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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老姨娘眼睛一亮,想留下来看热闹。
    萧老太君斜了她一眼,将赵老姨娘、曹氏婆媳俩撵走了,只留了正房的柳氏、俞氏。
    陆维扬来到万春堂,只见萧老太君、柳氏、俞氏三代主母,没见到妻子,便知今日他是没机会与妻子当面说话了,遂低头走到萧老太君面前,一撩衣摆跪了下去,一五一十地交代了自己的错过,并无任何狡辩之词。
    萧老太君的身份摆在那儿,有些难听的话她想说却不适合说,就递了儿媳妇柳氏一个眼色。
    柳氏一心瞪陆维扬呢,没看见!
    俞氏瞧见了,立即扮起黑脸,以嫂子的身份,训了陆维扬一顿:“伯爷,兰芝在我们侯府可半点委屈都没受过,想当年她为了给你们陆家绵延子嗣,差点丢了一条命,你却这样对她,你也是读书明理的人,怎么忍心?”
    陆维扬满面羞愧,低头道:“嫂子教训的是,维扬知错了。”
    萧老太君终于接口,淡淡问:“那母子三人……四人,你准备怎么处置?”
    陆维扬抿了下唇。
    萧老太君见了,冷笑道:“怎么,一个不知廉耻、与你无媒苟合的女子,你还想接她回府?”
    萧老太君发怒,连当今圣上都要发憷,陆维扬下意识地道:“维扬不敢,只是那三个孩子……”
    柳氏气道:“你还有脸提!”
    陆维扬沉默。
    俞氏叹道:“伯爷,不是我说你,你想纳妾,兰芝会不许吗?你光明正大的提出来,兰芝或许会难受一阵,但也就应了,姨娘、孩子的名分该给都给,可你不走明路,背着她在外面养外室,既伤了她的心,也落了她的脸面,往后你让她怎么出门做客?”
    俞氏说话虽然比柳氏客气,却句句都戳中了陆维扬的心窝。
    自己犯错在先,陆维扬主动道:“孩子我会接进伯府,夏氏继续住外面,永生不得入陆家一步。”
    萧老太君面露讽刺:“住外面?这么说,你以后还打算去找她?也罢,既然你舍不得那个夏氏,我们顾家成全你。李嬷嬷,你去准备笔墨纸砚,请伯爷写封和离书,从此顾、陆两家再不相干。”
    李嬷嬷转身就去准备了。
    陆维扬大惊,眼看李嬷嬷去了偏室,陆维扬急道:“老太君,您,您别这样,好,我答应您,从今以后我再也不见夏氏,只求老太君别再提和离!”
    夏怜于他,只是一朵供他散心解乏的路边野花,顾兰芝才是他最爱的女人。
    萧老太君刚要说话,一个小丫鬟喜滋滋地跑了过来,老远就高声报喜:“老太君,侯爷回来了!”
    丈夫回来了?
    俞氏一激动,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柳氏、萧老太君同样扬起脖子,殷切地朝外望去。
    只有背对门口跪着的陆维扬,全身突然冒出涔涔冷汗。
    承恩侯顾崇严,当今圣上的亲表弟,也是本朝最英勇无敌的大将军,陆维扬犹记得他与顾兰芝成亲那日,顾崇严曾握着他的肩膀,笑着道:“伯爷,我就兰芝一个妹妹,咱们丑话说在前头,将来你敢欺负兰芝,就别怪我这双拳头。”
    男人在笑,可捏着他肩膀的那只大手,却几乎捏碎他的骨头。
    第6章
    顾崇严三月里离开京城,去冀州平叛,转眼已经离家快四个月了,他想祖母,想母亲,想妻子,更想家里的三个儿女。回侯府的路上,顾崇严已经开始设想与家人团聚的温馨场面,然而当他跨下骏马,却发现院子里一个人影都没有。
    顾崇严不由地扫视一圈。
    管事见了,心想,老太君在审陆姑爷呢,小公子小小姐们都被要求乖乖待在自己院里不许出门,谁能来接?
    管事走到侯爷身边,简单解释了一番:姑爷养了外室,姑太太哭着回来了,现在姑爷正在老太君那儿赔罪。
    顾崇严听完,原本春光明媚的俊脸,瞬间冷了下来。
    铠甲也不脱了,衣裳也不换了,顾崇严大步朝万春堂走去。
    大将军魁梧威严的身影一出现,俞氏又甜蜜又紧张,丈夫长得既健硕又俊朗,每次小别后再见,她都会涌起一种新婚夜时的悸动,心砰砰砰地跳,为他的每一个举动每一个眼神而慌张。不过,现在在外面,俞氏稳重地隐藏了她的盼夫心切。
    柳氏骄傲地看着她唯一的儿子,赵老姨娘再受宠又如何,生了一个文弱病秧子,当年靠冲喜才捡回一条命,哪像她的儿子,自幼习武,战场上披靡无敌,是全朝百姓眼中的大英雄。
    萧老太君也非常满意自己的嫡长孙,要不是俩孙子、孙女都懂事,重孙重孙女伶俐可爱,就凭那一嫡俩庶的儿媳妇,真不值得她活这么久。
    “崇严拜见祖母、母亲。”身穿铠甲,顾崇严动作利落地跪在萧老太君与柳氏面前,看着二老道:“崇严不孝,外出这么久,没能在二老面前尽孝,让祖母、母亲受累了。”
    柳氏笑眯眯地,扶起儿子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怎么样,没受伤吧?”
    顾崇严摇摇头,目光扫过娇美的妻子,因时机不对,他朝妻子微微颔首,马上又看向仍然一脸严肃的萧老太君。
    萧老太君朝跪在那儿陆维扬点点下巴,道:“祖母老了,有些事力不从心,正好你回来了,那维扬与你妹妹的事,就交给你吧。”说完,萧老太君拄着拐杖,慢悠悠地站了起来,俞氏快步走到老人家身边,孝顺地扶长辈去内室。
    顾崇严偷偷递给母亲一个眼神,有些事情,不适合女眷在身边。
    柳氏糊里糊涂的,不过儿子叫她走,她就追着去送婆婆了。
    陆维扬仰头,惭愧地道:“大哥,我……”
    “贤弟为何跪着?”顾崇严不由分说地将妹婿扶了起来,爽朗笑道:“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是不是兰芝又耍脾气了?”
    他越这么说,陆维扬就越惭愧,涨红了脸,难以启齿。
    顾崇严松开他的肩膀,神色严肃起来,盯着陆维扬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陆维扬没办法,低着头,原原本本地解释起来,只是他才刚提及夏怜,眼前黑影一闪,紧跟着,一只铁拳就携卷着万钧之力砸在了陆维扬的右脸上!陆维扬是读书人,体格修长却没多少力气,几乎顾崇严的拳头刚落下,陆维扬也树叶似的跌倒在了地上,人都懵了,双手撑着地一动不动,鼻子那儿吧嗒吧嗒滴下鼻血来。
    耳朵里嗡嗡的,陆维扬晃晃头,意识与疼痛一点一点恢复。
    “你想纳妾,纳妾就是,养外室算什么?你把我顾家的体面置于何处?”顾崇严一把拎起陆维扬,怒声斥道,他身高八尺有余,陆维扬无力耷拉着脑袋,双脚脚尖勉强挨着地面。
    “大哥,我知错了,只求你别让兰芝与我和离。”眼泪落下,混着脸上的血水继续蜿蜒,陆维扬肿着半张脸,哭着哀求道。他真的知错了,只要兰芝能原谅他,别说夏怜,那三个孩子他都可以不接进侯府。
    “和离与否,不是你说了算,滚!”顾崇严拎小鸡似的一直将陆维扬拎出门,扔到了地上。
    陆维扬还想继续跪地哀求,却被侯府小厮强行带走了,陆维扬不甘心地呼喊妻儿的名字,但偌大的侯府静悄悄的,没有一人给他回应。
    陆维扬走后,顾崇严一边派人去请妹妹,一边与萧老太君三人商议解决办法。
    其实如果没有陆季安这个好外甥,顾崇严一定会叫妹妹和离,可是有了孩子,事情就不太好办。
    萧老太君愁得也是这个。
    “四姑娘,您怎么来了?”大人们正在商量,外面突然传来李嬷嬷惊讶的声音。
    萧老太君看了一眼孙媳妇。
    俞氏忙起身道:“这孩子净捣乱,我去看看。”
    什么叫捣乱?那可是他宝贝的小女儿!
    顾崇严刚这么想,女儿娇娇的声音就传了过来:“爹爹回来了,我想爹爹,我要见爹爹!”
    顾崇严立即坐不住了,朝二老请示一声,跟着妻子一块儿出去了。
    顾鸾来这边主要是为了姑姑,但她也真想父亲,门帘一挑,再次看见年轻俊美的父亲,前世受的委屈便袭上心头,四岁的女娃娃呆呆地站在门口,豆大的眼泪一串一串地往下掉。
    女儿哭成这样,顾崇严心都要碎了,几个箭步冲过去,高高地将女儿抱了起来,狠狠地亲了两口脸蛋:“阿鸾不哭,爹爹回来了。”
    顾鸾就哭,她死得太惨了,被造反的乱军砍死都比在看到生的希望时,又被宁王活活掐死强。
    她抱着父亲的脖子,一边哭,一边努力回想梦中父亲率军与宁王作对的壮举,只有这样,顾鸾才能解气。
    等顾兰芝与苗老姨娘联袂而来,顾鸾才勉强平静下来,依赖地趴在爹爹肩头,用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顾兰芝,乖乖又可怜巴巴地喊姑姑。
    顾兰芝可喜欢侯府的几个侄女了,见小侄女哭成这样,她奇道:“阿鸾怎么了?”
    俞氏不好意思地道:“想爹爹了,撒娇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顾兰芝神色一变,眼里浮现悲伤。她和离了,儿子住在伯府,会不会也哭着想娘?或是她带走儿子,儿子在她身边,会不会又想亲爹?自己委屈或儿子委屈,非要选一个,顾兰芝宁可委屈自己。
    俞氏看出了顾兰芝的决定,懊恼不已,是不是她说错话了?
    顾鸾也看出来了,心里一疼。上辈子,四岁这年的事情她不记得了,但她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姑姑带着表哥回永安伯府了,作为条件,姑父将夏怜交给了曾祖母,曾祖母安排夏怜住在自家庄子上,不许夏怜与姑父见面。
    夏怜是解决了,但姑父与姑姑的感情再也回不去了,姑姑过得很不开心。另一边,陆老太太、姑父都很宠爱夏氏的三个孩子,尤其是表哥在一次意外中摔瘸腿后,陆老太太甚至动了改立世子的念头。有顾家撑腰,陆老太太当然改不成,可顾鸾忘不了姑姑三十多岁就华发早生的憔悴样,忘不了表哥陆季安阴郁的脸、一瘸一拐的落寞背影。
    “姑姑,姑父坏,你别跟他过了!”趴在父亲肩头,顾鸾哭着告诉姑姑。
    周围的长辈们都是一惊,俞氏震惊过后,目光凌厉地射向女儿的乳母。
    乳母扑通跪在地上,连连否认:“夫人,奴婢一直陪着四姑娘,并没有人在四姑娘面前多嘴!”
    俞氏哪里会信,刚要处置乳母,顾鸾又哭着叫道:“姑姑别回去,表哥也别回去,你们都别走!”
    女娃娃似乎只是在表达她留下姑姑、表哥的心,可她的话,却第一次叫大人们冒出一个念头,谁说和离后孩子必须留在男方家里的?
    顾兰芝又开始摇摆了,陆维扬那么对她,她真的不想再看他一眼,一眼都觉得恶心,但,儿子会愿意离开陆家吗?儿子会不会想爹爹?
    柳氏想的却是,如果陆季安留在侯府,那永安伯府的爵位怎么办?哪有一个伯府的世子在舅舅家长大的?真这样,他将来怎么继承伯府?
    但这些顾虑,在顾崇严眼里都不是问题,商量都没与萧老太君、柳氏商量,顾崇严直接做主,对顾兰芝道:“兰芝,只要你决定和离,陆家就休想带走季安,哥哥也能保证,将来永安伯的爵位还是季安的。”
    都说父爱如山,在从小就失去父亲的顾兰芝眼里,大哥就是她的山。
    顾兰芝信兄长的话,然而……
    她低下头,苦涩道:“真能这样,我是愿意,就怕季安不想跟我过。”女儿可能与娘亲更亲近,儿子的话,姓都随了父族,心也会偏向父族吧?
    顾兰芝没有把握。
    “去请表公子过来。”顾崇严马上吩咐道。
    小厮匆匆而去。
    顾鸾还想继续旁观,顾崇严也觉得女儿太小不适合待在这里,叫乳母先带女儿走。
    顾鸾想哭闹耍赖,对上父亲严峻的脸,她就放不开了,毕竟骨子里是大姑娘了。
    “姑姑,你别走。”人被乳母抱了起来,顾鸾歪着脑袋,巴巴地叮嘱姑姑。
    女娃娃的大眼睛清澈明亮,顾兰芝眼睛一酸,哭了,连四岁的侄女都知道心疼她,陆维扬怎么那么狠?
    九岁的表公子陆季安过来时,就见母亲眼圈泛红,随时可能会哭的样子。
    陆季安很难受,小少年有自己的判断,母亲在祖母那儿受了太多的委屈,如今父亲也来欺负她!
    因此,当舅舅问他想回陆家还是与母亲一起住在侯府的时候,陆季安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母亲。
    那样的父亲,陆季安引以为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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