夫抚了抚雪白的胡子,静默片刻,自药箱里拿出个一寸长的刀片,不知在腿上哪处划了一下,一时血便流下来。
虞宓看的愁眉,手里攥紧帕子,仍是没作声儿,张大夫细瞧淌在腿上的血,却是红中带黑,好些凝聚成块儿。
一刻钟后,方站起身来,笑道:“好说,好说!咱们先拔个火罐。”
虞宓忙问,“敢问先生,家兄的腿如何?可能好。”
这话问的忐忑,毕竟听了太多叫人失望的话。
张大夫又抚了一回胡子,笑眯眯的,“姑娘找我治腿,那是找对人了,若是早来几日,更省事儿哩。”
虞宓有些不敢相信,小心道:“原是好些大夫都说不能好的,若是先生出手,家兄能再度站起来,当不知如何感激先生。”
张大夫笑着摆摆手,后头去找器物去了,虞宓蹲在虞仲煜身边,眼里擒泪,“哥哥可听到了,你的腿可以治好的,很快就能好。”
虞仲煜抓住虞宓的手,很用力,眼眶微红,神色有些不敢置信。
害怕这只是他发疯了做的梦,说话小心翼翼,“真的?阿久,我的腿还、还能站起来。”
他有多努力、都辛苦才接受了自己腿断了的事实,才能不去想,拼命适应作为一个残缺之人的生活。
如今,有人说,他的腿能好,好怕这只是他日有所想,夜有所梦的幻想。
虞宓笑道:“是真的,你的腿能好。”又转头道:“是不是?二哥。”
姜绍谦成亲之后,气质越发沉稳,这时候慎重道:“我听到了,表弟的腿能好的。”
张大夫拿了东西出来,见兄妹两个快要哭作一团,笑着安抚了几句。
便拿出几个拳头大的罐子,不知朝里头放了什么东西,点上火,“啪”一声,按在虞仲煜腿上。
不一会儿,一双腿上满是浅棕色透亮小罐,莫约两刻钟后,里头渐渐渗出血水来。
虞宓拿出帕子,擦了擦虞仲煜额角的汗,张大夫正在配药,拿起手头的轻嗅。
“莫急,他腿上瘀血太多,脉络都给堵住了,通了之后,腿就有感觉能动了,我也好治了。”
虞宓点点头,问虞仲煜,“感觉如何?”
虞仲煜脸上皆是豆大的汗滴,轻微摇头,“小腿没感觉,只是上腿很热。”
待到罐子里快要满了,张大夫方一个一个拔下,打了水来盥洗干净。
又拿出一个旧布包,摊开一瞧,却是一排长二寸,泛着光的细针,稍微火上过去,眼疾手快刺到腿上。
来的时候,晨光微现,回的时候却是暮色沉沉,姜绍谦打马走前头,仍是来时的人往回走。
进了城,招过底下人先回去传个信儿,从容起来。
此时,“不羡仙”的二楼上,一间上房里,虞宸坐在窗边,瞧了瞧身后的人,叹口气。
夏侯恬微微笑着,姿态娴静,动作优雅的煮茶。
成套的官窑瓷器,光亮可鉴,淡淡清的茶,虚烟袅袅。
那双手,纤细洁白,粉粉的指甲,轻掀起茶盖,扣上竹筛。
声音轻轻的,使人闻之难忘,如此一个温润的姑娘。
“表妹特特邀我出来,又不说话,到底如何呢?”
虞宸看了窗外一会儿,翻身回榻边坐下,清清冷冷的,倒似宋轶。
“表姐不是在跟我三哥议亲,今儿我听家里下人说算了,倒是如何?”
夏侯恬神色一僵,“竟是传的这般开了,本是极隐秘的才是,你如何听到了。”
“不是哪个无关紧要之人嚼舌根,是我无意听二婶贴身嬷嬷说的。我三哥哪点不好,明明都说好了,你为何又出尔反尔。”
夏侯恬放下杯子,静默片刻,“这是我娘决定的,我一个姑娘家,哪有置喙自个婚事的余地。”
虞宸有些急了,靠近一些,盯着她道:“你倒是如何想的,终身大事,我不信舅母不会知会你一声。”
夏侯恬仍是悠闲的姿态,“表妹,你问话总是这般叫人难解,不论我如何想,跟我说了他,我不反对,没成事我却不会惋惜,可懂了。”
虞宸着实着恼,古代的女子真个气人,“你是不是为着他腿伤了,当他往后只能瘫了,方打发了亲事的。”
夏侯恬一顿,似是困顿,“他的腿倒是伤的如何,我却不知的,遑论为这个拒掉亲事。”
虞宸瞪大眼睛,“我不是叫人知会你的,还跟表哥说的,你不该不知我三哥腿断了的事儿。”
夏侯恬脸色一冷,“我一个深宅里的小姐,打听外头那么多事儿做什么?是我跟屋里人说的,不准跟我说那些,否则便撵出去。”
虞宸难以置信,不信世上有这样自闭迂腐之人,“若是成了亲事儿,他便是你未婚夫,问候一两句你都不肯,表姐你真是...”
一时,也想不出如何形容她了,夏侯恬却是脸色未缓。
“你先莫急着说我,你知那些夫人在背后如何说你呢,你也该收敛着,安分待在屋里为是。就这酒楼,可是你个姑娘家该抛头露面经营的?我实话告诉你,安王妃最是喜好娴静慧珍的女子,你若真嫁进去,这样却是不行的。”
虞宸一时也神色冰凉,“姐姐顾好自个便罢了,我的事儿,我自有分寸。”
都来嫌她经商,她赚的那些钱,在舅家用少了?一孝敬舅舅便是上千两,这会子倒是知她在外露面了。
她不但要将“不羡仙”经营成望京第一酒楼,往后还要开创首饰帝国。
那座钻石山,她正想办法买呢,若是到了手里,富可敌国也不是那般困难的。
只是为着这事儿,她觉得对虞仲煜不起,害他断了双腿,她还没找到好大夫治好他,表姐这边又退了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