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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倾对门口的那位姑娘温声道:“我找傅然。”
    苏倾不论待谁皆十分客气,当初宴夏留宿他的住处, 对方亦是时刻以礼相待,然而不知为何对这客栈的主人, 他却像是没有想过这些。
    宴夏听到这里心中微觉诧异,不禁轻声笑了起来。
    “怎么了?”荀周不解问道。
    宴夏收回笑意,见苏倾也正看着自己,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只是觉得,苏倾公子与这客栈的主人一定是关系极好的朋友,否则也不会这般亲近。”
    正如同她与干爹干娘们一般, 有时候正因为亲近,所以才能够相处起来毫无顾忌。
    荀周听见这话忍不住笑了一声,摇头指着苏倾道:“我这么多年了,还真没见他有过什么朋友……”他话至此处,回头望了一眼,见苏倾正含笑看着自己,顿时收敛下来,轻咳着将视线往另一边挪去。
    就在三人说话之间,客栈中再次传来一阵动静,三人回头看来,正见客栈大门缓缓敞开,一名身着雪色襦裙的清秀少女走了出来,瞧着三人被雨水淋湿狼狈的模样,捂着唇眸光晶亮的笑了起来,“几位快进来避避雨吧。”
    宴夏道了声谢,与苏倾他们一起走进了客栈。
    客栈大门再次被合上,困了宴夏等人许久的风雨终于也被隔在了外面,起初在雨中行走早已经成了习惯,如今再进入温暖的客栈当中,才觉得身上湿冷异常,宴夏紧了紧身上的衣裳,这才回头打量起客栈内部。
    这处荒野中的客栈丝毫不像宴夏所想象中的那样寒酸,相反这里的布置显得十分讲究,甚至讲究到对一间客栈来说显得有些富丽堂皇的程度。也不知为何一处荒野间的客栈能够讲究到这种地步,更不知道他们为何要讲究到这种地步,宴夏看着这摆满客栈擦得干干净净的黑檀木桌椅,还有客栈四壁上挂着的画作,一眼便看出了其名贵程度。
    这客栈虽然地处偏远,但客栈的主人,却是真的有钱。
    宴夏认真打量着客栈,不免又想起了小爹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这世上怪人很多,你永远也不知道他们究竟会怪成什么样子。比如这客栈的主人摆着舒服的生活不过,却偏要花这么多的钱在这山野间修一座无人落住的客栈。
    而这客栈的主人,还是苏倾的朋友。
    这个时候荀周已经与那少女交谈了起来,宴夏听着两人说话,这才知道少女是此处客栈主人的丫鬟,也在这客栈中帮忙,而同样在这客栈里面跟着那位客栈主人的,还有其余七名少女。
    “这……”这话听得荀周也有些不知该如何言语,在这深山里带了八名美貌水灵的少女服侍自己,这客栈的主人也可说是十分懂得享乐了。
    这些话荀周自然不会说出来,他若有所思的盯了苏倾一眼,心里面盘算着苏倾这个朋友究竟是个什么来头。
    苏倾听着也不觉有些失笑,摇头道:“他还是这个样子。”
    荀周心中记挂着事情,等说完这些之后,便立即问道:“不知那位客栈主人现在在哪里?我们有要事还希望他能够出手相助。”
    少女娇俏一笑,转而扶着栏杆往楼上行去,一面对众人道:“公子还在沐浴,看几位应该是冒雨而来,不如也先沐浴一番再见公子?”
    荀周心中着急,很快问道:“事关紧要,没有时间拖延。”
    少女微蹙起了眉头,看起来有些为难的笑到:“这个真的不行,公子的习惯我们都知道,他最讨厌沐浴更衣的时候被人打扰,且他对来客也十分讲究,对方若形容不够讲究,他也不会见的……”
    荀周:“……”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被雨浇湿的粗布衣裳,突然觉得这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无言的回头往苏倾看去,苏倾看得好笑,低声道:“荀大侠若不介意,我可以借一身衣裳给你。”
    穿什么都不是问题,但穿苏倾的衣服,这种事情荀周是万万做不到的,他连忙摇了摇头,纵然再急,也只得咬牙朝那少女应道:“那好,那就有劳姑娘带我们去沐浴了。”
    少女笑声如铃,脚步盈盈往楼上走去,不多时便带着几人各自进了房间。
    客栈中果然还有许多少女,容貌皆是不凡,穿着与刚才那名少女一般,她们交替着出现将三人的客房打理得干净整洁,又替他们打来热水装满了浴桶,这才恭恭敬敬退出了房间。
    从小到大,宴夏还从来没有被人这般伺候过,难免觉得十分不惯,她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沐浴完,又换上了先前那少女替自己准备的衣裙,这才不习惯的要开始梳理起自己一头长发。
    先前那少女替她准备的是一身青色的裙子,浅色的花纹缀在领口袖间,裙摆宽大伴着轻纱,宴夏动作之间,那轻纱便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飘然有若蝶翼。
    宴夏自小住在南河镇里,本就过得清苦,跟着的又是一群干爹,唯一的干娘从来不曾打扮,自然也没有人能够教她。她穿过最讲究的一身,也不过是用二娘旧时的衣裙所改的鹅黄色裙子,而就算是那样,那裙子还是宴夏自己在灯下缝缝补补许久才稍稍让人能看入眼。
    而像现在这样的裙子,宴夏则是真的从来没碰过,她此时将裙子穿在身上,只觉得浑身都不甚不自在,就算是一个简单的动作,也像是怕将裙子弄坏,总显得小心翼翼。
    她就这般穿着裙子动作拘谨的挪到了梳妆台前,小心的往镜中看去,镜中的她看起来依然是平时瘦瘦小小的模样,然而初出浴时的水汽弥漫其间,衬得镜中景致皆是朦胧,唯有她一双眼睛,湛亮清澈。
    这是她的模样,却又似乎与从前所熟悉的自己有些不明显的分别。
    连日以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也只有到了这个时候,她才能够有机会看着镜中的自己,将所有的东西都放下。
    简单的梳好了发,宴夏起身往房门处走去,推门想要出屋,却是意外的在推门的当下,撞见了正站在门外,似乎正要敲门询问的苏倾。
    宴夏面颊一红,想到自己如今穿着的这身衣裳,只羞得低下头用细弱的声音唤道:“苏倾公子。”
    苏倾没有立即回应她的话,宴夏低着头也看不到苏倾如今的神情,她只得忐忑地等着,就连究竟过去了多久也感受得不真切起来,宴夏实在是受不住这般煎熬,等了又等之后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来,谁想才刚抬眸,便撞上了苏倾温柔带笑的眸子。
    一眼溺在其中,宴夏方才积攒的那些勇气瞬时消耗了个精光,她连退两步,喃喃着拽着自己裙角道:“很……很奇怪对不对?”
    “不会。”苏倾终于出了声,依然是平和轻柔得叫人安心的语气,“很适合你,也很好看。”
    宴夏脸颊上的微微红晕瞬时蔓延到了耳根,她支支吾吾应了一声,正准备接着这话再说下去,却又语塞着什么也说不出来,好在这个时候,在另一侧房间折腾了许久的荀周终于走了出来,他原来的衣服早就湿了,现在穿的自然也是客栈早就准备好的,他看起来很是不舒服的拉扯着自己的衣襟,口中喃喃道:“哎我的酒囊呢?那个可是我的命根子,你们不会给我扔了吧?”
    旁边一名少女走了走了过来,好笑的道:“没有扔没有扔,她们正在替你打酒来呢。”
    听到这话,荀周算是安心了不少,顿时露出了笑意道:“那可就多谢了。”
    这时候又来了两名少女,见了荀周的反应皆是相互对视着笑了起来,其中一名少女将酒囊递还给了荀周,看着荀周仰头喝下一口酒,舒服的叹了一口气,这才又朝着荀周与宴夏苏倾道:“几位若是累了,可以先休息一会儿,我们已经在准备茶点了。”
    这般周到的伺候并没有让三人高兴起来,苏倾不语,宴夏微微不解,却没有立即发问,只有荀周沉不住气,连忙问道:“不是说洗好了就能见那位客栈主人了吗?怎么还要再休息?”
    少女见荀周不解,当即笑着解释道:“公子刚刚才焚香沐浴完,现在还在打扮呢。”
    “……打扮?”荀周一愣,“公子?不是小姐?”
    几名少女看着荀周的反应有趣,掩着唇又笑了起来。
    倒是宴夏从小见过了同样磨蹭的大爹爹,是以没有那般吃惊,只接着问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见到那位公子?”
    少女们思索了片刻,最后是一开始宴夏他们见到的那名少女出声应道:“见客之前先打扮一番是公子的习惯,打扮多久得看客人的身份,若是普通客人,一个时辰就好了,若是贵客……得有两三个时辰。”
    荀周惊得连脾气也没有了,连忙问道:“那我算什么客人?”
    “普通客人。”少女对荀周说了一句,但随即却又回过头对宴夏与苏倾道,“但这两位,却是最重要的客人。”
    荀周:“……”
    第25章
    那位神秘的客栈主人遇见贵客要打扮两三个时辰, 遇见最重要的客人究竟得收拾多久,这个时间荀周实在有些不敢去算。
    “你能不能催他快一点?”荀周绝望的扶额道。
    那少女摇头笑到:“这是公子的规矩, 我等下人不敢多言。”
    荀周无奈的摇了摇头,想了想回头问苏倾道:“……你说我等那个公子来帮忙, 跟我自己跑回去,哪个快?”
    苏倾看了他一眼:“外面风雨交加,且不知是否还有埋伏, 你若独身出去, 没有三天时间无法赶到,你若带宴夏一同去,至少十天。”
    荀周纵然早知如此,但听苏倾这话, 仍是忍不住叹出声来。
    既然无法选择别的办法, 那就只能等待,荀周在客栈随处找了个角落坐下,苏倾也回身对宴夏柔声道:“累了一天, 你先休息一会儿吧。”
    宴夏摇了摇头,这种时候虽然疲累, 却也并没有心思睡觉,“我也在这等着好了。”
    苏倾没有多言,一时之间四周安静下来,客栈外面的风雨声也随之清晰,那风雨没有一点要停息的意思,卷动着窗外的树叶, 沙沙地拍打窗扉。
    等待持续了很久,宴夏靠坐在房间角落里,不知不觉也有了睡意,四周的风雨声渐渐变得模糊,不知究竟多长的时间过去,一阵脚步声响终于将宴夏再度惊醒,她揉了揉眼睛坐直身子,这才突然感觉到来自身侧的温暖,她一怔之下回过头来,这才发觉自己方才睡着的时候,竟是枕着苏倾的肩。
    她也不知自己究竟睡了多久,苏倾又这么一动不动迁就了自己多久,但只要想到那幕情景,宴夏便禁不住轻呼出声来,她有些失措的站了起来,道:“我不知道是你……我……”
    见她这般慌乱,然而苏倾却好似并未在意,摇头低声道:“睡好了?”
    宴夏话语一顿,将未说完的话咽回了肚子里,“……嗯。”
    这时候先前离开的丫鬟已经再次回到了这处,来回看着宴夏与苏倾,似乎看明白了什么,眨眼笑了起来。荀周没有这个调笑的心情,见那人到来,连忙站起身问道:“怎么样,可以见那位公子了吗?”
    少这才点了点头,收敛了笑意认真道:“公子有请,诸位请随我来。”
    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这会儿,听见少女松口,荀周当即站起身道:“请。”
    白衣少女很快朝着客栈三楼而去,宴夏至此才回过神来,与苏倾对视一眼,两人一道跟随着那少女往楼上行去。
    客栈共有三层,前两层皆是客房,一楼的中央则是大堂,供行客吃喝作用,然而客栈的第三层,却与前两层完全区分开来,方一踏进三楼,宴夏便明显感觉到了区别。
    与外面相比,此处显得极静,客栈外的雨声再听不清晰,走在长廊之中,只听得见各自的脚步声响。
    空气中透着幽然的檀香味道,宴夏跟在人群最后,有些出神的看着两面墙上所悬挂的壁画,走在前头的白衣少女察觉了宴夏的视线,是以笑着解释道:“这些都是我们公子从四处收集的名画,这天底下各大名家的画,我们公子皆有收藏,公子虽不作画,但评画却是一绝。”
    “评画?”宴夏从来未曾听说过,原来这世上还有专门评画的人。
    “其实也不光如此,我们公子样样皆通,不论是琴棋书画皆能够说出门道来。”说到此处,少女想起了某事,不禁掩唇笑到:“当初霜城里面,姑娘们可是争着抢着想要嫁给公子呢。”
    宴夏从前也在小爹的故事里听过这般惊才绝艳的人物,这时候听少女提起那位公子,才觉得像是故事中的人物自其中走了出来,心中不免好奇起来,想要知晓那公子究竟是何种模样。
    想到这里,宴夏不觉又看向了前方苏倾的背影,不知那位公子与苏倾公子相较又如何?
    怀着乱七八糟的心思,几人终于走过了长廊,在尽头处的一处房间大门前停了下来,少女抬手敲了敲门,随即收敛了神情恭谨地低下头,对房间内的人道:“公子,他们到了。”
    屋内安静没有声响,但那少女却仿佛得了回应一般,颔首对身后众人道:“几位进来吧。”
    少女推开房门,又看了宴夏等人一眼,看出了宴夏紧张的模样,便又眨眼笑到:“别怕,我们家公子很好说话的。”
    被迫等了好几个时辰的荀周对于这个“很好说话”的评价不置可否,宴夏也关注的看着眼前房间内的模样,没有来得及去回应少女的话。
    这处房间比之客栈的任何一处房间都要宽敞,房内帘幕重重,将原本便宽大的房间隔作了许多层,檀香的气息若隐若现,缭绕的轻烟透过纱帘层叠其间,衬托着四周墙上山水壁画,缥缈间不似凡尘。
    整个客栈讲究,而这处房间内的布置,则是极为讲究。
    而就在这房间最深处,摆放着一张檀木屏风,屏风极宽,遮住了内中的景象,屏风上画着红梅吐艳,傲骨凌姿,屏风后方,灯火点染,将一道身影映在了屏风之间。
    这道身影,无疑便是白衣少女们口中所说的“公子”了。
    隔着屏风与纱帘,宴夏无法看清其中那人的样貌,只是那人身姿清雅端然,纵使隔着一层屏风,那种感觉亦是不减。
    屏风之侧伴着几名少女,皆低眉敛目静在那处,有的在斟茶,有的坐于一处,身前摆着琴与钟,青烟袅然旋绕琴钟,古意与诗意皆在其间。
    室内静谧,打破这屋内诗情画意的静似乎是一件十分鲁莽的事情。荀周心里面有事,开始往身侧的人看去。宴夏应是从未见过这样讲究的房间,这会儿正打量着屋中那个雕花的烟炉,看得十分入神,另一方苏倾则似乎已经完全融入了这房间的氛围,甚至已经就坐开始品起了茶来。
    荀周:“……”
    好在他本就不觉得自己是个适合吟风弄月的人,这种鲁莽的事情,自然是由他来做。
    荀周轻轻咳了一声,待发觉那屏风后面的人有了动静,这才接着开口道:“傅然公子?”
    宴夏这时候已经由那位少女领着在苏倾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她听着荀周的话,想到他们先前进入客栈的时候,苏倾说起这客栈主人的名字,的确就是傅然。那个时候雨下得很大,大家也都已经疲累,却没有想到那时候苏倾所说的话,荀周还记得。
    宴夏好奇的看着那处屏风,不知身在屏风后的那位傅然公子,究竟会是什么样的人。
    问出那句话之后,荀周便不再继续开口,屏风后的傅然并未立即开口,他似乎手中正翻阅着什么,屏风外众人视线皆落在他的身上,他却仿若毫无所觉,只让众人静静等着。
    良久,就在荀周忍不住想要再度开口之际,傅然才终于算是有了回应。
    隔着屏风,众人只见得他抬起了右手,做了个短促简单的动作。
    然而这动作对于宴夏和荀周来说,却显得十分费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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