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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如何,这顿饭吃得她十分满意,回到相府后,便舒服地补了个觉,然后起床陪周夫人说了会儿话,悠闲地在花园逛了几圈,等到晚上回了房,才遣退丫鬟去了外间,然后拿出那面铜镜深吸口气想:这次,你会带我去哪里呢?
    然后她解衣上床,抱着那块铜镜迷糊地睡去,出乎她意料的是,这次她并没有很快醒来,而是好像走上一条长长的通道,通道尽头萦着团雾气,里面好像站着个人……
    她快走几步过去,见那人自迷雾中回头,冲她微微笑道:“嫣嫣,你来了。”
    她惊得用手捂住嘴,颤声道:“陛下,是你吗?”
    靖帝负手朝她走过来,似乎叹了口气道:“有些事,朕现在还不便对你说,甚至连朕自己也不太明白,你能替朕弄清所有事吗?大越……便交给你和弘儿了……”
    然后他的影子渐渐淡了,苏卿言不懂他是何意,急的伸手去抓,可却扑了个空栽到进了迷雾里,等她再醒来,发现自己竟睡在一厢房的隔间里。
    正迷茫地揉着眼睛,一个嬷嬷打扮的人推门进来,催促着道:“不早了,快去看看少爷怎么样了,万一他自己起来摔着了可就糟了。”
    苏卿言唯唯诺诺地应着,也不敢多问少爷是谁,跟着那嬷嬷推开旁边的门,然后便闻着浓浓的药味,可见这里住的应该是个久病之人,再往前走几步,就听见有人在咳嗽,可这咳嗽声怎么如此熟悉……
    这时,她突然听见“砰”的一声响,还没反应到是怎么回事,旁边的嬷嬷已经飞快跑过去,对着从床上栽到在地上的男人心疼地道:“少爷啊,说了多少次你不能自己下床,万一摔坏了可怎么办啊!”
    苏卿言却彻底愣在那里,呆呆看着正坐在地上挣扎着想站起来的,身形突然变得孱弱无比的魏大将军。一时间,没搞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怀玉!”嬷嬷突然大声喊道:“还愣着干嘛,快把少爷给抱起来啊。”
    苏卿言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太过惊讶而听错了,她说的好像是“抱起来”吧。
    见她还站着不动,那嬷嬷气得站起走到她旁边,在她胳膊上重重拧了下道:“快去把少爷给抱回床上喝药!”
    直到被嬷嬷推搡着过去,苏卿言还是没接受她要把魏大将军给抱上床的设定。
    低下头,看见魏钧正恼羞成怒地以手撑地,可怎么努力也没法让自己站起来,内心一阵心酸,连忙蹲下去,试着将他胳膊一拉,谁知只是用了点劲儿,就像拉一块纸片似的把魏将军的身子给拖了过来。
    两人同时一惊,然后苏卿言试着用力将人一托,竟轻松将他给抱起,忍不住窃喜地故意道:“公子,奴婢抱你回床上去吧。以后没奴婢帮着,你可别自个儿乱跑了。”
    魏钧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咬着牙挤出两个字:“闭嘴!”
    第47章
    魏将军发威时, 还是颇有些气势,虽然这副身子看起来……太弱了点儿, 但是也不妨碍他瞪眼时, 苏卿言会习惯性地畏惧起来。
    也不知道为何,就觉得……脖子挺疼……
    可转过念头来, 魏将军人都在她手上抱着呢,一副弱不经风的模样, 还凶什么凶。
    于是嘴角一弯, 故意用力将他的身子往床褥上放,本来想给他点教训, 谁知就听见“砰”的一声闷响, 魏钧整个身子都陷入床褥里, 脑袋被震得嗡嗡作响。
    苏卿言也有点傻眼, 还没适应自己的力气突然变得这么大,缩着脖子不知该如何是好。
    旁边的嬷嬷急得冲过来,手指戳着她的脑袋喊:“我看你是要翻天啊!以往怎么照顾少爷的都忘了, 要是少爷被摔出个好歹,我唯你是问!”
    “住手!”魏钧揉着发晕的脑袋冷冷抬眸道:“她该怎么做,轮不到你来多嘴。”
    这人是哪根葱,敢这么教训他未来的将军夫人。
    嬷嬷被弄得有些尴尬, 她明明是为了少爷出头, 谁知人家不领情不说,还维护着这害他被摔惨了的丫鬟。但是转念再想想:少爷自从生病以来,性情本就变得古怪, 原来房里的丫鬟都被骂跑了大半。要不老爷也不会买了怀玉这个空有力气的粗笨丫鬟来任他打骂。
    别看少爷现在这么维护这丫头,待会儿脾气上来了,还指不定怎么打骂出气呢,这伺候公子的苦差事,自己还是躲远点好。
    于是她抬眸同情地看了眼怀玉,抬手摸了摸发髻,冲少爷干笑着道:“那少爷先好好歇着,奴婢先出去看看今日的药煎好了没。”
    又暗暗在怀玉胳膊上掐了把,压着声道:“好好伺候着,待会儿少爷要是不满意,看夫人知道了怎么罚你。”
    苏卿言被掐得呲牙咧嘴,心说这小丫鬟可真够可怜的,随便一个嬷嬷都能这么欺负她,何况是老爷夫人了。正委屈地揉着胳膊转身,就看见魏钧一脸阴沉,问:“她刚才掐了你几下?”
    苏卿言眨眨眼,总觉得有些不妙,便无所谓地笑道:“就一两下,也不疼,谁叫我刚好上到丫鬟的身子呢。”
    魏钧撑着床板往上坐,冷声道:“去把管家叫来,她掐了你几下,就加十倍给我打回去。”
    “别……哪有这么宠个小丫鬟的,到时候府里的人要说闲话了。”苏卿言见他努力把身体抬起一半,然后便累得满头大汗,叹了口气想:都这模样了,就别霸道将军的谱了。
    魏钧勉强坐起,被这种陌生的无力感气得想把床板给掀了,抬眸瞪了苏卿言一眼道:“还小丫鬟呢,都不知道来帮少爷一把。”
    苏卿言这才如梦初醒地过去扶他坐好,但这也不能怪她,一时半会,她实在接受不了魏将军突然变成一朵娇花,事事都需要她来帮手的设定。
    魏钧总算气喘吁吁地坐好,扯过她的手臂,将衣袖拉起,果然见到白皙的胳膊上两块刺眼的淤青,气得不住咳嗽,手拍着床板,道:“必须杀鸡儆猴,以后谁都别想欺负你。”
    苏卿言虽然止不住想吐槽:不就被掐了两下嘛,你如今还是该多担心自己的身子吧。但是心头又觉得暖暖的,坐在床沿,往他腰间塞了个软垫道:“你还撑得住吗?要不,咱们想办法回去吧。”
    魏钧见她一脸紧张地看着他,突然觉得穿成个病鬼也不是全无好处。
    握拳在唇边连咳几声,一副就要吐血的虚弱模样,吓得苏卿言忙将他搂住,手绕过去帮他拍背,谁知没掌握好力度,将正在博同情的魏将军拍得差点真吐出口血来,脸都憋红了,抬眸瞪着她道:“你倒是轻点拍!”
    苏卿言吐了吐舌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掌道:“你说,我现在能空手打死一头牛吗?”
    魏钧实在很想翻白眼,有种看小太后穷人乍富的嫌弃感。不过看在她娇弱了这些年的份上,就让她好好嘚瑟几天吧。
    苏卿言正为自己获得的神力而得意,突然想起怀里的魏将军,见他脸上浮起病态的红晕,心疼地轻轻按着他背心顺气,问道:“怎么样,你觉得好些了吗?”
    魏钧舒服地靠在她胸前,又轻咳一声道:“就是……胸口还有些疼。”
    苏卿言紧张地往低头按住他的胸口,问:“怎么疼法?很难受吗?”
    魏钧嗅着她发间的香气,满足地笑了笑,然后握住她的手,从自己胸前的衣襟伸进去,道:“你帮我揉揉就不疼了。”
    苏卿言这才发觉自己被骗了,气得坐直瞪着他道:“现在连是什么时候,究竟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魏将军还有空想这种心思。”
    魏钧抬手捏了把她的脸,语气轻松道:“扶本少爷起来,出去问问,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可真要操作时,魏钧才悲哀的发现,这位少爷病得连下床走几步都累得直喘气,苏卿言看不过眼,直接给抱起来往外走,然后发觉,还是这么做最省时省力。
    幸好这府里的下人,对大少爷被怀玉抱着出来早见怪不怪。倒是魏钧难受得直犯堵,他纵横沙场多年,就算是有次受了重伤,也坚持不让人扶,用银枪撑地站起去军帐看对阵图。想不到如今竟被个女人抱着四处跑,丢脸,实在太丢脸了!
    可抬起头,正好看见她的尖下巴磕压住,满脸的小心模样,似乎很怕把他给摔着了。突然觉得这感受也挺难得,于是伸手勾住她的脖子,顺势在她柔软的胸.口蹭了蹭。
    苏卿言气得瞪圆了眼,低头压着声道:“魏将军再敢占我便宜,我就把你给直接扔地上。”
    魏钧懒懒瞥着她,拖长了声道:“你敢这么对少爷,不怕被夫人给打死。”
    谁知苏卿言将他重重往花藤旁的圈椅上一放,震得魏钧骨架都快散了,然后见她用一副小人得志的神情道:“少爷倒是叫啊,把夫人叫过来,眼睁睁看她把我打死吧。”
    魏钧没好气地瞪她,这小太后倒是越来越懂得恃宠而骄的道理了,就是仗着自己会心疼她被打,故意各种折腾他。偏偏自己还真是拿她没法,只得摆出少爷的架势,·支使这胆大包天的小丫鬟道:“去,给我把管家叫过来。”
    苏卿言见旁边来往都是下人,也不好表现的太过火,只得低眉顺目的应了,然后去将管家叫来,就说少爷有事要问他。
    不得不说,魏钧对套人的话还是很有些本事,苏卿言在旁见他不动声色地闲聊一番,便问出许多关键讯息。
    原来这里竟是紧挨着京城的县城,时间正是瞿府大火后的第二年。府里的老爷是当地有权有势的乡绅,叫做段笙。他原是边关守城的太守,某次城门失守,他虽然带兵顽抗,可也令守城将士损失大半,幸好得到旁边的城池增援才不至于被直接攻陷。
    段笙为此十分羞愧,觉得对不起抗敌牺牲的将士,便向朝廷辞官,到了这京郊的县城里做了乡绅。
    段老爷平日里乐善好施,有些县衙判定的错案,只要去段府伸冤,段老爷都能帮忙让县令重审,为此救了许多差点被冤枉入狱的嫌犯。再加上在某次旱灾时开门放粮,在百姓中威望极高。
    他除了正妻还有两房妾室,魏钧上身的大少爷段宣是嫡长子,母亲孟夫人在段老爷还是太守时就跟着他。段宣原本也是位风流佳公子,谁知在十四岁那年突然生了场大病,然后身子便越来越差,看遍了名医病情也是时好时坏,到了这两年,已经几乎不能下床。
    这段老爷还有位庶子叫段斐,是姨娘所生,比段宣小两岁,今年刚刚十八,正学着打理段府的产业。除了这两个儿子,段府还有三位姑娘,夫人生的嫡女已经出嫁,其余两位姑娘还未到及笄,全是由两位姨娘所生。
    “所以段府这妻妾两房,也就是我娘和那位周姨娘,平日里必定是很不对付。”魏钧打发走了管家,将才送来的药碗放到嘴边,嫌弃地闻了闻又一饮而尽,然后才对苏卿言道。
    苏卿言从小就未见过姨娘这种生物,但她也结识过其他府里的贵女,多少知道些这种后宅里的争斗,于是想了想道:“夫人见嫡子病成这样,再想着府里的产业只怕全落入庶子之手,一定是着急又记恨着。”
    她皱起眉又嘀咕道:“可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这和太上皇有什么关系?”
    魏钧将药碗放下,抬起下巴朝前看,目光里突然多了些凌厉,冷冷道:“和太上皇无关,却又和另一个人有关。”
    苏卿言还没弄懂他的意思,就听见背后一声惊呼:“宣儿你怎么出来了,院子里风这么大,小心别受了寒气!”
    她猛地转头,看见位打扮雍容的中年妇人迈着碎步走过来,斜瞪着她道:“也不知道给少爷加件衣裳,冻病了怎么办!”
    苏卿言本能地站起恭敬地向夫人问安,然后便瞥见夫人背后现出一袭青衫,那人面容清隽,对魏钧微微躬身笑道:“少爷如今的身子可是好多了。”
    苏卿言瞪大眼,忍不住回头,惊讶地望着魏钧,可魏钧却是神色淡淡,似乎与他十分熟稔地回道:“劳烦夫子记挂了。”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方才管家说过,大少爷的身子不能去族学上课,段老爷就专门给少爷请了位学识渊博的夫子来府里讲课,可她万万没想到,那人竟会是谢云舟!
    第48章
    谢云舟还是同她在翟府时见到时差不多的模样, 清隽中略带青涩,还未养成宰辅的沉稳与内敛, 只是衣裳布料从粗布换成了绸衫, 大约是因为要在大户人家做夫子,专程买了这套行头。
    苏卿言愣愣看着谢云舟, 半晌没转过弯来,为何他们所穿的地方, 恰好又会和谢云舟扯上关系, 莫非太上皇的失踪真的和他有关?
    “怀玉!你一直盯着夫子,还有没有规矩?”直到孟夫人带着质问的声音闯进她的耳膜, 苏卿言才发现自己盯着人家目不转睛的模样, 似乎显得太过花痴。
    忙低下头转身, 再看魏钧的表情就跟要吃了她似的, 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有规矩地走到他身后站着。倒是谢云舟谦谦笑着,给了她个台阶下:“上次我让张姑娘帮我去买笔, 她大概是忘了,才会一直看着在下发愣。”
    孟夫人淡淡瞥了谢云舟一眼,道:“这就是夫子的不对了,几支笔而已, 何需找个丫鬟去要。传出去, 还以为我们段府这般寒酸,克扣了夫子呢。”
    苏卿言低着头,总觉得听这语气, 孟夫人好像并不太喜欢谢云舟,想必是因为介意他的出生。可他明明是代自己受过才会被夫人责怪,忍不住想站出去再为谢云舟说句话,谁知魏钧伸手将她猛地一拽,又向她投去警告的一瞥。
    可惜他忘了自己现在不再是威风凛凛的魏将军,小太后随便一挥手,就能将他给甩椅子下面去,幸好苏卿言想了想:自己现在的身份还是不要随意出头的好,万一更让夫人怀疑,或是让谢云舟更难堪怎么办。
    她为自己想了许多理由,最后却不得不承认,是他攥着自己的那只手,仿佛伸出条看不见的丝线扯着她的心,不想看他皱眉发怒,就一直笑着才好。
    这时,孟夫人又俯身对段公子关切地问了几句,魏钧全都态度自然地答了,孟夫人见他并无异样,似乎松了口气,又对苏卿言道:“去,将少爷带回房去,夫子要讲课了。”
    于是苏卿言乖乖将大少爷抱进了房,看见谢云舟将肩上的书箱放下,正不知自己到底该走还是该留时,就听见他用温润的嗓音道:“怀玉不是说要跟我学写字吗,就留在这里帮少爷研墨吧。”
    魏钧抬眸剜了她一眼,茶盖磕着茶杯沿敲出轻响:“看来我这小丫鬟,心还挺高啊。”
    苏卿言如何不知,他是向谢云舟暗示她想攀高枝,心里不痛快,也不回话,手指压着墨条往砚台里按,她力气够大,一会儿便搅得墨汁飞溅出去,正落到魏钧的罩衫上。
    然后她抬头望着那边,皮笑肉不笑地道歉:“哎呀,全怪奴婢不好,要不,奴婢抱少爷去换身衣裳再回来。”
    她特意加重了“抱”这个字眼,令谢云舟吃惊地看着她,似乎没想明白,这丫鬟怎么从以往的小心谨慎,变得如此嚣张起来。
    再看段少爷,手指按着袍角的墨团一脸阴沉,不自觉往前走了步,怕少爷发火会让人责罚怀玉。
    谁知他这一护,少爷的脸色更难看了,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苏卿言忙从他身后溜出来,走到魏钧面前,弯腰帮他整理着衣裾,神色柔顺,软着声道:“少爷,该上课了。”
    魏钧被她这么一望,满肚子的火便消散无踪,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柔声道:“无需你研墨,去歇着吧。”
    苏卿言明白他是故意与她这么亲昵,可也不想拂了他的脸面,乖巧地摆出笑靥点头道:“谢谢少爷了。”然后便放下墨条,大剌剌走去旁边的隔间歇息。
    两人突然上演这一出,让旁边的谢云舟看得目瞪口呆,然后才发现自己这副模样太过逾矩,忙低头握拳在唇边咳了声,这时魏钧冷冷抬眸道:“谢夫子,是不是该开始了?”手指往桌案上一磕,又添了句:“莫非不对着那丫鬟,夫子就讲不出课了?”
    他语气尖酸,谢云舟却仍是好脾气地笑着,内心却在疯狂跳出各种揣测:莫非这是在吃醋?可以往少爷对怀玉从未有过好脸色啊。况且少爷这么自傲的人,怎么也不至于为了个粗使丫鬟吃醋啊。
    边翻开书页,边偷偷瞥了眼少爷的神色,讲了几页后,终于在心里下了结论:
    少爷还真是在吃醋!
    这堂课上的魏钧十分烦躁,一则他对这些书早已熟读,却还得装作不懂,比练场武还累。二则,他实在讨厌面前这人,尤其是发觉他确实满腹经纶,讲起诗书来,绝不逊色任何开筵讲的大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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