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梅忙不迭的应是,陈尚宫便道,“起来吧,前头还有事呢,赶紧回茶房去!淑妃娘娘可来了!”
春梅赶紧又说了声好,匆忙回了茶房为淑妃沏茶去了,值房这里就剩了静瑶一个。
陈尚宫收起方才对春梅的冷冽,缓和着同她说,“平素少于这些碎嘴子们来往,你是好的,别叫她们给带坏了。”
话里透着拿她另眼相看的意味,静瑶倒没至于受宠若惊,规矩应了声是,陈尚宫点了点头,回到太后跟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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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妃正是得了太后的传召而来,进门瞧见宇文泓也在,心中惊讶一下,立刻恭顺的行了个大礼,“臣妾拜见陛下,拜见太后。”
宇文泓向来话少,又少与妃嫔们接触,若非陈尚宫在旁通报,他几乎要认不出来的究竟是哪个妃子,是以淑妃与他而言,几乎连个面熟都算不上的,只淡淡嗯了一声,就算回应了。
太后在旁看不过眼,心中叹息一声,温和跟淑妃说话,“快起来吧,今日天冷,一路走过来冻坏了吧?”说着又叫人赐座。
淑妃解了斗篷,在椅中坐了下来,规矩回话道:“谢太后关怀,臣妾穿得暖和,不怕冷的。”
她只坐了椅面的三分之一,上身挺直,微微前倾,是一副十分知礼的模样,面容秀美温婉,看得出也是位美人,至少外表看来,十分担得起封号的“淑”字。
然纵使这样一位温婉美人近在眼前,今上似乎也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垂眸捏着腰间的玉寰,看也不看人家一眼。
太后余光瞥见儿子的模样,深觉无奈,却也不肯放弃希望,同淑妃笑道:“陛下今日不舒服,有些疲累了,加之前朝休沐,哀家便请他来歇一歇,你不必拘谨,放松些好。”
闻言只见淑妃一惊,忙问道:“不知陛下哪里不舒服?可有传过御医?”
宇文泓似乎并不打算作答的样子,太后无奈,只好自己回答道:“已经传过了,御医说是染了风寒,刚才已经去煎药了。”
对面人是自己名义上的夫君,明明一副世间难得的好模样,奈何却总冷若冰霜,进宫两年了,与他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然而纵使心间有万般委屈,但见到他的瞬间,却全转成了希望,念着今日是难得的好机会,淑妃努力鼓起勇气来,试探着同宇文泓道:“陛下勤政爱民,真乃我大梁之福,可陛下也要注意自己的龙体,不要太过操劳才是。”
“就是这个话!”太后赞同道,“可咱们这位陛下是个倔脾气,每每都把哀家的话当成耳旁风,俗话说儿大不由娘,如今恐怕得换个人在旁规劝,他才能听了!”
这是母亲调侃儿子的话,淑妃只在一旁听,配合着弯起唇角一笑,并不敢随意附和。
恰逢御医把药煎好送了进来,太后瞧见了,朝淑妃看过一眼,淑妃立刻心领神会,壮着胆子起身道:“臣妾伺候陛下喝药。”
御医便将药碗送到了淑妃手中,淑妃缓步轻移,来到暖榻前躬身,试探唤道,“陛下。”一副极为软糯的甜嗓子。
宇文泓面无表情的接过来,将那苦苦的药汁几口喝尽,淑妃又赶紧再递上早已备好的清水和帕子,伺候着他漱口完毕,再将东西都交由宫人拿走,便算是大功告成了。
太后很满意,在旁道,“御医说了,陛下身体底子好,只要按时喝药,左不过三五日就能好。”
宇文泓此时从嘴到肺腑都充斥着苦味,不太想说话,只点了点头。
太后再对淑妃道:“陛下总是忙于政务,身边缺个规劝的人,哀家瞧着你是个有章程的,这几日就先住到乾明宫去,规劝着他按时把药吃了,早日痊愈。”
淑妃心头一跳,住到乾明宫去?
宇文泓呢,因为事先答应过太后,所以没有否决,算是默认了。
淑妃压住激烈的心跳,不敢迟疑,忙垂首尊是,“臣妾一定好好伺候陛下。”再抬起头时,如花的面颊上多了一抹娇羞。
终于给乾明宫里塞了个女人,太后稍稍松了口气,接下来成功与否,就要看淑妃自己的本事了。
贤妃虽是自己娘家的族人,但从前屡屡给她制造机会,她都以失败告终,太后对她不怎么抱信心了,什么娘家不娘家的先靠后,孙儿才是目前最要紧的。
所以她转而想捧淑妃试试。
男人么,平时刚硬,可到了生病的时候,也难免脆弱,就算是铁做的人,也需要有人捂着心。淑妃是个温婉的,瞧着也会体贴人,这几日把他们往一块凑凑,说不定能趁虚而入,就修成正果了呢?
这个时辰正是午膳的当口,淑妃既然来了,断不能就这么饿着肚子回去的,加之太后有意成全,三人便在福宁宫用了一顿团圆饭。
吃过饭后,宇文泓回了乾明宫,淑妃因得了太后懿旨,也跟了过去,福宁宫安静下来,陈尚宫回来陪太后说话。
想起方才的午膳时儿子那一脸的神色恹恹,太后叹了口气,跟身边人道,“这么好的机会,但愿淑妃不辜负啊!”
陈尚宫安慰道:“淑妃娘娘聪慧过人,应当不会叫您失望的……”
话末似乎有未道出的疑问,太后道:“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陈尚宫垂头应是,“奴婢还以为,您此次会叫妙淳过去呢!”
都是相伴多年的人了,太后也不瞒她,直言道:“皇长子至关重要,母家的地位不可含糊,就算哀家想抬举她,但以她的身世,恐怕消受不起。”
李妙淳的父亲曾被牵连入狱,过后虽然恢复清白,但人已不在了,如今家中仅有一个还在功名路上苦苦奋斗的弟弟,这样的身世,的确叫人无奈。
太后顿了顿,又道,“况且今日她来敬茶,竟然忘了给皇上掀起茶杯盖来,可见还欠调教。罢了,往后调她到哀家跟前来吧,光照顾花儿,学不会怎么伺候人。”
陈尚宫道了声是,心间替静瑶叹了一声,瞧瞧,没把握住好机会,只能拱手让人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位冷性的皇上,肯为淑妃动容吗?
反正她觉得悬,就看方才淑妃来后陛下的表现,陈尚宫觉得,倒还不如那位只知道种花的美人有希望呢!
第十五章
真是应了那句病来如山倒。
宇文泓是武将出身,自小习武,十四岁起就在战场上南征北战,至今武艺也从未疏于练习过,论说身体是极好的,然而此次他自己都觉得意外,不过就是前两天冰天雪地里舞了回剑,竟然就一下染了风寒,不过两天功夫,已经很是没精打采了。
看来人不能松懈,精神上稍稍放松,身体也跟着倦怠了,在御辇上慵懒的挨了一路,一回乾明殿,他就又倒在了暖榻上,御书房明明近在眼前,却颇有些有心无力之感。
福鼎今早挨了太后一通训斥,这阵子寸步不离,宇文泓歪在榻上闲闲看书,余光瞅见门口有什么人探了下头,福鼎猫着腰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功夫,就又进来了。
他没当回事,继续看书,福鼎想了想,试探道:“陛下,淑妃娘娘……您看该安置在哪个殿?”
他目光未离书页,微微皱了皱眉,鼻音浓重的问道,“谁?”
福鼎面上尴尬,只得抬高声音又重复一遍,“淑妃娘娘啊,不是奉太后命来伺候您吗,您看,让她在哪处住着合适呢?”
宇文泓这才想起来是谁,微微叹了口气,病中还要安排这样的事,真是头疼!
不过没办法,谁叫这是母亲的一片心呢?况且他知道自己也不能做得太过,太过排斥女人,恐怕只会叫外面那些不着调的传言愈演愈烈……
他自己平时常待在东暖阁,此时便随意道:“安置在西暖阁吧。”语声里隐隐透着些不耐。
好歹得了圣喻,福鼎忙去到外面传话,二总管福寿领了旨,赶紧亲自将淑妃送去西暖阁,边走心里边感慨,三年了,乾明宫终于等来女主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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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上西暖阁的门,宫女落英掩不住脸上的笑意,连声跟淑妃说,“娘娘您真是太厉害了,一下都住进乾明宫了呢!”
西暖阁离皇帝常待的东暖阁并不远,淑妃也没想到一下就到了这地步,说不开心也是不可能的,心里的笑意不由的就漫到了脸上。
落英见主子高兴,越发说的起劲,轻哼道:“这哪里是那位可比的?她以前仗着与太后的关系,时不时的来御前凑热闹,可陛下见过她几次?这么上赶着,也不嫌丢人……”
淑妃虽然也对贤妃不满,但好歹头脑清楚,见丫鬟越说越过分,赶忙拦到:“好了,这是在什么地方,还不赶紧闭嘴?快去看看衣裳送来了没有,本宫要更衣了,等会儿还要伺候陛下喝药呢!”
今日出门时可没料到要搬家,午膳过后太后发了话,叫她们直接跟着御驾来了乾明宫,淑妃不敢耽搁,因此只能另叫人回昭纯宫去取衣物,论说这会儿人该到了,落英不敢耽误主子的正事,收住了嘴赶紧出去查看。
午后的琉璃窗底下,斜倚的日头照得人暖意融融,许久没这么空闲了,宇文泓看了会儿书,不知不觉间,竟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是傍晚,睁开眼睛,殿中已经掌了灯,他伸了个懒腰,一旁的人瞧见了,赶紧上来轻声细语的问候,“陛下可睡足了?”
那声音软软的,竟是个女人,他一愣,转头瞧见宫灯底下一张温婉的脸,忽然想了起来,这是母后的费心安排。
但母后不知,自打发觉自己“不行”之后,女人与他而言,有时候已经成了一种压力……他拿自己没办法,所以一直逃避,渐渐的不叫女人近身。可如今虽是答应了母后叫女人进来,却并不代表可以随便出入他的身边,他心下顿时有些厌烦,冷着声问道,“福鼎呢?”
淑妃并不是粗枝大叶的人,当然听出了声音里情绪,当下便心下一紧,勉强撑着平静回话道:“回陛下,福公公就在外面候着,您若是有事吩咐,臣妾去传他进来?”
宇文泓又眨了眨眼,仍有些疲惫,对她的问题不置可否,只是问道,“你怎么过来了,在这里候了多久了?”
淑妃垂着头道:“御医交代过,您晚膳前还需服药,臣妾怕耽误了您服药,就提前煎好了……臣妾受太后所托,要好好伺候您,并不敢怠慢。”
鼻尖传来一股药香,宇文泓凝眉望去,果然见到一旁的矮几上搁着一碗汤药。
汤药还在散着热雾,看样子她进来没多久,宇文泓觉得心中稍舒服了一些,缓声道:“递过来吧。”
淑妃便赶忙端着药碗来到榻前,重复中午时侍药的动作,因为没有宫人在旁,递水与帕子都是自己来,动作倒是无可挑剔。
又是一碗药下去,简直要苦翻五脏六腑,他忍着没吭声,只是沉沉的呼了口气,淑妃伺机道:“御医交代两刻钟后才好进膳,陛下想吃些什么?臣妾吩咐人给御膳房传……”
话没说完,被他扬手止住,“你自己用罢,朕有些疲累,还想歇一歇。”
这就是叫她退下的意思了,淑妃低低应了声是,便带着托盘退下了。
白着脸回到了西暖阁,她一路反思,方才可是哪里做的不合适吗?可想来想去,觉得并没有,但方才陛下的模样,分明那么厌弃自己,说话的时候根本没有瞧过自己一眼……
淑妃觉得很挫败,自己明明比贤妃强很多,为什么会是一样的待遇?
落英觑到主子的脸色,小心翼翼的安慰道:“娘娘别急,陛下现在抱恙呢,想休息也在情理之中。”
说的也是,毕竟太后也是叫她来伺候病人的,难不成还指望着这样就能侍寝了吗?他毕竟生着病呢!
淑妃意识到这一点,一方面为自己心思羞耻,一方面又给自己打气,他喝药喝的那么痛快,焉知不是给自己面子?左右只要伺候他快快康复了,自己就算大功告成了,在太后那里也能得另眼相看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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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后觉得殿中灯光亮的刺眼,宇文泓命人灭了几盏,然等四周昏暗下来,他又觉得困倦如同暗夜一样,压得他几乎要睁不开眼了。过去一整年熬的夜似乎都在要今夜找补回来,他索性丢了案头的奏章,倒在床上呼呼睡了起来。
他一向睡得浅,昔日军中养成的习惯,但凡周遭有什么动静,一定立刻醒来,然而今夜或许是乏了,他觉得,有种东西正引着他的意识往某个地方飘去,越来越远,越来越深。
他觉得不太妙,挣扎着要醒来,然而浑身仿佛被束缚住了一样,动弹不得,他恼起来,想方设法要挣脱,却不料又被什么一推,瞬间坠跌了下去。
他一惊,觉得大约是要粉身碎骨了,却出乎意料的落在了绵软云堆里,周围还有层层藕色帐幔堆叠,借着温暖柔风,在轻轻摇曳。
好一幅旖旎景象,他警觉的想,莫非是中了什么妖邪之术?想拔出自己的赤霄,臂膀却不期然的被人按住了,一双柔弱无骨的手牵住他的衣袖,鼻尖传来令人骨软的甜香,一个女子轻声在耳边唤道,“陛下,您来了……”
他一惊,定神看去,只觉得这女子的身形那样熟悉,只是面上罩着一层纱,看不清楚,但他觉得自己该认识她的,却又实在想不起她是谁……
他带着防备问道,“你是何人?”
女子但笑不语,一双微挑的桃花眼顾盼生姿,那眸子柔柔看着他,竟叫他心间一动,他尝试摘她的面纱,她倒也不拒绝,面纱摘落的瞬间,给了他一个似有若无的笑,他终于认出了她,惊讶道,“是你?”
她只是点了点头,却不知怎么,脚下一绊,冷不防跌进他的怀中,顿时馨香扑面。
她抬脸来吻他,不由分说。他怔愣一下,忘了拒绝与躲避,只知道那红唇与怀中的身躯一样,都是柔若春水,叫他乖乖承受的同时,身体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一种渴望从某个地方生出,遍布他的全身乃至发梢指端,最后汇成一条浩荡的江河,在体内某一处疯狂奔涌着,亟待找一个出口,而他隐约觉得,这个出口,应该就在怀中女子的身上。
他身体狂热起来,抵挡不住了,便开始反攻,热烈的回吻她,将她压在了身下……
正要有所动作,耳边忽然传来焦急的呼喊,“陛下,陛下您醒醒啊……”
他一惊,再低头去看怀中,哪里还有什么人……
一种怅然若失的悲凉顿时将人淹没,他很想恼怒,奈何耳边的呼唤声有增无减,他终于放弃了要去寻找她的执念,脑间重新澄明起来,哦,对了,他是在梦中。
他猛地惊醒过来,殿中灯光晃得人几乎要睁不开眼,面前有几张面孔,俱都在焦急的盯着他看,有福鼎,福寿,还有一个女子……可当看清了那副面容,心中却忽的一凉,这不是她。
福鼎福寿与淑妃几个唤了他半天,原本个个都拧着眉头,此时见他睁了眼,俱都如大石落地,福鼎激动的抢先道:“陛下您终于醒了,可吓死奴才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