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陷入无声的对峙。
猝不及防地——
谢岚霍然站起来,将数学课本重重地砸在桌上,震得旁边的笔架一颤。
“不坐就不坐,你他妈能不能别动手动脚!”
“……”
这回轮到陈默呆立当场了。
洛城一中品学兼优的尖子生居然爆粗口……
“小默呀,没事吧?”陈太太敲了敲门,“周阿婆给你做了夜宵。”
没人说话。
“……小默?”
她的声音就像根火柴,呲啦一下,点燃了陈默这个人形炸|药桶。
“滚——”
他怒吼一声,大步走过去,咔哒扣上了门链。
“别管她。”陈默不耐地说。
没一会听到女人嗒嗒嗒的拖鞋声,走远了。
别人家的事情不好多问,但凭谢岚敏锐的直觉,那个叫陈太太的女人,并不是陈默的母亲。
谢岚像是见惯了这种大场面,泰然自若地收拾了下书桌,“你别锁,我马上要走了。”
“走什么走?”陈默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8点45,还差一刻钟,‘陈总’不是买的你两个小时么?”
“不是买,是请。”谢岚纠正他,平心静气地坐下来,“好,那我们再讲十五分钟。”
陈默瞥了一眼那个碍眼的高脚凳,烦躁地往旁边长沙发上一躺:“过来讲。”
谢岚没有拒绝,捧着书坐到他身边,保持距离,两条腿并拢得像个圆规。
十五分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代入消元法和加减消元法本质上没有区别,都非常简单,开学头两周的内容就是这些。像这章习题册的最后一题,比较复杂,就只能用换元法,老师大概过段时间才会讲,你到时候不能理解再来问我。”
声音清晰悦耳,跟电台小姐姐似的,拿来讲数学题真是浪费。
陈默半撑着脑袋,挑眼看着沙发上端坐如钟的女生——
不生气的时候你以为她是朵单纯无害小白花;
等你不小心惹毛了她,才发现人家原来是朵霸王花。
“九点,我走了。”
“明天还来么?”
“嗯,蔡老师说,补到你第一次月考,看成绩再说。”谢岚回头,“对了,你之前没来过学校,我也不知道你各门课的情况。为了补课效率,你最好能写一份清单给我,哪些懂的,哪些不懂的,是不是还需要补以前的内容,都告诉我。”
“不用了,都不懂。”
“……”
“谢老师辛苦了,谢老师再见。”
“……”
陈默起身恭送。
谢岚走的时候,陈太太不在客厅,是周阿婆将她送到别墅区门口的。
别墅区的住户大多开车进出,九点多钟的香樟山,路灯下没有几个人影。
周阿婆说,陈默脾气不好,叫她多担待些。
谢岚点头,拿钱办事,这点契约精神她还是有的。
她回到“平价超市”门口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
小店拉下了卷闸门,店里一片漆黑,谢岚自己有钥匙。
哗啦啦啦——
卷闸门开了一半,一个秃顶男人从隔断房里走出来,一边艰难地扣着牛皮带。
“哎,小萍啊,你姑娘回来了。”他笑眯眯地朝里面喊了一声。
谢岚弓着腰站在门口,胃里一阵翻腾恶心。
她先退出去,猛吸了两口新鲜空气,等那男人走远了之后,才回到店里。
空气粘腻而潮湿。
“妈。”路过章爱萍卧室的时候,谢岚打了声招呼,但并没有往里看。
她加快了脚步,闷着头绕进自己的房间,放下帆布袋,又取了一叠洗干净的衣服,准备去洗澡。
十几平米的隔断房,用废旧木板隔成了四个小区域:章爱萍的房间,谢岚的房间,厨房和浴室。所谓卧室,就是一张刚好摆下一张单人床的地方,连窗户都没有,跟个集装箱区别不大。
若不是谢岚坚持要独自住一个房间,这里本可以住得宽敞一些。
章爱萍明白她那点不舒服,换谁都不大舒服。
*
清晨第一缕阳光,谢岚拉开卷闸门。
她喜欢上学,学校里有草木芳香,有书卷气息,整个人都会变得开朗起来。
进校门后遇到第一张熟面孔。
“蔡老师好。”
蔡老师是个圆脸戴眼镜的中年女人,个子不高,笑起来是一张经典“呵呵”表情包。
“谢岚呀,昨天补课还顺利么?”
“挺好的,谢谢老师。”
“不用谢我。陈总那个儿子,你觉得怎么样啊?能跟上我们班进度么?”
“他……”
没等到她发表评论,就被截住了话。
“只要谢老师继续教我,分分钟考进前十。”
陈默骑着一辆喷得五彩斑斓的单车,刹停在她旁边。
谢岚:“……”
蔡老师推了推眼镜:“陈默,你刚来可能不知道,在校园里不可以骑车!要下车推行!”
“哦。”陈默甩了一下垮掉的单肩包,脚下一踩,一阵风似的绝尘而去。
她们走到教学楼门口,蔡老师要左转去校长办公室,谢岚一个人继续上楼,听到身边女生叽叽喳喳在议论:
“看到了么?那个就是易驰公司老总的儿子,刚从美国转学回来。”
“好帅……”
“当着蔡老妈子的面在学校里飙车,他老爸给学校捐了多少钱?”
“听说一栋楼……”
“废话,要不然能进一班?”
谢岚不认识她们,低着头快速爬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