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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时分,江尘回到了宝来客栈。
    今天的经历让他脑子乱哄哄的,如果说上午的闹剧只是刷新了他的视听,那么下午的追忆则是让他对以后的生活产生了莫名的恐惧感。
    少年此刻有些怅然,不知道自己以后是否会重蹈覆辙,再次将某个深爱之人弄丢,难道要因噎废食,从此封死内心,不再去爱任何人?
    江尘坐在窗前,手里捧着自己泡的茶水,他盯着杯中有些发枯发暗发黑的廉价叶片,想着原来不止茶叶分贵贱,其他很多东西也是如此。
    只是所有贵贱都是命定的吗?
    “船到桥头自然直,想太多也没用。不过,以后你在感情方面要慎重,多自省,三思而后行。”江尘离开算命摊子之前,年轻道人又象征性地安慰了两句,还跟他说什么今日路空,宜入宅求财,忌赴任出行。
    江尘这时候就在心里琢磨着今夜还要不要去白云观了。昨天死了个顶有名的大侠,今天姓候的观主又卷跑了道观的香火钱,真不知道先前那件有伤风化的事情现在还有没有人过问。
    其实,年轻道人当时也就是随口从老黄历上摘下来几个词,他每天早上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翻翻老黄历,以防词穷。
    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一句忌出行给他惹来了不小的麻烦。
    暮色里,一位赭衣老汉在年轻道人摊前站定,后者脸上神色自若,心中却暗骂不已,这老疯子怎么瞅上自己了?
    “咦,这位老先生,可是要贫道算上一卦?”年轻道人抢先发问,一副热情揽客的样子。
    “别叨叨,咱爷俩去城外打一架吧。”赭衣老汉直接开门见山,摆明了非要揍他一顿不可。
    “嘿嘿,老爷子这个笑话可一点也不好笑,咱们无冤无仇的,为什么要互相伤害呢?”年轻道人说着还搬出了自己的靠山,“再说了,我玉麟师兄就在此地”
    “我呸,提他老子就一肚子火,那老狗不要脸的很,每次打架都要拉上几个小的在一旁压阵!你也甭跟我废话,我抽你是事出有因正大光明,今天谁来也揭不下老子的巴掌!”赭衣老汉吐口唾沫搓搓手,继续骂骂咧咧,“赶紧麻溜的,老子忙得很!”
    “老家伙口气不小,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这时,三个汉子从小吃街北边走了过来,说话的正是上午打女人的那个青皮汉子。
    “呵,看来我是真的老了,都沦为小崽子们的磨刀石了。”赭衣老汉脸色阴沉,微微眯眼,“许久不打杀两个上榜的崽子,都以为我老人家行将就木啦?”
    “打就打,扯那么多干啥?我晚上还约了人喝酒!”挑夫模样的汉子神色认真,“难得的好酒和好人。”
    “好人?”赭衣老汉恍惚以为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好一会才笑眯眯地说道“有点意思,今天你要是不幸被我一拳打死了,不要伤心,我一定回来替你把酒和人一块捎上!”
    ……
    年轻道人收拾摊子出城去看四人打架时,妆容精致、衣袍宽松的客栈老板娘敲响了江尘的房门,只是半天无人应声。
    她犹豫再三,索性咬牙一把推开了房门。
    屋中无人,窗子半开,桌上清茶蒸腾着丝丝缕缕的热气,显示主人刚离开不久。
    ————
    白云观一天之内名存实亡,上午传出观主携资跑路的消息,下午八大执事聚在一块痛骂候魏光,恨不能掘其祖坟,曝尸荒野,奈何如今幡然醒悟,才惊觉除了候魏光这三个字,他们对这位相处了十几年的观主一无所知。
    先前爆出丑闻之时,因为涉及佛道两家,城内香客虽然少了部分,却被两家均摊了。之后,观内死了个所谓的大侠,很多香客嫌晦气,导致平日气定神闲的八大执事全都慌里慌张地跑出去游说。结果,还没喘口气呢,老底又被人卷的一干二净。候魏光的口头支票开的满天飞,这些人哪个不气的半死?个个扬言要卖地分作路费。
    监院叶镜元平时寡言少语,行事素来耿介不讨喜,此时冷笑道“断了官老爷的财路,你们还想卖地?哪个敢买?”
    白云观从前的香客如今很难再做回头客,至少也要缓上一段时间,而且后面谁也不能打包票。但是习惯了到点拿外汇的官老爷哪管你死活,反正就是伸手要钱。没钱?那就封观好了。
    八大执事眼看留下不仅无利可图,反而可能惹得一身骚,只得相继离去。夜色降临之时,偌大的白云观里只剩下监院和小部分弟子。
    江尘倒是没有考虑太多,只觉得白云观没钱就该散伙了。书上都是这么写的。
    他坐在屋里思来想去,最开始觉得忌出行他更应该出行,不然不就被冥冥之中的那只无形大手牢牢把控住了?可是后来他又觉得可能自己遇到这个道士听到这句话就是那个所谓的“一”,自己贸然出行可能就又错失某个改变的机会。
    这时候他也意识到自己做事过于畏首畏尾瞻前顾后了,古人留下那么多金句都在反复论证此举的不妥之处。
    于是,他决定抓阄。
    准备就绪之后,随手拣出一个打开,上书“不去”。然后他就出来了。
    溜出客栈之后,心里还不踏实的江尘估摸着至少戌时才能潜入白云观,索性跑到街上想法子乐善好施,期间连续给三个看起来确实可怜的乞丐悄悄塞了一张千两银票。
    他此时哪里知道这种善举背后所隐藏的风险。
    第一位乞丐是个中年独臂汉子,心智尚可,得钱之后欣喜若狂,但也知道这钱拿出来马上引火烧身,结果思来想去,既害怕别人抢了去又担心被人占便宜,藏藏掖掖,死活不敢拿出来花,最后竟然揣着千两银票活活饿死。当然,这是后话。
    第二位乞丐是个饱经风霜的老人,他倒是心思通达,高兴之余清楚这张票子非常烫手,索性直接献给了那位跟官府有些关系的帮主。收了钱的帮主毕竟要照顾点名声,吃相不能太难看,不然后面哪还有人献宝呢?每月拿到三两银钱的老人,足够衣食无虞。但是,第一位汉子活着时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他觉得老头简直傻瓜一个,你拿“俸禄”能拿多久?风头一过,谁他妈管你是谁?一千两拿到手的可能不过几十两?简直愚不可及!这也是后话。
    第三位乞丐心思更活,眼光更长,胃口更大,眼瞅着少年人傻钱多,当时就悄悄摸了上去,妄想敲闷砖发横财,结果被下意识自卫的江尘反身一拳砸晕。
    也正是此人的卑劣行径让脑子还算清醒的江尘停下了所谓的乐善好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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