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然跟在他身后,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
李东扬走出几步,回过头看看她,转身又继续走,狄然继续跟。
李东扬突然放慢脚步,右手软软地垂到身侧,抻着向后勾了勾小手指。
狄然先是一愣,随后抬起头脸上绽开了笑,她跑上前去,轻轻和他勾起手指,在空中一甩一甩荡来荡去。
窗外日光明媚,李东扬抱着猫淡淡地“嘁”了一声,也忍不住笑了,转脸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亲。
☆☆☆
陆川回到事务所时已经快要下班了。
大厅里几位律师在和一位年迈的老伯说话,对方情绪激动。
那老伯衣着朴素干净,脸上泪水纵横,言语和哭音夹在一起,听不清在说什么。
潘静姝拉他:“您别这样。”
那老伯看她像主事者,“扑通”一声跪在她前面:“你们帮帮我——”
潘静姝眼神闪烁,为难道:“不是我们不帮您,您没有钱可以去申请法律援助,会有人为您安排专门的律师。”
“他们不接!”那老伯哭起来,“我实在走投无路了,求求你们——”
陆川站了一会,出声道:“我看看。”
潘静姝连忙拉住他:“不行陆川,这个案子不能接。”
那老伯像是看到了救星,膝盖挪动到陆川面前:“我求求你了!”
陆川扶他到一旁的沙发坐下:“您慢慢说。”
那老伯抹了一把眼泪:“我姑娘高中毕业后来这打工,她妈妈生病,每个月都寄回家几千块钱。”
陆川给他倒了一杯热水,安静地听着。
“她很乖,学习也好,如果不是我没用,她一定能上大学。”老伯捂着脸,“如果不是我没,她不会为了钱去那种地方打工。”
老伯说话断断续续,说到关键处上气不接下气地哭,他说了很久,陆川才听明白。
他的女儿晚上在迪厅做服务生,半个月前的一个夜里被一群喝醉的男人轮.奸致死,真凶却逍遥法外。
陆川拧着眉思考了一会,老伯见他这模样以为他不想接,又跪在他面前:“陆律师,你帮帮我!我就这一个女儿,要多少钱你和我说,我回老家卖房子也要把那个畜生送进去!”
陆川扶起他,看向潘静姝:“接了,费用算我身上。”
潘静姝很坚决:“不行,这不是钱的问题,你知道他要和谁打官司吗?”
老伯哽咽:“那个畜生叫程耀。”
陆川很多年没听过这个名字,眼神一晃,许多从前零散的记忆走马灯一样从脑海里一一闪过。
潘静姝见他沉默,以为他在思考程耀的事情,在一边轻声说:“虽说这几年可能变天,但空子不是那么好钻的,赢了名利双收,输了万劫不复,去冒这个险不值得。”
陆川恍过神,不再犹豫,果断地说:“接。”
潘静姝一愣:“你说什么?”
“我说接。”陆川起身,淡淡地说。
潘静姝一脸不可置信,她脸色白了白:“陆川你是疯了吗?那是程耀,他爸真要追究起来,一根手指头就能弄死我们?”
“算我一个人的。”陆川很平静,“不连累你们。”
潘静姝面色复杂:“你不想活了?”
陆川看向她,眼底毫无波澜:“你说得对,我不想活了。”
☆☆☆
夜,八点。
陆川开车穿过城市的深街小巷,回到了熟悉的楼下。
家家户户灯火点点,浩浩和小红牵着手迎面走来。
“陆川哥。”他叫道,“我想借点书看看。”
陆川点头:“明早来,我要出远门。”
“陆川哥又要去旅行吗?”小红眼睛亮了,“我也好想去。”
浩浩笑了:“以后我带你去。”
陆川打开家门,阿拉斯加从里屋钻出来,“呜呜”蹭他的腿。
陆川开了灯,蹲下来摸摸它:“今天太累,不遛了。”
阿拉斯加懂事地替他叼来拖鞋,陆川打开电视,随便调了一个频道,将声音调大。
不想看电视,只是不喜欢这种无声的冷清。
他在食盆里倒了狗粮,又去厨房泡了一碗面。
阿拉斯加没有吃东西,跟进厨房围着他转。
陆川又蹲在它面前,轻声说话:“我要休息一个周,订了明天的机票,把你送到宠物店好不好?那里很多狗,你和它们玩。”
阿拉斯加没听懂,他自己先笑了。一个人太久,经常喜欢对狗自言自语,很多时候变得都不像自己。
“我今天看见她了。”陆川走到阳台的椅子上坐下,阿拉斯加乖巧地蹲在他脚下。
陆川从一旁的盒子里取出梳子替它梳理毛发:“还和她说了话,她看了我很久,没有以前那么害怕。”
说完他笑了笑:“也许是因为我戴着口罩。”
“我打算接程耀的案子。”
陆川仰头看着暗夜的天空,今晚是七夕,外面张灯结彩灯火通明,城市的光线遮掩住了天上的星星。
浅薄的云层飘过后,月亮正正悬在无边的黒夜中央。
“我不在的时候,她吃了很多苦。”陆川的手掌无意识地摸着阿拉斯加柔软的毛,眼里跃动着剔透的水光,“以后不能陪在她身边,我不想有人再伤害她。”
阿拉斯加吐着舌头晃着尾巴,舔了舔陆川的手背。
“你没见过她,不知道她多好。”
“她很可爱,也很骄傲。”
“她爱漂亮,和我在一起却只敢买二十块的裙子。我没给过她好东西,也没让她过上像样的生活。”
“我答应过给她买大房子,答应过会让她过得好,我现在可以做到了。”
陆川从身后的箱子里掏出一罐啤酒。一口下肚,觉得有些苦,他将酒瓶放到一旁,从另一个箱子里掏出一瓶西瓜味的汽水。
碳酸饮料刺激的泡沫在味蕾绽开,色素香精的甜味紧紧裹住舌头,陆川在嘴中含了一会,轻轻吞咽下去。
“她想看我好好的。”陆川垂眼看着手里的汽水,“可没有她,我怎么好?”
他抬手覆住眼睛,声音潮湿:“就连我想她,都不能告诉她。”
厨房那碗面已经泡得发涨,水汽顶在塑料纸盖上散不出去,凝结成豆大的水珠噼里啪啦落回汤里。
客厅电视跳到音乐节目,男人温柔的声线流淌在燥热的晚风中。
“当天边那颗星出现
你可知我又开始想念
有多少爱恋只能遥遥相望
就像月光洒向海面
年少的我们曾以为
相爱的人就能到永远
当我们相信情到深处在一起
听不见风中的叹息
谁知道爱是什么
短暂的相遇却念念不忘
用尽一生的时间
竟学不会遗忘”
头顶的月光轻洒,夜晚的风儿低哑。
荒草园的夏虫争鸣,院子里的合欢树不说话。
那是他的女孩。
是他的抹不去的心尖痣、握不住的指间沙。
是他回不去的年少芳华,是他一生的牵挂。
“如今我们已天各一方
生活的像周围人一样
眼前人给我最信任的依赖
但愿你被温柔对待
多少恍惚的时候
仿佛看见你在人海川流
隐约中你已浮现
一转眼又不见
短暂的相遇却念念不忘
多少恍惚的时候
仿佛看见你在人海川流
隐约中你已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