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婉仪确实对周潜无意,听了周潜的话,她反而松了口气,看向远处道:“我也同王爷这般想,只是赐婚圣旨已下,王爷准备如何退婚?”
周潜道:“放心,我不会连累你的声誉,只是提前知会你一声,后面我自有安排。”
卫婉仪点点头:“那就劳烦王爷了。”
六月里,周潜突染恶疾,惠元帝派了所有太医去替儿子诊治,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治了一个月,治得周潜越来越瘦,眼瞅着都快不行了。
惠元帝出宫探望儿子,看到曾经玉树临风的老六瘦成了皮包骨,别提多心疼了。
“父皇,儿臣有一事相求。”躺在床上,周潜气若游丝地道。
惠元帝握着儿子的手,心疼道:“你说,什么事父皇都答应你。”
周潜苦笑,道:“父皇,我与表妹的婚期越来越近,可我这样,实在不想连累表妹,还请父皇收回赐婚旨意,将来另替表妹赐一门好婚事。”
惠元帝皱眉,道:“老六休要胡思乱想,你还年轻,这病很快就好了。”
且不提儿子的病能不能治好,就算治不好,他也要卫婉仪嫁给儿子冲喜。一个卫婉仪而已,哪有他儿子的命重要?
周潜望着自己的皇帝老子,目光坚定地道:“父皇,儿臣知道自己的病情如何,儿臣长这么大,无愧天地,如今只放不下表妹,若父皇不答应儿子所求,今日起儿臣便不再服药,早早去了,也省得连累表妹嫁过来白白守寡。”
惠元帝又疼又怒:“你敢!”
周潜还真就不吃药了,太医们强行喂,他就自己想办法吐出来,惠元帝得知后,怕儿子真的放弃治病,没办法,只得以定王病重,心善不愿牵连卫氏女为由,解除了这门婚约。贤妃一心高兴周潜之将死,不以为意,卫家也不想白白搭进去一个女儿,被退婚后也很高兴。京城的百姓们听说了,一边惋惜定王年纪轻轻就要没了,一边夸赞定王仁善,知道自己病入膏肓便放了未婚妻自由。
武平侯府,陈娇早就知道周潜生病了,但她没想到,周潜竟然病得这么厉害,还主动退了婚。
真的治不好了吗?
毕竟曾经朝夕相处,有过最亲密的情分,想到周潜即将英年早逝,陈娇心情十分复杂。
永昌大长公主看出义女的不忍,轻声问道:“你与定王相识一场,现在他这样,你要不要去探望探望?”
陈娇犹豫道:“会不会不合适?”
永昌大长公主笑道:“傻丫头,我去探望他,你陪着不就行了?”
陈娇确实也想去送送周潜,点头应了下来。
第二天,永昌大长公主就带着陈娇去了定王府。
“王爷,大长公主与郡主来了。”刘公公小跑着来到内室,对床上奄奄一息的主子道。
周潜人躺着,身体消瘦,但顺利退婚,他心情还是很不错的,至于他的病,不过是请当初出征云南时认识的一位苗族巫医替他开了一副方子,病上三个月,时间一到,慢慢就会不药而愈。此时听说老相好来看他了,周潜心里便有些痒痒。
刘公公将永昌大长公主与陈娇一块儿请了进来。
看到床上骨瘦如柴的周潜,陈娇震惊地说不出话。
永昌大长公主瞧见周潜这模样,也很怜惜,坐在床边宽慰了很久,然后才退去了外间,给陈娇与周潜叙别的机会。
“你留下做什么?”仰面躺着,周潜目光淡漠地盯着陈娇,一点都没瘦,显然他的噩耗并没有影响她的口食之欲,这无情的女人。
他都快死了,陈娇岂会跟他计较,坐在床边,陈娇还是忍不住问:“王爷好好的,怎么突然染了病?”
周潜哼道:“你问我,我问谁?”
陈娇被他噎了一下,不得不说,一个将死之人居然还有这么大的脾气,也是很少见了。
话不投机,陈娇再次打量周潜的脸庞,十八岁的年轻王爷,肤色蜡黄,但眉眼依然俊朗,瞧着怪可怜的。陈娇又叹了口气,低下头,好像有很多话想说,又不知能说什么。
忽然,他伸手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陈娇慢慢抬起头。
周潜握着她软软的小手,很久没捏过的小手,低声问道:“这么久,你可曾想过我?”
陈娇在武平侯府过得非常惬意,没事想他做什么。
“想过。”陈娇自认还算善良,撒谎安抚他道。
周潜眼睛亮了几分,一激动,他不受控制地咳了咳,咳完方道:“那,若我现在娶你做王妃,你可愿意?”
陈娇强忍着才没有露出什么异样神色。他什么意思?知道自己要死了,不忍心连累卫家表妹便求皇上退了婚,好啊,现在他就忍心连累她了?这是活着时觉得她只配当妾,要死了就想拉着她一个卑贱却美貌的民女一起下地狱?
“王爷病重,还是先养好身子再说吧。”陈娇轻轻挣脱他的手,温柔无比地道。
说完,陈娇起身,退后两步行礼,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潜呆呆地望着她玲珑有致的背影。
不是想他吗,怎么他要娶她,她态度就冷了下来?
过了会儿,周潜突然回过味儿来!
这女人,她误会他真的要死了,所以不想嫁给他陪他一起死!
他才开个头她就匆匆跑了,避他如避阎王,那她前面说有想过他,分明也是哄人的!
周潜气得,差点吐出一口血来,亏他鬼迷心窍居然冒出一丝娶她当王妃的念头,无情无义的女人,哪里配?
第147章
八月底,就在贤妃烧香拜佛盼着周潜快点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周潜的病竟然开始好转。太医们本来都已经放弃了,如今看到希望,立即打起精神钻研周潜的病。待到九月中旬,周潜已经可以下地走动了,只是过去三个月他掉下去的肉,还需慢慢养回来。
儿子身体康复,惠元帝龙颜大悦,想到儿子因为这场病耽误的婚事,惠元帝出宫探望儿子时,就与儿子商量重新赐婚的事。惠元帝觉得,儿子之前那么舍不得卫婉仪守寡,心里肯定是十分喜欢人家姑娘。
周潜坐在惠元帝下首,一边低声咳嗽一边道:“父皇,儿臣暂且不想考虑婚事。”
惠元帝疑惑:“这是为何?”
周潜脸色苍白,神情恍惚片刻,他才诚恳道:“不瞒父皇,儿臣与表妹只有兄妹之情,当日父皇赐婚,儿臣觉得表妹也不错,便应了下来。但这番儿臣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想前世种种,儿臣多了些感悟。人生苦短,儿臣想寻一位儿臣真心喜欢的女子相濡以沫,待儿臣找到这样的姑娘,再请父皇做主,还请父皇成全。”
他说的是真心话。
惠元帝看着儿子消瘦的脸,一心疼,就答应了下来。
老六才十八岁,既然他自己不着急,那就再等等吧。
有惠元帝做主,贤妃准备掌控周潜婚事的计划暂且是行不通了。
武平侯府。
陈娇自然也听说了周潜康复的消息,好歹相识一场,陈娇还是挺为故人高兴的。周潜病怏怏时想拉她一起垫背,现在他病愈了,贵为王爷,陈娇相信周潜应该不会再来纠缠她,毕竟今年周潜生病前的六个月,都没有找过她。
只是,陈娇这边还有周潜送她的千两银票,上次探病绝对不是个还钱的机会,而其他时间,两人根本见不到面。
就在陈娇发愁如何还了这笔银票时,定王府送了帖子来,说是定王身体痊愈,请了戏班子庆贺,知道永昌大长公主爱听戏,特邀永昌大长公主、武平侯夫人与长宁郡主去王府听戏。
永昌大长公主是个非常慈爱的老人,年纪轻轻的小辈熬过了生死关,她打心底里替周潜高兴,欣然应允。
陈娇一直与永昌大长公主形影不离,既然永昌大长公主替她接下了定王府的请帖,陈娇就专心准备贺礼了。在永昌大长公主身边待了这么久,陈娇也收藏了一批好东西,包括一支上等的人参。陈娇就命荔枝将人参包了起来,再将周潜送她的装银票的小匣子放在了人参旁边,盒子一盖,谁也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
到了宴请的日子,陈娇随永昌大长公主、武平侯夫人去了定王府。
今日定王府客人不少,诸位王爷、王妃都到了,都是皇亲国戚,听戏的时候席位也没分男女。永昌大长公主辈分最高,坐在了中间的一桌,周潜亲自作陪。
陈娇一边听戏,一边轻轻地嗑瓜子,冷不丁脚被人踢了一下。
陈娇心中一惊,下意识看向对面的周潜。
休养了俩月的定王爷,还是比生病之前清瘦,但他身上那股武将的英气已经回来了,而且显得人也比以前成熟了几分,坐姿端正,面向戏台,放在桌子上的手还随着戏子的吟唱而有规律地叩击着桌面。
莫非是谁无意中碰到了她?
这么想着,陈娇继续听戏,不料那只脚居然轻轻踩住了她鞋尖。
周围都是贵宾,陈娇此时若低头往桌子底下瞧,那是极为不雅的举动。
她不动声色地将脚往后挪。
周潜身高腿长,她往后退,他继续追,这次他没踩她的脚,而是微微挑起她的裙摆。
陈娇无法发作,但又不想白白被他调戏,便轻声对永昌大长公主道:“娘,我突然有点不舒服,先回府了?”
永昌大长公主关切地问:“哪里不舒服?”
陈娇面露羞涩,声音更低了:“早上来了葵水。”
永昌大长公主懂了,笑着点点头。
陈娇离席,领着守在一旁的荔枝朝外走去。
戏台子搭在王府花园,陈娇担心周潜故技重施又在半路堵她,所以她走得非常快,可周潜早就做了安排,陈娇走到半路,就被刘公公拦住了。
陈娇警惕地望向周围可藏身的地方。
刘公公笑道:“王爷还在听戏,特意嘱咐奴才带郡主去书房稍等片刻。”
陈娇怒道:“我若不去,你待如何?”
刘公公只是拍了拍手,声音未落,两个侍卫打扮的女子就从暗处现出了身形,神色清冷。
陈娇攥紧了手。
刘公公低头道:“奴才也不想对郡主动手,还请郡主配合。”
陈娇上次被主仆俩用声誉威胁,这次她就不信了,叫上荔枝,绕过刘公公继续往前走。
刘公公叹了口气。
没走出多远的陈娇突然感受到一股风势,她才回头,一个女侍卫便将一团帕子塞进她的嘴,然后扛麻袋似的将她扛走了。陈娇与同样被掳的荔枝呜呜地挣扎,奈何两个女侍卫走的是提前清理过的小道,一路半个人影都没遇见。
刘公公目送她们走远,再去戏台子那边,走到周潜身边,用附近几人能听到的声音道:“王爷,猫主子不见了。”
周潜脸色大变,朝永昌大长公主告罪后,匆匆离去。
武平侯夫人小声问婆婆:“听说王爷养了一只三十多斤的猫,特别宝贝,看来居然是真的?”
永昌大长公主也听说过这个趣闻,笑着道:“有人养鹤,有人养龟,老六养只肥猫也没什么稀奇的。”
书房里,女侍卫将陈娇放在内室供主子休息的榻上,再重新堵了一遍陈娇的嘴,人就退出去了。
陈娇手脚被捆,心里一片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