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璁想起来了什么,又开口道:“徐渭还问过朕,说胡大人什么时候回来?”
“胡宗宪恐怕要在那里担任临时的督军,呆个一两年历练一下。”陆炳想了想补充道:“毛大人很器重他。”
两个人同时止了话头,只相视一笑,一起看向那玻璃窗里又恢复忙碌的众人。
于此同时,有个锦衣卫从远处匆匆赶来,在沈炼身侧附耳说了句什么。
“陛下。”沈炼神色一变,行礼道:“苗氏已经找到,快要进城了。”
“苗氏?”虞璁愣了下,忙开口道:“等会回乾清宫,你去把徐渭叫来。”
徐渭这头正在图书馆里埋头写作业,只被一个锦衣卫拍了拍肩,就带回了宫里。
他这头站在乾清殿里神情茫然,心想皇帝找自己能有什么急事,却突然听见了一声颤抖的呼喊:“渭儿……”
“娘?!”徐渭神情一变,顺着声音看过去。
只见皇上搀扶着一个骨瘦如柴的妇人缓缓走了进来,那女人虽然面色苍老,但是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裳,头发也打理的非常整齐。
徐渭只看向皇上匆匆行了个礼,就加快脚步冲了过去。
他已经有几年没有见到母亲了,现在随着年纪渐长,好像许多陈旧的往事都开始有疑点浮出水面。
他不敢想也不敢猜,害怕结果会让自己接受不了,只辗转着托好友二皇子在南下的时候帮忙带一封信问问情况。
自己年资不够,还不能请长假回家探亲,谁想到陛下竟然派人把老母亲接了过来!
虞璁后退了几步,与陆炳一起看那母子两相拥而泣,只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两人出了乾清殿,在秋意微凉的长廊上散着步。
“好像,很久都没有这样和你一起走走了。”
陆炳站在他的身侧,低头淡笑:“陛下毕竟忙碌,往后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恐怕也很难再有今天这样的机会。”
“你说,再过个三五年,这个国家会变成什么样子?”
虞璁看着长空外振翅翱翔的苍隼,神情流露出一丝的茫然。
“会……很好很好。”
陆炳站定了脚步,看着那穿着明朱九爪龙袍的男人道:“有陛下在,自然海晏河清,万里云平。”
“是吗?”虞璁噗嗤一笑道:“若真要如此,恐怕接下来的几十年,也都会不得安宁,忙碌的不见天日啊。”
陆炳只凝视着他,轻声道:“微臣会一直陪着陛下的。”
无论有再多的艰辛坎坷,再多的危难险阻。
我也会守候在你的身旁,绝不放手。
虞璁回望着他,看着那年轻的面容,忽然开始幻想两人老去的那一天。
“一直吗?”
“一直。”
嘉靖十七年,皇帝颁布继承人选拔的明确立项,直接开放了女帝的竞争权限。
一时之间,朝中上下哗然,却无人敢出声反对。
因为这个时候,八部五寺已经有三成女官,且政绩斐然,令人无从指摘。
嘉靖十八年,皇长子大婚,次年诞下一子。
蒙古结束内战,正式被纳为行省,开启全面实验和风沙防治阶段。
嘉靖十九年,海禁全面开放,三个经济特区进入全面运行状态,人均收入增长速度突破历年记录,令人为之惊叹。
同年六月,第一辆火车在京城与时欣城之间架构线路完毕,开始试运行。
嘉靖二十年,晋王造反,三月后被镇压并株连九族。
同年四月,由于倭寇屡屡进犯,明朝派兵进驻日本,开始平定动乱。
嘉靖二十一年,位列三公兼三孤的陆炳在回京之后突然消失,去向不明。
玄武门城楼上的打更声隐隐约约,皇帝大人睁开了眼睛。
这紫禁城和龙袍冠冕是真的,太监是真的,瓷瓶碗碟是真的,就连这锦绣辉煌的乾清宫也是真的!
“陛下醒了?”黄公公听见了动静,在帷帐外问道:“可需要再睡一会儿?”
皇帝又翻了个身,被金丝线绣玉枕硌的脖子生疼。
“黄锦?”龙床上的声音低沉嘶哑,带着隐约的怒气:“如今是什么年头了?”
黄锦愣了下,只笑道:“万岁爷怕是忙的累着了,如今是嘉靖二十一年啊。”
朱厚熜缓缓地坐了起来,沉声道:“扶朕出去看看。”
【正文完】
【番外·古代篇·1】
朱厚熜已经一个时辰没有说话了。
他许久没有穿这样沉重而又繁复的冠冕华袍,就连这乾清宫的样子也如同梦中曾经来过一样。
他只起身换掉寝衣之后,踏着夜色去了趟光华门,俯瞰这夜色下的京城。
——这十几年都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京城里还亮着路灯,等等,路灯?
朱厚熜在高处吹着风,只觉得头疼,揉了揉眉心低声道:“首辅呢?”
“沈首辅还在发改委开会,”黄公公认真道:“按照安排,明早辰时三刻有安排。”
沈?
皇帝愣了几秒钟。
他在现代的时候,可是把这整个国家的历史都翻来覆去的看了无数遍。
从张璁兴起的党争,到之后的严嵩徐阶斗法,他全部都看的清清楚楚。
像个焦灼不安却又无从援助的局外人。
可是——整段历史里,都没有任何一个姓沈的首辅啊。
“扶朕回去。”
朱厚熜在现代的时候,其实也看了少量的穿越剧和小说——但是大部分都剧情胡扯,让他根本没有读下去的必要。
虽然在北大中文系呆了好多年,间接的开始认识那些理工科的教授,以及整个国家的最新动向,如今再回来的时候,和这些古代人打交道好像也没有障碍。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心想自己到底算哪个时空的人,真是乱七八糟的。
由于前一晚皇帝在乾清殿加班,文书也散落在桌上,没有让任何人收拾。
上面放着今年的工作纲要,还有继承人选拔计划。
朱厚熜是铁青着脸色把这一页页的东西全部翻完的。
“黄锦。”
黄公公感觉皇上怎么今天净喊自己全名,却也不敢多问,只小心了几分凑过去:“陛下需要什么?”
“把这几年的国史拿来。”
朱厚熜抬起头,看向那个明显苍老了许多的贴身太监,又补充道:“从……嘉靖六年开始。”
如果他没有弄错的话,自己是嘉靖七年左右离开,又是嘉靖二十一年回来的。”
等黄公公把一大摞的卷轴抱来的时候,天色都已经微微亮了。
朱厚熜打了个哈欠,下意识地想起身去泡杯咖啡,站起身一半又坐了下来。
“陛下可是困了?”黄公公在旁边关切道:“是喝咖啡还是茶?”
咖啡——?
朱厚熜心里再次问候虞璁第十遍,只绷着脸色道:“咖啡。”
他翻看着这堪称巨变的记述,忍着心里的惊涛骇浪一杯杯咖啡喝下去,虽然味道古怪了些,但口味更加醇厚。
没想到那个人,竟然在这十几年里,做了如此多的事情。
科举改革!
寻仙考!
火车!
基因项目!
地动仪和牛顿定律!
“陛下……”黄公公看了眼外面大亮的天色,又小心地上前问道:“已经是卯时了,沈大人那边忙完了事情,说可以提前过来——您是否用些早膳,还是和她一起用?”
朱厚熜愣了下,心想哪里有和臣子吃早饭的道理,只挥手示意他进膳,自己继续低头闷着看书。
这一顿饭,吃的是食不知味。
朱厚熜在现代北京呆了许多年,几乎每一年的内心都在忏悔。
他虽然清楚,从嘉靖七年以后的事情,都是目前的自己未曾触碰,也不曾影响过得。
可是那些移宫西苑、不问朝政的种种事情,确实都是自己做的。
一心耽于玩弄权术,却根本看不见西北东南的种种祸事!
大明朝的倾覆,怎么可能与他无关!
睁眼时发现自己重新躺在乾清宫里,他第一反应其实是松了一口气。
可以赎罪了。
——这还怎么赎罪?
这整个国家在那个冒牌货的统治下都已经甩其他国家一百年,五年前全面普及医院和学校了,自己还怎么发挥?!
看到连奴隶制都被废除转化为劳工合同制的时候,皇帝就差一口血梗在心口了。
这还有什么发挥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