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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詹氏方意识到了“圈禁”两个字真正意味着什么。  她可以忍受余生都只能看到头顶那一方小天地,忍受余生都只能活在寂寞与孤独里,可她的翀儿还那么小,难道也让他以为,这个世界就只有他们被圈禁起来的“家”这么大,让他这辈子只能做一只井
    底之蛙吗?  他可是男孩儿,理当像雄鹰一样,振翅高飞,用自己的眼和心去看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大,以见识和阅历来让自己成为一个真正顶天立地,能实现自己人生价值的男子汉才是!
    第1253章 团聚
    詹氏开始痛苦,也开始后悔了。
    是她这个当娘的,亲手毁了自己亲生儿子的一辈子啊,那她之前所谓的那些为了儿子的“牺牲”和“委曲求全”算什么,觉得只要儿子能平安无事,其他都不重要又算什么?
    将来等儿子长大了,懂事了,知道了这些,也一定不会感激她,而只会恨她吧?!
    詹氏对着儿子依然天真无邪的小脸,当真是越想便越后悔。  她就算要报恩,当时也犯不着一定要把人给放走啊,她完全可以把人藏到自己寝宫里去,亲自护着康宁县主,废太子就算再怎么禽兽不如,总不能当着自己这个发妻和自己儿子的面儿,对康宁县主无
    礼吧?
    那就算傅将军迟早还是会带人打进宫里,至少,至少废太子不会败得那般彻底,那么惨,她的翀儿也不会这么小的年纪,便落得被圈禁终生的下场了!
    康宁县主也是,她知恩图报救了她,她却这样回报她,与那被东郭先生救下的狼,被农夫救活的蛇,又有什么分别?
    然而詹氏心里分明又明白,若当日没有她的报恩之举,如今他们母子根本连命都没有了,又哪还能有机会后悔与痛苦……可若不找个人来怨,她余生要怎么过?
    等得知了詹家被抄了家,男人都流放三千里,永生不得返京,女人都没入了教坊司——以致她母亲与嫂嫂们当日便带着侄女们都自尽了后,詹氏就更是痛不欲生,悔不欲生了。
    她是对娘家早冷了心淡了情不假,可再冷再淡,那也是她的至亲们,血浓于水,要她如何眼睁睁看着他们死的死,生不如死的生不如死,还无动于衷?
    那她还是个人吗!
    尤其他们的厄运,还是她间接带给他们的,结果到头来,反倒是她还好好儿的活着,她以后纵死了,也没脸见他们去……
    詹氏痛不欲生,却还不能死,因为她的儿子还那么小,他还需要她这个娘的保护与照顾。
    那便只能自怨自苦了。
    许夷光听说后,心里很不是滋味儿,这便是人太善良了的坏处吧?因为太善良,才会越发不能忍受不管是有心还是无心的害人之举,才会越发的不能原谅自己,无论如何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可若詹氏不是那么善良,她当日便不能得救,如今的后果之于她和傅御,还有他们的一应亲朋来说,都将不堪设想了。
    许夷光翌日便去了十王府探望詹氏,想着她若能大骂自己一顿,或许心里能好过些。  可惜詹氏根本没有见她,只让人带了话儿给她:“请县主以后不要再来,我以后只会当这世上没有县主这个人,同样的,也请县主当这世上没有我这个人,我也不需要你的任何补偿与怜悯,大家各自珍
    重即可。”
    许夷光无法,只能怏怏的离开了,却为了詹氏母子,又一次求见了方太后,求她一定要多多照拂詹氏母子,便是昨日进宫辞行,也没忘记再求方太后一次,——她如今能为詹氏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倒是方太后劝她:“自古‘成王败寇’便是天经地义之事,康宁你何须这般自责?哀家说句不好听的,若此番败的是咱们,如今坐在哀家这个位子上的人是傅微,你以为她会对我们任何一个人心慈手软吗?绝不会,她只会让我们每一个人都死无葬身之地!同样的,傅律父子亦是如此,难道你还指望他们会给傅将军和你一家收尸不成?可你和傅将军却顶着那么多的流言蜚语,生生将他们都安葬了,还葬的
    是傅家的祖坟,让他们能享受后代子孙的香火,还不止一次为了他们,向哀家和皇上求情,你们已经够仁至义尽了。”
    令她不许再自责,不许再只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一般,大家不过是立场不同,选择不同而已!
    许夷光不欲惹方太后不高兴,自是一一都应了,心里却免不得还是郁郁的,谁知道今日又遇上了甘氏与代氏……  傅御见许夷光情绪低落,忙笑道:“做不成朋友就做不成吧,能在心里彼此牵挂,彼此欣赏,已是不易了,便是你死我活的敌人,且有彼此欣赏的,不是吗?何况她们心里还没拿你当敌人,这点胸襟与
    格局,我相信她们三个都有,那大家下辈子再续前缘便是。至于真正的好朋友,人一辈子能有一个已经很幸运了,你已有颜四小姐,该知足常乐才是。”
    许夷光苦笑道:“我知道自己该知足,可还是会觉得意难平。”
    傅御笑道:“时辰不早了,我们且出发吧,这会儿你还有空无病呻吟,等明儿见了孩子们后,日日忙得你脚打后脑勺,我看你还无病呻吟不。”
    许夷光白他:“你才无病呻吟呢,我不过有感而发罢了。好了,出发吧,待会儿就该热了。”
    傅御应了一声,撩帘一声令下,于是车马齐动,夫妻主仆一行开始赶起路来。
    因是轻车简从,许夷光又急着见自己的孩子们,真正是归心似箭,不辞劳苦,一路上自是走得极快,才只用了半月多点的时间,便已进了甘肃境内。
    傅御见许夷光累瘦了一圈儿,心疼得紧,便要放慢赶路的速度。
    许夷光却是哪肯同意,再四向他保证自己好得不能再好,见保证没用,还撒娇卖痴十八般“武艺”都用上了,总算磨得傅御答应继续原样赶路,令一行人于十日后,终于抵达了张掖他们的家。
    其时已是八月初,金桂飘香,中秋将至了。
    许夷光看着眼前熟悉的大门,看着周围熟悉的景象,虽只离开了半年不到,却恍惚隔世一般,眼前一下子模糊了。
    可不是只差一点,便阴阳两隔,一家人再也不能团圆了吗?总算老天保佑,让他们夫妇又平安的回来了!
    傅御的情绪也有些激动,他终于还是护住了自己的妻儿,护住了自己的家,这辈子他总算没有白活!
    夫妻两个静默良久,才抬脚进了家门。
    早有胡妈妈接到消息,领着清明秋分小芍一众人等都接了出来,自然,更少不了被乳娘们抱着,已长大了很多,嘴里还叽叽咕咕“吵”个不住的燿哥儿与燃哥儿。
    许夷光的眼睛瞬间又湿润了,叫了一声:“宝贝儿们,娘和爹来接你们回家了!”  便忘情的扑了上去。
    第1254章 后记一
    一别便是半年,燿哥儿燃哥儿人虽小,话也仍说不大利索,心里却是极明白的,既明白,又怎么可能不怄许夷光与傅御的气?  具体表现便是,夫妻两个怎么讨好他们,他们一开始始终与他们不大亲近,便白日里二人投其所好与他们玩儿了一团,到了晚上,小兄弟两个依然说什么也不肯与他们一起睡,一旦哭了,也只有胡妈
    妈和乳母们才哄得好,许夷光与傅御别说哄了,他们哭时,连抱都是不让夫妻两个抱的。
    弄得许夷光是又挫败又心痛又自责,她的亲骨肉,如今竟与她生疏至厮!  可她又知道怪不得燿哥儿与燃哥儿,小孩子的喜欢与不喜欢,本来就是不会加以遮掩的,同时小孩子的忘性也大,半年的时间,足够他们把她这个亲娘忘记大半了,何况当时不但她,傅御也后脚跟着
    离开了,他们最缺乏安全感的时候,最亲的爹娘都不在身边,他们除了自身边的人身上找安全感,除了依恋身边的人,还能怎么样?
    她和傅御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加倍的待他们好,加倍的亲近他们,让他们知道爹娘都是最爱他们的,让他们重新找回对他们的信任,重新找回安全感了。  至于错过了的那半年时光,错过了两个孩子具体是什么时候能甩开大人的手能自己走路,又是什么时候开始话说得越来越溜,懂得的也越来越多,错过了的那些每一日都不一样的成长与变化,她也只
    能在以后漫长的日子里,一点一点的给找补回来,并力争以后再也不错过了!  是以接下来的七八日,许夷光每日几乎什么都不做,只一心陪伴两个孩子,给他们以最无微不至的关心与疼爱,还在傅御与总兵府交割不那么忙的闲暇时,拉了傅御一家四口要么就是放风筝,要么就
    是捉迷藏,要么就是带了他们跑马……得亏天公作美,天气连日都不冷不热,风沙也还没开始肆虐张掖城,不然只能日日窝在屋里,效果必定要大打折扣。
    如此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燿哥儿与燃哥儿终于愿意与他们撒娇,“爹娘”也叫得真正亲热甜蜜,晚间也肯跟着他们一起睡了。
    等母子间亲密如初后,燿哥儿燃哥儿方抱了许夷光的脖子,奶声奶气的与她咬耳朵:“娘,以后再不走了好不好?”
    另一个则说:“爹也再不走了,好不好?”
    说得许夷光眼泪差点儿就决了堤,还当孩子们已经彻底找回安全感了,原来还没有,都是她这个当娘的不好。  她忙把眼泪逼了回去,笑着柔声道:“好,娘答应你们,以后我们一家四口再也不分开了,不信我们拉钩?不知道怎么拉钩啊,那娘教你们……这样,对,就是这样,一人一个手啊,来,跟娘一起说,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了,便就是小狗儿……对,就是这样,宝宝们真聪明。”  兄弟两个本来都要睡了的,因为许夷光教了他们新玩法,立时都翻坐起来,一遍又一遍的缠着许夷光拉钩玩儿了,弄得许夷光开始还颇有耐心,渐渐便困得不行了,好容易等到傅御回来,只说了一句
    :“你快来接着陪他们玩儿吧,我撑不住了。”
    便倒下睡了过去。
    看得傅御是又好笑又爱怜,接棒陪孩子们玩儿起来。
    许夷光时间和精力都用了来陪伴两个孩子,收拾行礼的事,自然只能由胡妈妈牵头了。  好在也没多少东西需要收拾的,梁令宁既补了傅御的缺,少则三年六年,多则十年以上,都是不大可能离开张掖的,颜曦又迟早要带了孩子们来陪伴梁令宁,那便可以将宅子和家具,乃至服侍的人都
    给他们留下,不用赶着变卖了,倒是既方便了自家,也方便了他们。
    如此需要收拾的,便只是自上而下众人的细软和随身物品了,倒比当初来时还要轻简得多。
    等行李收拾得差不多,傅御公事也交割得差不多后,夫妻两个方设了宴,款待张掖城的一众文官武将并他们各自的家眷,也是为了答谢与作别。
    却是听得夫妻两个回了张掖后,自何总兵和张知府以下,张掖城排得上号的人物都递了拜帖来。
    之前因傅御私自回京之事,何总兵心里很是不痛快,却碍着他国舅爷的身份,再不痛快也只能忍着,还得百般替他遮掩,以免更多人知道了他私自回京之事。
    那时候何总兵便想好了,他们甘肃总兵府这座小庙可容不下堂堂国舅爷这么一尊大佛,等傅御回来后,他必得设法,让他主动离了他们甘肃总兵府才是。  万万没想到,他回京一趟竟让天都变了,原本都当已坐稳了储君之位,只待最终上位的太子,也一夜之间,沦为了阶下囚,京城一夜之间风起云涌,不知道多么人因此受到牵连,家破人亡,前程人生
    尽毁。  偏他身为废太子的舅舅,靖南侯府的嫡子,却不但全身而退,还平步青云,自己又封了侯爷,成了新皇跟前儿一等一的大红人,妻子也成了太后跟前儿一等一的大红人……可真是个厉害角色,不但行军
    打仗厉害,其他方面也是一样,比传闻的、想象的,更要厉害一百倍!
    这样的人,自然只能交好,不能轻易得罪。
    所以张掖城的文官武将才都这般的殷勤,当然,除了忌惮,想要趁机奉承讨好傅御的人,更要占大多数。  众文官武将眼见递了拜帖后,傅御并没空接见他们,也不气馁,忙又打发了女眷登门拜访许夷光,照样没见到后,立时又送了许多的东西来做仪程,——既是仪程,许夷光自然不好给退回去,只得都
    收下了。  然后让人回话,临出发前傅御和她会设宴款待众位大人夫人,请大家届时一定要拨冗光临,想着正好借此机会,给仪程送得尤其贵重的几家回同等价值的礼,也省得将来万一对景儿起来,谁知道会惹
    出什么麻烦来,何况她也不能心安。  如此方会有了这一场宴请。
    第1255章 后记二
    设宴待客的当日,傅御带着丁卯辛寅在外院款待男客们,许夷光则带着大寒大暑几个在内院款待一众女眷,石夫人怕她忙不过来,还特地早早带了两个女儿过来帮忙,因席面都外包了,府里只消准备茶水
    点心,倒也井井有条。  只是王夫人等人都颇舍不得许夷光离去,说到还没来得及开起来的张掖九芝堂,更是个个儿满脸的遗憾,“还当咱们和张掖城的百姓都有福了,以后有县主坐镇,生孩子便全部是喜事,再不会一只脚踏
    进鬼门关,再不会小的活了,大的却不再了,甚至是大小都……可惜大家都是空欢喜一场,侯爷和县主乃蛟龙,自然不可能长久的待在咱们浅滩里。”
    许夷光不确定大家伙儿不舍得她是不是真,却能确定她们后面的话儿一定发自内心,毕竟攸关自身。  忙笑道:“其实我也舍不得众位夫人,舍不得张掖,这可是个好地方儿啊,谁来谁知道。可皇命不可违,我们舍不得也只能离开了,但众位夫人放心,我既说过定会在张掖城开九芝堂,就一定会做到,
    等我回京后,点齐了人再部署一番,便会把人都好生送来张掖了,届时可要请众位夫人多多帮衬,多多支持才是。”
    众夫人没想到许夷光还真把这事儿放在了心上的,纵不是她本人,经她亲手调教出来的人,想来医术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忙都笑道:“县主真是有心了,您放心,届时我们一定会多多帮衬与支持县主的高徒们,造福张掖城的百姓们的。”  许夷光点头笑道:“那我就先谢过众位夫人了。再过些日子,接替我们侯爷副总兵一职的梁副总兵便要来张掖了,他夫人是我打小儿一起玩到大的手帕交,与梁大人自来伉俪情深,本来是要随梁大人一
    起来张掖的,偏如今有了身孕,不便赶路,怕是得等将来孩子落地,出了月子后,才能赶来与梁大人团聚了,届时也请众位夫人多多关照我这位姐姐才是。”  张掖城该知道梁令宁补了傅御缺的人如今都知道了,自然少不得要打听他的出身来历,等知道他是定北侯府的二公子,妻子则是镇国公的嫡女后,俱在心里羡慕醋妒不已,才走了一尊大佛,又来了一
    尊,怎么一个个儿命都那么好呢?
    但许夷光与颜曦是打小儿的姐妹情,众夫人却是第一次听说,忙都笑道:“我们一定会多关照梁夫人的,县主只管放心吧。”
    心里已在想着,回去后一定第一件事,便是告诉自家大人/夫君此事了。  大家热热闹闹的吃过席,许夷光也敬了一圈儿酒,待众人又回敬了后,再让换过热汤,大家喝毕,方撤了残席,上了茶来,然后支了桌子抹牌的抹牌,看戏的看戏……十分的热闹,一直到用过晚宴,客
    人方一一兴尽告辞。
    之后傅御与许夷光又在张掖逗留了两日,便踏上了回京的归途。
    其时已过了八月十五,天气越发的凉爽了,加之燿哥儿燃哥儿都大了,不比小时候得顾忌这顾忌那的,赶起路来自然也要快得多。
    如此九月底,一家人便顺利抵达了京城。  早有汪思邈与李氏提前得了消息,带着崧哥儿迎在了城外,等终于见到两个亲亲的小外孙后,李氏已是激动得脸都红了,上前自许夷光怀里接过燃哥儿,便亲了一口,柔声道:“燃哥儿,我是外祖母,
    你还记得外祖母吗?外祖母可真是想死你了!”
    说着又亲了一口见母亲不抱弟弟了,立时自大暑怀里,扑到了许夷光怀里的燿哥儿,“燿哥儿,外祖母也想死你了。”
    许夷光心情大好,稀奇道:“娘,您还能分得清他们哥儿俩呢?那日我们刚回张掖接他们时,连熠之一时间都分不清呢。”
    李氏看着怀里白白胖胖,玉雪可爱的外孙,笑嗔道:“我自己的亲外孙,我怎么可能分不清,一眼就知道谁是哥哥,谁是弟弟好吗?再说了,男人本就心粗,哪里比得上咱们女人心细?”
    难得两个孩子经过许夷光这些日子的言传身教,虽对李氏已经生疏了,却知道外祖母是他们该敬着的人,如今又见李氏这般的和蔼,待他们这般的发自内心的喜爱,让他们几乎是一下子就喜欢上了。
    于是许夷光与李氏母女两个说话间,燿哥儿燃哥儿已在亲亲热热的叫李氏‘外祖母’了,又说他们也想外祖母了,把李氏喜得是眉开眼笑,抱了燃哥儿便舍不得撒手了。
    这可急坏了一旁的崧哥儿,一面急叫着:“娘,我也要抱,我也要抱……”
    一面要挣脱乳母的手,往李氏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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