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儿臣这就着人办理。”
皇帝点了点头,目光在他沉毅的脸上绕了绕:“魏闳谋反之事,你事前知道多少?”
魏阙静默了一瞬。
皇帝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儿臣有所察觉,然而并没有确凿的证据。儿臣想找到证据后再禀告父王!万万没想到大哥竟然会……”
魏阙撩起衣摆跪下:“儿臣该死,请父皇降罪。”
皇帝注目他的头顶,微不可见地扯了下嘴角,他轻轻的叹了一声:“这也怪不得你,无凭无据,你若是说了,难免要落得一个挑拨离间的罪名。”
“怪朕,朕年纪大了,不免更看中骨肉天伦,原是看他可怜,以为他知道错了,不想纵得他生出了不切实际的野心。”皇帝苦笑一声:“幸好有你在,才没有酿成大祸。”
“这江山若是落在他手里,只怕没几年就丢了,朕知道,众多儿子里,只有你有济世安邦之才,咱们魏家的江山交给你才能发放广大。”
“儿臣惶恐。”魏阙连忙道。
皇帝笑了笑:“惶恐好啊,心怀惶恐才会认真做事。朕当年从你祖父手里接过这副重担时,也惶恐。在惶恐中才慢慢地挑起了魏家这副担子,现在这担子该交给你了,莫要让朕失望。”
“儿臣定不负父王厚望。”魏阙语气铿锵,声音坚定而又有力。
“好好好。”皇帝欣慰地点了点头,对李公公道:“传恪王,□□,丁拓元……”一串名字不是皇室贵亲就是朝中重臣。
一群人连忙赶来,以为是有什么要事,到了才发现竟然是立太子,这事,倒也够大了。
皇帝口述,大学士兼吏部尚书□□亲笔写下了立魏阙为太子的诏书。
第182章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下了三天,将天地万物银装素裹,宋嘉禾裹着狐裘歪在榻上赏雪,小几上的红泥小火炉里煮着清茶,正优哉游哉着,就听见青画禀报:“姑娘,八姑娘来了,气呼呼的。”
话音刚落,踢嗒踢嗒的脚步声就传来,显见的主人心情不佳。
望着腮帮子鼓鼓的宋嘉淇,宋嘉禾好笑:“是谁惹咱们八姑娘生气了?气得嘴巴都能挂油壶了。”
宋嘉淇更气了,愤愤地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真讨厌,枉我以为她是好的,哪想她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说谁呢?”
宋嘉禾坐起来,亲自沏了一杯茶给她:“新送来的普洱,我尝着不错,正想派人给七叔送一些过去,待会儿你带点走。”七叔最喜欢喝茶,尤其钟爱云南普洱。
“三表——太子送的。”宋嘉淇硬生生改了口。
宋嘉禾笑着点了下头。
不想宋嘉淇又阴了脸:“我不是去参加盛灵芝生日宴嘛!结果倒好,倒叫我听见她在跟她表妹说小话。”
宋嘉禾十分配合地问她:“说什么啦,瞧把你给气得?”
宋嘉淇气咻咻,张了张嘴,突然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宋嘉禾瞅瞅她,笑:“我来猜猜,是不是说三表哥的。”
“你怎么知道的?”宋嘉淇大惊。
因为你都写在脸上了啊。
反正都猜到了,宋嘉淇顿时口齿伶俐起来。
原来是盛灵芝和她表妹在背后嘀咕魏阙这太子之位来得不正,故意让鹬蚌相争,然后渔翁得利。
讲真,其实宋嘉禾也有点怀疑,不过她并不想深究。自古以来,夺嫡之争都充满了尔虞我诈,便是顺水推舟了又如何,魏闳造反是事实,魏廷有不臣之心,结党拉派也是事实。青史上记载的也是魏闳妄图弑父杀君,魏阙拨乱反正。
“合着恶人有恶报,太子没被烧死就成了幕后黑手了。”宋嘉淇老大不高兴。
“嘴长在人家嘴上,犯不着跟她生气,不过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罢了。那场动乱里空出不少位置,不过盛家不升反降,自然存了怨气。她那表妹是不是姓谢?”
宋嘉淇点头。
“那就对了,谢家和肃郡王有些暧昧,虽然没被问罪,可也丢了实职,能不生气吗?”
这两家都没从这场权力更迭之中占到好处,心里自然不痛快。
“活该他们不受重用,亏得我还把盛灵芝当朋友,以后我再也不和她好了。还有六姐,下次你遇着她,千万别给她好脸色看。”她过去时还问她六姐来不来呢!她再傻也知道盛灵芝想巴结她姐,她心里头不大舒服,却也知道这是人之常情,毕竟她姐身份摆在那。
宋嘉禾从善如流的点头:“好,都听你的。”
宋嘉淇这才高兴起来,复又得意:“我踢翻一个花盆走了出去,那两个人吓得,脸色惨白惨白的,腿都要软了。哼,一群胆小鬼!”
想起那画面,宋嘉禾忍俊不禁,说坏话还被人给抓了正着,这可就尴尬了:“所以你就中途回来了。”
“对啊,我还向盛夫人告了一状,回头有她们好受的。”宋嘉淇脸色好转。
宋嘉禾朝她竖了竖大拇指:“真厉害!”
“姑娘,八姑娘,太子和卫国公来了。”
宋嘉禾纳闷,父亲怎么会和魏阙一块儿过来。
整了整衣裙,姐妹俩相携前往客厅。
魏阙一把扶住要行礼的宋老爷子和宋老夫人,温声道:“都是自家人,舅公,舅婆无须行此大礼。”
宋老爷子与宋老夫人便也顺势站直了身子。
宋嘉淇拿眼偷偷打量他,五爪金龙的绣纹,看起来威风极了。
宋嘉淇以前有些怕他,后来因为宋嘉禾的关系不怎么怕了,可现在他做了太子,好像又有点怕他了,这么想着,不由得同情她姐。
宋嘉禾可不知道她脑袋瓜里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要知道,非得踹她,见天儿瞎琢磨。
“马上就是晚膳时分,太子若无事,不妨留下用膳。”宋老爷子热情留客。
魏阙含笑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他在宋家留饭也是司空见惯的,不过今儿倒是做太子之后的第一回。又道:“今日过来是有件要事与您二老商量。”
二老,宋嘉禾狐疑了下,又看向随着魏阙一起来的宋铭,不知怎么的眼皮跳了下。魏阙过来找祖父再正常不过,可有什么事要找祖母?
闻言,宋老爷子抬手一引:“殿下,这边请,咱们进内细说。”
魏阙对宋嘉禾微微一笑,笑得别有深意。
宋嘉禾捂了捂眼皮子,好像跳得更快了。
一行四人在厅内落座。
寒暄几句,魏阙进入了正题,他是来商议婚期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他先去了宋铭那里。不过宋铭想着,女儿是老两口养大的,怎么着也要问过二老的意思,于是他和魏阙一块过来了。
宋老爷子捋须而笑,魏阙亲自过来,而不是让宗人府出面,可见其诚心。
“不知今年有哪几个好日子?”
魏阙笑道:“我令钦天监合过八字,算出来四月初九是今年最好的吉日。”
四月初九,宋嘉禾三月里出孝,一个月后出嫁,可真够急的。
不过宋老爷子也能理解,魏阙他都二十好几的人了,翻过年宋嘉禾也十八了。
“虽然有些匆忙,不过我万不会让表妹在仪程上受委屈,”魏阙看着宋家三位长辈:“父皇身子虚弱,我也是怕。”
怕什么他没说,大家心知肚明,要是皇帝驾崩,虽然魏阙可以以日代月,可也没有在父亲热孝内娶妻的,好说不好听,起码得等上一年。
宋老爷子倒是赞同的,不过他没出声,而是看向了宋老夫人。
宋老夫人缓缓点了点头:“既然是最好的吉日,错过了也可惜。”反正是要嫁的,也没必要在这儿为难他。嫁妆什么的早就给孙女准备好,就是没想到会以太子妃的身份嫁过去,还要再加厚两成,这些准备起来倒也方便。
魏阙起身朝三人做了一揖,郑重道:“多谢舅公舅婆成全,您二老放心,我定然会将表妹爱若珍宝,不叫她受半点委屈。”
宋老夫人和颜悦色的看着他:“老身相信殿下一定会好好疼惜暖暖的。”
宋嘉禾去厨房转了一圈,吩咐他们做了几个菜,便离开了。
半路遇上找过来的小丫鬟,道是魏阙找她,宋嘉禾便随着她去找魏阙。
远远的就见他春风得意,不禁好奇,笑问他:“这是遇上什么好事了,心情这么好。”要知道他情绪向来内敛。
魏阙牵着她的手进了凉亭,含笑道:“的确是件大好事儿。”
宋嘉禾歪了歪头,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来!
魏阙注视她的双眼,慢吞吞道:“方才我与你祖父他们商定了婚期。”
婚期,宋嘉禾愣了一瞬:“什么时候?”
“四月初九。”
“这么快!”宋嘉禾脱口而出。
魏阙危险的眯了眯眼:“嫌快,你还想要我等多久?”
宋嘉禾打了个哈哈:“没没没,我这不是太惊喜了吗?”
魏阙微笑着摸摸她的头顶,目光灼然:“暖暖,知道我等这一天等多久了吗?”
宋嘉禾似是被他烫了一下,不好意思的扭过头,脸慢慢的红了。
魏阙低低一笑,笑声愉悦。
这边宋嘉禾一出孝,宗人府令恪王亲自上门与宋家定了婚期,后脚,喜讯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翌日,尚衣局的曲嬷嬷带着一群宫人来到承恩公府,为宋嘉禾量体裁衣,赶制太子妃礼服。
这是大秦建朝以来头一次迎娶太子妃,虽有前朝旧例可循,可曲嬷嬷是个心气高的,想设计出一套不落窠臼的礼服,成为后世之表率,想到以后历代太子妃都要以她的礼服为版本,曲嬷嬷便心潮澎湃。
万万没想到,好不容易制定了草图,临时又发生了变故,太子喜服用不上了,因为皇帝禅位了。
皇帝病情突然加重,整整昏迷了三天,御医都已经跪下请罪了,骇得宋太后撅过去好几回。
幸好吉人自有天相,三天后皇帝醒来,精神和身体大不如前,连说话都有些吃力。
太医院正硬着头皮道皇帝劳心太过,最好静养。
受伤之后,皇帝虽然不能临朝听政,只能命魏阙监国,可还是会问询朝事。他是个权欲旺盛的,作为开国皇帝,怎么可能不恋栈权势。否则他也不会在感觉到魏阙的威胁之后,把魏闳和魏廷拉出来平衡势力。魏阙的确是他中意的继承人,但是他并不想在自己未老之时就让继承人威胁他的权威。可惜玩火自焚,现在说什么都悔之晚矣,
纵然皇帝不甘心,可比起权势,他现在更想活命,所以不得不退位做颐养天年的太上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