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讲真嘅!“,王亚芝拍掉男子细嫩的手掌,
”芝芝姐,这次我同意杰宝,妳看看妳,眼圈发青,双颊水肿,咖啡店收工还去鸭寮街摆摊,这样劳累产生点幻觉都好正常,况且什么也没看见啊,”,胖女孩放下手中的演员的自我修养,
“要我说,反正躲起来嗰班贵利仔也找不到,干脆隐姓埋名,”
”第一,不是幻觉,电梯里那种感觉真的好恐怖,整颗心冰冻冻,“,昨晚回到家她吓得一整晚不敢睡,现在想想,这种破大厦不闹鬼才不正常,
”第二,我王亚芝怎么说将来也要重出江湖,等景气好一点........“
”芝芝姐,“,诗诗和杰宝互看一眼,两人你戳我我戳你,
”点嘛?有话就讲咯,而家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哎,“,杰宝叹了一口气,”芝芝姐,我知道齐乐伤得妳很深,但我同诗诗都觉得,犯不着为咗嗰个衰人同他们拼到底,形势比人强,不如趁这个机会转换跑道说不定也是件好事,“
“我.... .......”,
“系咯,芝芝姐,干脆转行做星座老师,开个youtube,轻松又搵钱,反正妳瞎说的本领无人能及,“,诗诗也附和,
其实她倒是没想到齐乐,不过这两人似乎不这样猜测,
”Youtube?开什么玩笑,被那班黑社会发现,我不是完晒?“,王亚芝瘫在椅背上有些无语,”还有,什么瞎说啊,我向來好真诚,“
一直到晚上,她还在想着接下来究竟该怎么办,那些古惑仔可不是吃素的,躲的了一时,真不知道能躲多久,而现在的业界,有那人的打压,自己真能东山再起?
撑着头,在鸭寮街街市的摊位前坐到深夜,今晚星座解运的生意不算好,快收工了,数数也只有两三个客人,不是情窦初开的学生少女,就是中年失业的男人,其实自己同样是其中一个失意人罢了,和那些病急乱投医的迷茫问客没有太大区别。
夏夜无风,简陋的摊位其实就是一张折叠桌和铺着星座图案的布,隔壁有个算紫微斗数的老头,为此,王亚芝还特地将紫微命盘收了起来,初来乍到,做点市场区隔比较不会将人得罪的太彻底,不过戴墨镜假装盲人的老头从第一日就用鼻孔对她嗤之以鼻。
今晚,那盲公陈不知第几代传人竟出奇地没有讽刺她,只是一直用奇怪的神情上下打量,弄得她摸不着头脑,忍了大半夜,王亚芝终于忍不住开口,
”陈伯,你到底在看什么?“
老头似乎没料到她会直接询问,毕竟两人不算真正攀谈过,”喔.......妳今天的感觉有些怪异,“,他冲口而出却又立刻收声,
王亚芝本就心中惴惴,这一下一击中的,立刻坐直了身,难道这老头还真有几分本事?
”陈伯,真的?点讲啊?“
盲公陈哼了一声转开视线,不再接话,她心肝如猫抓,哪能这样断了话头,立刻腆着笑脸,其实王亚芝长得不差,只是性格不是太讨人喜欢,但她向来能屈能伸,
”陈伯,你晚晚生意都咁好,祖传的本事可真犀利,不像我,星座什么的,不过是混口饭吃,生活艰难啊,我向来都好景仰像你这样的隐士高人,可惜没有慧根,“,她幽幽叹气,混合了些走投无路的颓丧,老头的面部肌肉果然几不可见地放松了些,视线也微微回飘,
王亚芝乘胜追击,”这些骗骗中学小女生还行,要讲到真正的窥得天机,一辈子都是不可能的,但紫微斗数就不一样了,係真秘术,陈伯你纵横鸭寮街这么多年,见多识广,能不能指点下后生小辈?“
老头沉吟片刻,背脊挺的笔直,俨然一副仙风道骨,”算啦,妳在这里摆摊,也算同我有缘,“,然而不多久他的面色又凝重起来,”阿芝是吧?就像妳說的,我在这条街上睇人无数,但今日的妳给我一种好奇怪的感觉,“
他皱着眉,摇头晃脑,”我分辨不出是吉是凶,但係,近期妳定有嘢发生,没怪我没提醒妳,提高警觉咯,防撞鬼的话,我这边有个符,看在相识一场,我算妳..........“
鬼?这番话放在昨日以前,王亚芝肯定会开骂,然而现在这个字就像某种警钟,莫名在心里七上八下跳个不停,
”好哇!妳个衰女,竟然躲在这里! “
一声暴喝震得相邻几尺的人全都顿住了动作,金毛青年气势汹汹地冲到面前,随即那张廉价折叠桌连同凌乱的纸牌和水晶球全都一股脑地被掀上半空,
不会吧?真这么衰?竟然撞到豹哥的马仔。
周围档位被几个古惑仔冲撞,霎时混乱,
她吓得呆愣,身体反应倒是不慢,踢翻了塑胶椅拔腿便跑,周三的街市人不算密集,但左冲右突都甩不开那班喝骂的追兵,王亚芝心里急得是哭爹喊娘,躲了近一个月这都能被碰上?陈伯也太准了。
穿过街市,拐了几个弯试图在窄巷内甩开那群人,然而对方体能也并不差,肺叶喘得像是破了洞的风箱,王亚芝不敢停下,回头一看只想大骂,撵得这么紧,不给活路啊。
”衰女,乖乖别跑了,我哋轮足妳一晚,再去拍片还钱岂不是皆大欢喜?“
“丢!你老母怎么不去拍?”,王亚芝怒比了个中指,中学时她可是长跑队的,
这番行径成功将金毛激得破口大骂,更是咬死了不放,她在巷弄中夺路而跑,调稳呼吸,本小姐今天还就跟你拼了!
然而没冲刺多久,一股毫无预警的阻滞狠狠绊在她的右脚背上,瞬间的惯性根本不可能让人有反应的空间,她向前飞摔出去,脑中有一瞬的空白,不会吧?真这么倒霉?
沉重的撞击却意外地没有发生,一个物体抵销了她与暗巷肮脏地面的亲密接触,然而一摔之下仍不好受,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置,情况紧急,她连看都没看,就算地上是一袋黄金现在也没有时间捡,只是几秒的耽误,追兵已经近在咫尺。
“姊姊,不跑啦?”,金毛古惑仔亦是气喘吁吁,
不跑是傻吧?王亚芝不理他们,转身拔腿,要是被抓到豹哥那里可真就万事休矣,黑社会的手段她不敢也不想领教。
慌乱间,一后退不小心再次踢到地上的障碍物,重心不稳,王亚芝几乎重新栽倒在地,慌乱间目光一扫,地上那东西似乎还是一个人的形状!
人形物仰躺在地,一动也不动,昏暗的路灯光线下,兜身兜面鲜血淋漓,粗砺的水泥地面一片粘腻,此刻被踩得喷溅,说是血流成河也不为过,
死人! ?尸体? !
怎么也没料到会有这样一个东西横在小巷中央,难道是凶杀现场?任她胆再大,仍下意识地放声尖叫,拔高的分贝弄得身后追赶而来的几个古惑仔愣在当场,
“哇!挡住妳的路也用不着把人打死吧?” ,金毛青年拦住几人脚步,视线在尸身和王亚芝身上来回,
“我......我没有啊!“,王亚芝慌得六神无主,
“天哥,别.....别管这么多,先抓住这女人再讲,豹哥......还等着呢,”,一个马仔双手撑着膝盖,呼哧呼哧提醒,嗰衰女跑了好几条街,喘得他都快升天了。
对,尸体什么的不关他们的事,“抓住她!”,金毛自己率先往前冲,就不信这样还抓不住一个弱女子。
“救命啊!古惑仔杀人啊!报警啊!古惑仔杀人啊!”,眼见这番追逐又要继续,王亚芝气得大喊,不再迟疑转头就跑,
刚刚灌满力量向前迈出的脚踝,却再度被一股巨大的桎梏锁住,一只鲜血淋漓的手掌,不知道什么时候紧紧的抓在她腿上,冰冷湿滑,恐怖惊悚瞬间窜上脑门。
不用大脑指令,王亚芝的身体早已自动反应起来,猛烈又蹬又踢,然而那只手力大无穷,这么冰冷,肯定不是活人,流这么多血,怎么可能力气还这么大?她吓得几乎哭出来,
金毛疑惑这女人怎么明明转身,却一步都没跑出去?不仅没跑,惨叫比刚才还凄厉,
他愣愣地看着王亚芝对地上的尸体又踢又踹,一秒后,才看见那死人抓在她脚上的手掌,
来不及有更多惊诧,在众人呆傻的目光之中,地上尸体毫无预警猛坐而起,猩红流淌的面颊上,一双眼睛正幽幽瞪着他们。
变故将所有人都吓傻,如同一只只在夜晚被强光照射的木鸡,一时之间无人动弹,不知道是谁猛然爆出一声尖叫,
“鬼,鬼啊!!!! !!”
“尸变啊!”,又是一人的理智绷断,
“救命啊!有僵尸啊!”,这是王亚芝带着哭音的嚎叫,她几乎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试图挣脱,最近难道真属阴?众目睽睽之下还能撞鬼,完了!
也许是求生意念太过强大,王亚芝感觉脚上一松,似乎真被她猛烈挣扎的动作蹬开了钳制,而那死人呆呆地坐起后也并没有进一步动作,这时候哪还顾得上追债和被追债,全都鸟兽散。
直冲出小巷,王亚芝吓得灵魂出窍,大街上人来人往,霓虹招牌,镬气飘香,她从没觉得脏乱市井的街道如此可爱,人这么多,阳气肯定旺,心脏疯狂撞击着自己,
剧烈喘了半晌她伸手拦停一辆的士,一屁股坐进去,没想到就在此刻,另一侧的车门竟也忽然被人打开,在她惊恐的目光之中,一个浑身冒血的人坐进车中。
“鬼啊!!!!!”,理智已经全然不存在,她本能地高分贝尖叫,的士司机吓得回头,半秒后也一齐大叫起来,
“啊!!!!!”
“好吵, ”
死人还会说话?王亚芝恨不得就此两眼一黑,再也不用继续面对这恐怖的超现实,
然而那人低沉的声音似乎有种魔力,竟盖过她和司機尖锐的音量,
“我是鬼?”
他的脑中混沌,自己似乎从地府而来,然而又是为何要来人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这是一具真真实实的躯体,不是魂体,
“先生,你流这么多血,怎么可能还是人啊?”,的士司机大叔哭丧着脸颤抖着伸出手指向他,大约是吓得失常了,这时候还能回答问题。
潇洒这才感觉脸上湿润一片,手上猩红,然而入鼻刺激,一点肉腥都没有,“不是血,”
王亚芝叫的喉咙嘶哑,如同一只被掐住脖颈的鹦鹉,张大着嘴,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这人的话,
不是血?
鼻尖此时涌入一股浓重的化学气味,
油漆?
她伸出手沾了沾那人脸上的液体,血的颜色似乎确实比这更暗一些,也没有这么黏,刚才估计是小巷太黑,没有看清楚害得自己半条命差点吓掉,
“大佬啊,三更半夜这样好吓人的,又不是万圣节,”,司机大叔率先呼出一口长气,“下车下车,别把我的车弄脏!”
片刻后,那人依然纹丝不动,王亚芝见那呆愣的双眼瞪着自己,同样莫名其妙,“先生,落车咯,这车我先坐的,”
不会这么没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