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断壁残垣,尸横遍野,满目疮痍与猩红,显然经过一场大战。而他还不过是个咿呀学语的孩童,什么都做不了,在最后关头被父母护住,孤然的活了下来。
这时,一名修者忽然从天而降,神情淡漠的扫视眼前的一切,而后将目光转向童衡。
那人看着他,前后思索不过几息时间,便又突然消失在原地。良久,一年岁如人间老者的修士缓缓走来,笑着将他抱起。
那人正是徐修士。
那以后原本变得不太明晰的记忆也渐渐清楚起来——
他被老修者抱至那座城镇。
老修士告知他即便资质不好,也依旧要修炼,说不定何时便能有所变化。
他被选中进入九曲峰,告知那修士时时,老者没有惊喜,而是一瞬间怔愣的模样,以及片刻后他仿佛得到某种嘱咐,忽然满脸欣慰告诉自己好好于鸿衍宗呆着或许有所出路,并给了他些灵石。
现在想来,琐碎之处处处都是被人控制的痕迹。
直到他遇到先生,一切才有了改变。
眼见童衡眼中猩红越来越深,魔修本想抬手制止他接下来可能的动作,却见他兽瞳并未消散,勉强却已经逐渐平静。
想必他也知晓,眼前的玄温乃是一尊化身,他们的灵力又遭受限制,对玄温分身出手,对其本尊的伤害不过万一,自己却要耗费许多。
并不划算。
敌不动则我不动,才是至上之法。
他们两个是何感受,玄温并不在意,他只是始终注视着孟亦。
孟亦淡然回视。
“可记得那条街道。”玄温忽而开口。
孟亦闻言便知晓他所谓何事,却不作答,盖因这些于他而言早已失去意义。
玄温并不在意,继续道:“那是一切的起始,于是我在修真界建造同样的街道。数百年过去,它始终保有原本的模样。”
街道重现,孟亦接收到了宗门派予的任务都将经过那条街,直到在心底的一丝缅怀中成为习惯。
玄温要的便是这种潜移默化。
后来表面上物是人非的几十年,尽管玄温闭关,日日在祭炼孟亦元婴,却也时时注视着孟亦。
他知晓他何时出山门,知晓他从前势力所在,亦知晓他若想抵达何杜衡所处的地方取洗灵草,会路过那条街。
于是,“已死”的徐修士出现,令孟亦知晓他未亡之事。
之后待到时机一到,“兽吞”一事的真相便该浮出水面,被孟亦所察觉。
玄温早已经算好了每一步。
连真相都是他想告诉孟亦,于是孟亦便一步步知晓。
“丝丝入扣。”孟亦如此评价。
孟亦一直明白,玄温此人是强大且缜密的,做事滴水不漏毫无破绽,而某一日,当他将这份缜密面向自己,孟亦才发觉,原来自己以前所见,依旧不过冰山一角。
他故意留给自己的事件,处处破绽,只要开始发觉,便能够顺着那蛛丝马迹天罗地网寻找到他想给你的答案。
千百个局设下千百个结果,每一个结果背后的答案其实都是,你是我的,永远无法逃脱。
许久,孟亦道:“童衡的父母是不是你所杀。”
“涵儿,你是否还想问,童衡之父是兽吞传承者一事,是不是我泄露出去。”
孟亦看着他,没有说话。
玄温分身凝视他良久,忽而笑道:“这很好,我已经是这世上,你最不信任的人了。”
“你可以离开了。”
孟亦言罢挥手,疾风呼啸而过,玄温分身便瞬间破碎。
他的灵力不知何时竟已恢复。
玄温几句言语,孟亦便知非他所为。
然知与不知,又有何意。
——————
鸿衍宗鸿蒙殿内。
原本坐于上位,阖目凝神的玄温本尊睁开眼,唇角勾起。
我所欲,世间唯孟柏函而已。
快些成长,而后——
或杀了我。
或永远属于我。
第76章
孟亦放下手臂。
玄温化身消失之后,四周禁制对他们灵力的压抑仍未停止。
此处除了他们再无外人, 惯于隐匿自己的魔修摘下兜帽, 狭长魔魅的双眼看向孟亦, 笑道:“小亦儿竟悄无声息地背着我恢复了灵力?”
孟亦不在意他语气中的调笑, 只道:“很简单,引自身灵气流动,分至微毫, 自丹田至悬枢,再至……如此便可。 ”
听闻孟亦一番解释, 魔修和童衡都没有怀疑, 立刻按照他所言,引导分化灵气于全身之中游走,至最后一步, 果然倏而茅塞顿开,不再灵气凝滞, 通身境界回归正常。
随后魔修问道:“小亦儿何时知晓此法?”
“方才。”孟亦如是回答。
边与玄温化身虚与委蛇, 边回转体内灵力,便成功冲破了屏障。
沈五渊笑:“看来是你自己所想了。”
孟亦颔首, 是作肯定。
“短短时间内便能寻到接触禁制禁锢之法,正确细微地操作灵气冲击相应穴脉。”说着, 沈五渊挑眉, “不愧是我看中的人。”
听了这句话,童衡眸中杀气顿现,这魔修露出这幅与有荣焉的模样, 真真欠揍。
他们两人自一开始便时时剑拔弩张,几乎没有和平相处的时候,幸好二人皆有底线,为此而相安无事着,这底线便是孟亦。
魔修毫不在意地笑笑,问孟亦:“此事已解决,之后,欲何为?”
孟亦道:“接下来,你们不必再跟着我。”
沈五渊皱眉。
童衡闻此,欲言又止:“先生……”
“无需多言,”孟亦摆手,淡声道,“既然你已知晓自己的身世,想必接下来或是有家仇要报,或是要祭拜先祖亡灵,我们就此别过,来日或可再遇。”
“至于你,”孟亦转头看向沈五渊,“来日再见,我生,则帮你寻无念替代之物;我死,神药无念仍存,它便是你的。还你当日为我寻天地之灵其恩。”
魔修闻言,收起调笑神情:“待到他日,你果真要与玄温老贼一战?”
孟亦抬眼:“从未与你说笑。”
魔修上前一步:“我帮你。”损失他们二人围剿玄温,胜算或大些。
“不必,”孟亦摇首道,“这是我与他之事,便由我来做个了结。”
魔修又道:“那如果说我也与他有恩仇……”
“你如今境界不稳,”孟亦打断他,“真要有些恩怨,需要一战,也应先将自身境界稳固。”
魔修虽不说,孟亦也知晓,他因为当初飞升失败的缘故,境界看似不算低,却有不稳定的根由在其间。
魔修对此不做正面回答,只道:“那小亦儿如何知晓,自己日后能否超过玄温老贼,将他踩在脚下。”
“我不知,”孟亦扭头看他,“却不代表我不会做。”
“如此看来,你心中已想好去处。”
孟亦点头:“是,你们与我境况不同,所需的磨砺也大不相同,此去别过,有缘再会。”
习惯站在孟亦身侧沉默注视的童衡闻此一番话,本以为自己与之前比起来,已经算是可以独当一面,未曾想到仍旧不是能站在先生身边的高度。
更何况,先生不同往日,已经不再需要他。
“先生意已决,童衡听先生的。”
此去为父母复仇,也为来日能与先生并肩同行。
沈五渊则带上兜帽,遮掩在阴影之下唇角勾起:“既然如此,就此别过,那只鹅,就留给你了。”
说完,他便转身,化成一道黑影,消失在暗道之中。
魔修走的潇洒,临别言下之意那只鹅却不准备带走,也不给孟亦拒绝的机会,便迅速离开此处。
如此,孟亦势必要再回一次飞鸽商盟。
童衡不喜魔修作为,但也知晓先生仍是会去寻那只鹅,于是便道:“先生,我与你同去飞鸽商盟,再分别。”
孟亦轻嗯一声,便闪身离开了暗道。
童衡立刻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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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父将柳释带回凌霄剑宗之后,为他医治好身体,本想再为他颠了记忆,却被宗内长老告知,此法不可二次使用,否则怕是会伤了神智。
于是柳坤只好将其关在洞府之内。
好一个玄温,不将他们放在眼中,又布局将自己亲子弄至这般地步。最可气的是他又奈何不了玄温,修真界中强者为尊便是如此。
而那孟亦又算何物,令释儿日夜心心念念,竟还让他自己掏出元婴,简直不知所谓。
这些日子,他先是将柳释关起来不予理睬,让他自我冷静。后来发现他情绪不对,便又每日总与他说教。
柳释对其自始至终视而不见,每日虽不曾再做出自我伤害之事,却从不说话,周身再无灵力起伏,面色青白,眼中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