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心在30岁生日之前嫁给了郭宰。
她接过他的求婚戒指后,围观欢呼的小妹第一时间打电话将这个结果告诉了阿爸阿妈。
之后,他俩结婚摆酒的安排提上了日程。
程心说过,她不需要盛大的婚礼。但阿爸阿妈需要。他们放言,程心只管摆酒那天准时出席就可以了,其它的不用她这位准新娘操心。
听了这堪比喧宾夺主的狂言,程心神奇的没有生气。
她好像吃错什么药打通了任督二脉,整个人特别宽怀,对所有事物特别包容,心里很顺很软,说话比平日轻细温柔,看什么都特别顺眼,就连一朵普通的白云缓缓飘过,她也能感慨地跟郭宰分享,看,这朵云要回家了。
既然阿爸阿妈抢着出钱出力筹备婚礼,那她安心做个甩手掌柜,只管与郭宰去挑选婚戒和婚纱。
他们去了香港,逛完几家知名的珠宝店与婚妙店,落实了婚戒婚纱的款式。
在珠宝店结账时,程心抢着支付男戒的费用,美名其曰:他送她一半,她送他另一半。
郭宰任由她拿主意,反正钱都归她管,她高兴就好。
这趟香港行,除了购买结婚用品,他们还请李嘉仟吃了顿饭,李嘉仟祝福他们,并说:“郭叔叔知道你们要结婚,一定很高兴。”
对此郭宰抿嘴浅笑,没说什么。
回到酒店,程心问他:“真的不去跑马地?”
郭宰坐在床边看着床头柜出神,说:“不去了,打电话吧。”
他拿起座机,拨通郭父的手机,简单说了下结婚事宜与日期。
郭父在那边跳了起来大闹:“衰仔!结婚这么大件事,居然定好日子才通知我?你们以为结婚简单?懂不懂的,选日子要查黄历!要查吉日!不是随随便便哪天得闲就哪天结的!”
声音之大,连在旁边给郭宰掰橙的程心也一字不差地全听进耳。
郭宰无语地说:“程心外婆已经查过日子,也问过通胜,无问题的。”
“她外婆贵庚?”
“快80了。”
快80岁的外婆,那应该很懂了,郭父这才收了收火气,拿耳朵和肩膀夹住手机,翻出通胜,说:“你刚才讲哪个日子?我再查查。”
“10月15。”
“我问旧历!”
郭宰一时想不起来,程心小声提醒,他才说:“九月十九。”
“九一九……”郭父喃喃自语,随后闻到一阵翻页声,他才又说:“马马虎虎吧。你们在乡下摆酒我就不去了,我另外挑个日子在香港这边摆几围台,宴请一些叔伯兄弟,到时你们过来。我们在乡下无什么亲人,不用请的……”
郭宰纠结地看向身边的程心,程心理解地搂了搂他的肩膀,他才决定跟电话说:“爸,你能不能告诉阿妈……”
这些年郭母平地消失,郭宰近十年前在执大附近的花市遇见过她,之后再无见面。他试过刻意地途经那段路,上午下午,晚间周末,然而都没有收获。
程心安慰他,这世上不论做朋友还是做恋人,做亲人还是做敌人,都讲求缘分的。有缘无分的爱恋有许多,无疾而终的亲情也不少见。
所以不要太过计较,除了增加痛苦,有可能一无所获。
电话那端的郭父明显愣然了,半晌后才没好气地说:“我怎么通知她?她是生是死我都不知道!”
郭宰听得茫茫然,眼眶越来越红。
挂线后,他埋在程心怀里,哽咽至深夜。
他的婚礼,无论在香港还是乡下摆酒,兰姐都没有出席。至于郭爷爷,他依然活得很精明,却不愿意参加喜宴,像不关他事一样。
若不是有大孖小孖和关峰,交情还好的几位大学同学,和生意上来往密切的朋友做他的伴郎团,郭宰真的会一个人在乡下孤伶伶地结婚。
摆宴当晚,程心穿一袭白色拖尾婚纱,披着白头纱,手捧粉色玫瑰花球,在主持人高昂的邀请声中,沿着从入口铺至台上的笔直的红地毯,缓缓步入婚宴厅,一步一步走向台前的郭宰。
宾客们兴奋地举起手机给新娘子拍照,古老却百听不厌的婚礼进行曲旋律将幸福的气氛包围了第一个人。
小妹作为伴娘之一,尾随大姐身后,笑吟吟的不时向两旁的宾客挥手致谢。另一位伴娘大妹,比她内敛些,只抿着唇微微浅笑。但她更吸引宾客们的注意,因为她的左侧脸颊画了一株攀长的巧克力色的小梅花。
大妹一直对祛疤手术不感冒,她脸上的疤痕由于坚持涂药已经淡了很多,亲人们已经很欣慰。可对陌生人来说,她那道疤痕多少令人感到意外。大姐结婚是最喜庆的事,她不希望在宴席上唐突了宾客,于是请做绘画师的朋友沿着疤痕作画。寥寥几笔的一株巧克力色的小梅花,不单止挡住不美观的疤痕,效果还出人意料。
大妹本来就皮肤细白,五官出众,像极年轻时的阿妈,如今脸上画了朵花,新潮惊艳,充满异域风情,逢人见了都夸赞一番,追着她问这是不是纹身,哪里找的师傅,收费又贵不贵,大妹趁机会帮朋友的工作室宣传了一番。
郭宰穿着度身订做的黑色西装礼服,在程心将要走近之前,忍不住主动走向她,再挽上她的手,一起上台。
主持的过程步骤早几天就定好,中规中矩,没有诟病。
原本有一个怀旧环节,会问及新娘新郎相识相知的过程。程心要求把这一项去掉,何必呢,他与她近二十年有甜有苦的历程,只用简单的几个词几句话去概括,太糟蹋了。另一个原因,程心怕郭宰说多了会令她感触落泪,她才不要在众目睽睽下流眼泪,郭宰求婚时她失控过一次,事后感觉尴尬坏了。
主持的最后环节是抛花球,程心背对宾客随意一扔,随即听闻身后一阵起哄声,回头看,见花球竟然落到大孖手里。
穿着正装的大孖拿着花球没有犹豫地走向小妹,小妹以为他要将花球送给自己,便理所当然地伸着手要。
大孖给是给,他不仅给,还在小妹面前单膝跪下,举高花球的同时也拿出求婚戒指盒,令全场人惊呼,怪不得这小伙子刚才拼了劲地跟一班女孩子抢了,原来有下一着的。
大孖给小妹买的求婚戒指不像郭宰给程心准备的那么昂贵,却是花光了他在求学期间打工赚的钱。他说这只是先将小妹“预订”了,将来他有足够的收入,再会正正式式与她举行婚礼,从此长相厮守。
看着这对小情侣简简单单顺顺利利地走到一起,程心感叹,有些感情一帆风顺,水到渠成,有些感情波折重重,不知何时才是出头日。
大孖在婚礼现场向小妹示爱,小孖这个吃瓜群众看得欢喜之余,还悄悄心酸。
他偷眼望向隔着几个人的大妹,她笑得很灿烂自然,眼神清亮,不像藏有心事,不像有念及另一个人比如他。
小孖背过身走开,在大家都看不见的地方长长叹气。
他天生不如大哥聪明,天生不如大哥勤奋,猜不到连恋爱也天生不如大哥顺利。
菩萨啊,能不能好心帮帮忙,指一条明路给他?
宴席举行到一半,新郎新娘到每一围台敬酒。这一台坐着程心的初中同学与大学朋友,程朗是其中之一。
程朗朝她举杯,祝她与郭宰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程心没有多说什么,只回敬:“祝你早日成家立室。”
程朗颇无奈地笑了笑:“多谢。”
婚后程心与郭宰去了英国度蜜月,他们到剑桥郊外拜祭小时候最喜欢的黄蓉翁美玲,徒步登上伊斯特本的白崖,站在比奇角遥望海峡对面的法国,相约明年今日去巴黎爬铁塔,又打算以后一年去一个国家,每去至少呆一个月深度游。他们将想去的地名写在小纸片上,再揉成一团,全放进一个小纸盒里,旅行之前拿出来摇一摇,摇出哪个地点,哪个地点就是目的地。
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半年之后程心没办法远行了,她怀孕了。
起初她没联想到这个可能,见两个月没来例假,去医院只是挂诊看内分泌不调。
医生看着验单结果,面无表情地告诉她怀孕时,她哈哈哈大笑,然后不淡定了。
郭宰坦然地陪她去了几家医院,甚至跑去香港做检查,几家结果都是确诊怀孕,她才敢接受事实。
“太好了太好了!多谢老婆!”郭宰激动得在医院走廊紧紧抱着她,一下又一下地吻她的额与脸。
程心倍觉不可思议,心里翻来覆去追究因由。她这辈子的求医历程与上辈子有哪些出入?黄教授抑或那老中医?能将她的老毛病治好了,分明华陀转世嘛!
程心抱着膜拜的心情去找老中医,到达后见诊症的车库门口紧闭,在附近打听过才得知,老中医两个月前就过世了。
程心顿时觉得这房子这车库怪邪乎的,戚戚然地急步回到车上,呆呆坐着回神。
莫名地,她想起另一个过世的人,他胸口流着血,苍白着脸憧憬地说:“不如我下一世做你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