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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湖中人武器繁多,有刀有剑有枪戟,但佛耳还是头一回看见别人抱着琴当武器的,偏偏那具看上去很沉重的雕漆黑木琴,在凤霄手中如同毫无重量,温顺听话的小玩意儿,进可对敌,退可自保,琴声铮铮,扰人心神。
    “好琴!”白衣人不禁喝彩。
    高宁却毫无对方的闲逸,他眉头紧拧,不再去看凤霄与佛耳的战况,转而望向观战的裴惊蛰与崔不去。
    他身形一动,忽然朝裴惊蛰崔不去二人扑去,刀锋化为气海,扫向对方二人,就在裴惊蛰拉着崔不去后退时,他又陡然变换招数,另一只手屈指为爪,抓向裴惊蛰他们。
    裴惊蛰以为对方要抓崔不去当人质,连忙将崔不去往后一推,抽剑招架对方杀招,谁知高宁压根就醉翁之意不在崔不去,而在于裴惊蛰,当即回刀砍在裴惊蛰的剑上,他内力身后,刀风凌厉,裴惊蛰只觉手腕微麻,虎口剧痛,剑几乎脱手而出,高宁已经抓住裴惊蛰,将刀架在他脖子上。
    “将玉胆交出来,否则杀了你!”高宁沉声道。
    “玉胆方才早就被你毁了!”裴惊蛰怒道。
    高宁冷笑:“少糊弄我,那分明是假的!”
    他又对凤霄高声道:“那玉胆若是真的,你们岂会这么轻易就交出去,你若不将真正的玉胆给我,我就把他杀了!”
    虽然生死关头还有更重要的事,但裴惊蛰还是忍不住问:“凭什么是我?”
    按照常理来推测,不是不谙武功的崔不去更适合当人质么?
    高宁冷冷道:“莫以为我不知道,他既是凤霄姘头,又能跟着他出来闯荡江湖,身上必有一二保命功夫,反观你,身手不济,可有可无,不抓你,还能抓谁?”
    裴惊蛰:???
    他的自尊心因高宁这句话而严重受伤,更让他受伤的是,半空传来他家郎君一声轻笑。
    “你既然知道他可有可无,抓了他又有何用?倒不如抓我的姘头,也许我还会妥协呢!”
    话音方落,那冷眼旁观的白衣人忽然笑道:“是吗?那我试试。”
    他身形一动,就已到了崔不去身边。
    崔不去只觉肩膀一阵剧痛,人便动弹不得。
    第21章
    眨眼工夫,崔不去就落在白衣人手中,对方看似轻轻松松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却如有千斤之重,令崔不去只觉肩膀被卸去一般,瞬间麻了半边。
    他喉咙更痒了,像有一根羽毛在那里不停地挠,令他忍不住又咳嗽起来,一咳嗽又牵动了肩膀的伤,疼痛顿时传遍四肢百骸,浑身上下。
    白衣人见他脸色发白直冒冷汗的模样,便伸出另一只手扶了他一把。
    “你还好吧?”对方语气柔和关切,如对多年老友,说出来的话却句句诛心,“看你脚步虚浮眉间泛青,不似刚刚才这样的,倒像是中毒已深,啧啧,你拖着这样的病躯,还要帮解剑府找回玉胆,值得么?倒不如跟了我,我帮你解毒,放你自由,也免了你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之苦。”
    崔不去倏地抬头,锐利眼神穿透幂离遮挡与夜色掩护,直直锁定对方双眼,白衣人毫不避讳与他对视,坦坦荡荡,仿佛还唇角带笑,慈悲温柔。
    那头凤霄哎呀一声:“姘头和手下同时被抓,让我先救哪一个好?这是故意在为难我呀!”
    佛耳并未因他说话就攻势稍缓,依旧一招接着一招,周身气海澎湃汹涌,将凤霄重重裹住,不令他有半分脱身的机会,他自地面一跃而起,在半空朝凤霄拍出一掌。
    这一掌似惊涛拍岸,又如天风海雨,霸道之极,令人避无可避,退无可退,犹如置身四面楚歌的险境,前有深渊,后有悬崖,立足之地岌岌可危,随时都有可能坠入万劫不复之地。
    这套掌法是佛耳出师后自创的第一套掌法,也是他最为得意的一套,他为其起名为乞罗,意思是无敌,也曾凭此打败过不少中原高手,今日这一掌,他志在必得,誓要将凤霄立毙于掌下。
    “看来凤郎君一时半会也顾不上你了。”白衣人笑道,抓着崔不去胳膊的手往上一提,崔不去顿觉上半身一阵剧痛,整个人跟着腾空而起。
    高宁见状,不禁冷哼一声,也抓着裴惊蛰走了。
    然而就在佛耳的掌风堪堪扑向对方天灵盖时,凤霄长袖一卷,手中古琴向半空飞起,竟将佛耳这一掌生生架住,琴弦铮铮作响,琴身剧烈震颤,却依旧没有断裂崩坏,反而是琴音令佛耳的动作稍稍一滞,凤霄后发先至,在古琴落下之时,他顺手将其抱入怀中,人已到了佛耳面前,顺势又将琴拍出去!
    佛耳一惊,忙抽身后退,但琴如滔天巨浪,转眼即至,强大的内里化为音波,伴随琴鸣直入七窍,冲撞五脏六腑,涤荡激扬,冲刷洗练,佛耳喉头一甜,血就从嘴角流出。
    他将血沫擦去,冷冷注视着对手。
    凤霄看起来毫发无损,非但如此,他并没有朝崔不去和裴惊蛰消失的方向看上一眼,依旧负手而立,悠然自得地与佛耳对视。
    “你的武功很不错,已经初窥宗师门径了,可惜遇上我。”凤霄笑吟吟道,“如果每个人命中注定必须有个冤家,那我一定就是上天派来磨炼你的,你虽然是个人才,但碰到天纵奇才的我,也只能认栽了。回你的草原去吧,再练个三五年,也许能跟我打个势均力敌呢?”
    佛耳微微喘息,方才对方的反击让他受了点内伤,此时胸口还微微作痛,他知道凤霄也受了点伤,但那顶多是被自己真气扫到的皮外伤,两相比较,自己已经输了一筹。
    他今晚铁定是杀不了凤霄了。
    本来今夜各路人马到场,若有其他人搅局,他必可轻易达成目的,偏偏那些人意在天池玉胆,要么冷眼旁观,见势不妙拔腿就走,要么抓了凤霄身边的人,就是不肯亲自对凤霄动手,以至于功败垂成。
    但说到底,还是自己技不如人。
    “一名武者必得心无旁骛,才能追求更高境界,但你今晚明显心不在焉,这样的对手,我不屑于打。”佛耳冷冷道,说罢转身便走,他武功虽然极为厚重霸道,轻功却走的是灵巧路线,眨眼之间,人已离开数丈之远,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对方说这番话,无非是给自己找台阶下,由此可见这位突厥可汗座下的第一高手,实则是个极要面子的人。
    凤霄没有追上去。
    他目送对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内,敛了脸上漫不经心的轻佻,转身就朝屋内走去。
    毫不意外,在今夜变故之时,秋山别院各处屋子已经被翻得乱七八糟,一片狼藉,仆役们都躲起来不敢说话,见了凤霄回来,才瑟瑟发抖从桌子下面爬出来,向他哭诉。
    “郎君,刚才你们在外头,有两个人闯进来,一言不合就将这里拆了一遍,我们也不知他们要找何物,但他们走的时候两手空空,似乎没找到!”
    凤霄嗯了一声,对方无非认定刚才毁掉的玉石是赝品,想要找出真正的天池玉胆。
    至于真正的天池玉胆……
    凤霄嘴角下撇,露出近似讥讽的笑容。
    不过任何表情在一个美人脸上,都要比旁人独特几分,满心恐惧的仆役正顾着哭诉,冷不防抬起头来,竟看的生生一愣。
    ……
    白衣人带着崔不去,却没有走得太快,崔不去被迫跟着他瞎逛,若不是肩膀剧痛,加上旧疾发作,几乎以为对方只是想找个人一起散步了。
    打更声远远传来,几处灯火遥遥闪烁,夜深露重,平添寒意,崔不去穿了不少,但依旧觉得冷,而且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
    “你不是江湖人。”崔不去咳嗽两声,声音有些沙哑。
    他估摸着自己应该是受寒有些发热了,现在浑身酸痛,恨不能找到一张床倒头就躺下。
    但世事无常,他却还要在这里跟着一个素昧平生的人打哑谜。
    白衣人笑道:“我不是,你就是吗?”
    崔不去似没听见他的话,自问自答道:“你今晚跑来凑热闹,必然也是冲着玉胆而来,但你不是江湖人,玉胆那些关于提升武功的传说,你肯定也没兴趣。像你这样的人,看似随和,内心却极为高傲,绝不肯轻易屈居人下,但又能让你亲自出马,说明你所追随的,一定是个身份很高的人。所以,你想拿到玉胆,去献给那位贵人。”
    白衣人:“有没有人跟你说过,做人太聪明,会短命的。”
    崔不去淡淡道:“其实你不用说这么多废话,只要用四个字来概括我就好了,天妒英才。”
    白衣人忍不住噗嗤一笑:“崔道长,你真是太有趣了,若不是你我认识得不是时候,我想我会拉着你一起去品茶看景的。”
    崔不去:“那我应该喝不下茶,看不进景的。”
    白衣人恍若未闻,忽然道:“你饿了吗?这个时辰,城里还有没有吃的?你带我去找找吧,最好是来上一碗热汤。”
    崔不去:“我肩膀痛,不饿。”
    白衣人笑道:“你不带我去的话,肩膀会更痛的。”
    他说话斯斯文文,不带半点烟火气,下手却比谁都恨。
    崔不去:“我不带你去,也会有人带你去的。”
    白衣人笑问:“谁啊?”
    “我啊。”
    随着话语响起,一人自前方徐徐走来,身形颀长,在距离他们数步之遥的地方停步,背光而立。
    “凤郎君动作可真快,突厥第一高手就这么被你打发了?”白衣人惊奇道。
    凤霄:“那可不,你抓了我的姘头,我能不快一点吗?”
    第22章
    白衣人有些惊奇。
    在他看来,以佛耳的武功和杀意,今夜就算杀不了凤霄,最起码也能绊住他,谁知突厥第一高手竟如此虚有其表,连一个时辰都不到,凤霄就得以脱身并追上来。
    “凤郎君武功之高,还是出乎我的意料了。”
    凤霄道:“是你根本就没想走远吧,今夜来的这些人里,就数你的来历成谜,难道阁下不想介绍一下自己,就这么无名来去吗?”
    白衣人:“名字不过称谓,百十年后,一切尘归尘,土归土,凤郎君何必执着?”
    凤霄哂道:“越是说这种话的人,就越是在意自己的名声,你一身白衣无尘,内里必然是个挑剔之极的人,对人对己皆是如此,又怎会像你表现出来的洒脱?”
    白衣人笑道:“我对凤郎君如何评价我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是,你给崔道长下了剧毒,将他拘在身边,生不如死,为何他还盼着你来救他?难道这世上真有喜欢被虐待的人?”
    崔不去冷冷道:“我不喜欢被虐待,但我知道,落在他手里,比落在你手里要好些。”
    白衣人诧异:“我除了带走你时用了点手段,其它时候何尝不是以礼相待?”
    崔不去:“他做事,自有他的目的和分寸,你却不将任何人的性命放在眼里。”
    “去去啊,难得听你在外人面前夸我,我这心里头,真是受宠若惊——”
    受字出口时,凤霄就已身形一晃,朝他们飘过来。
    白衣人反应极快,当下抓着崔不去疾退,甚至隐隐将崔不去往前推了推,打算随时用他来挡住凤霄的攻势。
    谁知凤霄压根就不打他的要害,反而将手伸向戴在他脑袋上的幂离。
    白衣人一惊,想要抓住幂离已是不及,头顶一空,顿时冷风灌顶,冰凉萦绕。
    崔不去咳嗽两声,不掩诧异。
    凤霄更是笑道:“原来这年头和尚也这么不老实,不好好待在庙里敲木鱼,还跑来抢玉胆,你家住持是哪位?等我好好与他说道说道!”
    月色在白衣人那颗光滑锃亮的脑袋上微微反光,凤霄忍不住想起鸡蛋,还是剥了壳的那种。
    正巧崔不去又咳嗽起来,凤霄错眼一看,对方仿佛也在借咳嗽掩饰笑意,不禁觉得这病痨鬼跟自己还是挺有默契的。
    白衣人被揭开幂离的瞬间,脸上闪过恼怒之色,但很快冷静下来。
    “小僧居无定所,闲云野鹤罢了,法号贱名,不足挂齿。”
    凤霄哦了一声:“原来是个野僧,那就不能自称和尚,谁知道你是不是假借和尚身份逃过徭役,看来本座得带你回去好好讯问才行!”
    他说罢就伸手来抓白衣人,后者十足警惕,在他刚刚开口说话时就已飘身后退,一退十来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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