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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到这里,眼神微黯。
    安远侯一怔,猛然忆起昨天的事情来。卿卿刚到屏风后没多久,云开就放下酒杯说出去走走,莫非是因为看出了他的意图,所以黯然伤神?
    云开还没放下?这次他死而复生回京,没再提起过卿卿,他还以为,云开的感情已经淡了许多呢。
    望着面前的纪云开,安远侯忽然就有些心虚,他轻咳一声,不禁解释:“是我的意思。你们俩没缘分,我很遗憾。只是她今年也十六岁了,是该说亲事了。她母亲过世的早,我这些年……”摇了摇头,他继续道:“云开,天下好姑娘多的是……”
    “我知道。”纪云开神色平静,“周伯伯,她的亲事,还是多听听她的意见吧,不要逼她。”
    他心想,以如今的他来说,他努力一下,也不是没有任何机会。
    这么一想,他心尖微微发烫,心跳也不由地加快了一些。
    安远侯拧了眉,没有说话,眼前不自觉浮现出昨日儿子周绍元找他时的情形,他叹一口气:“好。”
    这两人的目的倒也一致。
    纪云开勾一勾唇:“多谢周伯伯了。”他想了想,忍不住再次提醒安远侯:“周伯伯不妨多关心他们……”
    这不是他第一次说这样的话,安远侯的态度也一如既往,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纪云开心知安远侯近期内大概不会再为她安排亲事,微微放心。
    这份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他回到家中的书房,看到抽屉里的“宝贝”:珠花、手帕等。
    这些都是他偶然得到后珍藏许久的东西,毫无例外,原本都归她所有。
    他今天随口说有东西要还她,可是,这几样,他一样都不舍得啊。
    纪云开心思转了几转,一个念头已经浮上心头:嗯,可以还她一个错的,被她指出来,称自己拿错了,那就能再找她一次。
    在他为数不多的关于自己飘着时的记忆中,他们可是时常见面的。
    唔,这方法会不会有点傻……
    纪云开正出神,忽听一阵敲门声。他迅速合上抽屉,站起身:“谁?”
    “是我。” 是母亲林氏。
    纪云开理了理情绪,打开门,只见母亲端着一碗汤,含笑站在门外。
    “我好些年没下厨了,试着煮的,你尝一尝。”林氏望着儿子。
    纪云开心中一动,连忙接过来。
    他年幼时和母亲相依为命,很熟悉母亲的手艺。只是后来他们被安远侯接进府,母亲避居佛堂十来年,再没给他做过羹汤,待他也冷冷淡淡。
    如今他们搬出周家,林氏对他倒是热络起来。
    “怎么样?”沈氏眼巴巴看着他。
    纪云开心底一片柔软,他将母亲让进来,自己尝了尝:“很好喝。”
    林氏闻言松一口气:“你喜欢就好。”
    她打量着儿子,“咦”了一声:“你心情很好?”
    明明眉眼还是熟悉的眉眼,但是暖意融融,和平时并不相同。
    纪云开手上动作微顿,不答反问:“为什么这么说?”
    他心说,很明显么?周伯伯这样说,娘也这样说。
    林氏笑了:“都写在脸上了,还问我为什么这么说。”她思忖了一会儿,轻声问:“是因为周家的姑娘?”
    纪云开垂眸,含糊道:“算是吧。”
    林氏笑意微敛,慢悠悠道:“其实一开始我不喜欢这个姑娘……”
    “娘!” 纪云开皱眉。
    林氏只作没有听见,继续道:“我虽然待你不好,可我希望能有个姑娘可以一心一意对你,而不是一次又一次伤你的心……”
    “娘——”纪云开有意打断母亲的话,替卿卿辩解,“这不能怪到她头上。”
    更何况,她现在让他欢喜而不是伤心。
    林氏笑了笑,温柔美好,继续道:“不过后来我不这么想了。”她凝视着儿子,一字一字道:“只要你好好活着,你做什么选择都行。只要你活着,只要你开心。”
    说到这里,她又笑了笑:“当然,我想她能很容易地让你开心。”
    她不知道他在安远侯府发生了什么,但是很明显,他眉眼里的笑意遮掩不住。她已经很久没看到儿子这般开心过。
    纪云开垂眸:“嗯。”
    林氏收止了笑,又道:“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和儿子活着回来相比,其他的都不重要。当然是他越开心越好。
    纪云开点了点头:“我知道的。”
    不过他到底的是没有胡乱给卿卿“还”东西,而是取出了一枚簪子。
    去年八月十六,她及笄,他早早就准备好了给她的及笄礼物。然而,先是她以死抗争拒婚,后是他“战死沙场”,他备好的礼物根本就没有送出去,而是一直放在周府的松涛居。
    本就是给她的,说还给她,不为过吧?
    他对即将到来的见面越发期待。
    周月明心里并不安生。
    当纪云开说有东西要还给她时,她鬼使神差答应下来,但过后静下心想想,又有点犯愁了。
    他怎么给她?她不免有些后悔,当时应该问清楚的。
    万一他当着旁人的面,直接给她,会不会尴尬?会不会让别人多想?
    而且她自己也想不起来,到底有什么落在了他那里。
    周月明有些心烦,干脆随手抽了本书看。然而一打开,发觉是本志怪故事,她正好翻到女鬼投胎转世那一块儿。
    不由自主地,她眼前就浮现出“白衣纪云开”消失前的场景。
    深深洗了一口气,她劝自己镇定。他不提,她也就当做不曾发生过,免得更加尴尬。
    清晨周月明收拾好后,离开房间,准备去春晖堂去给老夫人刘氏请安。
    夏日天亮的早,朝阳初升,温度适宜。
    周月明偶一抬头,却愣住了。
    她的院子里有一棵槐树,枝干粗壮,枝叶茂密,夏日里郁郁葱葱,覆下大片阴影。站在树下,颇为凉快。
    然而此刻,满树的绿叶中却有点点白影。
    周月明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噗通噗通跳的厉害。
    现实和回忆交织,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神色如常。她以手为扇,扇了扇风:“哎呀,怎么一大清早就这么热?青竹,你去找找我那把湘妃扇,对,就是画着竹影的那一把。”
    热吗?青竹诧异,但还是点头应下:“是,姑娘稍等。”
    待她的身影消失不见,周月明才压低声音:“纪云开,你下来。”
    第44章 心迹
    这声音很低,软软的,却成功让槐树上的身影僵了一下。
    躲在树上这种事,纪云开很少做,但是在他朦朦胧胧的记忆中,他还是一缕幽魂时,似乎经常“飘”在槐树上。他们相处的很融洽。
    他也渐渐察觉出来了,她更能接受幽魂时的他。
    那个桑桑的小姑娘说,“她喜欢什么样,你就装成什么样好了”,虽然有点不甘心,但其实也并没有多难。
    纪云开从树上跃下,微一勾唇:“卿卿。”
    周月明指了指槐树后,又环顾四周,确定并无旁人,她稍微松一口气,皱眉问:“你怎么跑树上了?”
    而且,还是这么一身白衣裳,让她恍惚间以为他还是那个旁人都看不见的魂魄。然而阳光下的他,分明也是有影子的,而且他双足踏在地上,和先时飘着完全不同。
    纪云开盯着她瞧了一会儿,见眸色盈盈,看不出喜怒,就如实回答:“以前不也是这样么?我以为这样你会高兴一点。”
    他说这话时,神态诚恳而无辜,让周月明方才那一点点不快也在瞬间消散。
    她斜了他一眼:“你现在跟那个时候一样么?那时候可没人能看见你。”
    纪云开挑眉,又看一眼槐树,小声道:“现在也可以。”
    如果她不想给人看到,他可以直接跳到树上藏起来。
    周月明担心青竹回来,连忙问道:“东西呢?你说要还我的东西是什么?”她想了很久都没想到,看纪云开两手空空,他不是在哄骗她吧?
    “这儿呢。”纪云开说着伸手探入怀中,取出一个扁扁的小黑匣子,递向她。
    “什么?”周月明好奇,接过手中。
    忽然听到房间那边青竹的声音:“姑娘,没找到有竹影的,兰花的行不行?”说话间还伴随着竹帘晃动的声音。
    周月明神色微微一变,下意识便要去推纪云开:“快躲起来啊!”
    至于那小匣子则被她匆忙塞入了袖中。
    纪云开也未多想,直接依着她的话,纵身一跃,藏身于树上,看她似是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他心里痒痒的,心想,倒有点像是私会。
    这念头让他的心怦怦直跳。他站在树上,俯视着她,可以清楚地看到她发间微微晃动的玉钗,他的心也跟着起起伏伏。
    周月明心说,他行动倒挺快。她对上已经走过来的青竹笑一笑:“兰花就兰花吧。”说着接过了画着兰花的湘妃扇。
    她这会儿也不好再支开青竹,就轻声道:“走吧,去春晖堂,今儿祖母肯定要留饭的。”
    ——这话也是对纪云开说的,老夫人留饭,那她自然要在春晖堂多待一会儿,他还是早早离去的好。
    “可惜竹影的没有找到。”青竹有些遗憾,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徐家少爷很爱画竹对不对?”
    周月明神色微微一变,没有应声。她抬眸状似无意扫了一眼槐树,又若无其事收回了视线:“走吧。”
    虽然没看到纪云开,但她莫名的一阵心虚,也不知道他听到没有。
    等周月明从春晖堂回来时,槐树上已经没有人影了,她心知纪云开已经离去,也未多想,回房之后,悄悄取出匣子,打开一看,却愣住了。
    扁扁的小匣子里静静地躺着一支玉簪。
    “咦。”周月明小心取出来,仔细打量,心里十分笃定这并不是自己的所有物。她虽然簪子多,但一直有好好收着,且这种坠着圆月的碧玉簪,明显就不是她的风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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