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屋的人震惊且哗然,鼓掌声更大。
从刚开始蔺景年牵了素安的手开始,凌友青的脸色就一直黑沉如墨。
到了这个时候,她听到喝彩声,四下里去看,发现所有人都在朝着另外一对鼓掌,顿时火气更盛。
“你不过是沾了蔺都统的光罢了!”她走到那身姿轻灵的少女身边,恶狠狠说道。
蔺景年握紧了素安的手。
男人的手温暖宽大,将她的手牢牢包裹在掌心。
素安本就不在乎凌友青的恶言相向,有他在身边支持,更加心定。
虽然刚刚跳完舞,素安却气息丝毫都不见紊乱。大家回忆起她刚才轻盈的舞步,不由想着,方五小姐只是没有学会跳舞而已,真要会了必然游刃有余。
“沾光又怎么了。”面对着凌友青的恶言相向,素安毫不介怀的笑道,“他乐意让我沾,何乐而不为?”
噗嗤一声,人群中有人笑了起来。原本热烈而又紧绷的气氛顿时为之一松。
蔺景年听了素安这略带孩子气的反驳,不由莞尔。
“嗯,说得好。”他赞赏的对素安道,“我很乐意。”
语毕他面容一整,恢复了平时的冷厉模样,与凌友青道,“看来胜负已分。凌小姐可还记得刚才的约定?应当没忘。”
蔺景年半侧过身,朝素安一指,“凌小姐,请吧。”
言下之意,请开始道歉。
所有人都在望着这边,等着凌友青做出反应。
作为恒菱银行的大小姐,凌友青向来娇贵,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时受过这种屈辱?
她眼睛里蕴含着熊熊怒火,胸口剧烈起伏着,咬着牙没有吭声。
这时候,一道苍老却温和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友青啊,小时候奶奶怎么教你们的来着?做错了事就要认。更何况,这比试是你先提出的,而且道歉也是你先承诺了的。”
人群中自发的让出一条路来。凌老太太在凌友叶的搀扶下走上前。
不远处,凌行长和凌太太也闻讯走出了屋子。不过没有靠近,只远远的看着。
对于凌友青来说,被这么多的人围观瞩目着,是习以为常的是。
可这是头一次,人们的目光不是赞赏或者迷恋,而是赤。裸裸带了责问意味的压迫感。
是的。
她贵为凌家小姐,平常时候别人必然不会这样逼迫她,也不敢这样逼迫她。
但是有了蔺都统就不一样了。
凌家怎能和重权在握的一方军部统领相提并论?有蔺都统在,凌家这点本事和势力,根本就不够看的。
别的不说,但看爸妈远远站着没有过来护着她,凌友青就知道自己这次自己只能硬生生吃下自己造成的苦果了。
“这次是我输了,”凌友青脊背挺直的站着,长长的卷发披在身后,妩媚风情丝毫不减。
她眼波盈盈的看着眼前的高大男人,铿锵说道,“不过我是输给了蔺都统,而不是别人!”
说完她一撩裙摆打算离开。
谁知啪啪啪的几声器械轻叩声响起后,好几个身穿正装的高大汉子把她给拦了下来。
虽然他们穿的是西服,但明眼人一看他们周身的气度就能知道,他们根本都是军人。
汉子们牢牢挡在了凌友青的前面,任凭她想从哪个角度离开,都无法得逞。
“你好像道歉的对象弄错了。”蔺景年淡淡的道,“原本你对不起的人就不是我,与我废话那么多,又有什么用!”
最后几个字,他陡然声量拔高,威严中透着隐怒,顿显雷霆气势。
周围窃窃私语的人也立刻噤了声大气都不敢出。
凌友青慌乱的朝旁边看过去,却见爸爸凌行长朝她摆了摆手。
……这是家里都没法护着她了!
凌友青又气又急。
她脚步僵硬的走到了那名少女跟前,目露凶光的狠狠瞪着对方,口中却不得不咬着牙一个个字的说道,“刚才是我不对。”
毫无防备的,旁边那高大男人严厉警告的目光就落了下来。
在蔺景年的无声警告下,凌友青迫于无奈,只能继续道,“我不该信口胡说,也不该随意用重话来压你。”
都丢人到这个份上了,那几个字好像也没什么了。她索性深吸口气,大声道,“对不起!”
说完之后,她再也受不了这种屈辱,踩着高跟鞋蹬蹬蹬的快步走远。
汉子们朝蔺景年看了眼,见他没有让拦人,就也让凌友青离开了。
事情的挑起人已经不在,大家不由自主的就开始琢磨起刚刚蔺都统的诸多举动来。
在场的都是有学识有教养的人,心里就算有了万千种猜测,也都暂时闷在心里,不会在方五小姐跟前乱嚼舌根。
素安没有去理会周围人的目光。她只握了握蔺景年的手,轻道了句“多谢”。
蔺景年淡淡“嗯”了声,没多说什么。不过眉梢眼角难得一见的笑意,透露了他此刻愉悦的心情。
素安知道,今日蔺景年虽然帮了她一个大忙,却也因为她而和凌家的关系有些紧张起来。
周围旁观的人都还没有散去。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素安走到了凌老太太身边,笑着说,“凌奶奶,多谢您的邀请。今日的糕点着实好吃的紧,不知是哪一位大厨做的?”
说罢,她朝旁边的凌友叶粲然一笑,“真是对不住了。你们招待的美食很多,偏我就喜欢甜点。倒是让这儿的点心少了一大半。”
周围传来善意的笑声。
有位太太道,“我也觉得点心好吃。就是怕胖,没敢多吃。”
凌友叶如何不知道素安是借机缓和一下关系?
要知道,蔺都统手握重权,就连大元帅也忌惮三分。如果凌家和蔺都统之间有了嫌隙,到时候吃亏的绝对不是蔺都统,而是凌家。
显然方五小姐这般做法是给凌家一个台阶下。
毕竟,是凌家小姐凌友青先挑起了事端。一切过错的来源在于凌友青,而非凌家本身。
心知素安是看在凌老太太的份上才做到如此的,凌友叶不敢放弃这个好机会,笑着说,“可不是?刚才我和陆三少眼睁睁的看着你净吃甜的,还怕你吃腻了,劝你吃点别的,你又不肯。奶奶,”他转向凌老太太,“她也就听您的。您劝几句吧。”
他不知道姐姐为什么会那么不喜欢方五小姐。对他来说,方五小姐是很和善的人。
所以他愿意承了方五小姐的一番好意。
这时候,蔺景年走了过来。
“你们怕是很难劝住她。”蔺景年熟稔的把手搭在素安肩头,语气随意,“她啊,倔得很,真想去做什么,不达目的不罢休。就连我都拉不住她。你们就不用白费力气了。”
旁边的宾客们发出善意的笑声。
同时众人也心生警惕。
果然,方五小姐和蔺都统不仅认识,而且私交甚密!
看到蔺景年站在素安身边的样子,凌老太太突然想了起来,自己到底什么时候见过这位大人物了。
在八宝斋。
当时,出事之前,跟着小姑娘一起去店里的高大男人,就是蔺都统!
凌老太太说道,“蔺都统言之有理。上次咱们在八宝斋遇到的时候,我就发现了这孩子和她娘一样,心好,又很有自己的想法。想当初我在段老板那里吃点心的时候,段老板也时常提起安安的趣事。”
老太太三两句话,直截了当的表明了好几个问题。
最关键的点,便是老人家肯定了众人的猜测,蔺都统和方五小姐果然认识许久。
其次,凌老太太和蔺都统、方五小姐早已见过面,大家相处融洽。
那岂不是说明凌友青与方五小姐闹矛盾,都是凌友青自己一个人闹出来的?
再没了什么可围观的事情,周围的人慢慢散去,继续跳舞品茶。
有不少人记得方小姐赞赏这儿甜点的事情,跟着多拿了许多糕点来尝,果然味道不错。
素安和凌老太太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比如天气之类。
直到旁边没什么人在留意了,凌老太太才拉了素安的手,笑问,“你想不想去我家的厨房看看?”
素安没料到老人家突然提起这个来,正想多问一句,旁边的凌友叶已经接了话,“刚才奶奶和我说,方小姐在找合适的甜点师傅。可巧我家今天请来的这位很不错,且他在找合适的相应工作。方小姐如果感兴趣的话,不妨跟我一起去后厨看看。”
素安听闻,喜不自胜。今日的甜点她很满意,如果能够请到这位师傅,八宝斋就能够慢慢恢复起来了。
“烦请你帮忙带路。”素安与凌友叶道,又问蔺景年,“你也同去吗?”
“不了。”蔺景年见她抛开了刚才的诸多烦扰重新露出笑颜,就也放心了下来,“我去和凌行长说几句话。顺便问问周先生的情况。”
周先生已经派人送去了医院,具体情况还不知道。
如果是往常,凭着周先生主动相救的情谊,蔺景年会一同跟去医院。
但,今天是他第一次正式参加恒城内上流社会的宴请,不方便提前离场。所以刚才和凌行长相谈的时候,他托了凌行长来帮忙多照看一下周先生。
同时这样做也是表明一种态度——王少爷能够闯进来闹事,本事也是凌家的疏忽所致,凌家需要担负一定的责任。
凌行长自然完全答应下来。没伤到蔺都统本事,对凌家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其他的都好说。
目送素安和凌友叶离开后,蔺景年便朝在旁等待的凌行长走去。
凌家请来的这位糕点师傅名叫安德烈,是地地道道的意大利人。
他三十多岁的年纪,十分健谈。娶了位中国太太,有两个孩子,所以他的中文说得也很不错。素安和他交流基本没有问题。
“安德烈先生原本在西餐厅做事,因为那边的老板对他有诸多苛刻要求,所以辞职打算另外再找工作。”从后厨出来的时候,凌友叶悄声和素安说,“原本他想着如果没有合适的糕点店的话,就自己开一个小铺子。现在有了你提供的这个机会,想必非常高兴。”
糕点师傅如果自己开店,必然是从小规模开始,而且因为资金问题束手束脚。
像是素安这样在富人区的糕点店,薪水非常可观。如果老板人好且店里制度合理的话,对安德烈来说也更为合适。
素安道,“我觉得他很不错。麻烦你帮忙和他说一声,明天到八宝斋去。具体事项,我们到时候详谈。”
现在凌家的茶会还没结束,安德烈还有大量的工作要做。素安不想因为自己的私事耽搁了凌家的宴请,所以刚才与安德烈交谈了几句,再当场看了会儿他做点心的工作场景,就离开了。其他事情没有多说。
凌友叶笑着应了下来,“我办事你放心,晚一些我和他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