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菡萏闻言扬眼,一时也惊在那里。
一个年轻高瘦的男人,唇红齿白,原谅她第一时间想到唇红齿白这个形容词,因为他好白,比是为女人的老班还要白皙。
也不戴眼镜,眉眼漆黑,没了一层镜片的隔阂,他眼底眉梢的笑,似能直达人心。
可他笑得并不轻浮,平稳而清晰,与在座一群毛头小子,区分出了年龄的间隙。
跟曾经的老蒋,画风迥异。
讲台后方,男人已经开始做自我介绍,他板书了两个字,林渊,他的名字。
光顾着欣赏研究新老师的容貌,根本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我爱高三!我爱高三!”齐嘉佳还在用气声无限循环:“我爱死高三啦!”
“花痴。”前座背脊挨到她桌前,轻嗤。
齐嘉佳收起春风沉醉的面色,怒踹他凳子脚。
哎唷——前排男生不痛不痒地轻呼,挑衅,继而耸了两下肩。
周菡萏看着他俩,不由抿唇偷乐。
稍作熟悉,班主任走后,这位林老师神情也松懈了些许,轻快打趣:“大家可以叫我老林,林哥,都成。”
他这番话瞬间拉近了台上台下距离,男生哈哈大笑,有人大声调侃:“叫你林林可以吗!”
“我不搞基。”男人敛目翻书,笑淡了去,语气佯装严肃。
哄堂大笑。
胆大的女生跟着问道:“女生这样叫呢?”
“可以考虑一下。”
大家还是笑。
沉醉在新老师的盛世美颜和风趣幽默里,周菡萏完全忘记了早上的苦恼。
他讲课也很逗,讲题不时带一点数学家的典故事迹,娓娓道来,循循善诱,很是引人入胜。
下课铃响,不是新老师收了书,大家浑然不觉。
丢下粉笔,林渊无意识曲了曲修长的指节,拿起书,往门外走。
班里嘈杂顿起,快到门框边,男人忽地回头,望回来:“等会啊,我问个事,谁叫周菡萏?”
一时间,鸦雀无声,目光齐刷刷罩过来。
还在往书上誊抄板书解题步骤的周菡萏,心里猛一咯噔,竖起脑袋。
新老师也循着众人方向望过来,神色淡淡。
不知何故,周菡萏放下水笔,匆忙站起身,拉了拉久坐攒起的校服衣摆,手足无措。
“你是周菡萏?”他眉梢微挑。
“嗯,”不敢对视,轻不可闻:“我是……”
“跟我出来一下。”
“……??”
……
……
全班目送下,周菡萏跟着新老师出了门。
她闷着头,不明所以然,大气更是不敢出,再和气也是老师啊。
男人快走几步,停在走廊尽头。眼下,他的板鞋掉了个头,应该是转回身来了。
他垂眼,瞥了瞥她头顶,从长裤兜里取出一张纸,被叠了两道,齐齐整整,而后交给她,一边说:“那是我的车。”
女孩本来还懵懵忡忡的脸,在一刻间爆红。
“对……对不……”开口想道歉,是意料之中的结巴。
“没事了,”他打断她:“回去吧。”
第1章 第二节课
还没回到教室门口,周菡萏就被掐住了肩膀,齐嘉佳大咧咧的嗓门近在耳边:“什么事啊,老师找你什么事啊。”
周菡萏神情还有点恍惚,“没……没事,”她头也摇得慢吞吞的:“也不是没事……哎。”
“你别光顾着叹气啊,”齐嘉佳凑近,放低声音:“不然你偷偷给我说?”
“哎……嗳呀,”想起方才那些话,尴尬感再度袭来,周菡萏懊恼地搓搓刘海,往四下里看了看,她警惕地掩住嘴:“我告诉你,你千万别跟别人说。”
“嗯嗯?你说,我洗耳恭听。”齐嘉佳挨得更近。
“早上那车就是这个林老师的。”
“哇不是吧——”齐嘉佳一下尖起分贝。
走廊上,扶栏杆聊天的同学,都冲这边瞧过来。
周菡萏急急挥手怨道:“你声音小点啊!”
“好,好,”齐嘉佳点头:“那他怎么跟你说的啊。”
周菡萏把攥成拳头的那手松开:“把纸条给我了,跟我说没事了。”
齐嘉佳瞄了眼她手心那团皱巴巴:“就这些?”
“嗯。”
“那林林不是很好吗?摆明不跟你计较。”
“我只是感觉……”周菡萏耷着眉尾,咬咬下唇:“特对不起他。”
她竖起两根食指比划长度:“我那下划得还挺长的,他刚来我们学校,体验就这么差。”
噗,齐嘉佳笑:“你会不会想太多啊,不过咱们林林开叉四吗?我的天诶,长这么帅还有钱,脾气还那么好,林林好完美啊,啧啧啧……”
重点在齐嘉佳那里完全偏移,周菡萏把纸团揣回口袋,面色愁苦得很,她心里根本撇不开这份愧疚感,只得闷闷不快绷着脚尖挪回教室。
——
下午倒数第二堂课还是数学,林老师准时来了班里。
就和学生混熟不过眨眼间,放下课本,桌椅被安排在讲台边上的班级老油条,已经亲切地称呼他老林,他也欣然应允。
周菡萏过意不去,胸口始终闷闷的,如坐针毡,不敢多看他,总觉得亏欠。倒是身边的齐嘉佳从始至终托着下巴,眼光半寸不离讲桌后边的人,一脸如痴如醉。
扫了眼齐嘉佳,周菡萏把课本翻了页,也抬起脸瞧过去。
平心而论,这个林老师是很好看,五官气质举手投足是叫人舒适的俊雅。
而且,在周菡萏的认知范畴里,与数理化挂钩的男人,应该都是那种沉迷学术不修边幅的,狂热又狂妄,像过去讲题时恨不能站到椅子上的老蒋。
但林老师没有,他嗓音清沉,语调不徐不疾,更像一个历史老师或者教文学的。
可这个人一定也不谦逊温吞,他有压抑不住的自信,从龙飞凤舞的板书可见一斑。
一本封皮漂亮的新书摆在眼前,怎么也会手痒地想要去翻一翻,周菡萏也不能幸免地沦陷到对新任数学老师的赏析之中,与其他同学无异。
正走着神,讲台上人突地用指背重叩黑板,咚咚两下,也使得接下来的话掷地有声:
“都看黑板,我脸上写了答案?”
说完他自己绷不住先笑了。
全班也跟着窃窃嬉笑起来。
回过神的周菡萏,感觉被抓了包,赧颜不已,她慢吞吞垂下头,咯嗒咯嗒摁了两下圆珠笔,又不知该往笔记上写什么。
齐嘉佳皱了皱鼻子,小声吐槽:“长得跟明星似的,总要给我们一点适应时间啊。”
周菡萏低下眼,重新惦记起早上那事和老师的反应,一股子歉疚始终郁结在那,萦绕不散,搞得她心神不宁,课也听不进。
——
晚上回到家,周菡萏悄悄把藏在抽屉某本书书壳里的诺基亚抽了出来,插上放学前在门口报刊亭买来的50元手机卡,顺利开机。
这是一只勉强有个彩屏的纯种老人机,只能上qq聊短信打电话,也是齐嘉佳爷爷的历任手机,淘汰后被她讨来了支援每逢开学就回归原始人生活的苦逼同桌周菡萏,从此就一直留在她这了。
虽然没啥大用,但总比没有强。
周菡萏警惕地把它卡在书页间,登录qq,在闺蜜列表里找到齐嘉佳,发了个“我周汉三又回来了”。
齐嘉佳回了俩憨笑表情,蠢呼呼的。
周菡萏也笑了:你在干嘛?
齐嘉佳:躺床上呢。
周菡萏小心翼翼,一指禅敲字:我心里老觉得过意不去。
齐嘉佳:林老师的事啊?
周菡萏:嗯,我想还是送他点什么表达一下歉意?
齐嘉佳:我看行。
周菡萏:送烟还是送酒?
齐嘉佳:你要去行贿还是见家长?
周菡萏:……我看我爸他们见领导都送这些。
齐嘉佳:你送点健康的不行吗?
周菡萏灵机一动:保健品?
齐嘉佳:我要晕死,林林看起来都没30岁。
周菡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