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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场中如此做想的并不只是淑惠大长公主一人,眼见道清大师言出必中,一干夫人们都似有意似无意的瞧着章回,只等他认下这事儿。
    “没有,真的没有,”章回面色涨红,辩解道:“我发誓!”
    这话落地,章回之妻刘氏便松口气,周遭人半信半疑,一半儿仍盯着章回,另一半,却去瞅道清大师了。
    总不会是大师失手,算错了吧?
    “非也非也,”道清大师念一声佛号,慈悲笑道:“是正统嫡孙,且未降生。”
    一句话说出口,却叫刘氏从一颗心跳到嗓子眼儿,眼眶登时就红了。
    淑惠大长公主激动之情不比儿媳妇少,顾不得细问道清大师,便差人去请太医。
    诊脉之后,太医便确切回禀,刘氏确实已有三月身孕,只是她苦于求子,每每用药调养,以致信期紊乱,等闲瞧不出喜脉,亏得这回瞧出来,不然继续喝药,没多久孩子就掉了。
    淑惠大长公主又惊又喜,刘氏更是当即落泪,非要给道清大师塑一座金身——当然被婉拒了。
    这事儿来的可太神异了。
    若说道清大师早早探知刘氏有孕,可刘氏自己都不知道。
    可要说道清大师观其面色而知,太医却说,刘氏脉象紊乱,除非经验老道之人仔细探脉,否则决计察觉不得。
    既然如此,这不是神僧,什么是神僧?
    世间最容易笃信神灵的,大概便是上了年纪的妇人们,这事儿一出,她们再瞧道清大师时,神情便热切起来,纷纷问及家中子嗣姻缘前程,诸事甚多。
    然而这时候,道清大师却含笑摇头,口称天机不可泄露。
    到最后,还是碍不过众人劝说,说了场中几位有孕夫人腹中男女,便同皇帝一道,先行离席。
    这些事发生时,董氏便在一边儿瞧着,虽也觉神异非凡,却总觉有些怪异。
    “要说大长公主同陛下一道作假,我是不信的,”听了魏国公疑问,她摇头道:“孕中最好不用茶水,可光我瞧见的,刘氏便喝了好几口。”
    魏国公明白过来。
    淑惠大长公主出身皇家,最重嫡庶,刘氏倘若有孕,便是她独子的嫡长子,即使再退一步,也是嫡长女,如何能舍得以那孩子的安全,来为皇帝这场骗局保驾护航。
    可见,直到道清大师说出来的那一刻,她才知晓此事。
    更不必说刘氏感激涕零的神情,真真是挑不出半分毛病。
    “等着瞧吧,”坐到梳妆台前,董氏取下耳环发簪:“他不是还预测了几位夫人腹中男女么,再过些时日,便见分晓。”
    ☆、第3章 凤命
    英国公是个信从无神论的流氓。
    只可惜,英国公太夫人和英国公夫人,都是虔诚的佛祖信徒。
    “道清大师说了,”英国公夫人宋氏坐在下首,向太夫人笑道:“再过些时日,太夫人便要添曾孙了。”
    “是吗,”太夫人转了转腕上佛珠,目光慈爱:“倒是好事,等孩子降生,记得去谢过大师才是。”
    “嗳,”宋氏恭敬道:“媳妇晓得。”
    “什么大师,备不住是个招摇撞骗的,”英国公撇嘴,扫一眼宋氏,道:“祖母这话说的忒早,我倒觉得是个女儿。”
    宋氏面色不易察觉的一僵,随即遮掩过去了。
    太夫人上了年纪,最信那些命理之说,关于那位大师的神异,这些日子以来,在她耳边吹风的络绎不绝,加之淑惠大长公主言之凿凿,早已信了十分,听英国公这样讲,面目登时一肃。
    “你若不信,尽管敬而远之,何必口出妄言,人家骗你什么东西了?”念了几声阿弥陀佛,太夫人摆摆手,赶他走:“忙你的事情去,叫你媳妇在这儿跟我说会儿话。”
    “别呀,我这张嘴您还不知道?”英国公赶忙自打嘴巴:“最没把门了。”他生母早逝,是太夫人将他一手带大,见老人家真动气了,连忙俯首作低,劝了好一会儿,才算将这茬儿掀过去。
    夫妻二人一道回房时,宋氏方才小心翼翼道:“夫君,你真觉得是女儿吗?”
    她与英国公成婚几年,膝下已有一子,但女人哪有嫌儿子少的,越多越好,更不必说,后院里还有几个姨娘虎视眈眈。
    宋氏打心眼儿里希望,这一胎是个儿子。
    所以道清大师说她怀的是个儿子,切切实实搔到她痒处,潜意识里便愿意相信他是神僧,一说便中。
    英国公倒是没宋氏想的那么远,纯粹看不惯道清大师装模作样罢了:“左右已经有了中卿,男孩女孩都好。”
    中卿,便是他们的长子。
    宋氏略微安心几分,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肚腹:“既如此,只待瓜熟蒂落便是。”
    英国公点头,不再多言。
    宋氏有孕已经将近九月,临盆在即,也是道清大师预测之人中,头一位生产的,出于种种猜测,颇受瞩目。
    淑惠大长公主自从得知儿媳有孕,欢喜的坐不住,将自己身边嬷嬷与了刘氏,亲自照看她这胎,每每日得了空,便往佛堂去拜一拜,祈求乖孙平安降世。
    刘氏今年三十有二,不算年轻了,好容易怀上,心中忐忑欢喜绝不比淑惠大长公主少,只会更加仔细,小心看护。
    如此过了七日,婆媳俩用过午膳,正一道说笑,就听外头脚步声裹挟了喜气,盈盈入内:“好事好事!”
    章回兴冲冲的进去:“英国公夫人生了,是位小公子。”
    “阿弥陀佛,”淑惠大长公主笑意深深:“果然不出大师所料。”
    刘氏比婆母还欢喜,倒不是因为英国公夫人生子,她跟着高兴,而是道清大师的话准与不准,切切实实得到验证,再摸摸自己肚子,她暗自期待起来。
    这消息传的飞快,不过一日功夫,便在金陵沸腾开。
    英国公抱着儿子,既觉得喜欢,又有点郁闷,念了几句“瞎猫碰上死耗子”,就被太夫人拿拐杖打出去了。
    他这自然是例外,更多人则开始蠢蠢欲动,摒弃此前疑虑,想着重新找个由头,求道清大师相看一番。
    然而道清大师正身处皇宫,哪里是想见便能见的,没有皇帝点头,谁也见不得。
    日子一天天过去,从三月中到了六月的尾巴,道清大师此前预测过的夫人们接连生产,男女之间,竟无一不准。
    如此一来,神僧临世一事,甚嚣尘上。
    皇帝虽年轻,理政却有条不紊,手段老辣,处事公允,当真有明主之像,如此一来,先前道清大师所说,当今乃天命所归,倒叫人信服起来。
    这位天子似乎十分体察人心,知道金陵勋贵惦记道清大师,就跟被猫爪子闹心似的,等到七月时,便于芳颐园再度设宴。
    淑惠大长公主的孙儿还没降世,但毫不影响她对于道清大师的信服,自是忙不迭应了,极为殷勤。
    魏国公府也收到了邀请。
    魏国公膝下有二子一女,长者正在金陵城外习武,短时间难归,次者却在董太傅家中闭门念书,也不好贸然去接。
    再则,有魏国公府的威名在,两个儿子此生总不会波折太大,唯有被他示若掌上明珠的小女儿妙妙,不知前途如何。
    女儿家将来总是要嫁出去的,倘若遇人不淑,倘若子嗣不昌,倘若婆母小姑苛刻,不知要吃多少苦,魏国公只消这样一想,就难过的想哭。
    “咱们带妙妙过去,叫大师瞧瞧吧,”他同妻子商量:“不是挺准的吗。”
    “可别,”董氏摇头道:“命理之说,信则有,不信则无,倘若大师瞧了妙妙,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叫人听了,岂非害她终生?”
    魏国公一听就有点虚了,暗自打怵,随即又鼓起勇气道:“此前他虽相面,却也未曾有恶言,夫人杞人忧天了。”
    这倒也是。
    道清大师相面,只说人好,从不说人坏的。
    董氏想了想,依旧摇头:“罢了,公公不是说过么,妙妙是有福气的,生来带运,一世顺遂,至于道清大师这趟浑水,咱们还是别过去蹚了。”
    老魏国公娶妻颇晚,年近四十,才有了魏国公,也算是老来子。
    妙妙出生时,老人家还健在,只是年事已高,加之早年征战沙场,颇多暗伤,老来难熬,她出生那夜,更是早早歇下。
    董氏是儿媳妇,便是生孩子,也没有叫年迈公公过去守着的道理,所以在发动之初,便吩咐人不准去搅扰,第二日再前去告知便是。
    谁知,老魏国公却在这一夜,做了一个异梦。
    他梦见菩萨到了他们家,将一只金灿灿的小猫放了进去,向他慈悲一笑,便带着一对儿金童玉女腾云驾雾离去。
    寻常人做梦,都是片刻即忘,记不了多少时候,可是这个梦,直到第二日清醒过来,老魏国公却还是记得清清楚楚。
    从那只小猫儿,到菩萨脸上的慈悲笑容,再到菩萨身后的金童玉女穿了什么衣裳,却都一清二楚,令他大感神异。
    等老魏国公知道昨夜儿媳妇生了个小姑娘的时候,才算是将梦境与现实结合起来。
    上了年纪的人总是会格外相信这些异兆,更何况,这可不仅仅是异兆。
    他梦见了菩萨,小猫儿也是金灿灿的,这是吉兆啊!
    时代局限使然,他最喜欢几个孙儿,可因为这个梦,对于这个小孙女,却也格外疼爱,娇宠的厉害,连连说她有福气,必然一生顺遂。
    妙妙随父亲姓魏,这一代从青,名青漓。
    而小名儿,却水推舟取做妙妙。
    ——这也是老国公坚持的。
    妙妙,喵喵,多可爱啊。
    道清大师虽神异,董氏心中却总觉不安,见丈夫有意带女儿过去,也给劝住,魏国公素来敬重妻子,便将那些想法压下去,不再提了。
    然而等到宴席的前一天,妙妙却哒哒哒跑到他面前去,一双杏眼闪闪发亮:“阿爹阿爹,明天带我去见那个会算命的老爷爷嘛。”
    “什么会算命的老爷爷,”魏国公笑了:“是道清大师。”
    “好吧,那就是道清大师,”小姑娘眨巴着眼睛,毫不掩饰自己的向往:“带我去见见嘛。”
    “不行,”魏国公耐心道:“你阿娘不许。”
    “我们偷偷的去,”小姑娘听二婶提了那位神僧之后,心里好奇的跟小猫爪子挠一样:“不叫阿娘知道,不就成了吗?”
    魏国公意动:“你说的有道理。”
    芳颐园设宴这日,恰好是董氏昔日闺中密友的生辰,大清早,叮嘱魏国公几句,便往对方家中做客去了。
    魏国公嘴上答应的痛快,然而没多久,就将偷偷跑过去的小女儿抱在怀里,父女俩乘着马车,往芳颐园去了。
    比起前一次宴席,这一次委实要盛大多了,只是这毕竟是皇帝暗自操持,得到入场券的人有,却绝不会过多,所以看起来并不拥挤。
    然而,即使是这样,道清大师入场之后,也备受瞩目,崇敬目光毫不掩饰,径直往他透着圆慧的脑袋上扫去。
    只是碍于身份,不敢过去纠缠罢了。
    道清大师依旧一身僧袍,衣角洗的发白,却也无人嫌弃简陋,只觉佛心剔透,不拘于外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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