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这水从哪里来的,木樨在水中泡了半天,洗去一身疲乏和怨念,整个人神清气爽,松快不少。只不过,等她从水里出来要穿衣裳时,却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大跳。
她的云衫正被一个凡间男子拿在手中,他背着药篓,似对她的云衫十分不解和感兴趣的样子。
“登徒子,快放下我的衣裳。”木樨气得缩在水中大叫,这人看着人模狗样的,怎么会有这样的癖好?
“对不住。”男子立即红了脸,解释道,“我不知道这是你的衣裳,只是好奇上面为什么没有缝。”
木樨忍不住白了一眼,但心情却好了不少。也不能怪他,凡人无知,看到天.衣会有这样反应也不足为奇。
“你能把衣裳放下,然后走远一些吗?”木樨在男子直愣愣目光注视下,无端红了脸颊。
“哦,哦,对不住,是在下失礼了。”
男子手忙脚乱地放下云衫,大步走出了木樨的视线。边走边按着砰砰乱跳的胸口,羞得耳根子都红了。她戏水的深潭,也是他日日沐浴之处,他们这样……,想想就心慌得要命。
“哎,你回来,快回来。”
身后传来女子气急败坏的声音,男子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大惑不解地走了回来。
“足下还有何吩咐?”
“登徒子,我的丝履呢?”
男子一脸茫然:“在下不知。”
木樨哪里会信,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不是他藏起来,还能有谁:“不知?你背篓里面是什么?让我检查一下。”
男子无可奈何地解下药篓,将里面的药材一样样拿出来,木樨每看一样就惊叹一分,到最后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起来。
他采的药草大多生长在悬崖峭壁上,没有胆量和身手,普通人根本上不去。
“这些都是你自己采的吗?”
“是啊,”一说起药材,男子眼睛都亮了,眉眼飞扬起来,竟是说不出来的英俊夺目,“这些都是我在对面山上采的,这是泽漆,用于腹水肿,四肢面目浮肿,还可用于痰饮喘咳。该品辛宣苦降,有化痰止咳平喘之功。这是苍术,有燥失、化浊、止痛功效。”
“你怎么上去的?”
“我用坚韧的野藤条搭了三十六架天梯,每天就是步着这些梯子来回的。”男子腼腆地摸摸头,没有丝毫自得。
木樨放眼四顾,果然发现对面一座笔直的上峰上,正迎风飘荡着一条藤条梯子。只不过,饶是这样的梯子,也不是每个人都敢爬上去的。
她不由得对他不要命的行为多了探究:“你采这么多草药作甚么?”
“治病啊,部落里经常有人生病,无人懂草药,也无人替他们医治,我就自己来采草药了。”
看不出来这个人心地还蛮好的,木樨如是想着,打算去他部落看上一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对她的修为提升也大有好处。
“刚好我也懂一些医术,需要我帮忙吗?”她睁着大眼,笑盈盈看着他。
女子的情绪像六月天的娃娃脸,说变就变,刚才还满脸怒容,现在就已经喜笑颜开了。不过,她笑起来的样子可真好看,他还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子呢。
男子的脸蓦然红了,直勾勾盯着木樨,在她又要变脸的前一刻,马上说道:“好啊,足下能来帮忙,陵游求之不得,陵游先替神农氏一族谢过足下大恩。”
“可是,我没有丝履,走不了路。”木樨尴尬不已。
“没、没关系,足下若……不嫌弃,不如……坐在药篓上,陵游背你回去。”
他的药篓很结实,背着娇小玲珑的她完全没问题。木樨从未有过这样的新奇体验,坐在药篓上甩着两条长腿,不知道多高兴,还唱起了不知名的歌儿。
陵游听不懂她唱的是什么,只觉得她的声音又甜又脆,比那深潭水的滋味还要好。想到刚才一幕,他的耳根又红了。
“大王回来了,大王回来了。”
没想到这个以身涉险的人还是部落首领,木樨不由得对他又高看了两分,及至听到下一句,差点从背篓上摔下来。
“苍天开眼呐,我们终于有王后了。”
她这是进了贼窝了?
第73章
听到族人如是说,一向冷情的陵游忍不住红了脸,本想解释一番,但想到木樨还光着脚,露着莹白如玉的脚趾头,说不清为什么,他心里首先想到的居然是给她找双丝履穿上。
可部落清寒,别说丝履了,就连双像样的草履也没有。木樨进屋,不甚在意地光脚站在冰冷的地上,陵游拧着眉,从墙上取下一块兽皮,一声不吭地垫在她的身前,转身出了屋子。
不一会儿,他手上拎着一双兽皮制成的软履,递到木樨面前。
“给我的?”
男人的细心和沉默的体贴令她很受用,将他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少女心里升起异样的感觉。
“嗯,我自己缝的,手艺不太好,你凑合着穿。等去轩辕部易物的族人回来,我就让人给你做一双漂亮的丝履。”
“你……对每个陌生女子都这么好吗?”鬼使神差地,木樨问出了这句话。
“当、当然不是,我……我……”
陵游“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在少女清澈如水的星眸注视下,两边耳根子红得能滴血。
唉,想他堂堂一族之主,何曾这样狼狈过,一双小鹿般纯净的水眸就教他乱了分寸。幸好,有个人,哦不,有只鸟儿解救了他。
“大王思春了,大王思春了,大王思春了。”
一直矗立在角落里闷声不响的小八哥突然“活”了,他腾空而起,围着面面相觑的两个人欢快扑腾,木樨被它吓了一跳,陵游则直接黑了脸。
“闭嘴,再瞎叫唤就把你的毛拔光。”
陵游冷冷威胁,无视小八哥惧怕的眼神。顿了片刻,小八哥扯着嗓门朝看好戏的木樨大叫:?“王后救命,王后救命,王后救命。”
陵游迅速出手,一把扼住吱哇乱叫的小八哥喉咙,它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头一歪,闭上了眼睛。
“你怎么能这么残忍,它可是条活生生的性命。”木樨不满地瞪着陵游,从他手中夺过八哥查看伤情。
谁知小八哥一到她手里就“复活”了,扑扇着翅膀,绕着她上下翻跟头,别提多蹦跶:“女郎人美心更美,别嫁给黑心大王了,还是给小八哥当妻子吧。”
“好啊。”木樨盈盈笑着,伸出手指在八哥额头轻轻一点,它顿时就转了性子:“大王,小八哥嘴贱又嘴臭,求你给我拔毛吧。”
陵游:“……”
陵游的脸黑了青,青了红,十分精彩,木樨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呆呆看着她,手足无措,他没有与女子打交道的经验,更没有与她这样貌美又阴晴不定的女子打交道的经验。
而且,这个女子看起来似乎不是那么好惹,她居然能令顽劣的小八哥改口认错。
“真是个呆子。”木樨在心里轻轻啐了一声。
二人之间的旖旎没有持续多久,凌乱的脚步声就在屋外响起,有人急冲冲奔进来,满脸惊惶:“大王不好了,九黎部又打过来了。”
陵游面色陡然一变,抄起角落的石斧,跟着族人冲了出去。半晌,又折了回来,忧心忡忡地对木樨叮嘱:“九黎部骁勇善战,杀人不眨眼,你赶紧往后山跑,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千万不要被他们找到。等战事结束,我来接你。”
她生得这般模样,若是被九黎人抓去,后果不堪设想。
外面火光四起,杀声震天,他明明心急如焚,却还在关心她的安危,木樨心中一暖,坚定地点点头,给他一个安心的笑容。
“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你也要注意安全啊。”
“好。”
陵游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逗留,转身大步离去。他不知道的是,转身的瞬间木樨就捏了个诀,变作一只小虫,牢牢挂在他的发辫之上。
陵游一入阵,就爆发出巨大的杀伤力,与九黎首领蚩尤缠斗到一起。
只是敌众我寡,九黎部战斗力十分强悍,蚩尤力大无穷,刀枪不入,他手下八十一个兄弟也都是铜头铁臂,无坚不摧,所以饶是有陵游这样的悍帅身先士卒,神农部还是节节败退。
到处都是哭嚎声和鲜血与残肢,前一刻还在跟木樨说笑的神农族人,下一刻就一个接一个地倒在她面前。她看见陵游杀红了眼,听见他全身血液倒流的声音,感受到他的巨大痛苦和滔天怒意。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角有些涩,有些心疼这个男人,想为他抚平眉间的煞气。她朝天空轻轻吐了一口气,天地登时变成白茫茫一片,处处都笼罩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之下。
“天降神雾,这是老天在帮我们啊。”
九黎部为白雾所惑,在雾中跌跌撞撞,互相砍杀,神农部则完全不受影响,方圆几里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他们抓住时机斩杀了不少敌人。陵游就更不用说了,他悄悄摸到蚩尤身后,照着他的后心就是重重一斧。
他那一下歪打正着击中蚩尤命门,蚩尤高大的身躯晃了晃,在兄弟的搀扶下才勉强站稳,没有力竭不起。
“他们今天
有高人相助,收兵,快鸣金收兵。”
“呜——呜——呜——”
九黎部吹响撤退号角,蚩尤带着残余族人仓皇逃离,这还是他们攻入江水以来,首次主动退兵。
“蚩尤退兵了,赢了,赢了,我们赢了。”
神农族人欣喜如狂,围着陵游又唱又跳,虔诚地把他抬起来朝天空抛起又接住,再抛再接,周而复始。
陵游虽然高兴,心中却记挂着木樨,在第三个回合后,连忙止住兴奋不已的族人,给他们各自分配了任务,自己才得以脱身,大步朝后山跑去。
“女郎,你在哪里?”
满山空旷,回答他的只有呜咽的风声和潺潺流水声,想到某种可能,他的心顿时慌了。
“女郎,女郎,你在吗?”
仍是没有应答,顿了片刻,他不再耽搁,撒腿朝蚩尤撤退的方向追去。他跑得很快,在满山苍翠中,似一只矫捷的白豹,迅猛又专注,无端迷了谁的眼。
“陵游君,你跑那么快作甚么?”
一阵轻轻柔柔的呼唤从身后远远传过来,又细又小,被风一吹很快就消散了,但还是被耳尖的陵游清晰捕捉到了。
“你没事?”他回头,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惊喜。
他本就生得英俊,发自内心的笑容挂在脸上,唇红齿白,更显得他丰神俊朗。木樨见过不少男神仙,还没有哪一个生得他这般阳刚倜傥,也从未有人这样专注地凝视她,顿时心跳如鼓,不争气地红了玉脸。
“我没事。”在他直勾勾的目光里,她羞涩的垂下头去。
美人娇羞,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虽只与她接触短短一天,但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牵引着他的视线,尤其是眼前难得的柔顺,令他心生悸动,他的心被一种不知名的情愫击中,陌生,忐忑,欣喜。
“锵——”
青鸾从头顶振翅飞过,提醒她该回去了。木樨依依不舍:“陵游君,我要走了,我们……”
人仙殊途,再见不知何时,虽然不舍,她也只能黯然离去。
“我们还会见面吗?”陵游上前一步打断她的话,目光灼灼。
木樨诧异抬头,在他期盼的眼神里再次红了俏脸,不由自主地点点头,作着自己都没底的保证:“嗯,有缘自会相见。”
“好,记住你说的话。”
青鸾收到昆仑虚使者发来的消息,再顾不得其他,直接落到木樨身边,用头轻轻拱她的身子。木樨知道再不能多说,跨上鸟背,轻轻颔首,振翅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