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子想读书,得有“授之书而习其句读者”的启蒙老师领路,否则他们连怎么断句都不知道。世家子想读书,自有家里一代代传下来的旧书作为启蒙读物,旧书上有注释、有断句符等等。这起点就高出寒门子很多了。但是,这样的断句符并没有形成系统性,只是在某个字后面加了一个小点而已。
而在沈怡送来的拜帖上,断句符却不止一种。边静玉一边看一边琢磨,基本上能领悟每个断句符所代表的含义了。若能把这样一套规范化的断句符号推广出去……边静玉不敢多想,赶紧平下心来。
“不知这是沈伯父的心血,还是沈二公子的奇思妙想,孩儿以为这份谢礼有些重了。”边静玉说。
现有的断句符很有局限性。就拿孔圣人的“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一句来举例。断句可以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也可以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还可以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还可以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甚至还可以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同样的字,因为断句不同,因为语气不同,就可以造成截然相反的意思。而世家现有的断句方式并不能彻底解决这些问题。由此可见,沈怡送来的这一套已成系统的断句符号一旦被宣扬出去,会在当今的读书人中掀起多大的波澜!边静玉身为读书人,正因为明白这些道理,此时才觉得心情激荡。
安平伯被儿子点醒,顿时觉得这拜帖重于千钧。
对于走在下坡路上的安平伯府来说,这很明显是一个机会。但是,安平伯再如何平庸,再如何想要振兴安平伯府,他万万做不出夺人功绩的事来。他沉吟片刻,问:“若我们把这些呈上去……”安平伯对着皇宫的方向拜了拜,意思是要把断句符改革一事呈到皇上面前。然后,他继续说:“再言明了这是本昌兄的功劳,看在这份功劳的份上,圣上有没有可能会使本昌兄功过相抵,免了他的流放之罪?”
边静玉摇了摇头,说:“这事不好说,大约是不成的。父亲,沈伯父的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这里头涉及了朝廷党争。现在不是皇上一心要治沈伯父的罪,而是皇上为了保太子不得不治沈伯父的罪。”
安平伯叹了一口气。
边静玉又说:“再者,这些断句符虽有极大的用处,一旦推广开来,确实会方便天下读书人,能当得一句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可这样一来,经典中的内容更易被人学去了,豪门世家的优势将会下降。”
任何一项政策的推广,都会有支持者和反对者。标点符号的推广有三个直接的阻力。
一个来自某些世家豪门,对于他们来说,无需标点,他们子孙后代就能把经典学好了,推广标点反倒是让那些没有底蕴的人得到更多的利益。一个来自酸儒,他们坚信圣人之书不可增一字也不可减一字,否则就是不敬圣人,怎么会愿意让书籍加标点重印?还有一个其实和世家略有重合,某些已经为官做宰的人,他们在治理百姓时习惯用愚民政策,又怎么会支持这种明显能够启发民智的行为呢?
而这第三点,又可以引到皇上身上去。皇上是怎么想的?他愿意去启发民智吗?
如果安平伯府重权在握,那么他们可以无视那些反对者,只要有了皇上的支持,就可以去推广标点了。可事实上,安平伯府根本无力和众多权贵抗衡。面对可能会有的反对者,他们只能选择蛰伏。
于是,推广标点这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见边静玉说得头头是道,安平伯的眼神渐渐转为复杂。他素来知道,幼子比长子更为聪慧,然而幼子这一通分析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料。他摆了摆手,说:“既如此,这事先按下不提。你先回去吧。”
告别父亲后,边静玉慢悠悠地走回了自己的院子。
安平伯住的院子叫顺安院,出了顺安院就是边静玉嫡出兄长边嘉玉所住的承安院了。这两个院子挨得很近。而边静玉所住的恒安院则要偏僻一点。只从院名来看,边嘉玉的继承人地位就非常稳固。
承安院里静悄悄的,边嘉玉不在。
本朝设有国子监和太学,因皇室子弟多入国子监求学,国子监的地位隐隐压过了太学。安平伯府内有一个入国子监的名额,这名额自然给了边嘉玉。待边静玉长大后,他靠着自己的实力进了太学。兄弟俩一人在国子监,一人在太学,因学业繁忙,平日多住在学舍里,见面接触的机会就少了很多。
这几日,是因为要时刻关注着沈家的事,住在学舍里不方便,边静玉才会选择走读。
边静玉和边嘉玉的关系也不能说是不好。
如果边嘉玉生病了,边静玉作为一个好弟弟,肯定会衣不解带地照顾他。他的照顾绝对是无微不至的,也真心盼着边嘉玉好起来。同样的,如果边静玉生病了,边嘉玉也会来照顾他,为他亲尝汤药都无不可。但要真说这两兄弟关系好吧,边静玉又永远不会做出对着边嘉玉撒娇说药太苦了这种事。
边静玉没有觊觎府里的爵位,府里也没有拦着边静玉不让他出头,遇事时还能拧成一股绳一致对外……这样的兄弟关系,其实已经比京中绝大多数的异母兄弟要好很多了。边静玉已经非常满足了。
不然还能怎么样呢?
难道真要对着边嘉玉说“哥哥,药太苦了,静儿不想喝嘛”这种话吗?然后,边嘉玉回一句“静儿要乖乖的,吃完了药,哥哥就喂你吃奶糕”……边静玉只在脑子里这么想了一下,全身就起了鸡皮疙瘩。
啧,有点恶心呢。
第7章
虽然沈怡大方地献上了重礼(其实并没有),安平伯府却不能坦然地受了。
安平伯思索再三,郑重地给沈家写了回帖。首先说,你们的心意我们边家收到了,但此中情况较为复杂,很多事需从长计议,莫要莽撞。然后说,请沈怡安心照顾好家里。最后定下了见面的时间。
见面的日子定在十日后。安平伯并没有急着见沈怡,一来是因为他觉得沈怡的身体没有好全,就给沈怡留足了休养的时间。再来,十日后正好是太学的休沐日。在那天,边静玉一整天都待在家里。
在本朝,虽男子和男子可以定亲,但这里头有很多规矩都是比较模糊的。其中,三媒六聘等礼节方面的规矩是和男女亲事中的规矩一样的,只是成亲以后呢?男女成亲后,男主外、女主内,这规矩已经定死了。女子若想以女子之身顶门壮户,想在外头抛头露面,自有立女户这条路可走。但男人和男人成亲,既然大家同为男子,为什么偏要分出一个来困守在内院里呢?又该让谁困守在内院里呢?
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如果在整个社会大环境中,男男成亲的情况极为常见,那么众人约定成俗也能发展出一套适用的规矩来了。偏偏在整个社会大环境中,多数人都是选择走男女成亲这条路的,男男成亲相对而言并不是很常见,也就没有约定成俗这一说了。大家摸着石头过河,渐渐发展出来了两套截然不同的规矩。
第一种,成亲的两位男子或是地位差不多,或是两情相悦,或是有过什么君子协议,他们成亲后就互为对方的丈夫,并没有“男妻”这一说。成亲的两人皆可外出,社会地位相同。若想要子嗣,那么两人皆可纳妾。当然,若真是两情相悦,往往就不会纳妾了,各自过继一位族中子侄到膝下就好了。
第二种,成亲的两位男子地位相差很大,其中一方需依附另一方。那么,当这两人成亲以后,地位高的一方自然就是丈夫,地位低的那一方就是男妻。男妻是丈夫的附庸,不能抛头露面,不能参加科举。丈夫可纳妾有子嗣,男妻就不可以。甚至,男妻要想过继孩子,都只能过继丈夫族中的子侄。
这两种情况的婚契略有不同。
在实际生活中,也有两男子间社会地位相差大,但他们是两情相悦,不忍心让心爱之人受委屈,于是选择第一种情况的。到底是选第一种,还是选第二种,这里头没有硬性规定,只在于人心二字。
安平伯刚和沈德源相约定下亲事时,他误以为沈家要把沈怡当女儿养,因此心里想着的是让边静玉娶了沈怡当男妻。后来,安平伯知道自己误会了,他就决定让边静玉和沈怡选择第一种结契方式。
既然是第一种方式,两人都能在外头行走,那么也就没有“婚前不能相见”这一说法了。否则,若遇到了那种两人的共同的好友要宴请众友的情况,难道他们还要刻意避开吗?友人宴请也就罢了,若两位恰好都是学子,科举时被分到了同一考场,难道还要让其中一个放弃机会吗?这必定是不能的。
于是,边静玉和沈怡这对未婚的小夫夫之间也就没有那么多避讳了,见面交谈都是不妨碍的。安平伯有心让边静玉和沈怡在成亲前培养出一些情谊,才会把见沈怡的日子定在了边静玉休沐的那天。
随着回帖一起被送去沈家的,还有鲁氏整理出来的各种药材。
鲁氏嫁到安平伯时带着大量的嫁妆,这些年经营得当,她手里的银子只怕比安平伯还要多些。因此,对于鲁氏来说,能用银子解决的事,那都不叫事儿!知道沈家女眷的身体都不好,鲁氏就把女人特殊时期能用得上的滋补药品准备了好几份。她做事也精心,没挑贵的送,送的都是沈家正需要的。
安平伯还嘱咐鲁氏添上了一些益气补血的药材,毕竟“沈怡身体太虚只能从左往右写字了”呢!
那些在沈宅附近晃荡的闲汉们,早在安平伯携夫人亲临沈宅时就散了个干净。周边住着的人见伯爷来过,又见带着伯府徽记的马车浩浩荡荡地往沈家送东西,这下再也不敢去沈家的门口做什么了。
见安平伯府送来的东西确实都是姐姐、嫂子正需要的,沈怡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了,他越发觉得安平伯府贴心厚道,对负责送东西来的管家说:“伯爷与夫人的好意,在下厚颜愧受了。”语气中满是感激。沈怡又叫管家回去禀明安平伯,他一定不辜负安平伯的苦心,会好好照顾家里,叫伯爷放心。
送走安平伯府的管家后,沈怡打开回帖看了起来。
因回帖不是什么私密的重要的东西,沈怡直接当着阿墨的面打开了。阿墨也就顺势瞄了一眼,只一眼就看到抬头处有“@沈宅”的字眼。阿墨再一次在心里鄙夷自己,果然还是他少见多怪,他竟然觉得主子写的拜帖怪异,没想到安平伯府的回帖也是这种格式。这说明,格式肯定是没什么问题的了。
书到用时方恨少,我瞧着它奇怪,肯定是因为我念的书太少了。阿墨如此想到。
阿墨却不知道,安平伯其实是在模仿沈怡。
伯爷的想法很简单,他既然信了边静玉的解释,觉得“@”是一个表示祈福的符号,那么既然他在拜帖中得了沈怡的祝福,自然也要在回帖中还一份祝福。在伯爷看来,这“@某某”虽然看上去有些怪异,但应该就和书信末尾的“敬颂”、“百拜顿首”是一样的,是一种礼节,标上以后更显得态度真诚。
不过,伯爷的回帖也没有完全依照沈怡拜帖的格式来。伯爷还是习惯从右往左的竖排写作方式。沈怡自己写信时,下意识写成了从左往右,但现在看着从右往左书写的回帖,他也没什么不习惯的,很快就把这份回帖看完了。关于伯爷说的此中情况复杂,其实伯爷指的是标点符号的事,沈怡却以为伯爷说的是他父亲身陷囹圄的事。他觉得伯爷说得很对,这件事确实需要从长计议,万万不可莽撞。
就这样,沈怡愉快地和安平伯府达成了意见一致。
因见面的日子定在了十天后,沈怡就先把安平伯府的事情放在了一边,他现在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去做,那就是去监牢里看望父亲和兄长。因为判决已出,虽沈德源和沈思依然不得自由,但牢狱那边却不禁止家人去探望他们了。沈怡得去告诉他们,家里已经安顿好了,让父亲和兄长莫要担心。
苏氏知道沈怡要去牢里一趟,立刻准备了起来。她想让沈怡多给沈德源和沈思带些东西进去,好叫他们在牢里的日子能变得稍微好过一点。光是吃食,苏氏就准备了两大盒。一盒是分量足足的新鲜吃食,能叫沈德源和沈思吃个好。一盒是干粮,能放上十来天,可以叫他们接下去十几天也吃个饱。
除了食物,厚实的衣服也是要带的。牢房里阴冷得很,人在里头待久了,总觉得骨头缝里都进了阴风。枕头和棉被也是要带的,因为牢房里的铺盖简陋得很,只在地上铺了一些受了潮的稻草。苏氏细心,还准备了成药。这成药就是把中药材按照特定的配方做成丸子状,能治一些不要紧的小毛病。
“怡娘,你来帮娘看看,可还有什么落下的。”苏氏明明已经收拾出了好几大包的东西,却总怕自己准备的还不够充分,“要是能给你父亲带些书进去就好了。你父亲……那就是个无书不欢的人啊。”
书当然是不能带的。书上有字,狱卒们怕有内外勾连、交换消息的事发生。
苏氏表情落寞。
想着父亲和兄长都是有才之人,却被迫在监牢中蹉跎,还不知道要被蹉跎到什么时候,沈怡心里也很不好过。他叹了一口气说:“要是有电脑就好了。”有了电脑,就算父亲和兄长被关着,他们也能通过电脑知道天下事了。等等,电脑是个什么东西?我为什么说有电脑就好了?电脑到底是什么啊!
电光石火间,沈怡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他的脑子好像出问题了。
沈怡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苏氏没有注意到儿子的不对劲,她一拍脑袋说:“怡娘说得不错,我这就去准备起来……”
苏氏急匆匆地走了,临走前还拉上了六娘子帮忙,把煎药的事交给了沈怡一个人。沈怡坐在厨房里,一边盯着炉子上给姐姐和嫂子煎的药,一边在心里琢磨着,他自己是不是也该抓点药吃一吃了?
虞氏的药先煎得,沈怡把药倒在了碗里,就起身去叫苏氏,想让苏氏把药给虞氏送去。沈怡已有十六了,在嫂子面前需避讳些,基本上不进嫂子的屋门,所以贴身照顾虞氏的事都是苏氏亲自做的。
沈怡走到堂前一看,就见苏氏带着六娘子裁了旧衣服在做针线活。
“娘,您这是……”沈怡问。
苏氏道:“给你父亲和哥哥缝个枕头。家里用的都是瓷枕,那东西平时用着还行,但牢里头太过阴冷,我怕寒气顺着瓷枕进到你父亲和哥哥的脑袋里去,叫他们头疼。所以,得给他们缝个布枕头。”
“还是娘细心。”沈怡说。
苏氏摇了摇头,看向沈怡的目光中带着稍许欣慰,道:“这都是你提醒我的。要不是你前面说了垫脑,我也一时想不到这些。这几天真是忙昏头了。”垫脑,垫脑,不就是垫脑袋的东西吗?没毛病!
沈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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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不知道电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我可以肯定,它绝对不是用来垫脑袋的。
第8章
沈怡带着苏氏精心缝制的垫脑去探监了。
沈德源和沈思被关在了一起,这大概也是沈德源昔日同僚刻意照顾了的结果,好叫他们父子俩能彼此照应。在牢里一关数月,沈德源的精神面貌比起沈思要好一点。这不仅仅是沈德源比沈思更有阅历,因此更沉得住气,也因为沈思心里极为自责。他一直觉得,沈家之所以有此一难,都是因为他。
吏部大大小小的官员有数十位,就是和沈德源平级的吏部侍郎都还有一人,明明沈德源一直是坚定不移跟着皇上步调走的,为什么偏偏是他被推出来给太子背黑锅了?为什么背黑锅的就不是别人?
这原因就落在沈思身上了。
沈思也算是少年英才,十七中举,二十中进士。他虽不像沈德源当年那样高中探花,但在二甲里头名列前茅,已是相当了不起的了。皇上对于沈德源的印象非常好,觉得沈德源是个能办实事又很有分寸的人,为以示恩宠,特意把沈思提到跟前来考校了一番。沈思从容应对,皇上当时还赞了一句果真是虎父无犬子。因皇上一直非常看重太子,又觉得沈思是个可塑之才,就把沈思安排进了詹事府。
在前朝,詹事掌统府、坊、局之政事,主要职责是辅导、训导太子。但在本朝,太子的地位渐渐拔高,詹事府名义上是奉了皇上的命去辅导太子,其实干的都是太子幕僚的活。也就是说,詹事府的官员基本上可以同等于是东宫属官了。但不论是前朝,还是本朝,若是太子犯错了,第一个被开罪的就是詹事府。当然,如果太子顺利登基成了皇帝,能在第一时间得到重用的往往也是詹事府的官员。
沈德源在官场中稳稳走了二十多年,虽早年免不了要站队,到了高位后就一直行事谨慎,做出一副只忠于皇上的姿态来。当然,因着太子地位稳固,沈德源顺着皇上的心意,在众位皇子中,也适当地偏向太子。结果,皇上心血来潮一考校,他长子就成东宫属臣了,已经天然地站到了太子阵营里。
圣命不可违。
沈德源一边领着长子谢恩,一边把差点喷出来的那口血咽回去。
“事已至此,你就安心辅佐太子吧。”沈德源关起门来教育沈思,“圣上对太子极为看重,这未必不是你的机会。但你初入官场,难免会遭到小人的算计,一定要谨言慎行、有所保留,不可强出头。”
沈思把父亲的教导记在了心里,在詹事府里始终低调做人,只安心完成上司安排给他的任务。结果他确实是谨言慎行了,但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此次太子遭人算计犯下大错,大半的东宫属官都遭了圣上的训斥。沈思更倒霉一点,谁叫他有个当吏部侍郎的父亲呢,沈家就成了最好的背黑锅的人选。
沈思始终觉得,若他没有进詹事府,他们沈家就不会遭此大难,因此他才会无比后悔自责。
沈德源宽慰了长子几句,却也知道,这里头的事情得沈思自己看开。
牢房里没有桌椅,沈德源把稻草理了理垫在身下,就靠墙根坐着。牢房的高处有排气孔,此时是正午,正好有一线阳光从排气孔里探进来,照在了沈德源的眼睛上。他觉得眼睛生疼,却没有避开。
不知家中如何了……
沈德源不担心自己的处境,只担心家人。
就在这时,牢房里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沈德源本没在意,却听到次子叫了一声爹。昔日的吏部侍郎现在的阶下囚差点以为自己产生幻觉了。他朝声音的来处望去,真的看到了自己最为担心的次子。
“怡娘……”沈德源喃喃出声。
牢中的伙食不好,沈德源和沈思已经好些天没吃过饱饭了,起身时脚步都有些踉跄。但他们还是在第一时间围到了牢房门口来。在这种境遇下,能够见到日思夜想的家人,是一种多么大的安慰啊!
当着外人狱卒的面,被父亲叫了这样的小名,按说是有些羞耻的。但沈怡却什么都顾不得了,快走一步,跑到父亲的牢房外,握住父亲的手,说:“爹,是我啊!我的病已经好了,家里一切都好,爹您莫要担心我们。”说着,他又看向兄长,说:“嫂子也好,吃了太医院张院判开的药已经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