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的头发,瘦骨嶙峋的身体,几乎已经没有了的呼吸,那微皱的眉头,痛苦的神情,李牧只想着心中便忍不住泛起一阵酸涩。
几年的时间,只几年的时间,便把鸿叔折磨得没有了人形。
李牧正想着那张面容,他手中便传来一阵温暖,他回头看去,只见一旁的仲修远伸了手过来,握住了他的手。
感觉着那一阵温暖的触感,李牧再次深吸了一口气,咽下了喉间的苦涩。
在经历了那么许多的事情之后,他现在越发的珍惜这份难能可贵的陪伴与温暖。
他回握手中的手,也感受着那份温暖,只这人在他身边,他心中空洞的地方便一天天被填满。
“走吧!”仲修远轻笑。
仲修远看着身旁的人,笑中带着坚定不移。
他可以再穿战甲披挂上阵,他可以拾起往日丢弃的东西,只要身旁这人在他身边,他无所畏惧!
虽说这一次的结盟未必会成,但这一次,他们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带着决绝的决心,出使团的人缓缓向着大榆而去。
使团离开国都,行至边境时,那噩耗,终还是袭来。
先皇林鸿,于大宁与袁国签订停战契约第二年年初,驾崩西去。
享年五十四岁,曾育有三子。
他早年立太子林尚登基后被其害,假死脱身。
后因大宁遭受十年重创,复又揭竿而起,手刃林尚,清君侧,后立皇孙林允为帝。
更是费时两年争取到与袁国的义和,停下长达十年之久的大战,稳定住大宁,救大宁于水火之中。
先皇林鸿驾崩,按惯例,大宁国内五天国丧期间,众人均当着装肃穆不得大声喧哗,不得行办红喜之事。
消息在大宁传开之后,大宁举国哀悼。
消息传到边境时,出使团的人已经提交各种官文,正准备过境。
得知消息之后,出使团的人更改了过境日期,均停留于驿站之中,服国丧,直到丧期结束。
驿站中,无人喧哗,众人皆沉默。
李牧穿着厚重的披风,沉默地坐在天井之中。
鸿叔的葬礼,他们终究是错过了。
仲修远静静坐于一旁,携手陪伴。
李牧心中难受,他都知道。
他也不是不难受,他也替鸿叔、允儿难受,只不过他的身份让他对大宁到底不能如同李牧那般。
要说他完全不恨大宁,那也是不可能的。
如果不是因为大宁挑起那场长达十年之久的战斗,他的爷爷、父亲不会死在战场上,他家中亦不会发生后面那些事。
只是他也恨袁国,更恨袁国!
天井中,李牧回首看向旁边静静陪着自己的仲修远。
许久之后,他才开口道:“我不是替大宁难受,我只是在想,以后山里怕是再也无法像以前一样热闹。”
让李牧感到难受的,从来不是大宁的皇帝驾崩,更不是大宁大功臣的逝去,只是难受在山里头那个事事护着他的鸿叔的离开。
“我知道。”仲修远轻声应道。
说话间,他向着旁边靠去,靠在了李牧的胸口。他喜欢听着李牧胸腔中心脏跳动的声音,那声音,能让他平静下来。
他再穿铠甲披挂上阵,也从来不是为了袁国,更不是为了大宁,他只是为了身旁这人,为了那山里的安宁的庸庸碌碌的小日子。
在这一点上,他们从来都一样。
他们求的从来都不是什么荣华富贵名誉加身,他们求的,向来都只有那山里的一点安宁日子。
没有纷争没有战乱,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的,平淡如水的小日子。
养养鸭子,种种果树。农忙时节顶着太阳忙碌,忙完了就像是要死了似的瘫在凳子上一动不动,盯着冰好的西瓜懒懒地互相推让,让对方去切。
农闲时候,可以如同李牧之前算计的那样,四处走走看看,寻觅美食,喂喂这人肚子里的馋虫。
003.
使团出使大榆三月,在整个大宁都屏息等待了足足三月之后,一纸飞鸽传书,带来了令整个大宁都欢腾的好消息。
使团说服了大榆君主,令其答应了与大宁的结盟签订。
具体事项再定,但事情既定。
消息已经传开之后,举国欢庆。
大宁宫中林允与众大臣开始迅速拟定了草案,以八百里加急快速至大榆,开始共商结盟契约。
结盟事定,大宁举国欢庆,民众皆喜极而泣,奔走相告,国内一片喜庆。
袁国得到消息迅速撤兵,大宁边关情势逆转,众人更是欢呼雀跃,兴致高涨。
虽先皇林鸿驾崩才不久,却无人追究这些欢腾嬉闹。
随着结盟事定,宫中也发了公告出来。
先皇林鸿临终之前留下的遗旨被誊写抄录,广而告之。
出使大榆使团负责人李牧,接先皇林鸿遗旨,入朝摄政,赐封摄政王。
大将军仲修远,赐封镇国大将军。
其余使团各人,皆加官进爵,名誉加身。
大宁国内,金家辅佐有功,赐封异姓王。
司税官马毅,赐封三品大臣,为重用。
一道接一道的圣旨自宫中颁发,大宁无人有异,小皇帝林允的大势无可阻挡。
大宁举国欢庆,大榆这边在结盟的消息确定之后,出使团便向着大宁回来。
众人皆屏息等待,只待使团回到国内,加封进爵荣誉无数。
眼看着一切都朝着好的方面发展,宫中却突然传来一道消息,小皇帝林允遇刺,差点不治身亡!
消息一传出,众人立刻猜测纷纷,半月之后使团入境过境时。
宫中小皇帝自昏迷中清醒,龙威大发,拿了真凭实据拿下了同姓王爷一人,以谋朝篡位大逆不道的罪名,赐毒酒,于家中结束一切。
宫中小皇帝龙威大发,民众中一阵叫好。
早些时候,几个同姓王逼入宫中试图图谋不轨的事情不胫而走,引得民众愤怒不已。
坊间更是有所传闻,传几个同姓王和先皇林鸿的驾崩有关。
先皇林鸿一生为大宁所作颇多,声望颇高,加上如今又是他丧期。几个同姓王顿时声誉尽失,遭民众唾弃不已。
使团入境回国,向着国都而去复命。
全国民众聚首于使团经过的途中,自边境一路欢呼迎接,无一处落空,直欢送到使团进入国都。
大宁举国欢庆,就连山里头都是一片喜庆之色。
山里,仲漫路站在鸭笼当中,看着面前正抢食的那些鸭子,嘴角亦忍不住勾起一抹笑容。
自从李牧和仲修远离开之后,他便独自接手了这山中所有的东西,那段时间他寝不能安夜不能眠,一直挂念着这两人的安危。
只半个月时间下去,就瘦了许多,让山里头的其他人都吓了一跳。
徐田更是拉着他去山下看了大夫,硬是让那大夫给他开了好几副都不知道是治什么病的药。
如今得知两人无事平安归来,仲漫路却依旧没有丝毫的睡意,昨夜一夜未睡的他,大清早便跑到鸭笼这边来看着这些鸭子。
只有这样,他才能让自己安静下来,而不是兴奋不已,难以入睡。
此刻,天气早已经热了起来,已经是六、七月间。
仲夏时节,山里头的知了叫个不停。
绿荫成片的盖在头顶,让林间少了几分闷热,多了几分清凉。
站在鸭笼里,仲漫路看着脚边嘎嘎叫着的鸭子,一时之间有些失神。
李牧他们的出使团并没有经过他们这边,他们这边靠近袁国,李牧他们去的大榆,在完全相反的方向。
即使是如此,他们这镇上这山里头也有不少人相约着,想去看看热闹。
仲漫路有些动心,但看着这满山遍野的鸭子,他却拒绝了几个长工的邀约。
山里头如今一下子少了两个人,只剩下他自己,事情便也就越发的多了起来。
除了这些鸭子的事情,还有山里的桃树、枣树的事情,这些树再过一个月也要摘果、卖果了。
六、七月间,是山里农忙时节,他走不开。
那两人离开之前就对他交代了许多,鸭子的事情,山里的事情都说了,更多的却是絮叨的说着他的事情。
什么成亲,什么以后,他一边细细地听着,一边却又忍不住感慨这两人居然是如此话多之人,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
两人归期未定,但总归是要回来的。
所以这山里的东西他得顾着,至少那两人回来之前,这山里他得看着。
莫要叫那两人回来时,没了家。
使团从边境一路回到国都,途中调节了时间,进入国都时正好是朝阳徐徐高升的上午。
随着使团的归来,国都大门大开,两道之上尽数是欢呼雀跃的民众。
国都之中,皇宫亦是大开正门,以最高的礼仪规格迎接出使团的归来。
迎接的队伍里,除了满朝文武百官,甚至就连小皇帝都不顾身上伤口亲自出来迎接。
使团进宫,拜见了小皇帝之后,使团众人悉数受到嘉奖。
直到把所有人都安顿好后,小皇帝这才坐在龙椅之上,看向了站在朝堂中的李牧与仲修远。
李牧和仲修远的赐封,早之前圣旨就已经下达,现如今早已经是众人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