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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怕有一日自己的身世会成为他人攻击他的把柄,她不愿自己的身世成为他的污点。
    “找揍呢?”李崇琰敏锐的察觉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退意,立刻抬手捏住她的脸,力道不大,却是十足的警告,“你若敢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我就、我就……”
    原本想凶狠的恐吓她,憋了半晌后,李崇琰却悲哀又心酸地发现,自己对她,竟连恐吓的话也舍不得说。
    最后只能自暴自弃地抱紧了她,凶巴巴咬着压根在她耳旁道,“我就吊死在你家门口!”
    顾春被他逗笑,抬手摸摸他的后脑勺,柔声道:“我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奇怪的人呢?”真好。
    “查到最后,事情是什么样我都认,”李崇琰将她抱得死紧,生怕她跑掉似的,闷闷笑道,“我又没想彪炳史册、青史留芳,我不在意身后名,我只在意你。”
    他没有放弃追查顾时维当年弃城的真相,是因为他不希望顾春心中一直背负着这个结。他想要他的小糖人儿无忧无虑,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世间最美好的一切。
    若查到最后仍是最坏的结果,他也会牵好她的手,护着她,无惧无畏地走下去。“你什么都不用怕,我在呢。”
    顾春心中泛软,想笑又想哭。她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地问道:“那,这毕竟是面圣,我事先需要准备什么?”
    李崇琰在她眼睑上轻柔一吻,轻声笑道:“咱们还是多少给那死老头留些颜面,这几日你辛苦些,到府中跟那个京中派来的高姑姑随便学些礼数吧。”
    那位高姑姑在定王府中被闲置了几个月了。
    “好,我会认真学的。”顾春点点头。
    李崇琰抬手弹了弹她的鼻尖,轻斥:“不许认真,随随便便学一学就好。若是那位姑姑为难你,你便告诉她,连我都是归你管的,她得对你客气些,懂吗?不必怕她的。”
    他要忙宜州新政,又要忙婚礼事宜,自然不能时时守在她身边。就怕她当真以为那是一件多重要的事,被人欺负了也忍气吞声。
    顾春捂住鼻子瞪他,笑嗔道:“我用得着拿你出来立威吗?当初你拿匕首抵着我脖子我都没怕过,我怕她做什么?”
    ****
    次日,顾春依言到定王府找到高姑姑,开始学习面圣的规矩礼仪。
    显然李崇琰的担忧并不多余,高姑姑对顾春的态度并不太客气,甚至可以说略有些苛刻。
    不过,顾春倒也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人。
    刚开始的第一个时辰,她还耐着性子按照高姑姑的要求,一遍一遍练习那些言行坐立;等到高姑姑取出戒尺时,她便毫不犹豫的翻脸了。
    “请姑姑还是将这玩意儿收回去吧,我怕我忍不住要还手的。”顾春旋身坐到了椅子上,俯身按揉着开始酸疼的小腿。
    戒尺这玩意儿天生自带一种上对下的倨傲优越,它代表着一种毫无根基的威权,只要它打向你,不管你错没错,你都只能先挨着,不能还手、不能躲避——
    这是团山人极其憎恶的。
    团山人以强弱定高低,只要事情不涉及屯军军纪,连四位家主训诫家中子弟时,若遇到有谁讲了又不听、听了也做不好时,也多不过是上手就打;而弟子们若是有本事躲得过、跑得掉,那家主们反倒会很欣慰,从不会拿戒尺威慑。
    高姑姑一听,立即语重心长道:“这也是为了姑娘好。此次面圣,姑娘说不得就要成了王妃,这些规矩礼仪自不该马虎。”
    “若今日是定王殿下跟着姑姑学这规矩,姑姑也拿这戒尺打?”顾春抬头,挑眉勾了唇看向她。
    高姑姑面色一凛:“定王殿下是殿下,自是打不得……”
    “定王殿下是殿下,王妃殿下也是殿下,”顾春哼笑,“怎么定王殿下打不得,王妃殿下就打得?”
    按大缙祖制,藩王的王妃是辅政殿下,与藩王一样可对所辖藩地之内的军政事务有节制之权。
    只是百年来新学渗透严重,“男尊女卑”已深入人心,作为后宫的教习姑姑,高姑姑不是不知道这个规矩,而是长久以来谁都不提这茬,久而久之,大家也都对这条规矩视而不见了。
    被顾春这反戈一击,高姑姑懵了半晌,竟无言以对。
    不过她毕竟入宫多年,也是见过许多场面的人,于是片刻后便收敛了心神,重新抬头挺胸道:“姑娘如今还不是王妃。”
    “对啊,”顾春一拍手,做恍然大悟状,“我又不是王妃,那我做什么要受这份闲气呀?”
    高姑姑的唇抿成一道直线,瘦削的面上颧骨微突,竟像是被气出两团红晕来。“姑娘若不好好学,只怕永远也成不了定王妃。”
    “姑姑费心了,”顾春站起来舒展了一下筋骨,懒懒笑着隐了个呵欠,“成不了就成不了吧,我都不急的事,姑姑也别着急上火了。”
    高姑姑被她噎得死死的,一时竟接不上话来。
    顾春低头掸了掸裙摆褶皱,云淡风轻地笑道:“若姑姑坚持要拿着这戒尺说话,那咱们就到此为止吧,反正,最后若是御前失仪……陛下一定知道,我的规矩是姑姑教的。”
    这高姑姑入宫多年,教习过不少新晋妃嫔,也受命整肃过一些顽劣的世家贵女,很受皇后倚重,也是陛下信得过的人。此前高姑姑便是领皇后懿旨前来宜州,协助整肃定王府规矩的。
    定王府中没什么女眷,德叔作为定王府的大总管,又奉李崇琰之命不让她插手管束府中侍者的事,她便一连被闲置数月,本就满心窝火。好不容易来了个顾春……
    却没想到,竟是个路子野成这样的。
    她一时不愿退让,又不知该怎么接这话,只好干瞪着眼。
    顾春见她固执,便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那我先去书房,待姑姑再斟酌斟酌,等您愿意将戒尺收起来的时候,我再过来。”
    高姑姑终于讪讪收起那戒尺,顾春这才收了脚步,笑得跟没事人似的接着学。
    经此一役,高姑姑对顾春多少有些忌惮,气氛便友好许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在和新文《天下第五妖媚》的大纲和存稿做斗争,所以每天更新得都有点晚tat感谢大家一直没有抛弃我,爱你们(づ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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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7章
    十月初八,宜订盟、纳彩、祭祀、祈福、嫁娶。
    晨起时有小雪, 细细碎碎如裂絮, 簌簌而下。
    这场雪持续了大半日。
    直到申时, 雪霁,有偏西红日乍现,夕阳金晖影透珠帘,铺金洒玉,敬贺新婚。
    因无封妃婚旨, 这场婚礼反倒少了许多皇家典仪中琐碎的流程, 干脆利落的照了团山人执着沿袭数百年的古礼。
    顾春的嫁衣是缠花云锦的马面裙,与中原婚俗中婉约柔美的嫁衣截然不同。
    猎猎红裳上绣缀描金花枝, 身移影动间是满目蓬勃生机,飞扬、洒脱, 于明丽热烈中不失缱绻雅意。
    顾春望着铜镜中艳艳丽色的女子,笑意有些恍惚。
    凤鸾铜镜中映出的那个红衣佳人, 乌云秀发挽做髻, 唇上点了胭脂, 眉间绘了半莲, 耳中玉明月,发间金步摇。
    或许,这便是世间为何有那样多的姑娘,对“婚礼”这件事充满希冀与憧憬的缘由吧。
    芸芸众生中有百媚千娇,今日却惟一枝颜色独芳。
    团山古礼婚俗是“黄昏迎亲,入夜宴客”, 是以申时过半后,充当小喜娘的花芫便来替顾春戴上半遮眉眼的金丝流苏婚冠,领她前往叶家家庙,在叶逊及叶家宗亲长辈面前庄重行礼。
    因顾春父母皆已亡故,今日便由家主叶逊端坐高堂承她拜礼。
    半个时辰后,顾春拜辞礼毕,叶逊便在叶行络与叶盛淮的随行下来到自家门口迎新婿。
    李崇琰自是早已候在门外。
    他今日束爵弁冠并一身玄端吉服,腰佩玄玉,手执马缰,肩头有残雪微粒正渐消融,显已久候多时。
    或许是戎马多年养成的习惯,他在马背上虽已端坐许久,姿仪却半点不散,腰身挺拔,背脊修直;眸心烁烁澄明无一丝疲态,盛满毫不遮掩的喜悦之情。
    少年风华,意气飞扬,磊落昭昭。
    见叶逊的身影迎出正门,他当即将马缰一振,依礼绕地三圈后,才跃身下马,整冠理服,自随行恭立在旁的德叔手中接过做礼的大雁,徐徐行至叶逊面前。
    婿以雁做贽礼。彼此揖让登堂,女婿再拜。
    行礼既毕,他见叶逊含笑不动,不禁稍稍蹙了眉头。
    叶逊的目光越过他,徐徐环视了门前一众定王府随行迎亲的仪仗,笑得颇有深意地侧身让了让。
    他这一让后,便成了李崇琰与叶盛淮与叶行络相向而立。
    兄妹两对视一眼,双双挑眉,不约而同的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来。
    李崇琰心中咯噔了一下,面上却力持镇定浅笑,低声道:“别胡闹。”
    在之前的练兵中,叶盛淮没少吃他苦头,今日正是耀武扬威报小人之怨的时机,哪里肯轻易放过?
    于是叶盛淮假模假样地清了清嗓子,笑得极为斯文:“既今日既是照团山的古礼,那便没有殿下,只有妹婿。可对?”
    这世间没有在迎亲时殴打大舅哥的道理,李崇琰自然只能忍气吞声、咬牙假笑:“正是。请……兄长,指教。”
    叶盛淮眉梢轻挑,斜斜向叶行络递出个眼色去,叶行络当即心领神会地击掌三声,内里立时有卫钊与江瑶同端了长长一只条案出来。
    那条案的长度险些都要与门同宽,上面满满当当摆了二十只酒碗。
    卫钊与江瑶各执条案一头行出来,步履平稳,滴酒未洒。
    李崇琰有些想翻白眼,又有些想打人。
    卫钊笑道:“殿下勿怪,团山的规矩,迎亲要先喝拦门酒……”
    他原本还要说什么,却被江瑶扬声打断,笑着吆喝起来:“虽说您是殿下,可若您不喝,照样抱不走媳妇儿的。”
    “各位,山水有相逢,”李崇琰自条案中端起一碗酒来,目光淡淡扫过四人,冷然轻笑,“多谢关照。”
    叶盛淮被他那冷冷的笑眸扫了个寒噤,立刻狗腿凑上前去,小声道:“每碗喝一口,剩下的让迎亲仪仗分了就行,钊哥当年就这么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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