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公夫人一听,忽地站起来,“竟敢?!晚霜,去将四姑娘叫过来!”
“娘息怒,先莫将四妹妹叫来,女儿只想跟父亲说道说道这事儿。今日四妹妹吓唬我,我也没对她做什么,只是略略回报一下,父亲不如想想,她吓唬的我就算了,可四妹妹这么个性子,若是吓着别人,比如皇帝外甥儿,那最后倒霉的可不是我。”慕听筠的小脸上满是认真。
宁国公手一抖,“这……皇上怎会来咱们府上?”
“这儿毕竟是皇上的外家,怎么不会来。换个角度想想,四妹妹是白姨娘的女儿,父亲若是今日不分青红皂白就惩罚了女儿,传出去,可就是宠妾灭妻的意味了,不然堂堂一府嫡女怎会被一个庶女欺负了呢。父亲觉得女儿说的对不对?”
宁国公夫人握紧手心,一副他若真敢动慕听筠,就与他动手的模样。宁国公捂住心口,想到颇有母亲风范的大女儿,再想想恨不得每日对他口诛笔伐的言官,顿时又不好了。
“女儿知道父亲更喜欢二姐姐和四妹妹,所以女儿即便受委屈,也不会对您说,您瞧,若不是您过来,娘都不知道这事儿,四妹妹也不会受罚。”慕听筠低下头,哽咽道。
宁国公面上显出几分愧疚之色,他素日的确偏疼璃儿和芮儿,还使得兜儿受了委屈,又注意到兜儿唤起他‘父亲’,疏离了些。
他勉强笑了笑,哄她说:“是爹爹的不对,这是爹爹亲手雕刻的小兔子,给兜儿把玩好不好?”他从袖笼里摸出一只木刻小兔儿,原是打算给芮儿了,哪知芮儿一回来就哭嚷嚷的,还没来得及给。
“那四妹妹这事儿?”慕听筠接过小兔子,小声询问道。
宁国公想摸摸她的发髻,然宁国公夫人死死的瞪着他,他只好干笑收回手,说道:“你四妹妹这事儿确实做得有失妥当,可是这璃儿还没解禁,又要惩罚芮儿……”
“由此可见,二姐姐和四妹妹并未教养好,四妹妹还小就算了,可是二姐姐还长我一岁呢,父亲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慕听筠迅速接话道。
宁国公顺着她的话细想,发觉的确是这样,可是他也不放心将孩子交给宁国公夫人教养,而且依他平日所见,白姨娘对他温柔,对孩子也是很疼爱的。
宁国公夫人扯扯唇角,冷声说:“老爷就算要把那两个孩子给我,我也不敢收,若是出了什么事又会被反咬一口,府中庶女就她们姐妹两,过两日我请一位女夫子回来,让她们多将心思放在旁处吧。”
“如此甚好。”宁国公满意颔首。
“但四姑娘还是得罚!不光是她,白姨娘教女无方,也得受罚,不然往后若是老爷再有子嗣,这宁国公府也就没了。”宁国公夫人面无表情的看着宁国公。
宁国公犹豫着点头说:“这…芮儿还小,不知如何处罚啊。”
“写字如何?我八岁可都会些好些字了,若是四妹妹有些字不认识也无妨,可以描摹嘛。”慕听筠提议道。
“白姨娘则抄经书罢,晚霜,从佛堂内取经书来。”
这样也好,还能修身养性,宁国公哄了慕听筠两句就要走,宁国公夫人吩咐晚霜跟着去夕华苑,好生盯着。
夕华苑那厢,慕听芮兴奋的想象着慕听筠被惩罚的模样,叽叽喳喳跟白姨娘说个不停。待宁国公一进来,慕听芮就扑过去要撒娇,白姨娘也含笑起身相迎,然一看见他身后的晚霜,立时呆住了。
宁国公一走,慕听筠就被宁国公夫人要求将事情始末都说了。听完后,宁国公夫人皱眉道:“你应当少将心思放在无关紧要上面,专心内院会目光狭窄。明日书院开课,今日午后就莫要出去玩了,老老实实在府里待着想想你哪儿错了。”
慕听筠瞪大眼睛,她是因午后被允许出去玩,才晨起急急忙忙将课业赶完,可是娘却不允她去了,她愈发不喜欢慕听芮,坏了她出门玩的好事。
她嘟嘟囔囔着要回院子,宁国公夫人唤住她:“你手里的那只小兔子……”
“呀,正好三思还少个玩伴,就把这个给它玩吧,娘,我回院子去了。”三思是她养的一条鱼。
不过,让她老老实实在府里待着,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儿。
慕听筠回到蓁姝阁,差青雉去看看后门,青雉回来说后门有丫鬟守着。她托腮想了想,脑海中灵光一闪。
“习嬷嬷,兜儿想去暗香园玩儿。”她凑到给她做衣裳的习嬷嬷面前说。
习嬷嬷看她,“那让墨芜陪你去吧,青雉在这儿,给老奴卷丝线。”
“好啊。”慕听筠知道习嬷嬷是觉着青雉会武,怕她带着自己乱跑。
青雉不情不愿的坐到习嬷嬷身边,墨芜福了福身子,随慕听筠出门。
她似模似样的在暗香园内逛了一圈,还折了两支花插在团髻上。默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她招招手,带着墨芜拐进偏园。
“我从这儿爬过去,你在这儿守着,若是有人来就说我趴着睡着了,莫要打扰。”她常在偏园玩耍小憩,府内许多仆婢都是知晓的。
公仪疏岚站在墙的不远处,看着手里的府院地图,与久安说何处何用。“这块儿,在树下摆上石桌就够了。”他正说着,忽听有细微的动静从墙上传来。
他转眸一看,一个小姑娘正扶着花树粗壮的枝桠,从墙那边翻过来,许是有些辛苦,她瓷白的小脸染了几分绯色。
好容易坐在墙上,上半身趴在树干上,只见她长舒一口气,偷笑两声,那声音的灵动像是偷吃了鱼干的小猫,喜滋滋的。
宽大的袖子被他敛在身后,仰脸静静看着墙上的动静,久安也垂眸不语。
约莫是她歇够了,直起上半身来,瞅了瞅墙角的石块,准备顺着延伸至这边的树干,踩上石块。
她小心的抱住树干,似乎是不经意抬眼,看见了不远处的公仪疏岚。公仪疏岚见她终于看见了自己,还未说什么,就见她目瞪口呆,手一松就要滑下来。
他向前紧走两步,然见她手忙脚乱的抱紧树干,两只脚胡乱蹬着,竟然又瞪着坐回了墙头。
慕听筠心砰砰直跳,她抹了把额头的细汗,特地揉了揉眼睛,可是放下手,公仪疏岚还站在她几步远的地方,面色冷淡的瞧着她。
“公仪夫子……”慕听筠僵硬的挥挥手,“您怎么在这儿?”
“我住在这儿。”公仪疏岚淡声道。
咦咦咦?慕听筠疑惑道:“夫子何时搬进来的?”
“今日。”
她忽然想到前两日在树下听见了掮客声音,恍然。可是,她搓了搓手臂,跟前世的冤家做邻居,她会夜夜做噩梦的,并且往后都不能从这儿偷溜出去了。
“你来得正好。”公仪疏岚低声吩咐久安几句话,久安躬身快步走开。
她来的怎么正好了,慕听筠挠挠耳朵,没懂他的意思,又不敢问。
久安很快提着一个食盒过来,公仪疏岚接过食盒,朝墙边走了几步,仰首看她说:“这是糯米糕,烦请慕姑娘将它送给令尊令堂,我还有事,改日再亲自上门拜访。”
慕听筠愣愣点头,她是听说过,但凡搬了新居,都要送糯米糕给邻居,意味着好好相处。只没想到,看起来淡泊的夫子,也这么懂人情世故。
其实,公仪疏岚并不知道,还是久安从掮客那儿听来的,他新买的府院是禾汀坊最后一间,算起来,邻居只有宁国公府一家。
慕听筠只顾着看他,忘记接他提高的糯米糕,直到公仪疏岚又晃了晃手中的食盒,她才回过神,赶忙接过来。
“莫要忘了。”
慕听筠眨眨眼睛,忽觉这般居高临下看着他有些不对劲,胡乱应了声,转脸就要喊候在偏园外的墨芜,哪知她动作太大,倏地从墙上滑落,稳稳当当的连人带食盒,都落进公仪疏岚怀里。
果然还是掉下来了,公仪疏岚心里这般想法一闪而过。
第8章 福宜
居然是暖的,这是慕听筠对公仪疏岚怀抱的第一感觉。
等公仪疏岚将她放下来之后,她还恍恍惚惚的。公仪疏岚以为她是被吓到了,敲了敲她的眉心。
慕听筠立马捂着额头退了两步,“夫子?”
“回去吧。”公仪疏岚双手负在身后,声线浅淡。
慕听筠正有此意,但她刚转身,又回来朝公仪疏岚行弟子礼,恭声说:“借夫子家墙头一用。”
久安咳了一声,被公仪疏岚看的,背过了身子。
她看了看手中的食盒,有些苦恼。
公仪疏岚轻叹,沉声道:“你不如从府门回去,总归你手里提着东西,还是会被问来处,又何必折腾。”还危险。
对啊,慕听筠拍拍小脑门,又是一礼,朝这儿的府门走去,她来来去去过多次,对这儿熟悉得不得了。
见慕听筠离开,久安才上前道:“公子这么做,怕是有些失礼,莫不是为了让慕姑娘回去不挨骂?”
“我确实有事要出府一趟。”公仪疏岚说着,也朝府门走去。
慕听筠一回来就去找宁国公夫人,将糯米糕的来处说了,宁国公夫人掀开食盒盖子瞧了瞧,说:“公仪夫子有心了,不过,兜儿,既然公仪夫子有事儿,你是如何接过他的食盒的?”
“我先前在墙那儿玩耍,听到隔壁的动静,声音耳熟,我就趴在墙头看了看,发现是夫子,夫子也瞧见了我,就让我把食盒带回来,可是这样就拿了不好,我就翻墙过去,又从正门回来。”这理由是她在路上就想好了,不过越想越觉得,到还不如翻墙回来!
果然,宁国公夫人似笑非笑地问:“兜儿怎么不从正门出去拿呢?”
“夫子有事急着出门嘛。”反正公仪疏岚不在,慕听筠干脆将事情都推到他身上。
宁国公夫人摸摸她温热的小脸,“行了,你回蓁姝阁去,我会让习嬷嬷看着你,明日回书院前,都不准出来。”
慕听筠欲哭无泪,今日真不是个好日子。
翌日,慕听策先将妹妹送到书院,才策马回少府。有几日未见到乔涴琤,慕听筠一边跟她往书堂走,一边将这几日的见闻说了。
“我偶然听见长姐说水患已解,你爹爹可回来呢?”说完了她的近况,慕听筠转而问起乔涴琤。
乔涴琤摇摇头,不过眉眼间没多少忧色了,“昨儿我娘还收到了爹爹的书信,爹爹说他一切都好,很快就能回来了。”
坐回书堂,与其他小姐妹们说了一会子话,就听见‘铛铛铛’的敲铃声。
铃声响后,不见讲课的公仪疏岚,倒是进来了一个女子,慕听筠连连眨眼,确认自己没看错。
“兜儿,你可认识?”乔涴琤写了张小纸条递给她。
“是宝和公主。”
许学官跟着宝和公主的身后,微微弓着腰。他对满脸倨傲的宝和公主笑了笑,说:“这位是宫中的宝和公主,今日转到承豫书院。”他不敢说‘好好相处’之类,盖因宝和公主看着就不像能好好相处的人。
“宝和公主,您看,您要坐哪儿?”
宝和公主环顾四周,昂起下巴,指了指慕听筠,“本公主要坐在她前面。”
慕听筠恍若未闻,在纸上画圈圈。
许学官很快出去了,未过几息,一袭白衫的公仪疏岚走进来,嗓音平淡:“今日续说律史。”
宝和公主蓦然起身道:“公仪夫子吧,本公主初来书院,请夫子多多指教。”
慕听筠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忽然明白这宝和公主为何放着宫里好好的宫学不去,反到豫承书院来,原是看上了公仪疏岚,难怪前些日子踢毽子,公仪疏岚走了之后她还魂不守舍的。
在宝和公主说完话后,满场寂然,公仪疏岚淡淡看了宝和公主一眼,道:“书院乃传授学问之地,若是公主有学问不懂,大可问夫子们。”
说完,公仪疏岚继续接上上次堂课的内容。宝和公主脸色又白又青,不过还是没说什么就坐下了。
讲完课后,公仪疏岚一刻未停的就走了,仿佛没看见宝和公主上前的脚步。
慕听筠装作没看到宝和公主对她投来的莫名其妙的眼神,凑过去问乔涴琤:“你想不想出去走走,下堂课是安夫子的琴艺,需得坐很久呢。”
乔涴琤点点头,从坐榻上起身。
宝和公主挡在她们面前,看着慕听筠,阴阳怪气道:“听皇兄说,你跟公仪夫子成邻居了,可真是好福气。”
“这有什么好福气的,禾汀坊还有许多空宅子,等公主建府,也住过来不就好了。”慕听筠不咸不淡的说。
宝和公主冷哼道:“那是自然,等本公主建府,不仅要住那儿,还要与公仪疏岚一起。”北霁国的传统,公主建府,一般是因出嫁。
慕听筠‘哦’了一声,“那就先恭喜公主了,公主能让开了吗?你挡着我的路了。”
“放肆,跟本公主说话怎能不用敬语,即便你再受太后娘娘疼爱,也莫要忘了你自己的身份。”宝和公主气恼,伸手推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