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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到的客人有近有远,有高贵也有一般——不过这都是有了请帖的,这才能让姚员外迎接。那些奔着吃酒来的,自然不必姚员外招呼,自有洛园伙计引着在外入座就是了。
    平常人家都不要提,大多就是平头小轿,或者平顶小马车,带着女眷和一二家人就来了。而那当真富贵的,特别是官面上的人物,大都坐四人轿,穿过肩蟒,缨枪排队,喝道而至。特别是卫所出身的千户等更是是锦绣服,藤棍大扇,军牢喝道。
    姚员外站在门口远远就能听到风声,等到近前了就赶紧问候。那些武官大多十分骄矜,虽然是赏光前来,但是依旧我行我素,簇拥着黑压压一群招呼,只与姚员外微微点头就算是示意了,然后就抬脚往园子里头去。
    这时候洛园里头已经是鼓乐喧天,笙歌迭奏。等到姚员外确定迎客差不多,也到了开宴的时候了,这才又往中院而去。中院却是宽阔。室内室外一共设二十四张桌席,中间还加了了一个戏台子,这时候已经唱起来了——这也是姚家请来的戏班子。
    姚员外一路上与人拱手,直到到了主席的主位这才坐下。然后就是与伙计招呼,各样菜肴席面摆了起来,同时又拿出戏本,对在座的贵客道:“今日听戏,在座各位都是贵客,我哪里敢擅专,只请各位都来点一回吧!”
    说着递过戏本与众人,在座几位都是体面贵客,自然都是推却谦让一番。最后几下来回,点了一折《大闹天宫》,一折《普天乐》,一折《武松打虎》,一折《刘二当衣》,其余的不必细表,自然都是一些喜庆热闹剧目——这其中有个缘故,这一回是与人家贺喜来的,自然不好点那些哀哀戚戚的,那可是不通人情,与主家添堵了!
    点完戏,自然有小厮拿了戏本到戏班后台去。只不过一会儿戏台上就换了剧目,阶下又是新一派箫韶,动起乐来。当日这筵席,说不尽食烹异品,果献时新。须臾酒过五巡,汤陈三献。
    正是这时候《刘二当衣》正上演,这一出戏最是谑笑科诨,等到演完,中院里自然是更加热闹喜庆了。这时候在座的以为就道:“这几出热闹喜庆是有了,但是只有热闹喜庆只怕不足,不如唤几个佳人来弹唱一番,那才是好呢!”
    当下就有另一客人道:“只怕使不得,今日是姚老爷的好时候。那些脂粉佳人最爱弹唱就是闺怨之类,拿了来岂不是晦气?可不能唱那一套。”
    姚员外听了反而笑道:“哪里的话!难道她们唱的一定是闺怨,我就很知道一些戏谑热闹的曲子,让她们拣着唱一套就是了。”
    说罢就让小厮春生叫出早就请来的几个行院姐儿,先是在席前递了一回酒然后就去后台着力打扮一番,给在座的磕头。这才由乐工伴着,又唱一套热闹些新词,歌喉宛转,真有绕梁之声。
    中院的男客如此,宝茹招呼的女客热闹起来自然也是不遑多让。一时间,花开正好的院子里欢声笑语,衣香鬓影,人头攒动。这时候各高门大户的女眷都齐齐来访,一个个都是社交技能满点,要不是宝茹已经适应了许久,还真是应付不来。
    宝茹这时候看着满院子的女客,身边给她作陪的是自己那几个小姊妹以及乔三奶奶——这是因为宝茹依旧对着这些女眷不够熟悉,于是请来了已经相熟的乔三奶奶帮忙。乔三奶奶本就是热心人,又最喜欢揽事儿,这样的拜托自然是爽快应下。
    其实宝茹也不是什么人都不认识,好歹在湖州最顶级的圈子里混了好几年了,虽然只是一个打酱油的,但是多多少少也混了个脸熟。只是到底从来不是正主,只知道一些表面上的事儿,心里没底,这才请人帮忙。
    乔三奶奶也确实尽责,真个宴会只在宝茹身边,若是有什么迟疑的,她一准小声说与宝茹听。宝茹听后自然再无遗漏,接人待客真真是滴水不漏。倒是看得一些夫人太太啧啧称奇。
    油醋行行会会长家的太太便笑道:“这可真是不可小觑,这才多大呢?小门小户出身,又没得长辈在旁指点。不过是自己摸索着,今日办起这样的宴会来就十分妥当了,实在是没的说呢!”
    旁边一位卫太太道:“不是说这位姐儿家里只她一个女孩子,所以一直都是当男儿教养的么?如今也是招赘夫婿,说不准家里大小事情,连带着生意上的事儿也是她决断。有这般经历,自然是咱们家里从小只看《女诫》,摆弄两根绣花针的女孩子比不上的了。”
    这话里话外倒是意味复杂,表面上似乎是赞扬宝茹能干,但是其中暗藏的一点小心思——不就是暗暗觉得宝茹万事太顺遂,心里觉得过不得,也只能说些无关紧要的了。毕竟女孩子小时候更多的不是看《女诫》、摆弄绣花针,真的很难说这是命好。
    旁边一位夫人怕气氛僵硬下来,便凑趣道:“唉唉!可不是么!记得咱们当初做姑娘的时候嬷嬷是怎么教的?最后初嫁了才晓得管家竟是都用不着了,还是母亲手把手教的看账、管束下人最实用,只是咱们学的马马虎虎。还要婆婆三令五申,这才能做好。如今的小姑娘倒是务实的多了,学堂里可是认真教这些呢!”
    又有妇人也道:“是呀是呀,我家那小讨债鬼最不耐烦做针线,我还不能说她——她父亲也偏帮着她呢!只说咱们这样的人家难道还让小姐亲自裁剪衣裳,打理鞋袜?了不得了做几件给丈夫和婆家长辈。如今就连做婆婆的也不拿针线难为儿媳妇了么。”
    卫太太心里更加不好受了——只觉得姚家才初初改换门庭,宝茹又是一个小辈,但是今日却有这许多人替她说话,实在是看不过眼了。只是她心里晓得分寸,如今姚家正红火呢,她无缘无故得罪人家可没什么好处。只得僵硬地弯了弯嘴角,不再提刚才的话,只当作没发生过。
    她可没注意到旁边有些知道她底细的夫人已经暗自撇嘴了:是呀,人家可不就是能干么,这难道不是好事?如今早就不讲究那些没用的了。你家女儿倒是教的好,《女诫》、《列女传》之类的倒背如流,一手针线当初在闺阁里也是拔尖的。但是有什么用,现在做了人家当家太太,却是一场家宴都办的乱糟糟,还是妯娌帮着描补,这才是丢人呢!
    这一段插曲并不是发生在宝茹的眼皮子底下,所以宝茹也并没有注意到。她现在可是忙的脚跟打后脑勺,只是与各位新来的女眷寒暄就转不过身了,哪里晓得远远的地方的一场闲话。
    别看宝茹表面上云淡风轻,其实心里着实有些紧张。面上与各位女客言笑晏晏,实际上小心翼翼,不肯出一点差错,只能更加注意乔三奶奶这边,把她每一句都听在耳里记在心里。
    说过乔三奶奶十分尽职尽责,注意着宝茹,帮她细细介绍。这其中的介绍可不是场面话,全都是实实在在的干货。只是一会儿,宝茹就已经完完全全了解了在场八位行会会长太太、四位官家太太、六位湖州商会头面人物夫人——以及她们的儿女亲戚的前世今生。
    啧啧,果然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或许这些高门大户在一些极其敏感的消息上还能对外界保守秘密。但是这些八卦的话,那就是呵呵了,和她们这些小门小户也没什么区别么,还是妇人口中的谈资。
    忙碌也不是一直忙碌,和姚员外那边一般,等到开席的时候宝茹自然也是能坐下了,这时候就有一位活泼妇人道:“我仿佛听见中院那边已经唱起来了,咱们也点起戏来吧,总不能他们爷们热闹,咱们却不得消遣。”
    这句话自然是得了众人赞同,这时候大家都看向宝茹。宝茹虽然是主家,但是她一力推辞道:“虽说我是主人家,但是到底人小,如今同桌的都是长辈,我如何敢越过去?不说别个如何看,只说我自己就过不得,只能请长辈们先来点了!”
    宝茹这话说的极有章法,在座的虚虚地推辞了一番也就结果了节目单字。最后最先点的正是席间年纪最大的郑老夫人,这位老夫人年纪虽大,但是身体康健,眼不花耳不聋,拿了单子就道:“男子汉们在看戏,只是我听不出那些咿咿呀呀的戏词,想着咱们也就不与他们相同,干脆让说书先生与咱们说一部书罢了!”
    众人都说好,便一个个依着年纪辈分点起折目来。郑老夫人点了一折《昭君出塞》,其余的有《抱梅寻美》、《贺芳龄》、《娇莺啭》等,就连宝茹也跟着凑趣点了一出《卓文君》。
    然后就只见一位面白微须的说书先生进来,身边还带着一个小童,给拿着醒木折扇之物。又有两三乐工——这是女先儿带起来的风气,就是说书先生说书也偶尔用些伴奏了。这些乐工抱着弦子琵琶之类,到了院子里与说书先生一起给各位女眷拱手行礼,然后才有人给搬来几张杌子,这是给乐工坐的。至于说书先生是用不着的,只给他放了一张书案。
    那说书先生也是湖州有名的,功力十分了得,醒木一拍,先说一段定场诗,这就是进了主题。宝茹以前早听过这些故事,但是这先生模仿个人说话声音口气惟妙惟肖,又极会制造悬念,宝茹这都听住了。
    不过这说书先生只说了两回,就要下去,之后是另一位先生。这一位也不是无名之辈,但是比起之前那位就差得远了,一时之间宝茹就不再那么专注。宝茹是这般,席间别的太太也大多是这般。
    开头席间静悄悄的,只有说书声的氛围已经不一样了。这时候女客们吃酒吃菜,间或说些话来,似乎这说书声只是背景音,间或听一耳朵也就是了。
    这时候就有一位夫人笑呵呵地与宝茹道:“之前听闻宝姐儿家里已经有了一位小公子,只是不知道多大了,竟然从来不见抱出来呢。”
    宝茹放下箸儿,拿帕子抿了抿嘴,道:“小人儿有什么要抱出来的——如今才虚岁四岁,要哭要闹的,带出来了害怕不周全,反而失礼呢!”
    那妇人听后笑容越发真挚了,赶忙道:“竟是四岁?嗳!我倒想到一件极好的事儿!我如今只看宝姐儿的品格就晓得你家小公子绝不是一个凡俗的。恰好我娘家大嫂有一个三岁的小女儿,生的真是粉雕玉琢,和小公子配在一起只怕就是观音座下的金童玉女!”
    “我那嫂子是个急性子,只想给女儿早早定下一门亲事来,也好省去一桩心事。为了这个家里的亲朋好友都是帮忙打听的,至于媒人更是不消说。但是到了如今也没个合意的,要么是年纪不合适,要么是家里不合适,再也有品格不够好的。也是天缘凑巧,今日见到宝姐儿,我这才恍然大悟,这可不是‘灯下黑’?现成的人选不就在眼前么!这才是天造地设呢!”
    宝茹表面上依旧十分和气,没有一点异常,其实心里一直在疯狂吐槽:金童玉女个鬼咧!天缘凑巧也是个鬼!至于天造地设更是特么的胡扯!这人哪里见过家里的安哥儿,正是圆的扁的都不知道——其实就是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安哥儿才多大,就能预料到将来如何吗?
    虽然宝茹作为母亲自然是相信自家乖乖仔将来一定是玉树临风美少年一只,风靡湖州少女心不成问题。但是这位不认识也是这么肯定的吗?当然不是的啦!只要宝茹不是智障就知道这一定也是一家湖州富贵人家里较边缘的存在——至于她娘家,只能更差,毕竟就连这一个院子都没进不是。
    因此,这就是想要给自家女孩子攀一门好亲,然后占亲家便宜的吧。不是说宝茹有什么歧视,但是正常人都不会喜欢这种情况的。虽然这时候靠着联姻提升门第的多得是,但是对着一开始就是□□裸地想要占便宜,只怕没有一家能够接受。
    更何况这是三岁和四岁的小孩子啊,不说宝茹这个现代人了,就是正宗的古人,一般也不会就这样定下婚约——除非确实是通家之好,或者有别的特殊理由。毕竟孩子还小,谁知道将来是怎样?
    就是不在乎这个,只在乎门第,那一样有风险。毕竟时间太长,在有婚约到成亲的这十几年里,当官的可能被免官,甚至获罪。经商的也可能生意失败,到了血本无归。这样的情形怎么办?解除婚约,这种情况下解除婚约实在是太有害于名声了,就是成功了,也别再想有好亲家了。
    至于宝茹,更加不会拿自家孩子的婚姻开玩笑了。虽然在古代呆了接近二十年,但是她骨子里依旧是向往恋爱自有的现代人,更何况她和郑卓的婚姻也是基于这一点,使得她一点也没有在这方面要向本土妥协的意思。
    于是宝茹只得露出一个如同往常一样的笑容,道:“这只怕不成呢!我家安哥儿小时候送去寄名,有高人早就批过命。只说他命里不宜早娶,就是定亲也不成,不然只怕于寿数上有妨碍。您也知道,这些事儿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况且后果还这般严重,我哪里敢让孩儿以身犯险——就是我敢,家里拿他当宝贝命根子的长辈也一定会阻挠的。”
    在场的自然都听到了这一番交锋,大家也都不是傻子。对于这妇人的心思自然是心知肚明,至于宝茹的话是真是假也是昭然若揭。不过这是不会有人拆穿的,大家都是湖州体面人家,断不会像街上妇女一般,把面子里子都拆个干净,哪怕已经是众人皆知了,但依旧一切会尽在不言中。
    所以没人会去揭那妇人的短,同时自然也不会有人没眼色地去问宝茹:你说的真的假的啊?是在哪家寄名,又是哪位高人批的命。话说实在了可不就尴尬了,这样的人只怕会被在场所有人排斥。
    那妇人似乎还有些不甘心,但是旁边一个似乎与她相熟的却主动岔开了话题,笑着说:“这些事儿却是是这般,就是不信的,哪里又能等闲视之。各家孩子都金贵的很,若有个万一,到时候后悔也是没用了。”
    说着大家又说起了改日约好去佛寺上香道观打醮的事儿,一时之间其乐融融,那妇人就更插不上嘴了。是的,如今这些人已经把宝茹当作了她们之中很重要的一份子了,断然不会看着宝茹难堪,若是换做半年前的宝茹,这会儿大家应该是两不相帮吧。宝茹只能感叹:什么人格魅力都是虚的,只有实在的财势才能决定地位。
    正在宝茹感叹的时候,宴饮也差不多到了最后。女客们先走,倒是中院还在热闹,前歌后舞,锦簇花攒,直饮至月上中天,众人才起身辞去,说道:“已经早过了宴饮的时候,本该早早离去的。只因员外实在过蒙盛情,再者又的确是喜庆,不觉留连畅饮,十分扰极。不过到底已是晚间,只能告辞了。”
    姚员外需留了几句道:“杯茗相邀,得蒙光降,实在是蓬荜增辉,只望着你们再留片刻,以毕余兴。”
    不过众人只是道实在是不胜酒力了,于是各躬身施礼相谢然后辞去。姚员外又再三款留,最后只得将客人送至大门。一派鼓乐喧天,两边灯火灿烂,前遮后拥,喝道而去。这便是是散了,只是然人感叹‘歌舞欢娱嫌日短,故烧高烛照红妆’而已。
    第131章 占领市场
    自那场流水席后, 宝茹确实感受到了地位飞速提升带来的变化。特别是每到湖州有什么大活动总是少不了请自家去商议,至于各家宴饮, 宝茹和姚员外都是不会被忘记的座上宾。因着这个, 宝茹有一段时间是宴会不断, 可是醉生梦死了一回。
    不过这都是虚的, 宝茹内心清醒。哪怕是白日赴宴了,晚间也不会忘记去看‘甘味园’的账目,并把明日要做的事情写成条目, 让小吉祥给递给伙计。正是因为一直奋斗在工作的第一线,宝茹才没有完全‘堕落’, 反而保持了一种进取心。
    不过这进取心不见得有多强烈,只能说按部就班做好每一步罢了。真正让宝茹‘燃’起来的事情是郑卓在冬日里总算从京城回来了, 他的回归不仅是家庭上的回归,也是事业上的回归。
    宝茹就是这样的人,没有完全准备好是绝不会有决心开始一个大计划的。明显郑卓也是她‘准备’的一部分, 没有郑卓帮助, 她有很多事情都是做不成的。这样的状况下, 她能有心思去做大事情那是不可能的。
    宝茹先是欢欢喜喜地接了郑卓, 白日也不问郑卓在京城的事儿。如果是‘甘味园’的事情的话, 比郑卓先到的信件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也不需要再问。只等到晚间,宝茹才问起一些在信件上没有提及的事情。
    宝茹搁下碗筷, 就拄着下颌,一直看着郑卓, 道:“你本就清瘦,好容易在家清闲半年不到,好容易养了一点儿肉,这一回全还回去了。唉!你信上说的都是做成了什么事儿,说个结果就完了。却没提一句多少艰难——你也不必唬我,我也不是无知的,在外行事,还是京城,这样的大事,千头万绪,想想就难!”
    “那些京城的地头蛇不好相与吧?还有官场上的事儿,咱家从来没得根基,这样的事儿更是从来没打过交道。这一回却让你赶鸭子上架,你当初只怕心里格外不安,不晓得又为这个想了多少。咱家是没人,我又是个女孩子,更加不能和你同去了,不然我是一定要去的。虽然我也不定能帮得上什么忙,但总归多一个人出主意啊!”
    宝茹这是一番真心剖白,她自己不觉得如何甜蜜,但是郑卓听了却只觉得暖洋洋的。眉目更加舒展,道:“没什么关系,也不甚难。只是没做过觉得难处多,但是我有人带着,觉得熟悉了规矩就好。”
    宝茹却不信他,实在是在这上头郑卓‘劣迹斑斑’,只是撇了撇嘴道:“不信你胡扯,多少行商的精明的很,做生意一把好手,积攒财富的本事一流。但是这样精明的人物也有好些就败在这些事情上了,你现在一句‘不甚难’,好轻巧!所以人家都是傻的?”
    郑卓知道装傻不过了,宝茹的聪明他是自然知道的,那些出外行商的往往能骗过家里妻子好多事情,但是他却一样逃不过。所以最后也只能对着宝茹微微一笑,至于其余的说辞,正是‘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了。
    郑卓这般宝茹反而无话可说了,道:“既然已经知道瞒不过了,还不和我说一说到底遇到了些什么事儿——我虽然不能同你共患难,但总不能连你经了什么事儿都不知道吧?心里格外不安稳呢!”
    郑卓无法,只得老老实实与宝茹说了这一段经历。从一开始乘船说起。路上沿途风光说了一回——不过郑卓表述能力有限,翻来覆去也是一些干巴巴的形容。倒是各地码头什么货物好,什么东西多能说的清清楚楚,分毫不差。宝茹只能把一切归结于他有做生意的天赋,再加上后天锻炼,这才有这番情景。
    宝茹砸吧了一下嘴巴,虽然宝茹把江北种种说的干巴巴的,但有一点,至少是内容真实。说实在的这时候的江北确实和她想象的不同——两辈子都是江南人,去北方也只有旅游而已,她对北方说不上多了解。
    最知道的大概是名胜古迹多,还有好吃的小吃多,且都很符合她的胃口——甚至什么气候不同,也因为她可以避免冬夏两季出门而不太察觉。所以在她眼里江南江北有什么区别,最多就是她住在江南,别人住在江北而已。
    但是这时候的江南江北却是格外不同的——或许是交通不便,或许是经济发展水平问题。总之宝茹不是研究这个的,说不出个一二三。她顶多就是背过历史书,知道经济重心南移,所以江南的经济条件要比江北优越,至于到底是如何就不知道。
    但是郑卓说出来了,即使在这个和原本世界不一样的古代——比同时代的原世界古代人民生活水平高得多,以至于宝茹经常忘记了她是生活在封建时代。但是江北大部分地区穷苦也是一样的,郑卓挑拣着说了几件,不过并没有多说,毕竟这些事情他并不想宝茹知道太多。
    但是宝茹到底不是不知世事的小姑娘,只是听了只言片语就晓得了大体情况。叹了一句:“人都说‘前世不修德,生作徽州人’,大抵也也是因为本地土地贫瘠,物产不丰的缘故。正是因着现实境况不好,徽州人才多外出经商寻求出路。这一点上江北晋商、鲁商又何尝不是一样,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话又说回来了,也没什么好感慨的,就是咱们湖州瞧着物阜民丰,但是其中内里有如何?我不大去城南走动,但是多少见过,就算寻常年景见不到卖儿卖女的,但是食不果腹又何曾少了呢?”
    宝茹也不是什么悲天悯人的性子,这些事情的确凄惨,身为原本生在物资极大富裕的现代的人确实会觉得格外叹息——以至于郑卓和姚员外姚太太有时候觉得她是不是太过于心软了。但是她到底是个独善其身的,看闲书掉泪而已,说是虚伪也没什么问题,总归不会真的做什么,实际上她又能做什么呢。
    很快的,郑卓不再说一路上的事儿,而是说明在京城的种种,以及京城的生意做的如何。郑卓说的很细,虽然免不得言简意赅,但是却也面面俱到。宝茹听完已经对京城的生意布局有了足够的了解。
    宝茹若有所思道:“你是在京城招了女工和白案师傅?带去的各样点心的做法和方子倒是起了作用。话说咱们如今也不太用担心别的铺子盗窃咱们的方子了,就算有了方子,也不是‘贡品’呀!何况咱们如今给宫里敬奉,就是告到官府也有十分底气了。”
    说到这个宝茹可是喜气洋洋,总算享受了一把古代经商的特权——虽然这些特权宝茹只是用来保证自己的权益不受侵害,放在现代也只是一种理所应当的公平而已,但是她知道在封建社会,一个商人谈公平又是何其难也!
    不过关系都是经营出来的,凭着皇商的名头可以唬住一大帮人了,有什么事儿官府也能帮上忙。但是正是因为如此,才更要经营与朝廷的关系——正如做政府生意的越加要在意与政府的公关,正是越紧密越好。
    宝茹就道:“既然铺子与作坊建好了,人脉也已经打通了,接下来就是咱们‘甘味园’开到哪儿,哪儿的衙门就要走通了,这般才好办事呢——这不是当了皇商以后事情反而变多,而是当了皇商以后才有机会拉这样的关系。
    毕竟虽然如今不至于重农抑商,但是手握实权的官员面对一般商人依旧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姚家原本虽然已经算不错了,但是对于这些官员来说依旧是普通的小角色。就是真的投了拜帖上门说话,人家弄不好也是置之不理罢了。
    但是如今大不相同,顶着皇商的光环,除了一些顶级的大官意外,一般的地方官衙门,何处是去不得的?到时候几次送礼,又四下奉承,事情哪里会有不成的——听着好似还是一种剥削,但是在这个时代,这也不是人人都能享受的‘剥削’了。
    这些其实也不是闲话,宝茹正是要通过郑卓才能了解江北,特别是京城的情形。虽说因着与‘日昌隆’的文契,如今‘甘味园’不能再江北随意开铺子——事实上就是文契约定的日子到期了,姚家也不打算和‘日昌隆’解除合作。
    一个是因为‘日昌隆’确实帮了‘甘味园’许多,当初正是‘日昌隆’的帮忙,‘甘味园’才打开了局面,如今立刻翻脸不认人,未免有过河拆桥的意思。另一个则更加重要,那就是姚家力有未逮。‘甘味园’的发展重心一直在江南,如今已经布局好久了。就算成了皇商,也没有放弃这布局的样子,只是能够加快步伐而已。
    如同行军打仗一般,最忌讳‘添油’战术,最是应该集中主要精力一击必杀。所以这时候哪里能两头大,而江南和江北宝茹和郑卓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江南。既是为了之前的布置,也是因为明显江南更有潜力,这也可以说是资本的必然选择了——同样的投入得到的是不同的收益嘛!
    不过即使是这般,京城的问题也是必须要注意的。既然已经做了皇商,常常要往宫里供奉。同时还在京城办了作坊开了铺子,那么这就是不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而是头顶大事,毕竟就是不说宫里的事情,只说皇城脚下做生意也是自家利润里很重要的一环了。
    这个事情甚至宝茹和郑卓没有专断,还去找了姚员外,三人可是商量了好一阵。还嫌不够又寻了几个甘味园分店的掌柜和得力伙计,大家一起群策群力,这才定下了‘甘味园’接下来的发展大动作。
    其中变化最大的就是泉州真的要开设分店、扬州铺子的变化,以及京城分店如何打开局面。这三处实在是地位不一般,连成一条线不就是正好位于帝国东部的南北中三处。以这三处为基点,以点带面,正是能盘活并联络‘甘味园’所有的销售点呢!
    既然已经有了打算,也有了计划,这边给京城管事的就去了信件,安排起具体事务来。至于泉州则是要派得力的伙计委任为管事往泉州照应具体事务,好在郑卓在泉州有的是朋友伙伴,派人过去也不缺照料,办事也就不用忧心。
    泉州的事情一时半会儿看不出什么,京城和扬州自然是扬州最先收到信儿。一个是扬州离得近,更大的原因是扬州已经经营了两年了,根基什么的更加深厚,安排起来也更加得心应手。
    姚家是这般安排的,各地发展又是不是如他们所愿?只能说主要的目的达成了,至于细枝末节——他们又不是神仙,自然还是各有各的意外。不过还好,送到宝茹面前的账本可以证明,‘甘味园’如何赚钱,又是如何占领市场份额。
    譬如扬州,最是顺利,一个是因为经营时间长,二个是因为扬州人富裕,消费能力强。特别是是每到节庆时候,都争相购买一些糕点,既有自己吃的,也有送礼的。原先各家老字号是扬州人最常光顾的,如今却换成了‘甘味园’。
    原因也很简单,既是‘甘味园’味道好,用料实在,也是因为扬州人更加能接受新事物。爱赶流行,爱尝试新东西,之前江南诸多流行都是扬州传扬出来的就能证明了。换到点心之类,也能看出来。
    别的地方,哪怕是‘甘味园’的大本营湖州,人们念旧,过节送礼常常还是选用自家吃惯了的老字号。这是一种习惯,更是一种坚持,更是一种惯性,无论古今,这样的都不少。但是扬州,这种惯性的影响力却是最低的,就算有也不影响大局。
    特别是‘甘味园’挂出贡品的牌子后,一般民众就越发追捧了。如今扬州卖得最好的是俗称“方盒子”的点心,每盒要两钱银子。就是一个浆糊纸白色方盒子,里面可以放一整块的方形素蛋糕。或者十个小蛋糕,品种自选,不是蛋糕,而是十块蝴蝶酥之类的饼干也可以。
    至于整个的圆的方的的奶油大蛋糕,也卖的很好。逢年过节总有许多扬州人买上几个,最好可以用来送人,又体面又实在。至于其他的饼干、糖果、面包、小蛋糕之类其实也卖的很好,但是因为一般只是自家享用,不拿来送礼,倒显得没那么‘繁荣’了——果然古今都是一样的,凡是能送礼的商品销路是格外好。
    至于京城,大概是刚刚开始,业绩只是过得去。但是对于品质有保证的商品,又宣传得力,总归是前景良好的。不是有老话说,刚刚开张的生意,不赔当赚。实际上只要看过如今的‘甘味园’在京城的人气,就会相信将来大有可为。
    宝茹就是没见过也相信,只看账本,这一年的最后几个月,进账是一月比一月多,这还不能说明问题?京城是个什么样的城市,他和江南完全不同。譬如月饼,有京样和苏样之分。京城的月饼不算精致,但个头大用料实在,这就将这座城市的气质展现出来了——这是一座典型的北方城市。
    不过好在京城的繁荣并不是靠着京城人撑起来的,他是靠着成千上万名官员和他们的家属,以及近千名勋贵家族硬生生地繁荣起来。这些人前者来自天南海北,最多是江南人,文脉荟萃嘛。
    后者祖籍也大多并不是北方,因为太.祖皇帝是江南出身,自然身边的老兄弟大都也不是北边人。到了如今,或者他们已经被同化了,但是大体的一些饮食习惯保留下来不少。毕竟勋贵之家的食谱也是一代传一代的,变化有,但不至于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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