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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沅胸口微微的起伏。
    韩如遇看在眼里,眉一挑,同韩氏等人先行而去。
    见他们走了,采薇低声道:“韩如遇竟然还敢露面,也不知等会儿遇见少爷会如何呢!”
    上回陆策凶神恶煞的,还扬言要杀了韩如遇,苏沅心里有点慌,前世,他们两个井水不犯河水,陆策扶持祁徽夺回皇权,韩如遇虽然不曾发挥过作用,但因他不曾支持过蔡庸,或者曹国公,因才华得祁徽喜欢,后来也得了重用。不过,她临死前,陆策伸手援助,愿意帮她归家,倒不知两人后来如何了……苏沅想来想去,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低声在采薇耳边说得几句。
    采薇吓一跳,瞄了眼陈新:“少夫人,您真想那么做?”
    “我一定要问清楚。”
    “好。”采薇点点头,“奴婢知晓了。”
    苏沅去老夫人那里请了安,便是去看阮珍,屋里可热闹了,女眷们都聚在这儿,逗弄两个孩子。绣儿的嘴最甜,被人一哄,婶婶,姑姑的叫,吐字非常清楚,倒是慎儿说话晚,还含含糊糊的,力气却大,扶着他,能在地上溜达半圈了,把阮珍弄得有些发愁,巴望着两人换一换。她实在是想给苏承芳生个伶俐的儿子,以后不愁念书慢。
    可这苏慎偏偏不开口,幸好苏承芳安慰她,说他小时候说话也晚,心里头才舒服点儿。
    坐得会儿,苏沅寻个借口出去。
    采薇得了吩咐,在路上就把陈新给拖住了,低声道:“姑娘去如厕呢,你跟着作甚,宝绿去就行了。我倒是想问问你,陈然可是你兄弟啊,听名字像,人长得不像。”
    少夫人如厕是不太方便,只陈新得了陆策的令随时要跟着,奈何采薇拖了他袖子,只得道:“自然不是了,都是少爷赠的名儿。”
    “那真有意思,不知道少夫人何时也赠个名字予我呢。”
    采薇东拉西扯的,等到放开陈新,早不知道苏沅去那里了。
    韩如遇在芍药园等了又等,不知道苏沅会不会,他暗示得非常明显,苏沅再听不懂,那人真是笨得要死了。可她本来就是个笨人,人生在世,谁都知道享受,她非得钻入牛角尖死不出来,他递给她绳子,她都不知道接着往上爬。有时候想想,怎么自己就非得娶她呢,天涯何处无芳草,苏沅就那么好吗,他看着满园未曾开放的芍药,心想,他或许只是为了看她的盛开。
    他不曾见过。
    心里隐隐的绞痛,叫他难受。
    他手指拂了拂绿叶,听见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你终于还是来了吗?”他道。
    苏沅深呼吸了一口气:“我如果不来,想必你还会想别的办法。既然如此,择日不如撞日。”
    韩如遇转过身,看到她一身鲜衣。
    如那日的素衣不同,在一片芍药中显得洁白单纯,而今百花未开,她今日穿着娇嫩的颜色,却像是春深提早到了,叫人忍不住想多看上两眼,他走上前去,走得近一些。
    苏沅却不由自主往后退了退,告诫道:“这是我娘家,我只要叫一声……”
    “你以为我会作甚?你以为我还不明白吗?”韩如遇淡笑道,“我知晓你为何对我冷淡,都是因前世的关系……”他盯着她的眼睛,“但今世不会了,你相信我,再嫁给我吧。”
    苏沅听了不由苦笑:“韩公子,我而今是陆策的妻子,我绝不可能再嫁给你的。”
    “你一点都不考虑吗?我哪里比不上他?”韩如遇不解。
    “这与谁好谁坏无关,”苏沅一字一顿道,“我喜欢他,我而今只想做他妻子。”
    韩如遇脸色瞬时一变,苏沅这句话不亚于把尖利的匕首,直插于心脏,痛得叫他差点说不出话来。他面孔抽搐了两下:“你才嫁与他多久,谈什么喜欢?你是想让我死心,就像之前,故意冷落我去亲近他,都是为了让我死心罢!你对他不是真心的……”他语气突然激烈了起来,一把扣住苏沅的手腕,“陆策还不是仗着那病皇帝才能做上侯爷吗?你以为他这一世还能……只要太后知晓他的身世,不管是陆策,还是祁徽,都难逃一死,你,想做寡妇吗?你是不是想做寡妇?回答我!”
    她起先因他这话害怕,都后来却是忍不住笑,笑得肩头微颤。
    韩如遇手指紧了紧:“你笑什么?”
    “笑你,也笑我。”苏沅抬起头看着尚且萧瑟的园子,“就算我如你愿,与陆策和离嫁与你,且不说陆策会如何。我是不会好好与你过日子的,这岂非又像前世一般?韩如遇,你仍不会得到我的真心,甚至于,我不会再像前世一般逆来顺受,任你母亲羞辱,任你随心所欲,我会想尽办法叫你难过……”她笑了笑,“我已经死过一回了,韩如遇,我不再怕死……”
    韩如遇手指一片冰凉。
    苏沅,她完全不同了!他这般的威胁她,她竟然还能如此镇定。
    不过,他冷笑道:“你不怕死,难道你也不怕陆策死吗?你不是……喜欢他吗?”
    苏沅心头一跳,但他决不能让韩如遇再摆布她,便是心一横:“大不了,他死我也死,反正能重生,说不定我们两个双双重生呢,下一世再遇不见你,更加逍遥也说不定。”
    “你……”韩如遇目赤欲裂,他大口喘着气,“你怎知,你再遇不到我……”
    看他似要疯狂的样子,苏沅大惊:“难道,你,你前世也死了不成?不对,人都会死,可未必都能记得,你到底是……”
    陆策权倾天下,肆无忌惮,强行把苏沅带去安葬于阮珍身边之后,他的人生似乎也没什么乐趣了。为了苏沅嫉妒,故意招来的女人都散去了,为了苏沅欢喜,种了满园子的花都烧尽了,为了苏沅一笑,亲手搭的秋千也拆掉了,为了苏沅恨他,把那些麻痹自己的酒也倒了。
    他做了那么多,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可苏沅对他无爱也无恨,连一个孩子都没有留给他。
    半年之后,他染病辞世。
    最终,也不知败给了什么。
    他眸中好似酝着一片海,潮起潮落,汹涌起伏,最后,又归于一片死寂。
    苏沅难掩酸涩。
    前世,她所求的或许就是重来,重见父母,而韩如遇所求的呢?她叹口气:“我们这一世,又错了吧。”
    似乎有什么落下来,轻轻砸在心间,一圈圈的荡漾开去,韩如遇有点透不过气,他知道自己该放手了,曾经柔弱的苏沅而今坚硬如铁,他更加难以撼动,更何况,她还说,她想跟那个人一起死,再一起生。
    那曾是他所盼望的,他死的时候,曾经那么想过,倘若有来生,他一定要再娶苏沅。
    可是他来晚了,也来错了。
    如果再有下一世……他希望,苏沅再也不要记得他。
    韩如遇的手松开了,一句话都没有说,转身要走。
    苏沅叫住他:“韩公子,你会不会……”
    他冷笑:“得看我心情!”
    他大踏步走了。
    苏沅被他这句话又弄得提心吊胆,心想,那还得提醒陆策啊,可怎么提醒呢?难道要把前世的事情说出来,想着连连摇头,陆策要是知道她是韩如遇的妻子,必然会气得暴跳如雷,她可不能在陆策心里埋了刺。就说韩如遇怀疑他身份好了,叫陆策小心些,不过她隐隐有种感觉,韩如遇应该是放手了,他不过是心里还有气,所以吓吓她罢了。
    苏沅拍拍胸口,离开了芍药园。
    第100章
    陈新被采薇阻拦,不见了苏沅,火急火燎,在苏家一通好找,甬道上发现了少夫人,顿时心里一定,同时间又狠狠瞪了一眼采薇,决定下回再不搭理这奴婢了,不然少夫人真出事,倒霉的是他。
    采薇完成任务,笑着行到苏沅身边:“老夫人已经使人设下大案,少夫人快些去吧。”
    那是要抓周了。
    苏沅疾步行去上房,到得门口,却见苏赡在里面,正与祖母,父亲不知说什么,满脸不平,但父亲说得几句,他又好像有所了悟,连连点头。此时进去也不知会不会打搅长辈们谈话,苏沅正犹豫时,手臂一紧,被人用力握住了,隐隐生疼。侧过头,发现是陆策,她正待要笑,却见男人脸色极为的阴沉,眸子里好像夹着冰霜似的,心头咯噔一声,笑容便有些勉强了:“表哥,你回来的正好呢。”
    “是正好吗?”陆策眼睛眯了眯,径直将她带离正房。
    男人走得飞快,苏沅跟不上,绣花鞋都差点要掉了,着急道:“表哥,你做什么……你走慢点!”
    陆策冷笑了声,停下来。
    “我要做什么,你不知道?”他人虽然不在苏沅身边,却留下了陈新,但刚才苏沅竟然甩掉陈新,与韩如遇私自见面。男人怒火中烧,把苏沅推在庑廊之后的墙上,冷声道,“你没有话说吗?”
    手指捏着她下颌,好像审问犯人似的,这么生气,苏沅约是猜到了,只是心里疑惑,之前明明支开了陈新,陆策怎么还会知道呢,莫非在苏家有别的耳目?或者是韩如遇……她恍然大悟,凭着陆策的行事作风,定是在监视韩如遇!此番也只能承认,她眼睛一转,忙道:“表哥,你是说韩如遇吗,”为撇清关系,表示自己的厌恶,她叫着大名,“韩如遇今日同二叔二婶一起过来,说要道歉,我便觉他是别有意图……”
    “别有意图,你还敢一个人去见他?你不怕又像上次那样?”陆策不能理解苏沅的举动,因就算是寻常会面,她一个有夫之妇,也不合适单独去见外男,而且他很想知道两个人到底说了什么,盯梢的人离得远,不曾听见。
    苏沅绞尽脑汁,因实在没想到陆策会知道这件事,她得想个私会的借口。
    睫毛颤啊颤的,眼睛眨啊眨的,看得陆策的脸色越来越沉,苏沅灵机一动,垂下眼道:“表哥,我其实瞒了你一件事,那天在首饰铺,我摔下时,韩如遇在我耳边说了句话,说你……”突然低声,“表哥,附近有人吗?”
    “无人,说罢。”陆策侧耳细听了会儿,答她。
    “他好像猜到了你的身世,我当时并不明白,后来你告知我,我才听懂那句话,故而今日他暗示我什么芍药园,我就想去劝劝他,别与你过不去……”她伸手扯了扯陆策的袖子,“表哥,我支开陈新,是怕他阻拦我,不去见韩如遇,惹怒了他,将你身世说出去。”
    韩如遇竟然会猜到?陆策挑眉:“你不会与我商量下吗?”
    “我太着急了啊,我还不是为你着想!”苏沅声音软软的,“表哥,你不要生气了,韩如遇也没有对我做什么,我与他说,就算他揭穿你身份,我也只做你妻子,大不了我们一起死。”
    顷刻间,满腹的怒火消散了,融于她这一句话,陆策脸绷不住了,手也捏不动了,仿若吃了一口的糖,甜到心里,想立刻就把苏沅抱在怀里好好亲一亲。可刚才实在太生气了,他勉强还维持着冷面:“下回再遇到这种事情,绝不要私自做主!你一个女人,手无寸铁,万一发生什么,谁保得了你?”
    “嗯,”苏沅乖乖点头,“我晓得了。”
    陆策松了口气,顺势把苏沅拉到怀里,碰了碰她的唇。
    “不生气了罢?”苏沅弯着眼笑。
    他手落在她腰间捏了捏:“谁说不气的!”
    她又疼又痒,嘤咛一声。
    脸颊飞了红,眸子似秋水,陆策一点儿看不厌,抬起她的脸重重亲下去,只半途想到苏沅说的话,他又失去了兴头,捉摸韩如遇怎会猜到。不过这也许已经不再紧要了,等到下个月……只要盯着韩如遇便行,若他实在想死,自己也不介意杀人灭口。
    苏沅想起抓周的事儿,连忙拖着陆策回去:“我想看看他们抓到什么!”
    上房已经围满了人,个个都伸长脖子看着苏慎。
    那可是苏家的独子,好不容易来的,不能叫人失望,老夫人手心都捏出了汗来,好不容易等到这孙儿动了,眼睛也跟着转,就见这孙子手在大案上四处摸过去,突然就抓了一支笔,随后又抓了墨锭。她心里乐开了花,这笔墨乃文房四宝,将来孩子必是能写锦绣文章,宾客也都纷纷恭贺。轮到苏绣,则是抓了把算盘,女红之物,反是碰都不曾碰,众人都言,长大后定是要当谁家主母,掌管中馈了!
    “你小时候抓了什么?”陆策看苏沅满脸笑容,低声询问。
    “金簪!”苏沅颇是得意,“还有珠花,我可告诉你,有仙师批命,说我命带贵气。”
    陆策道:“妻凭夫贵,仙师应该说,你命里有我。”
    苏沅噗嗤一笑,实在没忍住。
    “不对吗?”陆策挑眉。
    “对,对极了!”苏沅摇着他衣袖,“夫君,全靠你了!”
    陆策莞尔。
    老夫人此时招呼宾客去厅中,应到午时了。
    又看见苏赡同祖母说话,苏沅心头一动,与陆策低声道:“你早前答应过我,能让文惠姐不嫁张家,到底可行了?”
    “自然行了。”陆策也瞄了一眼苏赡,“前日,张家老爷夫人去见过苏赡,乃为退亲,早先前因苏明诚去世,便没有大张旗鼓的结亲,此次也是主张平和的退亲了事。”
    难怪苏赡好像不太高兴,不过苏沅却是了解了一桩心事,笑着道:“你用的什么办法?”
    “也是时机好,蔡庸正欲对付曹国公,这张家老爷五年前不慎打死过人,当时遮掩掉了,而今若翻出来,被蔡庸知道,定是会拿张家开刀,那是曹国公的姻亲,曹国公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张家为保命,自然答应去退亲了。便算是那张孙锡在家寻死觅活的,也没有他老子的命重要。”陆策眸光一闪,“不过我看你这堂祖父有点不甘心……也不看看何等形势,此时与张家退亲,才是明智之选罢。”
    “主要他们家没个顶梁柱,故而堂祖父心里没底,不过既已退成亲,他早晚会庆幸的。”
    一下解决了两桩事,苏沅心情愉快,拉着陆策去用膳。
    等到下午,宾客们纷纷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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