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由于银洛在光明神域的突然消失又突然回归,再加上银洛回光明神域的那段时间光明神域北部的领主、年轻的冰雪女神突然造访,而且冰雪女神还和银洛的生母海洋女神存在渊源,整个神域都开始绘声绘色地传起一个谣言——光明神域的王子殿下要和冰雪女神订婚了。
这个谣言传得极为逼真,说什么光明神域的小王子殿下和光明神陛下弄矛盾所以离家出走,光明神大怒,忍了一段时间不见儿子回来后就对对方下了最后通牒,说你如果不马上回来结婚安定下来,我就取消你的继承权。王子殿下受到父亲威胁,当然不愿意失去继承权,所以乖乖回去订婚了。没想到冰雪女神气质高华、容貌出尘,还和自己的母亲有渊源,王子殿下本来还回去的不情不愿,惦记着自己在外面的小情人,结果一见之下竟然对女神十分有好感,当下欢欢喜喜地答应了这桩婚事。
连王子殿下放不下外面的小情人这种细节都编得活灵活现。
而那时银洛和光明神父子俩正因为银洛想娶西时桉这件事在拉锯,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个谣言,也就没有辟谣。这在很多人看来就是默认——谣传的内容未必都是真的,但是核心事实却是八九不离十。
西时桉正在黑暗神域神皇宫里数着指头算银洛已经离开的日子,听说这个谣言之后只觉得整个胸口都胀得发痛,憋得让人难受,简直坐卧难安。
他起初没有信,他依然等着银洛回来。他还记得银洛走得那天早晨,他不像面对对方的离去,所以在银洛旁边装睡,银洛以为他睡着了,就极轻极柔地亲吻着他的眼皮,对他小声呢喃着“等我回来”“我马上就会回来”。
只是回去看一看光明神而已,三天、五天、七天,不,最多十天,一定能够回来了吧?
然而银洛始终没回来。
有消息开始辟谣说光明神域的王子殿下目前并没有和冰雪女神订婚的计划,但与此同时,冰雪女神却一直留在光明神域的神都没有离开,她在皇宫中和“重要人士”共进下午茶的照片却登在了神界报纸上。
“重要人士”穿着白色的精致礼服,银色的卷曲的银发闲适地洒落在肩头——银洛是光明神的继任者,虽然他现在并未取得神位,但他的面容形象依然不宜在外出现。
但即使只是一个背影,西时桉也足以认出那是谁。他抚摸过那人背上的每一个线条,亲吻过对方的每一块肌肉,他熟悉银洛身上的每一处,他甚至闭上眼就能回忆起把对方抱在怀里的手感。他能认出银洛身上的任何一处。
任何一处。
他等了足足两个月,每一天都度日如年。即使对方不在了,他也依然坚持每天回公寓去睡觉,每天亲手打扫他们的房子。
他想银洛回来之后就会发现家里什么都没有变。
他说“等我回来”,这里就会保持原样等着他。
可是那个人和别人轻松自在地喝着下午茶,却连一个消息都没有传回来。
他不承认自己爱对方,他从未承认过,甚至脑海中从未有过这个认知。他只是觉得太累了,这场爱情魔法的实验已经让他太累了,他为这场实验投入了太多时间和精力,却没什么收获。
他只是觉得原来让魔法无能为力的爱情也不过如此。
每天趴在他的耳边说爱他,那么甜蜜的亲吻,那么温暖的拥抱,那么诱人的勾起的唇角,还有那双银色的眼睛,原来说没就会没了,说变就会变了,上一秒说着“等我”,下一秒就已经没什么是他的了。
说“我马上就回来”的人,原来再也不会回来。
就这样吧。他对自己说,他不再等了,就让这场爱情魔法的实验失败吧,他以后也不打算再做了。
他身边的一位风系神祗看出了他恶劣消沉的心情,虽然不知道具体为什么,但是渐渐观察出好像是和光明神域那位王子殿下有关。所以为了讨好西时桉,特意找来了一些有关银洛的、他认为是让银洛显得可笑的消息讲给西时桉。
但大多数消息都只能让西时桉回忆起他们在一起时银洛让他恨不得永远抱在怀里不撒手的样子,于是心情变得更差。
直到一天那位神祗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段魔晶记录的影像给西时桉看。
那其实是光明神域一位神祗的儿子庆生时录制的纪念视频,但未经修剪前的版本把整场过程都录了进去,包括几个要好的年轻人喝醉之后的样子——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就是一群幼稚的少年在吹牛。
影像非常模糊,但里面的声音还是听得很清楚。
有人仿佛想要趁机讨好银洛,于是恭维道:“殿下,您那位兄长非常厉害……”并夸了西时桉许多好话。
但他的话只说到一半就被银洛打断了。
银洛恼怒地对对方道:“他才不是我哥哥,我最讨厌他了。”
就有好事的人在醉意驱使下接着问:“那殿下,如果你碰到西时殿下怎么办?会怎么对他?”
那时候的银洛更是什么都不懂,才刚学会一些不三不四的东西,甚至可能不知道那些说法之后的背后含义,以为可以彰显自己的成熟独立强,但其实只能让自己显得更幼稚。
于是他幼稚地故作潇洒不屑地说着他所知道的感觉最能侮辱对方的话:“还能怎么办?看他什么样咯。这么多年连脸都不敢露,丑的话谁会搭理他,要是符合我的口味,说不定还能和他玩玩。不过也就玩玩算了,玩腻了他连见都别想见我。”
在那个献上晶石的神祗看来银洛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实在可笑,他刚想顺势说两句嘲讽对方的话,抬起头却见到西时殿下面无表情地坐着,手里的晶石已经化作了一掊齑粉。
然后他被请出了神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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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洛经过一个季度的苦修,回到黑暗神域的时候恰好赶上黑暗神域十年一度的庆典。
他激动地一路跑了回来,直到回到家里发现家里没人才想起来他欢喜之下甚至忘了给爱人发消息。
他一面摸着准备好用来求婚的戒指傻兮兮地笑着,一面给西时桉发消息,同时有些疑惑地看着家里落了一层灰的萧条样子——难道爱人这段时间都没回来过吗?
第91章 污点
西时桉并没有马上回复他的消息。
他们所租住的公寓位于黑暗神域皇都的中心区, 站在客厅里也能听到远处中央广场上庆祝庆典的欢闹声音。
银洛握着通讯器有些忐忑不安, 这么长时间他都没回来,也没有发消息, 不知道恋人会不会生气,万一以后不理他了怎么办, 他要怎么哄对方才好?
欢庆的声音不断传入耳中,银洛在心里安慰着自己——这是黑暗神域十年一度的庆典日, 爱人在神皇宫工作, 最近应该很忙才对,忙得顾不上回家顾不上回复消息也是正常的。而且他说不定在参加庆典呢?
这样想着银洛也有些坐不住了。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戒指, 打开门向中央广场的方向走去。反正也是等恋人的回复, 出去转转,说不定还能碰到他?
黑暗庆典正举办到了高潮部分,中央广场上人来人往, 摩肩接踵,四处都是人们的喧闹声和欢笑声,一个个盛大的礼花在天空中绽开,映着人们的笑脸显得越发明亮。
广场正南方的永恒黑塔上悬挂着一块巨大的黑晶石屏幕, 里面正实时转播着神皇宫内庆典的情况, 广场四周也立着四块屏幕,和黑晶石屏同步播放。此时镜头已经对准了曾经黑暗神所居住的、如今属于西时桉的宏伟宫殿,按照惯例,他们的统治之神将在那里出现。
几乎所有人都在这一刻停下脚步,驻足观看。银洛也跟着众人的脚步停了下来, 看向最大的黑晶石屏幕。
这两年来,特别是有了爱人之后银洛已经变得成熟多了,对于继兄也不再如从前那样抱有抵触和一较短长的敌对情绪,而是能够平和地面对对方。
其实说起来,除了两人同为一方神王之子,除了这份勉强称作继兄弟的关系,他们其实完全没有任何交集,于他而言,西时桉也不过是一个陌生人而已,他实在没有必要去针对对方。
就在银洛焦躁不安又不比期盼地看着通讯器,等待爱人回复同时胡思乱想着的时候,西时桉出现了。
他穿着黑色的精致而沉稳的礼服,出现在宫殿高高的露台之上,从屏幕中只能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而丝毫看不清对方的具体面容。
银洛也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了一眼,但只一眼就完全愣住了。
就像西时桉熟悉他一样,他也同样熟悉西时桉的每一处地方。即使只是这样远远的身影,他也依然从举手投足的动作和轮廓中辨认出来,站在阳台之上的那个人就是他的爱人。
银洛只觉得自己的思绪刹那陷入了无比的混乱之中——西摩是西时桉?和自己一同生活了一年多的爱人是西时桉?
荒诞的感觉过后,他却很快冷静下来,并告诉自己这没什么,这什么也改变不了,爱人可能也有自己的原因,就像他和对方相爱这么久也没有对对方坦白过自己的身份。而他只要明确他爱这个人,愿意且只愿意、希望切迫切希望能和这个人共同度过余生就可以了。
无论他是西摩还是西时桉,他都爱他,他都要和他结婚。银洛摸了摸口袋中的戒指,对着巨大的黑晶石屏幕扬起一个微笑。
就在这时,典礼最重要的部分已然结束,那个黑色的身影从露台上消失,镜头也再次移开,开始转播起会场中的人们。
原本驻足的人们也三三两两地散开,静止了片刻的中央广场又再次流动了起来。
通讯器在这时发出提示音,是西时桉的回信。简单的六个字,“我在皇宫后面”。
银洛摸不清爱人的情绪,恋人在总是一贯地冷淡,银洛也分不清他现在是太忙还是生气了,只有加快速度向神皇宫后面的方向跑去。
神皇宫后面是战地范围极广的园林,园林外面都有魔法屏障,寻常人等均难以入内。银洛到了的时候发现园林外面有一个闪烁的银色入口,他从那里走了进去,果然就看见夜色下西时桉正静静看着他。
银洛慢慢走近,没有表现出太多震惊或讶异的神色。
西时桉看着他,突然开口问道:“你知道我是西时桉?”
银洛想了想,点了点头。
他察觉出爱人神情有异,以为西时桉是为他离开这么久没消息而生气。虽然他是回去争取婚事的,其中还有父亲的因素,但银洛也承认自己这事确实办得混账,爱人是该生气。
因而他还打算像以前那样靠撒娇耍赖蒙混过去,哄西时桉不要生气。他笑着从口袋里把戒指盒摸出来,嬉皮笑脸地凑上去试图搂住西时桉在他脸上亲一口,却被对方躲过了。
银洛被拒绝了也不气馁,依然嬉笑地道:“西时,我这次回来给你带了礼物,你想不想看看是什么?”
西时桉没有说话。对方的笑在今日看来是那么的刺眼。他不明白银洛为什么还会回来,是还没玩够吗?还是要给这桩关系补一次仪式感的落幕?但是他早已经决定要结束这场愚蠢的实验了。
银洛见西时桉没有回应,低下头笑了笑,笑容在一刹那变得无比柔和而充满了柔情。他亲手打开了戒指盒,仰起脸对西时桉轻声道:“西时,嫁给我吧。”
这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的道歉方式。
他微笑着,满心期待着看着对方。他承认他使坏,他用了心机,他怕爱人再生气——这样的话,西时就算还气着他,也会不忍心拒绝吧?接受之后,可能就有气也撒不出来了。他得意地想着,就像一个得意地试图用小蛋糕来讨好妻子的幼稚的丈夫。
然而西时桉只是看了他一眼,冷冷道:“之前只不过是我的一个魔法实验而已,现在实验已经该结束了。”
银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手中的戒指盒子掉到了地上。
“你说什么?”他确认着,似乎无法理解对方的话。
西时桉没有再说话,只是催动法术,一个银色魔法阵在银洛脚下闪现,银色的光晕渐渐攀上银洛的双脚,将他牢牢锁在原地。
银洛犹自不肯相信西时桉方才所说的话,在他看来西时桉说的话和他此刻做的事都是对他消失这么长时间的惩罚而已。于是他越发作出可怜地样子眼巴巴地看向对方,哀恳地认着错,叫着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亲密称呼:“宝贝儿,小蜜糖,你别这样,你别生气,是我错了,你想怎么惩罚我都行……”
可西时桉却充耳不闻,始终冷着脸站在距他两米的地方漠然地看着这一切。
很快银洛就再也说不出大串的话了,银灰色的眼睛依然恳求地看向西时桉的方向。他感到有什么东西在撕扯着自己的灵魂,只觉得脑内一阵阵钝痛。
“西时,你做什么……”他勉强挣扎着对西时桉道。
“擦去你所有关于我的记忆。”西时桉静静道。
银洛已经混沌的大脑在那一刻突然重新清醒过来,悲哀而痛苦地向着西时桉的方向用最后的全部的力气嘶吼道:“可是我爱你啊!”
爱语如果说过太多次,可能也会变得廉价。
西时桉的喉咙滚动了一下,闭上眼缓缓道:“你的爱于我只是玷污而已。”
那是他最愚蠢、懦弱、沉沦、患得患失、裹足不前、被蒙蔽、被欺骗的污点。
在银洛不在的那段时间里,他已经想的很清楚了。幼时黑暗之神和力量女神分分合合的景象和银洛的脸交替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终于明白为何魔法无法控制爱,因为所谓的爱根本就不存在。人们口中的爱只不过是一场骗局,区别只在于骗的长与短,骗的好与坏。
银洛只觉得一阵阵冷意由内而外地散发出来,他情不自禁地在法阵的中央打起了寒战。
他在此时才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根本不爱他,或者说对方根本没有爱,之前种种都不过是对方所做的一场爱情魔法实验,现在实验结束,就要把他之前所有相关记忆都擦除。因为对于高高在上远离尘烟的魔法之神而言,他对他的爱都是一种玷污。
怎么把这种污浊的爱去除呢?只有抽去他的记忆才算保险,才算干净,不留痕迹。
可是他想留着这段记忆,即使是以如此痛苦残忍的事实作为结尾的记忆,他也不想失去。曾经的那些美好和甜蜜,至少从他的角度而言,不是假的;他深爱着对方的心情,也从来不是假的。
“别,西时桉,求求你,别……”他用嘶哑而微弱的声音祈求着对方,“我不爱你了,我不爱你了,别抹去我的记忆。”
一个人的爱意不会去得这样干净这样快,但是他不敢爱了。不是不爱,而是不敢爱了。
回应他的只有越来越强的银光。
“我不爱你,我从来没有爱过你,我一点也不爱你……不会,玷污你的。”他小声的撒着谎,努力保持清醒。他试图从法阵中挣脱出去,但是他的力量比起已经拥有神位的西时桉而言还是太弱小了,他的挣扎都只是徒劳的。
他第一次,这么这么地痛恨自己的弱小与无力。
我不爱你了,别拿走我的记忆……
西时桉,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