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的人心无旁骛地跟小魔虎温馨互动的情景,杜遥实在没有办法将这个青言跟那些心机遍布的阴谋论者划上等号。
杜遥直觉地觉得现在呆在这青言的躯壳里的人一定不是什么心思龌龊之徒,否则他也不会在发现青言出逃后还忍不住在安齐远面前为他求情了。
但杜遥也实在不想青言说出什么所谓的难言之隐,因为一旦找到苏澈的神识,这幅躯壳就会立刻被征用,而这躯壳里的魂魄,也定会被安齐远灭杀。
说到底,这青言也不过是个可怜之人罢了……
杜遥还在那里天人交战,却听这向来寡言的青言忽然对他轻轻说了一句多谢。
杜遥有些意外地抬起头来,却看到一双清澈的大眼十分专注地看着自己。
“多谢你那日替我在安……呃,在宗主面前替我求情。”
苏澈揉了揉小魔虎的肚子。
“还有,谢谢你帮我照顾这个小家伙。”
原本,苏澈对这个安齐远的心腹实在没有什么好感。
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安齐远在苏澈心里完全是个丧心病狂的大魔头,再加上魔修因着修炼进阶的方法十分不伦,暴虐弑杀和自私多疑是无赦谷一脉的代名词。
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杜遥既然是在安齐远手下混日子,对安齐远的价值观肯定是十分认同的。
可经历了上次的逃跑事件,苏澈发现自己可能犯了思维定势的错误。
虽然杜遥做的事情对青言来说无疑是一种侮辱和伤害,但之于安齐远却是忠诚的表现。况且能在那种糟糕的情况下开口为自己求饶便已属难得,就算杜遥有别的私心也罢,这份恩情却是应该被记住的。
而且说得远些,在这具身体被安齐远撕裂濒于死亡的时候,也正是因为杜遥施展了傀儡术及时修补,才让苏澈的神识有了个容身之处。
苏澈只不过是性子清冷,但并不代表他对这种人情世故一窍不通。
常言道:以直报怨,德报德,苏澈想了想自己如今的境遇,知道他现下无论是想报仇还是报恩都不由自己说得算,话语稍微顿了顿,然后才说道:“你的恩情我记着了,日后若有机会,一定涌泉相报。”
杜遥听了只是笑笑,心里却完全没把苏澈的话当一回事。
一来,这青言不过是安齐远用来养着这幅躯壳的无名魂魄,又是个被抽了脚筋的阶下囚。二来,除去阶下囚的身份不说,这青言也不过是个四灵根的资质,在修真界里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好的发展。
他杜遥虽比不上苏澈和安齐远那般惊才绝艳,但怎么说也是双灵根的资质,现下也进阶到了元婴境界,他实在是想不出自己还能有什么事情是需要这个青言帮忙的。
但有句老话说得好——世事无常,待到不久的以后,等到杜遥唯一能仰仗的人只剩下眼前这个“青言”的时候,他才真真明白了何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不过此乃后话。
当时的杜遥只是这么云淡风轻地一笑,但一直看着他的苏澈心里却有些暗暗的吃惊。
都说修真道中妙人多,意思是在修真界里特别容易出俊男美女。
这也不是没有缘由的。
能拜入门派修真之人都有灵根,即便是只有四灵根的资质,在天赋上还是比没有任何灵根的凡人要强。
灵根这种东西说穿了就是对天地元素的感应灵敏度。比如具有水灵根的人就对于三界中的水元素感应灵敏,比其他人更容易吸纳水元素中蕴含的灵气,顺带的水性也十分好。
这灵根是先天带来的,在胎儿成型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在潜移默化地发挥着作用。
灵气吸得多了,五官和气质自然就会随之发生变化。可以说,具有灵根的人自孕育时起就受到了天道的恩赐,哪怕最后没有选择修真,元寿也比一般人要来得长。
所以在修真界中,天赋越高的人往往长得越好看。
苏澈的长相自不用多言,就是那个令人生厌的魔头安齐远,也是一副邪魅狷狂的长相,十分惹眼。
之前每次各脉的宗门大比,也总能听到有人在背地里将各宗宗主拿来比对的。只不过喜欢苏澈的都是佛修道修一脉的修士,而偏好安齐远的则以双修和妖修之人居多罢了。
这杜遥既然能坐上无赦谷的第二把交椅,再不济也是个双灵根的资质。
可苏澈看他的长相,却比自己同是双灵根资质的的座下心腹觉非罗差了许多,虽还不至于一个天一个地,但这差距也确实太大了些。
眼前的杜遥的五官清秀而柔和,但却没有什么特点,属于那种混在人群当中也不会引人注意的存在。
苏澈平日里是清冷惯了,也从没有以貌取人的喜好,若不是因为这次杜遥出言相助,他估计也不会对杜遥这个人有太多的评价。
若说杜遥长相平凡倒也无可厚非,虽然修真之人常貌美,但也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苏澈原本也不觉得有多奇怪,但方才杜遥勾起嘴角那么一笑,眼波流转之间竟暗暗地透出丝缕极媚的神情来。
表情的灵动让那张平凡无奇的脸在刹那间变得活色生香。
苏澈皱了皱眉,只觉得杜遥的这种媚态似与他的皮相十分不搭,但好在杜遥的笑只是一带而过,那奇怪的气场也随着笑容的消失而隐了去。若不是因为杜遥跟自己坐得这般近,苏澈也不至于能观察到如此细致入微的变化。
杜遥也忍不住伸手揉了一把苏澈怀里的小魔虎,道:“别的不说,只要你乖乖的别再生出什么逃跑的心思,我就能省下很多事了。”
如今这青言的脚筋也被抽了,在被傀儡术修复之前就连路都走不了。就算杜遥之前有多想罚一罚这个不知好歹的人,如今看到他这个样子就什么心思都歇了。
经杜遥一提,苏澈不由得想起那日在无赦谷密林中所受的酷刑。伤害的记忆实在过于深刻,苏澈本能地就白了脸色,眼神也阴郁得可以。
自嘲地笑了笑,苏澈道:“我知道了。”
杜遥见他还算听话,便将话题引开道:“宗主交代了,待你一醒,我们就动身前往青阳洞。”
“青阳洞?”
苏澈心下一惊,万万没有料到他会有机会回到那个自己心心念念的地方。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没错。那里是道修修士聚集的地方,虽然你与苏宗主长得像,但只消一看就知道你们有天壤之别。加之你出身无赦谷,青阳洞的人定欲除之而后快。”
“所以你跟在宗主身边的时候皮子可得给我绷紧点,否则再出什么幺蛾子我可就帮不了你了。”
杜遥在这边极尽恐吓之能事,可苏澈的思绪却早就飘到九霄云外去了。
先不管安齐远是出于什么目的要将他一并带去青阳洞,但只要进入青阳洞的腹地,凭着他对那里的熟悉,要想摆脱安齐远可比在无赦谷中来得容易多了。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以他现在的实力,即使换到了青阳洞也未必能逃出安齐远的手掌心,但只要想办法与他的心腹觉非罗搭上线,以觉非罗被誉为青阳洞第一智囊的才智,定能想出万全之策把他从安齐远手中解救出来。
苏澈也不知道正是自己这次不要命出逃计划,错有错着地让安齐远改变了主意,决定带他一并潜入青阳洞。
但一想到自己有机会逃出生天,苏澈就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可又不能在杜遥面前显露出分毫,着实是令人难受。
尽力揣摩着平常人的心理,苏澈装出一幅惴惴不安的模样问道:“去那边,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杜遥笑道:“还能有什么危险?有宗主在,谁还能动得了你分毫?”
苏澈听了杜遥的话,直接在在心里暗骂道:“除了那变态的魔头,这世上也没别的人想动我。”
只是他目前也就只有腹诽一下的能力,面上却也还是一派怯懦的神色。
“我可不可以把这个小家伙也一并带去?”苏澈小声地问。
如果这次前往青阳洞真有机会得以逃脱,这只好不容易才救回来的小魔虎就绝对不能留在无赦谷了。
杜遥看了一眼还处在哺乳期的幼兽,即刻面露难色。
苏澈知道这小魔虎绝对是个计划外的存在,但若是将它留在无赦谷,他就是逃出去了也不能安心。
赶紧伸手扯住杜遥的衣袖,苏澈低声恳求道:“杜护法,你就让我带着它吧!”
“我已经不能走路了,平日也没什么念想。若是能带着它解闷,我心里也能好过一些。”
见杜遥还是不为所动,苏澈咬了咬牙,又加码道:“我绝对不会惹宗主不高兴了,宗主说什么我就听什么,绝对不给护法你添麻烦。”
听到这个保证,杜遥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从袖中掏出一个灵兽袋。
“将它收到袋里去,到了那边别没事放它出来让人看见。”
这鬼蜮魔虎毕竟是无赦谷的特产,若是让青阳洞的人认出来,他们的身份就难以隐瞒下去了。
苏澈接过杜遥递过来的灵兽袋,心下对杜遥又感激了两分。
也不知自己若能成功逃脱,这杜遥会不会被安齐远迁怒?但苏澈还不至于圣母到会为了杜遥就放弃脱逃的机会,倒也没再继续纠结这件事了。
于是前往青阳洞的队伍,就由原计划的安齐远和杜遥两人,变成了现在的三人一兽的组合。
第21章 青阳洞
对于去青阳洞寻找苏澈神识的事,安齐远简直是迫不及待。
之前他之所以能沉得下心闭关修炼,也不过是因为安插在青阳洞里的暗线尚未将所有的事宜都铺陈妥当,杜遥担心这般冒然前去会有败露的风险,故而一再阻拦。
如今青阳洞那边已收到较为确凿的消息,安齐远即便是道行没有完全恢复到原有的水平,但也着实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心情,直接单刀直入地进了苏澈所在的暖阁,也不顾苏澈的意愿,打算将人拦腰抱起便走。
好在苏澈这边早就得了杜遥的吩咐提前打点好了一切,身上换上了他最熟悉的青阳洞低阶修士所着的深灰色道袍,发髻被高高束起,上头着一个带有阴阳八卦印记的古铜发冠,发冠用古朴的铜质发簪固定着,发簪上垂着长长的白色流苏。
虽说苏澈自其师父飞升之后已在青阳洞宗主之位上呆了许久,早就习惯了一身白袍的宗主打扮,但这身深灰的道袍也曾经陪伴过他许多年,承载着不少少年时的回忆。如今因着各种因缘际会重新穿上,心里实在感慨良多。
安齐远走进暖阁门的时候,一眼便看到坐在床榻边的苏澈正略微走神的模样,一时间竟有些不自觉地看呆了。
要知道苏澈的发色并非是天生银白,而是在修为臻于化神之境后才变成了银白色光泽。虽然银白的长发更能显出道修清冷飘逸的气质,但也不妨碍黑色的青丝让他们更接地气一些,看着没有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感。
窗格上投射进来的光线在苏澈的身后晕出一层光圈,使得原本十分明显的线条变得模糊起来。
此刻的苏澈手中正端着镜子,似是在凝视镜中自己的倒影。凝视的神情十分专注,以至于使他完全没有察觉到安齐远的不请而入,自然也没有刻意地模仿青言的神态。
安齐远被那种几乎要与光晕融为一体的柔和感恍惚了一下,在那一瞬间竟奇怪地生出了“眼前之人正是苏澈”的错觉。
虽说一开始未曾察觉,但安齐远的存在感实在过于强烈,片刻之后苏澈便本能地感觉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灼热视线。
下意识地将手中的铜镜放下,看到安齐远的瞬间,苏澈的眼中不经意地闪过一抹厌恶之色,可一想到这青言可不敢对身为宗主的安齐远投射出这样的眼神,苏澈便赶紧垂下眼睑,睫毛微微扇动着,露出惯常的怯懦。
可即便如此,苏澈脸上所有的神情都躲不过安齐远的眼睛。
若不是笃定青阳洞的太昊天罡阵的威力之大,就连安齐远都险些开始怀疑在这躯壳中的魂魄不是别人,而是苏澈了。
那种不经意的眉眼上挑之后轻轻撇过自己的鄙夷神情,安齐远曾多次在苏澈那里看到过。
可安齐远对那样的眼神并不感到恼怒,说穿了,其实也正是因为苏澈总是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才让他燃起了那种无法遏制的冲动。
他想将那个高高在上的,绝不容许别人有半分冒犯和染指的存在牢牢地禁锢在自己的臂弯中。
他想要玷污这种不可一世的清高和纯净,让那不染一丝尘埃的人的身上留下自己的气味。
他甚至无数次地想过要铸造一个金丝牢笼,好将那个人关在里头,每日每夜都被自己玩赏。
这种执念无处不在,这么多年下来,对苏澈的渴望早已深入他的骨髓。
看着低头不语的“青言”,安齐远不断地在内心告诫自己不可被眼前的假象所蒙骗。
走近苏澈,安齐远略有恼火地在指尖掐了一道法决,苏澈的五官随之被换了模样,虽说还能看出些许原本的影子,但却绝对不再是与苏澈相似的五官了。
安齐远身上也换上了青阳洞的道袍,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安齐远并未易容成低阶的道修,反而是放出了结丹巅峰修为的威压,身上的中阶道袍也是颜色较浅的灰白之色。
可惜安齐远身上的戾气太重,就算穿上了青阳洞的道袍,也还是没能压住眉宇间狷狂的神色。无奈之下杜遥只得又加了好几层封印法阵于其上,才好歹像了点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