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嬷嬷这个人年轻时候是被伤透了心的,于是一辈子没嫁过人,自然也没生出半个孩子来。
她原本是苏氏母亲身边儿伺候的人,却把个苏氏看成了眼珠子,比苏氏的亲娘还用心,苏氏自然而然的也就十分的亲近她,于是在出嫁时候就把她也带到了薛府。
这可把苏氏的奶娘怄得半死,两人斗了半辈子,等着奶娘蹬了腿儿去了西天,苏氏跟前儿就是黄嬷嬷的天下了。
黄嬷嬷此人一向以苏氏之喜为喜,以苏氏之恶为恶,自然就看不惯叫苏氏费心难受的顾家女,见着青布轿子终于抬走了那祸害,可算是松了口气,拍拍手,弹弹衣袖,满身轻松地掉头往回走。
这边儿顾扬灵晕厥在了轿子里,便不知轿子没走多远,就被拦了下来。打头拦轿子的那个正是薛二爷跟前儿的得力干将——福安。
福安今儿个也穿了一身儿红,头发抿得一丝不苟,溜光发亮的,朝后头的轿子瞄了两眼,道:“把轿子放下来。”
其中一个婆子不知深浅,并不把这位二爷跟前儿的红人看在眼里,只觉这是太太的吩咐,好似拿了尚方宝剑一般,硬声道:“是太太吩咐的事儿,你也敢拦?”
另一个倒是没做声,只一对儿眼珠子滴溜溜乱看。
福安冷笑道:“我一个当奴才的,自然是不敢拦,那二爷呢?二爷敢拦否?”
说着几步上前,瞥着其中一个婆子的手掌道:“里头那个虽遭了太太厌恶,可关键二爷喜欢,若是叫人弄死了,太太那里不会有人追究,可二爷恼怒上头,总是要找几个不长眼的杀杀火气。你说那弄死二爷心肝子的人该有多大胆儿,才敢去办这事儿?他不要命算了,家里头几口子人,也都不要命了?”
两婆子被震住,面面相觑,精滑的那个怯怯懦懦地道:“太太那里不好交差。”
福安笑了笑,颇有些不以为然:“得嘞,我同你们走一趟便是了。”
于是顾扬灵在外头转了一圈,又被重新抬回了清风苑。
苏氏正在太太堆儿里陪客,黄嬷嬷同她耳语几句,登时叫她一颗心好似猫抓了一般,笑着道了声失陪,同黄嬷嬷急匆匆地去了后堂。
福安正垂着头在那儿等着,见着苏氏来了,忙跪地磕了个头,道:“太太大喜,给太太请安。”
苏氏早憋了口气儿,闻言在原地立住,冷笑道:“福大爷如今可是二郎跟前儿的红人儿,连当家太太要办的事儿都敢搡了回去,这头我可是受不起。”说完才捡了张太师椅坐下,那擦了芙蓉粉,打扮的雍容华丽的一张脸可不正是满面怒容。
福安早就知道得不了好儿,忙又磕了一个头,道:“太太向来都是明理和气的,知道小的是个奴才,主子嘱咐的事儿哪里敢硬抗着不办?”
“你也知道你是奴才,难道我就不是你的主子?”苏氏怒道:“那女人我叫抬出去,你作甚同我作对又给抬了回来?”
福安忙道:“太太息怒,奴才哪里敢同太太作对,只是今儿个好歹是二爷的大喜日子,总是要欢欢喜喜顺顺利利的把这一天儿过了才是。二爷那性子太太又不是不知道,旋风骤雨的,一个惹急了,动起怒来,哪里还管脸面不脸面的,闹腾起来不好看不是?那边儿新奶奶才刚过门儿,这边儿二爷闹将起来,闵家的人还在呢!”说着抬头瞅了两眼,又忙垂下头去。
苏氏不悦道:“你这话是胁迫我呢?他是我肠子里爬出来的,难道我还怕他闹腾不成?”
“那自然不能的。”福安笑着应道。
苏氏瞧出福安的敷衍,立时便怒了,待要发火,黄嬷嬷扯扯她的衣袖,苏氏抬眼看了一回,便闭上嘴,叫黄嬷嬷去同那嘴上一套,心里一套的狗奴才理论。
黄嬷嬷笑道:“既然福大爷知道自己也是太太的奴才,那主子有事儿嘱咐你去办,你办还是不办?”
福安晓得这婆子不好对付,又是个狠得下心辣手摧花的,心里头打着鼓,嘴上却笑答:“自然是要办的。”
黄嬷嬷便笑了:“那你便去把那顾家的丫头抬了出去,叫那两个婆子一同跟着,还把先前那事儿给太太办了。”
福安看了那黄嬷嬷一眼,老婆子一脸精明,脸上带着笑,可眼里却闪着冷光。
福安心中大恨,贼婆子害他!垂下头,往前一扑,连连叩头,大声呼道:“都说太太是那观音菩萨一般的和善人儿,最是体恤下人的艰难了,这事儿可不是福安不肯办,可若是办了,只怕福安就活不成了,太太开恩啊!”
黄嬷嬷就晓得这奴才不是个老实的,故作惊奇,道:“你看你这话儿说的,不过是叫你办个事儿,又不是叫你去送死,你在这儿大呼小叫的作甚?”
福安连连哭号:“嬷嬷也是主子跟前儿当奴才的,怎好如此不通情理,薛府上下哪个不知道,那顾姑娘就是二爷的心肝子,奴才就算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去捅二爷的心肝子呀!”
黄嬷嬷哼了一声,道:“说来讲去,福大爷怕是觉得这薛家是二爷在当家,故而只认二爷当主子,却不把太太放在眼里。狗奴才,你可要清楚,二爷可是太太生养的,咱们大锦朝可是最讲孝道的,既把二爷当主子看待,怎敢小觑了太太?”
福安抬起袖子抹了把汗,是他大意了,往常只瞧着太太的行事,不过是个自命清高的寻常妇人,没甚大智慧,便是把顾姑娘抬了回来,惹了她不高兴,糊弄两句,再提提二爷,太太那里顾忌颇多,自然就把这事儿按下去不提了。不成想太太倒是甚话也没讲,黄嬷嬷这个笑面虎却是一句一句的,把他压制得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福安才不傻,他是个奴才种子,上头坐着的是他主子的亲娘,他主子敢对着干,他暗着倒不怕,明着来可不是自取灭亡,于是心里冒出了个主意,对着苏氏磕头道:“小的不过是个奴才种子,哪里敢小觑了太太,既是太太发话,那福安便替太太去把这事儿办了。”
黄嬷嬷又笑了笑:“福安大爷不会又出甚个幺蛾子罢!”
福安这才抬起头,看着黄嬷嬷呲牙咧嘴地笑:“要是嬷嬷不放心,您老受累,跟着小的走一趟如何?”
黄嬷嬷心里转了一圈,到底觉得这事儿赶早不赶晚,早早的叫那顾家丫头去了西天,太太这里才好顺心如意。于是自作主张道:“即如此,那老奴便同福大爷走一趟。”
苏氏忙扯了扯黄嬷嬷的衣袖,面上有些犹疑,小声道:“要不先这般算了,二郎那脾性就跟那孙猴子的脸,说变就变,今日里好歹是他大喜的日子,惹急了他发起火来,闹腾一番,可是要丢脸到家了。来日方长,顾家那狐媚子便是晚点处置也行,不如——”
黄嬷嬷凑过去截断了苏氏的话:“我的太太哎,你可擦亮了眼睛吧,只瞧着二爷的行事,那顾家的丫头还是早死早安生。老奴去盯着这事儿,也省得夜长梦多另起波折。太太只管家中安坐,等着老奴的好消息便是了。”
苏氏见她打定了主意,本就是左右摇摆的性子,便应了。
于是,等着华灯初上,夜色已深,苏氏在房里听得消息,说是清风苑那丫头已经折了回来,可黄嬷嬷和那福安却如泥牛入水,再没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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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扬灵醒来时,先是闻到了一股海棠春香,这味道幽幽淡淡的,倒像是她近些时日用惯了的熏饼。等着缓过神儿来,才发现自家竟躺在床上,入目便是软塌塌散在枕侧的樱桃红软绸帐子,不由得大惊,立时折起身来。
先是把自己个儿检查一番,见还是早间的那一身儿,不过稍稍有些凌乱,立时松了一口气。随即才感觉脖颈处有些作痛,顾扬灵一手轻揉着,另只手将帐子扯开条细缝,略扫了一眼。岂知这一眼看去,人便呆了。
屋里没人,静悄悄的,床头海棠榆木小几上,鎏金灯盏莹莹闪烁,将个屋子照得明亮。顾扬灵呆呆环视四周,方才还以为自己躺在了谁家床上,却不料正是自家住了三年多的清风苑!
顾扬灵不敢相信,扯开帐子跳下了床。可此间的陈设都是用熟了的,闭着眼她都能知道哪处搁着什么物什儿。
难道今日里是她做了一场噩梦?
可她困在轿子里,分明是听见了那黄嬷嬷吩咐那婆子要拿药毒死自己,还要把自家埋在野外,要深深的,不可叫那野狗野狼闻了味儿叼了自家的尸骨出来,再惹了祸端。可她如今却没死,还回到了清风苑里。
顾扬灵百思不得其解,寻了窗下的罗汉床坐着,她太惊讶了,脑子里一时乱糟糟的,根本没法子想事儿。
也不过是片刻,那门帘便被人揭开,嫣翠红肿着脸提着一个八角黑漆食盒儿走了进来,后头跟着红英,一脸忧虑,也提着个黑漆小木匣。
两人瞧见顾扬灵,顿时都露出惊喜来,不约而同地道:“姑娘醒了?”
嫣翠更是激动,把食盒放在桌儿上,几步走了来,蹲下身子殷切地打量着顾扬灵:“姑娘感觉如何?郎中摸了脉,说是没有大碍,开了固气凝神的方子,正在外头的小泥炉上熬着呢!姑娘饿了吗?有清粥素菜,瞧着很是可口。”说着便要去摆饭。
顾扬灵拉住她,把她那张脸仔细打量了一番,愧疚道:“对不住得很,今日里叫你跟着我遭罪了。”
嫣翠便笑:“也不是很疼,郎中说擦了药过几日便好了。”紧紧握住顾扬灵的手:“只要姑娘平安就好。”
顾扬灵抿着唇儿笑了一回,眼睛四下溜了几溜,问道:“我现下迷迷瞪瞪的,你知道我怎么回的清风苑吗?”
嫣翠道:“我被捆了手脚堵了嘴扔在角房,也不知你被她们弄到了哪里,心里干着急。后来等了许久,一个眼生的丫头来给我解了绳子,我出去才知道,姑娘被二爷跟前儿的福安送了回来,只是晕着。”
福安?顾扬灵眨眨眼,福安是薛二郎的得力臂膀,想来这定是他主子的手笔了。心里却慢慢滋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来。那人虽是品行不端,性子凶恶,却也是个靠得住的。不由得又想起莺儿来,心下泛起冰凉,可惜翻脸无情了些。
嫣翠摆饭,红英侍候顾扬灵擦了药,见着那纤细腻白的颈子上,一道青紫印子着实可怖,低声道:“姑娘受苦了。”眼圈便泛了红。她虽是后头来了,可向来也是一心一意侍候的,见主子被太太不喜,又出了此等腌臜事儿,恁地惊险,心里头也是泛起了伤感。
自家这主子以后还不知道要在这薛府里如何过活呢?二爷是在意姑娘,可靠男人?红英想起自家的爹爹,小时候待娘亲那也是百依百顺,细心体贴的,如今变了心,也不过是说扔脑后便扔脑后了。
一顿饭吃得肃静,因着白日里受了惊,吃了药,嫣翠和红英侍奉着顾扬灵沐浴,又换了身儿干净舒适的睡衣,便要歇了。
黄铜事事如意香炉里新添了清淡素雅的海棠春饼,袅袅细烟散在屋子里,晕出暖暖的一片香气。床上的床褥纱帐也换成了簇新的,掖好菱花被角,放下妃色的绣缎幔帐,嫣翠吹了灯,同红英一起去了外间。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
第14章
今日是薛二郎的大喜之日,眼瞧着花团锦簇喜气盈门,到底是私下里出了那档子事儿,虽说福安那狗奴才补救及时没出大事儿,可心下仍旧不快,又抽不出空闲去瞧心肝子,此时夜深人静,便有些怏怏不乐。
这边儿终于送走了最后一拨儿宾客,薛二郎吃得醉醺醺的,便斜靠在福乐身上,叫他引着自家去清风苑里,非要瞧瞧那小丫头如何了?
福乐惊得都要跳了起来,这么多眼瞧着,二奶奶又是新进的门儿,闵家送亲的人还没走呢,这要是大咧咧去一趟,可不是要生事端!便低声劝道:“奴才打发人瞧过了,说是早早儿便睡下了,爷如今要去,岂非要惊了姑娘的好梦?爷要惦记,明日里总能寻得空闲,姑娘遭了罪,爷到时好好儿劝慰劝慰便是了。”
“也……也是……”薛二郎打了个酒嗝,难得地叹了口气:“那丫头死倔,又清高,本就不待见我,又出了这事儿,只怕是愈发不愿瞧见我。嘻嘻,可我偏不放过她。等着这边儿事了,便好生布置布置,爷要纳了她进门儿做贵妾。”
“好好,贵妾,贵妾。”福乐偷偷摸了一把汗,今个儿闹洞房揭盖头的时候他跟着偷瞄了一眼,那新进门的二奶奶长着如花似娇的一张美人脸,飞眉凤眼,眼神晶亮,看着就不是个柔和顺从的。这才刚进门,二爷便急着要纳妾,啧啧,还是个贵妾,到时候不折腾个天翻地覆才怪!又想起福安那家伙还在吟风阁里猫着,把太太身边儿的黄嬷嬷也给扣下了,登时觉得头皮发麻,心眼儿发慌。心道只怕还有的闹腾呢!
喜房布置在西阆苑的正院儿里,屋里的陈设一色绑上了大红绸缎,喜庆热闹。新郎去前院儿里敬酒拜客,喜房里只剩下新娘和跟着新娘来薛家的陪嫁。
其中一个鹅蛋脸细腰长身的唤作红香,正把大红色鸳鸯戏水的红盖头搭在床尾的沉香色衣架上。另一个圆脸丰腴的叫做绿玉,正收拾着一个小笼箱,里头放着几个簇新的沉香色木匣子,里头搁的都是新娘的首饰陪嫁。
新娘娘家姓闵,闺名唤作娇娥,正端正地坐在铺着百子千孙簇新褥子的床榻上,一双凤眼不停在屋里扫视,看着两个丫头忙碌不停。
看了一会儿,她偏过头去,床前放置的条案上,两根鸾凤喜烛正染得火亮,也把她的一颗心照得亮堂。这以后便是她后半生的家了。闵娇娥轻抿了殷红的樱桃檀口,半垂下头,只觉头上的金凤头冠沉甸甸的,虽压得脖颈酸疼,心里头却是蜜一般甜润。
夜色已沉,到底还是冬日,室外的气温低得很。廊下垂挂的大红灯笼早早的就燃了起来,亮堂堂的,晕出了灯笼上红红的喜字。院子里氤氲着暖暖的一片红色,几个丫头凑在一起搓手取暖。其中一个看了看天际苍白的明月,小声问道:“前头的酒席什么时辰才会散了,咱们在这儿守了许久,也没见接班的来替换,又冷又饿的。”
又一个道:“家里头主子少,用的人也少,咱们辛苦些,听总管说这月每人多发一吊钱,你爹不是正急着用钱,到时候我的那份儿先挪给你用。”
先前抱怨的那个立时感恩戴德,忙说了许多好听话儿。
喜房里烧着炭火,瑞兽香炉里袅袅细烟缓缓升起,散了一屋子香甜的桂花香。绿玉还在拾掇,她把匣子里的首饰分门别类锁在照镜下的小柜子里,又留下冬日里常用的,摆在妆匣子里放在台面上。
红玉走过去瞟了一眼,见着胭脂水粉摆得好好的,便转过身笑问那闵娇娥:“奶奶可饿了,要吃些果子垫垫肚儿吗?”
闵娇娥摇摇头,颊上本就擦了红红的胭脂,如今更红了,坚定道:“我要等相公一起吃。”
丫头们便笑了。
等了许久,才等来了醉醺醺的新郎。殷嬷嬷是闵娇娥的奶娘,一家子都跟着闵娇娥来了薛家,忙张罗着在屋里布置了一桌酒菜,又给闵娇娥使眼色,叫她陪着夫婿饮酒吃菜。
桌子上摆着一壶酒,正是闵娇娥陪嫁里的女儿红,自她出生便被埋在了地下,如今已有十六载。那酒清香扑鼻,倒入银质的酒杯里,溅起小小的酒花。
闵娇娥轻轻耸了耸鼻尖,笑着把酒端到了薛二郎的面前,唇角勾起,漾起一抹甜美的微笑,道:“妾身敬相公一杯。”声音并不是黄莺般娇滴,也非百灵鸟婉转,却别有一股特别的娇媚,好似嘤嘤燕语,在耳边浅浅娇嗔。
薛二郎便笑了,伸手接来,一双桃花眼儿隐隐含情,专注地凝视着新娘,道:“愿与爱妻同饮。”
闵娇娥立时飞红了脸,纤纤玉手拎起银质酒壶,给自家满了一杯,捧至胸前,一双美目流盼间缠绵妩媚,软软道了一句:“妾怎敢不从?”叫薛二郎立时澎湃了胸膛。二人目光交缠,好似添了蜜糖一般又甜又黏,酒杯轻轻一碰,“叮铃”作响。
不说薛二郎一夜颠龙倒凤,和新入门儿的二奶奶闵娇娥如何缠绵不休,共赴极乐。隔了几道青砖围墙,玉堂居里,嫁进薛府半年有余的三奶奶安氏,穿着一身白色睡衣,肩上搭着件新做的葱绿色织锦镶毛斗篷,立在廊下,望着天际苍茫的白月出神。
不知西阆苑的婚房里如今是个什么情景,瞧着二伯壮健康然的样子,想来和她成亲那夜是截然不同的一晚吧!
安氏这般不由自主地想了一遭,心尖上猛地一颤,热辣辣的感觉立时窜上了脸颊。她捂着自家的脸,不禁暗暗羞愧,她怎生出了这般想法?想起自家夫君,安氏不由得内疚自责起来。她自幼跟着母亲学习《女则》,如今却生出了如此龌龊的想法来,实在是厚颜无耻了些。
夜里愈发的冰寒霜重,安氏站得久了,手脚冻得冰凉,搓搓手,她不禁往自家院子的西南角望去。白泠泠的月色里,只隐约瞧见了那假山石模糊的轮廓。安氏将视线抬高,虽然甚也看不见了,可她知道,顺着这个方向往前,隔了几道围墙的后面,正是那处清风苑。里头住着个女子,她姓顾。
安氏皱了皱眉,她的眉细细弯弯的,便是生起气来,也不会显得凶恶。她说不清楚那女子带给她的感觉,太太的篱笆扎得并不紧,她并没有花费太多的钱财和精力,就把那个女子的来历打听了清楚。
孤女,同二伯有过婚约,太太不大理会她,却因占了她的财产,锦衣玉食地供养着。
安氏撩起耳边的垂发掖进耳后,这女子的存在于她并无影响,便是二伯将要纳了她为妾室,也同她没甚关联。这女子唯一同她有关的瓜葛,便是自家相公好似很喜欢她。便是前不久,还因着她被二伯扔进了家庙。
安氏有些摸不准,自家相公是当真身子骨弱不能行房,还是因着那个女子,不肯和自己行房呢?
“你怎么不睡?夜间寒冷,你穿得如此单薄,得了风寒可是要吃药的。”
安氏回过头,房门处站着自己的丈夫,皱着眉,眼睛正迷惑地看自己。他待自己虽然素来冷清,可此时的脸上却是带着关心的。安氏想,也许是新婚夜里的那次失败刺伤了他,所以他才不肯和自己再次亲近。
安氏笑了起来,柳叶眼弯起了小小的弧度,她走上前靠近丈夫,淡粉的樱唇浅浅翕动:“我们去睡吧!”她拉起男人的手,关了门,熄了灯。
轻软的帐幔落下,安氏抱着薛三郎的一条臂膀,唇角含着抹笑,甜甜地睡了。梦里,她和丈夫终于成功地敦伦了,她香汗淋漓,幸福地拥抱着自己扁扁的肚皮。那里,也许已经长出了小小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