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敢吱声,听到这人自称大家也就知道了她的身份,乃是素雪郡主,称号虽淡雅,为人不仅不识礼数还粗俗不堪,陛下是她想见的就能见的不成?
陛下是曾在蛮夷封过一个王爷,想必这就是那王爷的女儿,梓文这是讽刺她才给这个称号的吗?
郡主的身份,太后的架子。藏在人群中悄悄观察的长公主想到这噗嗤一声笑了。
偏偏在一片沉默声中这声不屑的嗤笑尤为的响亮,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聚集在了元梓筠的身上。这些人从来没有进宫的机会,自然是不认识元梓筠的。而元梓筠带来的几个妃子,因为她事先交代不要透露她的身份,就都没有吭声。墨从安也在宾客之中,可他满脸看好戏的表情。
众人只见这女子与旁人不同,一身玉色锦袍,袖口裙摆处绣着翠竹,不施粉黛,头上也无珠钗,显得干净利落,倒有几分风流公子的气度。
素雪郡主还心道她如此寒酸,连根像样的珠钗都没有,“你是哪里冒出来的村姑?竟如此不知礼数?”
知道元梓筠身份的人都惊恐地看着这素雪郡主,竟说公主是村姑,还不知礼数?
元梓筠指着自己,俏皮地答道,“我啊?乡下来的村姑啊。不然能是哪里来的啊?”
素雪郡主旁边的丫鬟上前一步指着她:“大胆!回郡主话竟然不行礼!”
元梓筠气笑了,“行礼?我行礼你受得起吗?”
郡主还道是这女子竟然轻视她,“你竟然这般不把本郡主放在眼里!你是谁家教出来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头?”
说着她就拿起手上的鞭子就要抽元梓筠,元梓筠看她就不像是学武的,轻飘飘地闪躲,郡主一个重心不稳摔了个狗啃泥。
简直画面太美。
墨从安走上前阻止这场闹剧,他眼神阴鸷,心里还刻着刚才这郡主说的几句不敬的话,丝毫不顾及她的身份,俯视着郡主一字一句地砸下来:“非议皇室为重罪。”他仿佛一点都不记得自己之前还说元梓文是昏君。
皇室?众人这才意识到元梓筠不是普通人物,想到她这装束,除了那久久未到的长公主她们想不到其他人了,顿时跪成一片:“参见长公主。”
“都起来吧。”
郡主听见这才如梦初醒,脸刹那间就白了,原来这个口中的村姑竟是皇上的亲姐姐,她从未见过元梓筠,那里会知道到面前这人竟是长公主,想到这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爬起来腿一哆嗦就跪了下去,“姐姐,我……我知错了。”
如意姑姑上前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姐姐也是你能叫的?”
素雪郡主赶紧改口,“公主殿下……”
“要不要我给你行礼?”元梓筠俯首弯着眼睛问她。
郡主被问得哑口无言,样子颇为狼狈。
“你倒说说看是谁将我教成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头?”她虽是笑着,可那恐怖的语句倒像是刀子一样往郡主耳朵里钻。
郡主吓得赶紧不停地磕头,“公主殿下赎罪。”
元梓筠没兴趣跟这草包计较,一转身却看到仍旧站着的墨从安,疑惑问道:“大夫为何不向本公主行礼?”
墨从安一袭玄色衣裳,袖口竟也绣了翠竹,跟元梓筠站在一起格外相配,“微臣既是殿下未来的夫君,这繁文缛节不可省去么?”
元梓筠怎料他竟吐出这话来,几日不见这人倒是无赖流氓得紧,“谁是本公主未来的夫君?”
“公主不是说,肯收微臣做男宠吗?”
元梓筠那小麦色的脸颊上飘起可疑的红晕,她又气又恼,怎料他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当日玩笑之语来。
“本……本公主何曾说过这些话。”她朝墨从安使着眼色。
墨从安的眼神黯淡下来,突然用伤心拒绝的语气说道,“公主……是没说过。”
“……”元梓筠看着他委屈的小媳妇模样,就好似自己是辜负了他的渣女一般。这个光禄大夫画风不对啊喂,怎么这么不要脸?他不要脸她还要脸!
元梓筠感受着周围别样的眼神之后,觉得自己跟墨从安之间恐怕是说不清了,突然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问他不行礼的事情。
她堂堂长公主竟然败给了这厚颜无耻之徒。
元梓筠想着待到某日街上无人的小巷子,叫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来的那种角落里,一定要让他知道知道女罗刹的恐怖。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元梓筠微笑着上前,“大夫今日定是又忘吃太医给你开的药,才会胡言乱语。本公主准你回府休息。”
“多谢公主体恤,只是这选妃之事事关重大,皇上既然将此事交给你我两人,微臣就不可不尽责。”
长公主微笑中透露着装傻,“今日的宴会和选妃有何关系?”
墨从安勾着嘴角,“借着这次宴会正好可以择选,殿下您说是吗?”
“你说得有道理。”直接把我的计划都说出来了。
元梓筠尽量保持着自己的微笑。她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制造出血腥场面。
一场闹剧之后,他们各自心不在焉地坐回了宴席之上。
素雪郡主肠子都悔青了,她哪里想到长公主竟然躲在人群之中,她就这样将自己的名字在元梓筠的候选名单上划掉了。还得感谢长公主不追究自己口无遮拦说的那些话的大恩大德。
她摸着自己红肿的脸,想起自己以前叫君王哥哥也没被掌嘴,不过是叫长公主为姐姐就被打成这样,顿时委屈起来。
那个书生也没有行礼,怎么长公主就容得下?自己好歹也能算的上长公主的半个妹妹,竟然在众人面前给她难堪。
先帝在之时,素雪郡主的父亲信王因为战功显赫故而被封为异姓王,算得上先帝的半个兄弟,所以那素雪郡主便称呼元梓文为哥哥,那语气十分甜腻,可是面对其他人却是一副刁蛮骄纵的模样。
她自幼在信王的封地长大,信王极其宠爱她,也就导致了她跋扈嚣张的性格。
可是在元梓筠面前,她自然不敢造次,暂且不说她身在皇宫,更重要的是这昭仪之位……本来她还想着自己和元梓文比较亲近,可是眼下她得罪了长公主,也只能闭上自己的嘴祈求她宽宏大量了。
素雪郡主将头埋在一堆食物之中,偶尔悄悄地抬眼瞥向长公主。
元梓筠坐在首席上,拿着笔墨记录着什么,在座的宾客们都屏住呼吸不知道该如何动作,猜测着长公主是否在甄选入宫的人选。
这一餐饭吃得大家是心惊胆战,怕吃太多不雅观给长公主留下不好的印象,又怕吃得太多是不给皇家面子。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为难得紧。
而那些王孙公子也生怕被长公主看上了,一个个小心谨慎的,不敢多看长公主一眼。
倒是有几个胆大的想巴结上长公主,眼神时不时地朝她瞟去,却看长公主身旁号称要做她男宠的墨从安,颀长的身躯端坐在桌前喝酒,他们多看长公主一眼,那人的酒盏就沉重地砸下来,伴随着如同钩子斜斜地朝他们刺来。
他们一哆嗦酒水溅了一手,将视线移开,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墨从安不过是一介书生。
长公主浑然不觉,只是好奇地看着底下这些女子,一个个小脸拿着小手帕擦着樱桃小嘴,满脸纠结的模样。唯独角落里一个女子旁若无人的大吃大喝,长公主觉得这个女子甚好,心思单纯。
只是看她那副不谙世事的模样,看上去才十五岁左右,实在是不忍心将她引入这皇宫里,而其他人又城府太深,千方百计地想要索取荣华富贵,若是引入宫中,说不定会招来祸端。
仔细想来,她才明白这选妃并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啊。
她这心什么时候这么柔软了呢,又或是在见到战争的残酷的时候,才更不忍心破坏那些美好的事物。
元梓筠自嘲地摇了摇头,忽而撞上一双眸子,那里面没什么神采,却似乎含着洞悉一切的眼神。元梓筠看过去,那人端庄地坐在那儿,如同寒梅秋菊散发着幽韵冷香。
小桃顺着长公主的视线看到了丞相府的千金,也在心中叹了句不凡,不愧是帝师的女儿,知殿下恐怕有几分中意此人,便凑到殿下耳边说了这女子的身份。
元梓筠点点头,在手中的帖子上只写下了一人的名字。
而另一张废纸掉到了小桃的脚边,她捡了起来,只见上面画了一只大大的乌龟,中间写着,墨泽二字。
泽,便是墨从安的名。
☆、七个长公主
感情之前元梓筠在写写画画是做这么幼稚的举动,小桃还以为她是在拿着小本本记仇。
最后宾客散尽,杯盘狼藉,可是元梓文都没有来。
天气有点冷了,虽是温暖的阳光,却也夹杂着几缕寒风。
小桃将披风小心翼翼地盖在主子身上,元梓筠性意阑珊地支着腮帮,却看到墨从安眼神迷离,碎发粘在额头之上,有几分凌乱之美,白嫩的鼻头上渗出几颗汗珠儿来,脸颊微红,像是那冰冷的雪莲一刹那沾染了颜色,忽而乱红飞过。他敛着眼睑,睫毛像是一把小扇子在脸颊上打下小小的阴影,上面似乎还挂着一颗泪珠儿。
元梓筠见过墨从安的模样,从未失态过一分一毫,曾经的装醉、落水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又何曾露出这样的模样来呢。难道,这才是他喝醉的样子吗?
墨从安的侍从想要将他带回府,他却死死地拽住桌子,像是孩童一般,那副模样让人哭笑不得。
只见他甩开侍从,拿起桌上的一壶酒径直走到元梓筠面前。
原来,他喝醉了的时候,从来都不会跌跌撞撞的走路,而是每一步都轻浮得像踩在云朵上一样。
那酒凑到长公主面前,墨从安睁开眼有些傻气地笑了起来,道,“这酒是微臣偷来的,喝吧。”
那双眸子虽只睁开了一半,却有流光溢彩在其中流转,元梓筠哑然失笑,顺着他说,“这皇宫里的酒本公主想喝就喝,根本就用不着你偷啊。”
“是啊,用不着了。”他喃喃自语,身子摇晃着。
元梓筠身上的披风往下滑了一点,她用手往上拽了拽,看到醉酒的墨从安,指尖顿了顿,随即将披风拽了下来像是照顾孩子一样披在他身上,还细心地为他系上带子。
墨从安很高,元梓筠虽然不矮,却也只到他的下巴处,她一抬头,就看见墨从安少有地这般看着自己。
他一向看着所有人都像是看着没有生命的物品,纵然对她有些许不同,也似乎在眸子前笼罩着一层薄纱,论谁也看不清真实的他。可是此刻,元梓筠被他那毫不遮掩的侵略性的目光看得脸红心跳。
若是旁人这般流氓,恐怕早已经消失在了长公主的视线范围之内。可偏偏这人是不同的,可不同在哪里,她却说不上来。
他突然笑了,“公主,微臣这次……可是真的醉了啊。”
元梓筠往后退了一步,愈发觉得墨从安是个戏精。“所以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公主就可以随便怎么处置微臣了啊。”墨从安歪着头笑。
元梓筠双手环胸转身侧对着他,“本公主可从来不欺负弱者。”
“公主,其实有件事微臣一直没有跟你坦白。”墨从安揪了揪头发,“其实……其实……公主命硬克夫的传言都是因为微臣。”
元梓筠瞪大眼睛看着他,“你说什么?”
“微臣妒忌他们,所以……”
元梓筠不可置信:“所以你残忍地杀害了他们?”
墨从安打了一个带着酒气的嗝,摇摇手道:“不,微臣只是跟他们说……”
他指着自己半晌不说话,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似得,挠了挠头,“我是不是喝醉了?”
“你没喝醉,你先跟我说,你对他们说了什么?”元梓筠哄骗似得开口。
“不,喝醉了就要回家。”墨从安好像在催眠自己,一直重复这句话。
“喝醉了就要回家。”
墨从安在原地绕着圈子,像是在找什么,可是绕了几圈突然很伤心地哭了起来,“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颗颗滚烫的泪珠从他眼眶里渗出来,看得元梓筠手足无措。她抬手招那侍卫,“还不将你们大人送回去。”
“遵命。”说着便上前扶着墨从安,却被墨从安拂开,他死死抱着大殿里的一根柱子,神志不清地说,“你走开,呜呜呜。”
元梓筠没想到喝醉了的墨从安竟然如此失态,难不成今天就让他抱一晚上的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