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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年,你是不是光长个儿不长脑子啊?”
    很不耐烦却是很确定的一声,一下子就让她努力的客套显得特别假。苗伊的脸有点僵,门离刚才她和刘天昊说话的地方几乎没有距离,不知道他听去了多少,如果是从头到尾,那……这种事,可能不违法,可是真拿出来说,不能算光彩。
    她搭了眼帘,老老实实地站着。刚才为一条小鱼还羞红了脸,这会儿小脸连点颜色都没有,南嘉树皱了下眉。
    沉默了一下,苗伊还在等他继续奚落,忽然见那人起身从她身边走过去,没等她往里走,被别了半天的门“啪”地一声锁上了。
    阶梯型花坛,他走过去一脚蹬上,转身坐在二层石砖上,两肘撑在膝头,那姿势和很多年前打完球回来乘凉一样。回头看她,看不清眼神也知道意思:看什么?过来!
    苗伊轻轻吁了口气,记忆真像一卷老旧的胶片,打开就还是曾经的定格。黑暗的夜里,名表和大奔都不见,可小叔叔到底还是回来了,她心里莫名还真就有点怵。
    不过怎么都不再是五岁的小灯泡了,会欢天喜地地爬到他身边坐。苗伊走过去,靠在花坛的砖沿边。
    “假结婚套房子?”
    “嗯。”
    “姥姥不知道?”
    “嗯。”
    “你爸妈呢?”
    “离婚了。”
    “所以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抬起头,他正居高临下看着她,苗伊讪讪地笑笑,“我都多大了啊,又不是小孩子。”
    “嗯,总算可以撒开了欢儿祸害自己了。”
    一句话,平平稳稳的,否定得这么全面,噎得苗伊抿了下唇,“我知道这样不太好。可是单位这次分房子只有这一个硬性规定……”
    “什么单位?”
    “翻译社。”
    “一个翻译社能有这么大手笔?”
    “远油科技翻译社。”
    “你远油的?”南嘉树的声音明显挑了一下,远油集团是大业主方,一个项目动辄上百亿,资财雄厚,难怪这年头还有福利分房这么一说。
    “嗯。”苗伊点了点头,“说是分房,其实是内部价调剂,所以条件只有按家庭这一项。没有具体要求,唯一的验证指标就是法律上承认的婚姻,不论时间长短,所以……”
    “所以,你觉得单位是摆明了给你空子钻?”
    “不是。我只是觉得只要我的结婚证是真的,技术意义上说就没有违规。”
    黑暗中,南嘉树低头瞥了一眼,膝边仰起的小脸很真诚。
    “我们单位虽然属于远油集团,可是独立经营,福利分房很可能仅此一次。内部价低于市场大概能有近二十万,不管是住还是卖都是难得的机会。”
    算得很精。
    这么多年过去,小丫头连样子都变了,曾经记忆里可爱的小苹果出落得亭亭玉立、漂亮得这么素净、自然,重逢时他的心还跳了一下,只可惜那种惊喜没来得及保存,就要看着她踩灰线。
    岁月果然是把杀猪刀。
    好在,这个小丫头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他没有责任和义务来教她,也不必告诉她:远油集团是业界老大,能进这样的单位本身就是个巨大的机会。假婚是掩耳盗铃,即便不违反规定,上司心里也不会没谱,一个小女孩动这种心思,会造成难以挽回的印象损失,失去的可能是未来更大的机会,杀鸡取卵,得不偿失。
    只是,她的成长和前途虽然跟他无关,可她的人身安全,别说还有多年前的小灯泡渊源在,即便作为路人,出于人道,这黑灯瞎火的他也不能袖手旁观。
    “这两个月,我们单位赶着登记结婚的有好几个,还有刚认识不到三个月的。”
    “你这老公是从哪儿踅摸来的?”
    她还在努力解释,他已经转了话题,问的正是她羞于启齿的地方,苗伊扭回头不再看他,“……嗯,朋友介绍的。”
    “不是网上找的?”
    “……不是。”
    苗伊有点心虚,其实那男人是娄小云在游戏论坛里认识的,具体怎么会说起她的事苗伊不知道,只知道他们也没有见过面。
    “你这朋友可以不用要了。”
    “嗯?”
    “给你介绍这么个玩意儿,心术正不到哪儿去。”
    玩意儿?苗伊蹙了眉,“你怎么这么说人家?”
    “好,我换个好听点儿的:丫有病,不能嫁。”
    这换的,还不如不换……苗伊悄悄白了身后一眼,“是假的啊。又不是真的要嫁给他。”
    “你以为是假的。”
    “嗯?”苗伊愣了一下。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这一句过来,苗伊明显感觉到乌云压顶,抬起头,果然,他手肘撑在左膝头,整个人倾过来遮着她。
    “随便聊了两句就准备跟一个陌生男人同居?”
    被他的目光压着,苗伊不自觉就咽了一口,“只是各取所需而已。”
    闻言他鼻子轻声一哼,笑了,“你要结婚证,他要什么?”
    “他要一个人前做样子的婚姻。掩人耳目。”
    “为什么要掩人耳目?”
    “因为……”苗伊咬了下唇,“男人的尊严吧。……他说他受过伤。”
    “没那功能了。”
    “嗯。”苗伊含糊地应了一声。就知道他都听去了,这么直白地说男人的那个问题,比刚才第一次听到耳中还让人窘。可是眼前这个人青春年少的时候脸皮就能防弹,现在成了老男人当然更不知道什么叫尴尬,看着她的眼睛,直看得她脸颊都不敢发烫。
    “掩人耳目,”他又重复了一遍,“那他周围的人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苗伊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如果知道,他还娶老婆,就是自己挑头儿招黑,自取其辱;如果根本不知道,那还掩什么?”
    苗伊蹙了下眉,“那也可能两个都不是。这种隐私,人们就算知道,也只能是猜测,所以才想用结婚压流言么。”
    “既然这样,那他为什么要告诉你?你本来要的就是结婚的幌子,当着外人面自然会装样子。你不知道,反而会配合得更好,不是么?”
    苗伊点点头,迟疑了一下又说,“他告诉我,是想让我不用担心他会侵犯我。算是种诚意的姿态吧。”
    “苗儿,大清已经亡了,你知道么?”
    苗伊愣了一下。
    “男人不是阉了就消停了。”
    女孩的脸腾地红了,“那……还能是什么意思?”
    “我不是已经说了么:丫有病!”
    一句话说得她彻底闭了嘴巴,很安静,却像极了小时候不给吃的不跟他走的样子。明明是油盐不进,南嘉树倒看笑了,无奈地吁了口气,“不管什么原因,既然是临时合作,他有什么必要告诉你他的难言之隐?这种话说给女孩儿听就已经是侵犯,还做特么什么姿态!”
    他这么武断,像强词夺理,可是……想起刚才那男人凑在她耳边说这句话,那种难以启齿的羞耻突然就裸//露在她面前,苗伊心里一阵恶心。他是对的,在承认的一瞬间,忽然很想哭。
    “这么好赚的钱不要,丫指不定憋着什么坏呢。这种钻空子的假婚分房还不如假婚购房来得简短明确,拖的时间这么长,变数太多,到时候法律承认的婚姻,就算报警,也会先做家庭纠纷处理,你想跑都跑不了,就为了省五万块钱?”
    五万块……这个数字一出来,就把她想哭的情绪给压了回去,没有这额外的支出,那最后到手就可能会有二十万,而如果不要那个男人,就一分钱都没有……
    零和二十万。
    二十万,是多少份稿件?多少次校对?熬多少夜?二十万,一下子,就可以从那份伤痕累累的债主名单上划掉一家,甚至两家……
    数字在眼睛里越变越大,其他都变小,苗伊搓着手,用力搓。
    “不管真假,这人不能要。明白吗?”
    苗伊抬起头,他的眼睛就在眼前,她点点头,“嗯。”
    她答应了,像小时候一样听话,可不知为什么南嘉树心里却有点异样,又嘱咐道,“做这种假很容易把自己套进去。一个单身小女孩儿,没有人保护,很危险。如果一定要,找你的同学、朋友帮忙,提前签好离婚和财产协议,别绕世界在网上踅摸。”
    “嗯,我知道了。”
    同学?朋友?不了解她的人,她不敢让人了解;已经了解的人谁敢沾她……
    看她有点发呆,南嘉树起身下到花坛下看着她,“不早了,回去吧,回去慢慢儿琢磨。”
    “嗯。”
    ……
    回到房中已经九点多了,南嘉树原本是打算一早过来签了拆迁合约,把老房子里的东西收拾一下就回去的,谁知签约晚了,看老邻居和小邻居更晚了。
    卷了袖子开始干活儿,其实房子里的东西都是当初搬家根本不再需要的,阿姨岁数大了总舍不得扔的,到了现在又得重新整理一遍。照片已经拍了传给老人家,依旧指点要留下几样。
    楼上楼下来回折腾了几次,终于处理干净,房间里只剩下些必须要带走的。来的时候,南嘉树就在车上带了包装箱,全部打包好,看了下时间,差十分十一点,还好,十二点之前就可以赶回凌海,不会耽误周六的事。
    把箱子搬出去锁了门,南嘉树正准备离开,忽然一小股风吹过来,扭头,天台的门竟然没锁,可能是小丫头刚才忘了。这一层就剩了一老一小,安全是首要问题。
    走过去正要抬手拉门,听到天台上有人小声说话,南嘉树皱了下眉,轻轻推开……
    花坛后,苗伊抱着膝拿着手机:“嗯,我同意你的条件。不过,那个,刘先生,注册前我们能把离婚协议和财产协议签了么?虽然房子具体信息还不清楚,不过……”
    正在斟酌着一个字一个字解释,忽然觉得风没了。仰起头,面前横着一个高大的男人,完全挡住了风,此刻低头看着她,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她像突然被老师抓到作弊的学生,惊得发愣,电话没挂,嘴巴却不敢说了。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大手伸了过来,苗伊心虚地往后躲了一下,手一哆嗦,手机很听话地掉在他手里。
    电话里的男人还在说着话,“苗小姐,明天我们先去拍结婚证照片。六点在你街口的照相馆见?”
    “滚蛋。”
    对方突然成了深沉的男声,电话里顿时静了一下,随即又难以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我说你滚蛋。”
    “你他妈谁啊??”
    “我他妈是她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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