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圻单手抹了把脸,在床上坐下,思考了一会说道:“我明白了。”
商羊不太信任地看着他。
卫圻没搭理商羊,自顾自说道:“这个所谓的里世界,其实是我、克里和母虫的精神力外放,互相叠加、扭曲、融合造成的。因为我们不可能达到‘精神结合’,所以做不到完全侵吞意识云。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精神上的麻痹、伤害。克里和母虫的目的,是想要通过这种方法让我精神受创,从而任由他们宰割。”
卫圻:“但是这样推理的话,还需要一个条件才能满足——那就是克里跟母虫都失去了行动能力。”
卫圻:“之前说的都成立的话,那么克里恐怕没什么后手。所以他才会用手段拖住少将,利用我们精神力的共通性把我引来。就是想要在这个里世界蒙蔽我。”
可惜,克里漏算了商羊的存在。
商羊听完卫圻的话,终于露出一脸“孺子可教”的欣慰模样。
商羊:“没错。虽然这里是里世界,但是构造出的东西,都是有一定的现实依据的。所以我认为,克里的情况跟刚才看到的差不多。他现在唯一倚仗的,就是精神力。”
卫圻松了口气,剖析完后,这个里世界的神秘面纱也终于被剥了开。
卫圻:“只要弄明白这个地方的神奇就好了。”
商羊:“你知道怎么在这里使用精神力了吗?”
卫圻:“……”
商羊:“哎。”
这种精神力联动造成的里世界,按理说商羊作为精神体,只可能被锁在主体意识云里出不来的。但是因为商羊作为生命树的时候,曾经被傀儡虫寄生过,所以才能进来这个里世界。但也仅此而已了,它现在连成体形态都没有办法幻化,它的力量被压制,而开关在卫圻手里。
而就商羊对卫圻的智商的了解,它不指望卫圻能打开开关。
卫圻:“……”
卫圻站起来,开始自救,并且嘴上嘀咕道:“我多试试,万一找到办法了呢……”
卫圻抱着商羊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然后他走到了门口,打开门往外一看,外面是一条陌生的走廊,不知道通向哪里。
卫圻默默缩回脑袋,关上门,问商羊:“如果我一直待在卧室里会怎样?”
商羊:“这要看克里的精神力强度。如果他精神力,你就能拖到塞恩少将来救你;但如果他的精神力非常强的话——”
商羊的话没说完,卧室的天花板就忽然传来一声响。卫圻跟商羊齐齐抬头去看,就见模拟蓝天白云的天花板光屏裂开了一条漆黑的缝隙。
商羊盯着那条缝,把后半句话补完:“——就会变成这样,被克里击破你的防御,在你学会这个里世界游戏规则之前,把你吞噬了。”
卫圻:“……”为什么要让学渣玩这种探索规则的游戏!
“咔。”天花板又是一声响,开始有细碎的石子往下掉。并且在天花板裂开的同时,卫圻感觉得到自己的精神力也被影响。
那是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就像是有人拿着棉花锤子略过了颅骨在敲击他的大脑。卫圻皱紧了眉头,变得有些焦虑,但是很快他就发现,在这份焦虑中,似乎还有其他的什么东西。
来自外界的每一次的攻击,都会激起卫圻本能的反抗。而这种反抗,不就是在这里运用精神力的方法吗?
商羊见卫圻望着天花板发呆,有些着急,催促道:“你倒是动啊。”
卫圻也急,他一把捏住了商羊的嘴巴:“闭嘴。我有感觉了。”
商羊:“……”
卫圻就那样站着,任由头顶的缝隙越来越大。虽然他并不好受,但他的嘴角却越来越翘——抓住了。
卫圻眼睛一亮,心思电转之间,整个卧室像是镜花水月一样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机甲控制室。
商羊一眼就认出来了,卫圻这是复刻的s机甲的控制室。
卫圻见自己弄成功了,顿时喜出望外。他的手一挥,精神连接带就吸附到了他的皮肤上,卫圻顿时感觉到自己的感官被扩大——因为是里世界,这里的一切可以非常识,所以他也不需要精神体辅助驾驶。
这是卫圻第一次体会真正、亲手驾驶机甲的乐趣。他当即就操纵着机甲在空中来了一个360度的旋转,然后平稳落地,还摆了一个非常霸气的姿势。
落地后,卫圻更开心了,高兴得眉毛都要飞起来了:“我没晕机!”
商羊:“……”你就这点儿出息?
卫圻又跟个陀螺似地转了好久,最终在商羊的咆哮声中停了下来。
商羊:“克里已经靠近了,你得突破他的精神力,找到他所在的地方。”
卫圻:“我感觉到了——”
卫圻的话音还没落地,就感觉到迎面猛地冲了一个庞然大物。卫圻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一列行进的列车给突然撞到,那撞击的力量非常大。
卫圻直接被撞得倒飞出去,然后在空中的时候,又像是被另一辆列车给从相反的方向撞到,卫圻又倒飞了回来。
卫圻觉得自己像是变成了一个皮球,在空中被踢来踢去。被“踢”的同时,卫圻也感觉得到自己的精神力受到的攻击。不过比起之前的毫无防备,现在这些攻击对卫圻来说,并不算什么。
在被撞了几次后,卫圻终于抓住了机会——当“列车”再次撞过来的时候,卫圻的机甲突然大变身,化作无数的藤蔓,缠住了“列车”。然后藤蔓猛然发力,把“列车”直接绞断成了几截。
不知道是不是卫圻的错觉,在“列车”被绞断的同时,他听见了两个声音——一个是惨叫哀嚎,另一个却是卫圻之前听过的。
卫圻终于知道之前感觉到的熟悉感是从何而来了。
这个声音,正是卫圻上辈子在井城禁区里听到的那个声音。那个声音直接导致了卫圻上辈子的死亡,那是生命树的声音。
但显然,生命树已经变成了一坨羊。因此,这个声音现在最有可能的,就是那个跟傀儡虫同源的母虫的声音。
卫圻绞断“列车”之后,“列车”就被藤蔓自动吸收——如同商羊所说,精神力是可以互相吞噬的,而这种吞噬是属于本能,的确不需要人教。
卫圻侵吞了那部分精神力食物,他感觉得到并没有真的伤及克里,但并没有失望。他低头问商羊:“我听到了上辈子听到的声音,是那只母虫发出来的?还是幻觉?”
商羊:“应该是那只母虫发出来的求救。它可能误把你当做它的同类了。”
卫圻想了想,说道:“那么,母虫的确被禁锢了。而克里要用母虫的力量迷惑虫族、控制虫族,一定不会离母虫太远。所以,现在我跟着这个声音走,很有可能同时找到克里跟母虫?”
商羊:“是这样。”
卫圻笑了:“那还等什么。”
卫圻说动就动,立刻就跟着那个声音走了。
克里似乎发现了卫圻的目的,顿时焦躁起来。表现为这一路上,卫圻遇到的阻碍和攻击直接翻倍。
但遗憾的是,卫圻掌控精神力的方法越来越熟练,最终终于打开了“开关”,让商羊得以变成了成体形态。商羊自由之后,卫圻这边的战斗力是蹭蹭地往上涨,之后的路上几乎可以说是碾压性质的。
卫圻就这样直接杀到了那个声音的源头。同时,卫圻也感知到了克里的位置就在这附近。
“找到了。”卫圻周身的防护都被他撤去了,他从空中缓缓落在地上,嘴角带着一个自信的笑容,“游戏结束。”
卫圻站在地面,商羊落在他的身后。商羊体型巨大,羽毛色彩鲜艳,一双角如龙角,平添威武。它站在卫圻身后,却半分没有覆盖住卫圻的存在感,反而像是一个巨大的护卫,守护着卫圻。
卫圻在这一刻,浑身都散发出一种别样的威仪。仿佛在他的身上,还笼罩了不属于他的灵魂。不过那种光芒并没有改变卫圻的特质,相反的,卫圻吸收了它。
这时候,卫圻所处的地方是一片鲜花盛开的草地,安逸和平。
卫圻的目光直视前方,看似落在空无一物的虚空。接着,卫圻的脚尖抬起,然后在地上轻轻一落。
“咔——咔咔——”
周围的虚空倏然裂开了无数道裂痕,就像是被谁打破的玻璃,以卫圻的脚为中心,裂开了蛛网的裂痕,蔓延到了四面八方。
紧接着,四处传来“哗啦”如下雨一样的碎裂声。卫圻所处的空间,就像是一面面镜子被打碎,镜面装着风景破裂跌落,在触地的瞬间粉碎成光,露出后面漆黑的空间。
在这些镜像的后面,是之前卫圻看到的那个漆黑的大房间。房间深处依旧盘踞着巨大的黑影,周围的窗帘依旧是拉起来的,鼻间嗅到的依旧是尘封许久的腐朽味道。
不过不同的是,这次是真实的。
卫圻抬起手,轻轻勾了下手指。站在他身后的商羊的眼珠转动,然后双翅猛地展开,仰头发出一声清澈悠远的鸣叫。
鸣声带起狂风,将房间里厚重的窗帘也吹得摇曳浮动,滑开了片片天光,落在房间里变成斑驳疏影。但也足够卫圻看清房间里的一切。
一张巨大的椅子,一团乱麻一般的钢铁管子包裹着的东西。椅子上坐着的依旧是那个骷髅干尸一样的克里,不过不同的是,克里的身上没有穿着光鲜亮丽的华服,只有一件薄薄的丝绸袍子,穿在他枯朽的身体上,活像一块裹尸布;克里深陷的双眼也没有里世界里的那样有神,那两只眼珠浑浊不堪,上面仿佛扑了一层薄灰,透着死气。
他坐在巨大的合金椅子里,脑袋耷拉靠在椅背上,头发被剃光,他的脑后和背后连接着许许多多的管子。他就像是被这些管子扎在椅子上的昆虫标本,动弹一下都是牵筋动骨。
这就是克里·艾瓦特,活了上千年的克里·艾瓦特。
卫圻看着克里,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感觉——就是这么个人,凭着帝国建立前的权势、凭着不为人知的野心,把两个家族、无数人的生命玩弄于鼓掌之间。
就是这么个、卫圻一只手仿佛都能捏碎他颅骨的人。
“嗬——嗬——”
克里的情绪很激动,他的胸膛因为喘息而快速起伏着,从喉咙里发出风箱一样的粗嘎声音。
克里浑浊的眼里满是不甘和愤恨,他的视线越过卫圻,停留在卫圻身后的商羊身上。
克里的嘴巴翕合着,在喘息声中断断续续拼凑出了一句完整的话:“不可能,怎么可能……”
卫圻知道,他在惊愕商羊的存在——或者说,他在惊愕商羊的力量。
但卫圻并不想跟他解释什么。
卫圻上前,抬脚的同时他往外摊开右手,虚空中出现了一把透明的小臂长的锥,被卫圻握在手里。
商羊歪着脑袋看了一圈,然后突然张开双翅在房间里滑翔了一圈,它所过之处,犹如刀锋划过,厚重的窗帘被全部切断。明亮的阳光照射进来,像是将一股活水注入了一口古井,生的气息即使隔着玻璃,也能让房间里的死气相形见绌。
克里发出一声嘶哑的愤怒喊叫,似乎很不适应这个光线。
不过很快,就有一片阴影遮住了他。克里抬头看去,看到了站在他跟前的卫圻。
克里用那双浑浊的眼睛看着卫圻,他的眼中迸射出的,竟然是无尽的渴望。好像他看到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华美无比的衣裳。
卫圻皱起了眉,手里的锥抬起,直抵在克里的喉咙上:“我只有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认为人可以做到不老不死?你花费了这么长的时间,残害了那么多人,就为这么一个狗屁不通的荒诞的幻想?”
“这不是、幻想!”克里被激怒了,他仰头张大了嘴巴,表情因为失去足够的血肉支撑,惊讶也变成了悚然,看着活像一只要吃人的恶鬼。
克里的手神经质地抓挠着扶手,看着卫圻说道:“有的,安诣、阿瑞斯,他们还活着!年轻的,没有一点变化,强大的,只手能翻云覆雨!这不是幻想,是可以做到的!”
安诣和阿瑞斯,就是安伯爵和元祖的名字。
卫圻听完也是非常惊讶——虽然一直有这样的传言,但是卫圻却从未相信过。安伯爵且不说,元祖大人在帝国前其实就活了千年了,不过他一大半的时间,是在休眠舱里度过的,所以他的年纪并不会引起多大的关注。
但克里说的意思,显然跟休眠舱无关。
克里还没有停下来,他的脑袋往前伸,丝毫不在意链接在脑后的管子、以及抵在他喉咙上的尖锥:“我快做到了,就差你了!哈哈,就差、你了。”
卫圻拿着锥的手动也不动,任由它刺破克里的皮肤,染上暗红色的血液。
卫圻冷漠道:“是,就差我了。可惜的是,你永远也得不到了。”
卫圻说完,再不给克里任何说话的机会,他的手往前一送,尖锥刺透克里的喉咙,碾碎脊柱,发出朽木被踩断一样的断裂声。
克里顿时没有了声息,商羊从一旁伸过了脑袋,巨大的喙悬在克里的脑袋上方,一缕缕淡淡的白雾从克里的身上往上飘散,消失在商羊的喙边。
在白雾消失的一瞬,卫圻又听到了克里的声音,那是他的精神力最后的哀鸣,他说——我将会永生。
白雾消失,克里·艾瓦特,这个翻云覆雨千年的男人,彻底失去了他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