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婉容是谢府的嫡长女,她今日穿了烟霞色镂金百蝶穿花的襟子,姿容秀丽,为人很和善,在女学里的成绩也非常优异,很得长辈们的喜欢,谢婉宁也很喜欢她,一向很处得来。
一旁有一道女声轻哼,语气很是不屑的样子:“假惺惺的演这出戏做给谁看,整日里没脸没皮的,如今倒惯会做戏。”
谢婉宁转头看,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子在那儿撇着嘴,她是大伯父谢德政的小女儿,名唤谢婉柔,也是谢府里最小的孩子,今年十四岁,比谢婉宁小了几个月,一张脸生的并不如何出众,脸型有些方,左不过清秀罢了,倒不似谢府人一贯的好模样,只不过生的很是高挑,现下比谢婉宁还要高出一截儿。
谢婉宁知道谢婉柔的性格,即便是无事也要来撩拨你一番的,时常阴阳怪气的说话,上辈子她就是这个性子,谢婉宁也不理她,只挽了谢婉容的胳膊,仿佛完全没听到的样子:“大姐姐,咱们快走两步,等会儿到瑞和堂该晚了。”
谢婉宁挽着谢婉容的胳膊就走了,完全没理会谢婉柔,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谢婉柔原本还在那儿端着,寻思着该怎么反击谢婉宁,没想到谢婉宁竟然完全没理她,不由得有些吃惊,两个人以前时常拌嘴,不像是姐妹,倒像是冤家,谢婉宁使劲儿盯着谢婉宁的后背,胸脯起伏的很快。
一旁的小丫鬟声音怯怯的:“三小姐,咱们该走了,若不然一会儿该晚了。”
谢婉柔噤着眉,动作粗鲁地拂了拂袖:“用得着你来教训我,”说着气昂昂地走了。
那个小丫鬟只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紧跟在谢婉柔后面。
到得瑞和堂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满是欢声笑语了,一副和睦融融的样子。
谢婉宁眼尖的发现谢嘉泽的脸红红的,原本老学究一样的人竟也会脸红,她表面上不显,心里却有些吃惊,他这个大哥哥一向老成,这可真是个稀奇事。
又说了一会子话,谢嘉泽的耳朵都眼见着红了起来,拽起谢嘉言的手说:“祖母,我带二弟先出去,”转身就走了,几乎是落荒而逃,像是有什么人在追赶他一样。
谢嘉言明显有些楞,傻呆呆的被谢嘉泽拽走了。
谢婉宁看顾氏和杜氏一片欣喜的样子,忽然间想起来了,莫不是大哥要成亲了,上辈子这时候谢府正是出丧事的时候,而后谢府失势,谢嘉泽自然就没有娶妻,这辈子是不是会不一样。
谢老太太笑的牙不见眼:“你大哥要娶亲了,是湛江吴家的小姐,自幼读书识礼,听说人还生的漂亮。”
谢婉宁忙讨了个机灵:“大伯母,大哥就要娶漂亮大嫂回来了,我看吴家小姐一定会尽快给您生个大胖小子。”
顾氏果然就很高兴:“弟妹,宁宁这小嘴儿一定是跟你学的,都这么甜。”
杜氏看了眼自己鬼精的女儿:“我哪里能教了她去,一天天鬼精鬼精的,我呀,没被她气到算不错得了。”
谢婉宁吐了吐舌头,娇憨的很。
顾氏叫谢婉宁过来,给她戴上了个镯子,是羊脂玉的材质,细腻剔透,上好的水头,戴在谢婉宁纤细白皙的腕子上漂亮极了。
顾氏又看了看谢婉宁精致灵秀的脸,有些感慨说道:“我们家的二姑娘生的像朵花一样,怕是满京城的灵气都跑到咱们谢府来了,我看全京城的小娘子也没有比咱们家宁宁更好看的。”
谢婉宁看了看腕上的镯子,晶莹剔透,没有一丝瑕疵,看得出来顾氏是花了大价钱的,“大伯母,这么贵重的礼物侄女儿怎么能收呢,要是一时磕着可就不好了。”
顾氏摸了摸谢婉宁的手:“怎么就不能收了,一家人哪里值得说出这样的话,你戴着也好看。”
谢婉宁知道顾氏一直待她很好,上辈子也是,心里很是感动。
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谢婉宁,你一天天的假惺惺给谁看,想要就直说,何苦做这幅令人作呕的样子。”
顾氏的脸马上就冷下来了:“谢婉柔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还不快给你二姐姐赔礼道歉。”
谢婉柔语气讥诮:“漂亮又能怎么样,像个狐媚子,也不知道整天做这幅样子给谁看,”这话就不免有些过于狠毒了。
第8章
长房的院子里,一个房间隐隐传出些哭叫声,外面的仆人却都低眉敛目,一副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
內间里,谢婉柔正哭的厉害,一抽一抽的,呼吸渐渐不稳,抽抽噎噎道:“娘,那个玉镯我相中了许久了,我求了你这么久你都不给我,转眼就给了谢婉宁,到底谁是你的女儿。”
顾氏见了哪有不心疼的,声音温柔的安慰道:“婉柔,娘最亲的当然还是你。”
谢婉柔又开始抽泣:“那你怎么给她不给我,从小就是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你女儿呢。”
顾氏有些无奈,自家女儿就是太直了些,什么都不懂,就慢慢解释道:“婉柔,你不知道,你二叔父仕途正顺呢,再加上老太太又格外喜欢婉宁,娘才对婉宁这么好的。”
谢婉柔听了有些不信:“真的吗,娘,”眼睛瞪的有些圆。
顾氏看自家女儿的眼睛红红的,可怜极了,简直心疼死了:“到时候娘再给你置办一个更好的镯子,这个算什么。”
谢婉柔听了顿时就心花怒放,也不哭了,眼睛里满是期待:“娘,这是真的吗,你可别骗我。”
顾氏见女儿破涕为笑,心里也高兴起来,轻轻地摸了摸谢婉柔有些发乱的鬓角,很是疼爱的说道:“那当然了,你可是娘的心肝儿,娘不疼你还能疼谁。”
顾氏三个孩子里最宠谢婉柔,谢嘉泽跟着谢亭章和谢老太太长大,再加上性格过于沉闷,和她的母子关系并不如何亲近,大女儿谢婉容又自小一副端庄沉稳的性子,和谢嘉泽很像,平日里也总是跟谢德政待着,她也是很疼谢婉容的,只不过两个人之间总隔着些什么。
到了谢婉柔,她是顾氏最小的女儿,难免就有些溺爱,再加上生她的那一年难产,废了好大的劲儿才生下来,更是溺爱。
谢婉容坐在一旁看顾氏和谢婉柔两个人,没有动弹,她知道顾氏格外偏宠些谢婉柔,自小是溺爱着长大,性子也变得如今这幅样子,她曾经也曾想好好管教管教谢婉柔,不过顾氏每次都心疼的不得了。
谢婉容嘲讽地扯开了嘴角。
谢婉宁打算好好睡一觉,谢婉柔一贯都是如此,她也懒得计较。
第二日一早,谢婉宁正靠在迎枕上眯着,昨晚睡得不大好,身子骨难免就有些乏累。
山栀递过来一碗茶,谢婉宁端过芙蓉白玉杯,轻轻喝了一口,山栀在一旁说:“姑娘,前些日子您说的土和种子都弄好了,昨儿晚上花匠就运进来了,现下都已经归整好了,夫人说您今儿早上就可以去花厅看了。”
谢婉宁刚刚喝下一口茶,马上就放了茶杯:“真的,怎么办的这么快。”
谢婉宁一直就很喜欢莳花弄草,上辈子她就一直在研究着种些特别的花儿,这事儿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的的,单土来说有就很大的讲究,要腐土和草炭,种子啊,伺候的手艺等等都有一定的章程。
上辈子谢婉宁就见着过有人种出了红白斗色的牡丹,谢婉宁看了很是喜欢,还好她在这方面还有些天赋,自己也种出了些,再加上谢老太太也很喜欢赏花,故而这次想起来就跟杜氏说了,杜氏该是费了一番力气的,谢婉宁很是感动,娘亲真好。
谢婉宁笑弯了眼睛:“山栀你去找件适合的衣裳过来,我等下就去。”
山栀点了点头:“姑娘,昨儿听夫人说大夫人娘家的表少爷要来,估摸着明儿一早就能到了,说是要来咱们京城读书呢。”
顾氏娘家的表少爷,谢婉宁仔细想了想,好像并没有什么印象,上辈子这时候谢府正是新丧,顾家自然不好来人,应该是这样,谢婉宁随意点点头,这事与她没什么关系。
谢婉宁在花厅忙了一整个上午,谢府里养着一些老花匠,谢婉宁跟他们好好交流了一下,又知道了许多莳花的要点,很是忙碌了一阵,还亲自交代花匠,这些花谁也不许动。
谢婉宁回去后用了午膳,累的直打瞌睡,刚刚在罗汉床上眯了一会儿,就被山栀叫起来了,八月份的天儿,日头还有些热,山栀拿了块冷帕子直接放在谢婉宁的脸上:“姑娘,说是长房的表少爷来了,阖府都出去迎接了,您也快些起来,若是晚了可不大好。”
谢婉宁困得直打跌,晕晕乎乎地让山栀帮着换了件水绿色的襟子,又配了件轻薄的纱裙,山栀还给她梳了个垂挂髻,谢婉宁的发丝浓密又软,拧成两股垂在两侧,额头前面还梳了些刘海,谢婉宁还没抽条儿,个子不高,整个人看起来玉雪可爱,将骨子里的美艳压下去了几分。
山栀梳完后很是满意,连连点头赞叹,谢婉宁还是困得很,勉强睁开眼就往瑞和堂去了。
谢婉宁去的路上就看见了许多小厮搬着箱笼往长房那边儿走,动作很快,显然行事有礼有节的,山栀自小就跟在谢婉宁身边长大,是有一些见识的,就说:“姑娘,看样子这表少爷的谱儿还挺大。”
谢婉宁点点头,顾氏的娘家顾家在山东可是出了名儿的诗书世家,常常会出些进士,来人听说又是顾家的嫡孙,必然是一等一的看重。
到了瑞和堂,谢老太太和顾氏,杜氏连带着府里的姑娘们都在,谢嘉泽出二门外迎着去了。
谢婉宁进去后就坐在了谢婉容身后的椅子上,谢婉宁抬眼看,发现顾氏笑的嘴都要合不拢了,就连一天没什么好脸色的谢婉柔的脸上都带着笑,坐了会儿,谢婉宁的困劲儿又上来了,忍不住就在椅子上打起瞌睡。
谢婉宁的头微微歪着,两侧的发丝拂在脸上微微有些痒,正睡梦间就听见外头有人喊表少爷来了,顾氏坐在椅子上眉开眼笑,她早等不及了。
周围有些吵,谢婉宁睁开眼就看见堂屋里边立着个少年,他穿着件石青色素面杭绸直缀,唇红齿白,眼眸狭长,生的好看极了,却不显女气,谢婉宁感叹,这两世为人,她也算是见着过许多俊美男子了,但单以外貌论,这个顾家来的表少爷是她见过最好看的。
谢婉柔就坐在谢婉宁身边,她的眼睛都亮了起来,谢婉宁看的很真切。
顾绍声音清朗,很有朝气:“老夫人好。”
谢老太太也是难得见着如此芝兰玉树的少年,拉了顾绍的手就忍不住说:“你祖母现下可好,身子骨还硬朗嘛,”说罢又加了句,“听老大媳妇儿说你的书读的也很好,”言语间很是赞赏。
顾氏忍不住自豪:“邵哥儿打小就生的好,书也念得好,”顿了顿又说道:“邵哥儿可是去年北直棣的案首,”眼眶里都湿了起来,显然是很激动。
谢嘉泽的脸忍不住就白了几分,他就站在顾绍旁边,顾绍今年刚刚十七岁,十七岁就中了举,而且还是案首,他今年十八岁了还没中举,这差的可有些多,就连一贯周正的相貌在顾绍旁边都不够看。
顾绍笑了笑:“姑母,你这话侄子可就不敢当了,这还只是中了举,再等三年还有春闱,要是侄子没中,那可就丢脸了。”
谢婉宁听了这话有些意外,看来这顾绍是个不一般的,这话听着轻巧儿,实则包含了许多意思,一则是话说的不满,二就是不招人妒恨,这不,谢嘉泽原本白了几分的脸又恢复过来了。
顾氏原本笑着的脸呆了一下:“你这孩子说这些话做什么,”话音一落,顾氏想了想,还真不好如此说,毕竟考取进士的难度更大,若是没中可就不大好了,这话说的不能太满,容易招人耻笑。
顾氏又说:“娘,邵哥儿这回来是来咱们京城读书,拿了爹的名帖太学是一定进的去的,邵哥儿这孩子一定能考个好名次。”
谢老太太当然很乐意,这样的后生谁都乐意多看看:“正好呢,你哥哥书读的不如你好,你可以帮着辅导,就是你三个妹妹你也尽可以帮着,”说着看了谢婉宁三人。
顾绍作揖:“这还要多亏谢老太爷的名帖,若不然晚辈可就读不了书了。”
谢老太太笑的牙不见眼:“你这说的哪里话,就一个名帖而已,哪里值当。”
谢婉宁又看了看顾绍,他这番话说的很好,名帖这东西顾家就能弄到,但来这儿读书用谢亭章的再好不过,既呈了谢府的情儿,又让人挑不出刺来。
第9章
顾氏接着道:“娘,我想让邵哥儿在咱们府里先住一阵子,等过些日子京城里的宅子收拾好了再住过去。”
杜氏笑道:“大嫂,你这说的哪里话,你娘家来的亲戚就不是咱们谢府的亲戚了,要我说,就住在府里最好,咱们能照顾着,邵哥儿也能和嘉泽一块进学。”
谢老太太点点头:“老二媳妇这话说的正对,就在咱们府里住着最好了,就添一双筷子的事儿,再说了邵哥儿书读的这么好,出去打灯笼找都找不着呢,就在嘉泽的院子旁边收拾出个院子就好了,何必出去,也省得麻烦。”
顾氏也不矜持:“娘您说的自然是极好的,媳妇也不拐弯抹角了,我看就西南角那儿的院子最好了,清幽的很,适合读书。”
谢婉宁看的出来,顾氏是真的疼爱顾绍,很为他着想,毕竟是他嫡亲哥哥的嫡长子,也这么多年没见了。
谢老太太很满意:“邵哥儿,往后你就住咱们府里,要是有什么缺的可得跟你姑母说。”
顾绍点头:“真是多谢老太太了。”
谢老太太又拉过顾绍的手:“这是你几个妹妹,婉容和婉柔你们小时候是见过的,中间的这个也是你妹妹,府里行二,你就叫她二妹妹就成。”
顾绍转过身来和谢婉宁三人一一见礼,谢婉容喊了声“表哥”。
一旁的谢婉柔早就等不及了,声音都要掐出水来:“表哥,咱们也有五六年没见了,你近来可好,”一张脸红红的,眼睛里满是柔情。
谢婉宁打了个寒颤,谢婉柔这幅样子她可真是没见过,难道大伯母想把谢婉柔和顾绍凑一对儿,谢婉宁看了看顾绍又看了看谢婉柔,不对啊,她记得后来谢婉柔嫁了个举子,可没嫁给顾绍。
顾绍笑了笑,声音更加温和:“确实是有一些年头没见了,表妹你也长高了。”
谢婉柔羞涩一笑,还用帕子掩住了嘴,好似变了个人,谢婉宁看的又打了个寒颤。
一时间屋子里就静了下来,谢婉宁有些狐疑,怎么不说话了,直到顾绍开口:“二表妹好”,谢婉宁才反应过来,赶紧回了一句“顾表哥好。”
顾绍一早就看见谢婉宁了,那时候她正在打瞌睡,头微微歪着,一顿一顿的,脸颊上有些肉,现在睁开了眼睛,轻薄刘海下一双桃花眼清澈隽雅,很是可爱,看到她顾绍就想起了家里养的那只小兔子,顾绍忍住了想捏她的念头。
顾绍一一给谢婉宁三个见了礼,谢婉宁三人得了一样制式的梳篦,精巧漂亮,尤其是谢婉柔,眼睛里像是掐了水一样地看顾绍。
谢婉宁看了看顾绍,他好像一副没事人的样子,谢婉宁很是感叹,连谢婉柔都招架得了。
谢亭章和谢昌政回来后又设了宴给顾绍接风洗尘,谢嘉泽陪着顾绍在大厅里面用膳,女眷则在內间儿。
直忙到天黑,谢婉宁看得出来,谢亭章和谢昌政都很欣赏顾绍,谢婉宁有些不解,按理来说,顾绍这样一个人物她该当知道啊,这样的一个人物,上辈子怎么可能籍籍无名,到底是怎么回事。
收拾停当后,顾绍就住在了谢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