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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冲元一愣:“那,李姑娘……”
    王江宁面色沉重,摇了摇头:“登龙台戒备森严,就算李错真在哪里,我们俩人也不可能马上救出她。艾梁千里迢迢将她绑来此地,一定有什么目的,不会轻易杀了她,所以,她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鹿儿……他很可能是因为我才遭此一劫,我不能不管。”
    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说这话时,声音颤抖,双拳握到指节发白。
    吕冲元将他的举止看在眼里,却什么也没说地点点头,转身向祠堂方向走去:“既然你这么说,那事不宜迟,我们走吧。”
    王江宁虽然看起来一脸的决然,却还是不自觉地向登龙台的方向回望了一眼。
    李错,你可千万要等到我们来救你啊,王江宁在心里默默念着。
    第八十一章  所谋者大
    盘虬村祠堂。
    祠堂的门口依然敞开着,除了从祠堂里隐约飘出来的香烛味道,这偌大的祠堂在白天看起来倒是平常了许多。只是与村子里其他的木屋土房格格不入的高大形制,还是屡屡让王江宁侧目。
    “带泥土的脚印从前面就消失了。这里都是石板路,除了此地断没有其他去路了。”站在祠堂门外的石板路上,王江宁一边捶着自己的腰一边指着祠堂说道。他在心里暗自后悔,应该把月饼带来的,狗鼻子到底是灵光得很,别说追踪鹿儿了,估计连李错也早都找到了,哪用得着自己全程弯着腰看脚印?
    “屋里有人。”吕冲元如同一只猫一样轻巧地摸到祠堂大门口,轻声说道。
    “这大白天的,咱们不用和做贼一样。既然大门敞开,就来个正大光明。”王江宁说罢,刻意用力地咣啷推了一下祠堂的门,抬脚就迈步走了进去。吕冲元在一旁撇了撇嘴,只能跟上。
    客堂里空无一人。不过刚走进祠堂没多久,王江宁也听到了动静。是有人小步快跑的声音。他知道肯定是祠堂里面的人听见动静出来查看了,便也不客气,大大咧咧地往客堂的椅子上一坐,顺便也示意吕冲元一起坐下再说。
    吕冲元白了王江宁一眼,却并没有坐下,反倒是往王江宁身后一站,标准的跟班模样。
    “二位怎么来了?”蓝村长的声音和他的脚步声一起进到了客堂里,言语间掩饰不住的惊讶。他一边躬身作揖,一边暗自向门外打量。和蓝村长一同进来的还有两个王江宁他们从未见过的中年人,这二人都穿着短衫裹着绑腿扎着束腰,十分警惕地盯着王吕二人。王江宁脑子里顿时闪过经常听说书人说过的捕快模样。
    “村长,这二位老哥,有礼了。老鹿家的孩子鹿儿好像走丢了,昨晚到现在一天都没回去。老鹿着急得紧,就让我们都来帮着找找。”王江宁故意十分托大地等了片刻才慢悠悠地站起来,抱拳作礼说道。
    蓝村长脸上波澜不惊,看不出什么端倪,一边捋着胡子一边沉吟道:“这村里的娃娃们四处散跑,倒也是平常事。老鹿也太大惊小怪了,鹿儿现在指不定在谁家玩得正开心呢,二位不必担心。”
    蓝村长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几乎就差把“点汤送客”说出来了,王江宁又哪能听不出来?
    你就是个老狐狸精,我也要看看你有几条尾巴。王江宁决定来个硬碰硬。
    “村长,其实,我们来此是有要事要报告的,很可能和鹿儿有关。”王江宁上前一步,态度诚恳地说道。
    “哦?”蓝村长也十分配合地上前一步,侧耳恭听着。
    “我这伙计昨晚上起夜居然看到有两个壮汉拖着一个孩子往草丛里去了。”王江宁煞有介事地指着吕冲元说道,“他也是个胆小的,还以为自己没睡醒在做梦,就一直没说,早上听说鹿儿不见了,才慌了神,悄悄跟我说了,给我骂了个狗血淋头啊。村长您说这事多吓人,这么重要的事情,这小子居然不第一时间说出来,幸好我给问出来了,这不就急忙赶过来给您汇报了吗?哎,还没请教这两位是?”
    他这一番话可以说顿时令在场的其他四人全都表情大变。吕冲元听到王江宁把自己一通数落,虽然知道是在演戏,可还是气得不行,但是好歹念着“小不忍则乱大谋”硬憋着不能发作,只得在心里面给王江宁脑门上贴了百八十张王八符。
    而蓝村长后面那两人一开始还都只是板着脸,结果听着听着这二人就开始眼珠乱转了,直到最后王江宁冷不丁地问起他们二人,这俩人竟是齐齐看向蓝村长,一个字都不敢搭腔。
    而蓝村长,则把脸挂了下来。
    “这位小兄弟说的,只怕不尽不实。本村承平日久,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更未发生过什么强绑孩子的事情。鹿儿之事,老夫自然会全力搜寻。”蓝村长轻描淡写地直接一笔带过,还没等王江宁插话,他顿时又是话锋一转,语气严肃了起来:“诸位远来是客,村子里上上下下一直坦诚相待。然而二位这番不请自来我村中祠堂,还做此胡言诳语,实在是令人不耐。送二位回老鹿家,莫要再生事端。”蓝村长说罢竟直接转身拂袖而去,听到他最后一句话后,那跟在后面的两人十分默契地伸出手臂,做了个慢走不送的手势。
    王江宁也没料到蓝村长居然就这么撂下狠话甩手而去了,而那两个中年人一直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和吕冲元,态度已经不言而喻。眼下除非直接动手,否则只能老老实实回老鹿家去。
    他瞅了一眼吕冲元,见小道士已暗暗握紧了拳头,做好了随时拔剑的准备,王江宁连忙抬手在吕冲元手上按了按,对他摇摇头,示意他暂且忍耐。
    “哎呀,你看这事闹的,我二人也是好意,怎么村长生这么大气。罢了罢了,既然村长不信我所言,那就当我这位伙计真是睡糊涂了吧。两位大哥,不劳相送,我们自己回老鹿家就行。我们还想去山上打只兔子回去解解馋。”王江宁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嬉皮笑脸地给那两人打着哈哈。
    “村长有命,送二位回老鹿家。请莫要为难小的。请吧。”一个中年人也不作揖,只是冷冰冰地扔下一句话,又再次做了一遍那个不容置疑的送客手势。
    王江宁其实倒不怕和他们彻底撕破脸,反正以自己和吕冲元的身手,打倒这二人并非难事,甚至直接擒下蓝村长也并非不可能。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要说如今李错、鹿儿下落不明,就是老鹿家负责“断后”的梅檀和康闻道,只怕也难免会落入贼手。既然蓝村长并没有完全撕破脸,己方还是装得乖一点,至少要保证大家都能安全脱身再说。
    主意打定,他一把扯住吕冲元,老老实实地在这两个中年人的“陪同”下返回了老鹿家中。
    “你说鹿儿被他们绑走了?为什么?老鹿不是村长的人吗?”康闻道望着门外,压低声问。
    “也许是因为鹿儿想帮我们吧。”王江宁情绪有些低落。
    “他们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我肯定蓝村长那老家伙绝对心里有鬼。这番还专门派人来盯着我们,我刚才扫了一眼那两个人送我们回来就没走,一直站在门外,像两尊门神一样。”吕冲元冲门口努了努嘴。
    王江宁默然不语,心里也在回忆着刚才回来的那一幕。
    两个中年人只把王、吕二人送到老鹿家门口就没有进去。而老鹿也明明看到这两人,却完全没有打招呼,只是装作看不见的样子围着王江宁和吕冲元忙前忙后,只字不提之前发生的事情。只是王江宁明显注意到,老鹿脸上的忧色更重了。而等到四人一起回到屋子名曰“休息”,老鹿立刻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院子里扎起了草席,这般做作的“看守”方法,王江宁也是头一回碰到。
    “院子里一个老鹿,门口两尊门神,围墙外面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有人。搞得这般明目张胆,怎么不干脆冲进来把我们绑了得了?”吕冲元从窗户缝里窥视着院子里的老鹿,愤愤不平地说说。
    “也许是投鼠忌器,也许是所谋者大。”康闻道若有所思地说道。
    “所谋者大?”王江宁也喃喃自语,康闻道说的不无道理。对方明明早就可以对付这四人了,为何宁可这样周折地在外面守着,却一直不肯动手呢?
    吕冲元似乎颇为不耐烦,烦躁地摆了摆手说道:“先不管那些有的没的。眼下到底怎么办,是直接冲出去真刀真枪,还是蹲在这里坐以待毙?”
    “你我真刀真枪的可以,他们俩怎么办?外面情况不明,就凭咱们俩,能打得过多少人?”
    “那你有什么想法?”梅檀冷静地喝了一口茶,望向王江宁。他刚刚就注意到了,王江宁情绪是有些低落,但并不焦急,应该是还有后招。
    王江宁得意地笑了笑:“为今之计,只有来个三十六计里面的金蝉脱壳。”王江宁摇头晃脑地掉书袋,把自己脑子里从说书先生那里听来的屈指可数的成语用了起来。
    “王探长说得有道理,不过怎么个脱壳法?这屋子,三面都是墙,有门有窗的这一面正对着院子,就是一只耗子溜出去,老鹿也能看得见啊。”康闻道说着敲了敲墙,墙面非常夯实,他们几人手无寸铁,想无声无息地挖个洞出来,显然不现实。
    “康教授是城里人,不知道这农村土房的妙处。”三人“求知若渴”的目光让王江宁分外受用,他走到内墙边上,用手在墙上抓了一把,抓下一小块硬邦邦的土来,“这种房子,叫作干打垒。下面是用石块石板堆起来的墙脚,防止雨水冲刷,十分坚固。但是上半部分,就是用这种泥土混着烧砖和草木垒起来的,并不怎么牢靠。如果我们想直接破墙而出,还不弄出太大的动静,那自然还是有些难度。但要想悄无声息地破开这上半部分的干打垒,倒也有简单的办法。”王江宁用手用力一撮,那块抓在手上的土瞬间就被捏成了碎土块。
    “你是说——用水冲?”吕冲元立刻转过弯来了,噌的一下兴奋地跃了起来。
    “不错,只要用水在这面墙的上半部分冲刷一下,就能很轻易地把里面的土砖起出来,破墙而出。有的房子为了省事,上半部分甚至连土砖都没有,就是草木为筋骨,黄土为血肉。看我们运气如何了。”王江宁笑嘻嘻地说道。老鹿这屋子他从一进来就已经注意到了,十分典型的干打垒土房,与祠堂和村里几间大房子那种白墙青砖完全不可相提并论。
    “可是现在老鹿已经怀疑我们了,我们突然和他要很多水,他会不会起疑心?”康闻道思虑比较周全。
    “不会,他把我们软禁在这屋里,但我们总要洗澡吧。”吕冲元笑嘻嘻地指了指角落里一个大木桶,他之前在登龙台吃了一身土的时候就在这里洗的澡。
    “关键是这冲刷的声音也不能引起老鹿怀疑啊。”康闻道似乎有无穷无尽的担心。
    “这个嘛,好办得很。”王江宁冲着梅檀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第八十二章  金蝉脱壳
    “大盥洗?”老鹿皱着眉,看起来没听懂王江宁的说法。
    “是啊,老鹿你有所不知。我们这位梅教授啊,是显宦世家,他祖上做过巡抚的,所以规矩大得很呢。他每次沐浴,都讲究一个大盥洗小盥洗,大搓背小搓背,大洗面小洗面,平时在家那都得是前后左右八人伺候。这也就是出门在外,讲究不了那么多。老鹿你放心啊,用了你家多少柴火,我们一会儿去砍,绝对给你补上。”王江宁一边说,一边忙忙碌碌地用小水桶将冷水热水往屋里搬。
    老鹿被他这番话唬得一愣一愣的,趁着王江宁跑厨房,偷摸着往屋里瞧了一眼,只见里头拉着帘子,雾气腾腾的只瞧见人影绰绰。
    “哎呀,老鹿,你站在门口做什么,梅先生规矩大得很,你可别惊扰了他,带累我。”王江宁拎着一桶水从厨房过来,累得气喘吁吁。
    “我……我就是对你说的那个大盥洗有些好奇。”老鹿讪讪地答了一句,收回了视线。
    “男人洗澡有什么好看的?”王江宁怪异地瞥他一眼,提着水进屋去了。
    老鹿被他这样一说也觉得有点尴尬,想想他反正也只需要守好门口,不让他们跑掉就行了,于是也懒得管他们折腾,径自坐回原来的地方开始扎草席。
    屋内,王江宁关好屋门。
    “都弄好了?”吕冲元举起一只葫芦剖开的大瓢,装满水做好了泼洒的准备。那边康闻道贴在窗户边上观察院子里的情况。
    “梅先生大盥洗!起!”王江宁怪异地叫了一嗓子,吕冲元立刻将满满一瓢水泼上墙,冲了第一波。
    他功夫不错,泼出去的水很有力道,仅这一瓢水泼上去,土墙上霎时就被冲下来一大块泥水。王江宁配合默契地用木板做好导流,又把泥水接回了大木桶里。
    “他们在干什么?”说话的是从祠堂跟着王江宁他们回老鹿家的两人中的一个。这两人原本是守在老鹿家门外的,但是听到王江宁的怪叫之后,其中一人还是按捺不住推门进来小声问起老鹿来。
    “在洗澡。城里人,规矩大。”老鹿对这两人似乎并不怎么友好,冷冰冰地回答道。
    那人看了一会儿,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便又返身回了门外,临走前扭头冲老鹿抛下一句话:“你可莫再出了岔子。”
    “哼。”老鹿用鼻子哼了一声,也不答话,自顾自的继续扎着草席。
    屋内,不多时,土墙上已经赫然出现了一个能让人钻出去的大洞。
    “外面没人。”吕冲元身形最为灵活,他第一个把脑袋探出了墙洞外面,小心翼翼地四下张望了一番,才又探头回来。
    “我们跑了,这洞怎么办?”康闻道收拾着地上的烂泥问道。
    “等他们发现,我们早就跑没影了。而且我们动作要快,这墙已经快撑不住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塌掉,不过不是什么坏事,若屋子突然塌了,他们至少要翻找一下废墟,能帮我们争取出不少时间。”王江宁信心满满地回道,“等会儿出去了别乱跑,听我的指挥行动。”
    一听说房子随时会塌,吕冲元立刻背上自己的行囊,再次跃出了墙外,一边放哨警戒一边接应鱼贯而出的梅檀和康闻道。王江宁最后一个跳了出去。
    “他们肯定想不到我们能破墙出来,这附近都没有人。现在去哪里?”吕冲元悄无声息地四处侦察一番,除了老鹿家门口那两个门神外还真没发现其他人。
    “自然是找个安全的地方先躲起来。”王江宁神秘地笑了一下。
    半个时辰之后。
    蓝村长接到了王江宁等人失踪的消息,亲自赶到了老鹿家。
    他依然穿着一身洗得干干净净的官服,却没有戴帽子,只是将头发简单地扎了一下,披肩散开。他背着手慢慢地走进了老鹿家的院子里,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一样打扮的汉子。村长并没有理会老鹿,甚至看都没有看他一眼,直接走到了王江宁他们逃出的屋子门口,推开门便走了进去。
    老鹿和村长带来的那几人都急忙跟上走了进去。
    村长伸出手,摸了摸已经成黄泥浆的洞口,控制不住般不停地微微点头,脸上居然还露出一丝气急而笑的奇怪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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