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一只猫啊……
轻轻地将门合上,转身往回走时瞥见案几上的古琴,洪宝突然哼哼了两声,脚步飞快地跑过去将琴又给塞回了琴匣里。
一声不吭就跑得没有踪影的人,她犯不着等他!
洪宝心里憋着一口气,闷闷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平阳城的夏天,天气就像小孩子的脸一样,一会儿晴一会儿阴,白日里或许艳阳高照,夜里面也能酣畅淋漓地下起大雨。
怀着满腹怨气的洪宝入睡时外头还是月华如水,等她将将要睡着时,外头却忽然狂风大作。
风吹竹林的沙沙声掺杂着窗棱纸被刮得哗啦啦响的声音响起,洪宝被惊醒时豆大的雨滴已经倾盆而下,哗哗的雨声,偶尔响起的惊雷声,让拥被坐在榻上的洪宝冷汗淋漓。
注意到有一扇窗户没有关严实,洪宝下榻跑了过去,才伸手准备将窗户合上时手上却传来锐利的疼痛感,飞快地缩回手,看到手指上被窗户上的木刺划出了一道伤口,有嫣红的血珠渗出。
洪宝握着手指,看着那抹红发了呆,脑海里满是方才梦里的场景。
漫天的雨,遍地的血,她脚踩被血染红的地面四处奔波,一遍遍地呼唤着庄凝的名字,在她被惊醒前看到的一幕是陡峭的悬崖边,浑身是血的庄凝被人狞笑着退了下去,她想要抓住他,可却怎么也靠近不了悬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庄凝摔下去……
梦里的无助与害怕依旧在心头蔓延,洪宝的心里慌慌的,仿佛被悬在半空中摇晃,得不到半分安稳。
窗户被大风吹开,雨水吹进来落在脸上,洪宝稍稍回神,迅速地合上窗户,坐回到床上盯着手上的伤口久久出神。
“喵呜——”
雨声里响起了一声凄厉尖锐的猫叫,在这样风雨交加的深夜里显得愈发诡异与悚人。
发呆的洪宝突然站起身,急匆匆地穿好了衣衫鞋袜,跑出去才打开屋门转而似是想起了什么又折回去将放在琴匣里的古琴取出放入琴囊里,之后将琴背在身上就撑着伞出了门。
她心里总是有些不安,想着要亲眼见到庄凝,打算去桐华胡同一趟,又担心是自己杞人忧天,才将琴背上到时候好拿来当作借口,免得被庄凝打趣自己天天疑神疑鬼。
狂风卷着雨水肆虐,偶尔响起的炸雷惊得人心肝儿发颤,洪宝低头弯腰撑着伞朝百麓书院的后门摸去,悄无声息地打开门溜出去,踏着一路风雨往桐华胡同而去。
“咚咚咚——”
一边用力地敲打庄凝别院的大门,一边侧耳仔细辨认院子里的动静,等到院子里终于传来急匆匆地脚步声后,洪宝紧紧皱起的眉头倏尔展开,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然而来开门的并不是惯常迎来送往的长风,反而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厮,洪宝对他有些印象,隐约记得他是庄凝别院里掌管厨房的一个小厨子。
怎么会是厨子来开门呢?
“你是谁啊,大半夜来这儿干什么,咱们这儿不留宿客人的。”许是夜黑雨大,小厮眯着眼并没有认出洪宝。
洪宝顾不上别的,大声地冲着他喊道:“我与你家庄公子是好友,姓洪,特来寻你家公子有急事相商,不知他可在府上?”
“洪公子!”小厮惊讶地喊了一声,立即打开门迎出来,瞧清了来人后,连连赔罪,“原来真是您啊,天这么黑还下着雨您怎么来啦,快进来避雨吧。”
小厮记得长风吩咐过,但凡是洪宝洪公子来了一定要小心伺候,故而此时他的态度无比恭敬。
洪宝摆了摆手,见他顾左右而言他,只得再问他一遍,“你家公子可在府上?”
“洪公子这可就不巧了,公子今天上午就领着长风和长信一起出了城,据说是要找的人有了眉目来着。”
“可知他们去了哪里?”洪宝的语气里多了几分焦急。
好端端的怎么会一句话都不留就离开平阳了呢,要找的人?何老大?
联想到之前做的梦,洪宝心里的不安愈浓。
小厮却挠了挠头,迟疑道:“小的听长风说话时提到什么八宝山,大概是去了那儿吧……嗳,洪公子这么大的雨你要去哪儿啊?”
看着转身冲向雨幕里的洪宝,小厮着急地大喊了一声,可最终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无边的黑暗和风雨里。
“糟糕,洪公子该不是要去八宝山找公子吧?”
小厮看了一眼黑漆漆的胡同,念及长风往日的叮嘱,心里到底不放心洪宝一个人行路,索性把别院的大门锁了,赶了一辆马车朝城门的方向追去。
洪宝的确在往城门走的路上,等听到马车声离自己越来越近时她默默地往边上让了让,等看到马车停在自己旁边,她抬头借着长街晦暗的灯火依稀辨认出那是方才与自己说话的小厮,眼底不由多了一分惊讶。
“洪公子要往八宝山去,这般时辰风雨交加夜色又黑,还是小的送您去吧。”
从平阳城到白水镇须得半天的脚程,到八宝山更久,今夜雨急风大,路更是不好赶,故而洪宝闻言丝毫没有犹豫就上了马车。
小厮挥鞭驾车,一边注意着路上的水坑石块,一边头也不回地扬声问坐在马车里的洪宝,语气里满是不解:“洪公子到底是有什么急事,怎么非得今夜去寻我家公子?”
正在拧衣摆上雨水的洪宝愣了愣,手上的动作也顿住,半晌才动了动唇,道,“天大的急事。”
本来她只是因为一个噩梦而心神不宁,这会儿知道庄凝是去了八宝山,她心头的不安更甚。
当初被围困在八宝寨的恐惧与无助至今想来仍然令她后怕,她如果没记错,庄凝当初虽然把所有的人都救了出来,可是八宝寨的那帮土匪头子并没有被抓住。这会子庄凝去那里要找的人会不会与那帮子土匪有关?
庄凝曾断了那帮人的财路,一旦那些人狗急跳墙来个鱼死网破,庄凝再厉害也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梦里的血色又在眼前划过,洪宝攥紧了一般,声音里有些颤抖,催促道,“能快一点儿吗?”
小厮虽然不太明白洪宝的心思,但是也精明地察觉出洪宝此时的不安,联想到她说有天大的急事要见自家公子,小厮也不由一凛。
难不成公子遇到了什么麻烦?
“驾——”
马鞭重重地落在马臀上,马儿一声嘶鸣,扬蹄飞奔起来。
夏夜的风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马车才出了城不过十余里雨便停了,可是路却泥泞难行。
洪宝挑开车帘,看了一眼已经有些曙色的天际,心里焦急地她扬声道:“能再快点儿吗?”
黎明虽然将至,可是她心里的不安预感却越来越浓,焦灼得让她整颗心发紧。
小厮应了一声,将马车拐上官道,道:“我们走官道,先去白水镇,之后从白水镇去八宝山,路好走,也快一些。”
洪宝自然没有异议。
官道道路平整,也没有多少泥泞,因此小厮赶车赶得愈发平稳飞快。
马车里的洪宝抱着琴,时不时往外张望一眼,却在一次掀帘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让她因为惯性的缘故差点没栽出去。
马车外传来小厮担忧的声音,带着十分不安,“洪公子,您没事吧?”
洪宝揉了揉额头,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停了下来,掀帘问道:“我没事,刚刚发生了什么?”
小厮面上带着三分豫色,伸手指了指马车前进的方向。
洪宝望过去,只看见在马儿三步开外的地上躺着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乞丐,一动不动……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仙女的营养液,比心⊙▽⊙
下一章郡主回归gt3l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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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伤
地上的人一动不动, 就那样横躺在官道的正中央,马车难以前进,也难怪小厮会突然停下马车。
洪宝打量了一眼那蓬头垢面仰躺在地上的人, 隐约可以看出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子。
“过去看看吧。”
即便此时洪宝着急赶路但也不至于见死不救,吩咐小厮下去查看后自己也跟着弯腰跳下了马车。
“欸, 你这人怎么躺在路中间呢,醒醒, 醒醒, 欸?”小厮久久不见那人醒转,心头一惊,这人怕不是死了吧?
念头才刚刚浮现,他就惊出一身冷汗,这会子马车离这个老乞丐不过三步远的距离,要是老乞丐真的一命呜呼了, 他可真的有嘴也说不清楚了。
天知道他刚刚真的很及时地停车了!
“怎么了?”
正当小厮惊疑不定之时, 洪宝走到了他身后, 一边打量地上躺着的老乞丐,一边问道。
“小的也不知, 喊了半天也没个动静, 怕不是已经……”顿了顿, 压低了声音道,“洪公子,这老头生死不明,咱们还是不要管他, 免得出了什么幺蛾子,到时候咱们可是有理也说不清,更何况现在天色也不早了,您不是急着见我家公子吗,咱们还是赶快上路吧!”
左右这一段官道的路旁也算平坦,他小心一点赶车,绕过这老乞丐并非什么难事。
洪宝听了小厮的话后有稍稍的犹疑,然而看着躺在地上生死不明的老乞丐,她实在无法坐到视而不见、见死不救,因此只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哪里有见死不救的道理。”说着又看了一眼官道延伸的方向,“左右离白水镇也近,咱们顺道将人送去镇上的医馆便是。”
小厮被说得无话,只能依言上去将老乞丐背到马车上,期间因为老乞丐的身上实在难闻,小厮只能全程屏住呼吸。
老乞丐十分邋遢,身上的味道实在难闻得紧,把他放入马车后,小厮立即跳下马车大口呼气,看到走过来准备上马车的洪宝,连忙拦住她道:“洪公子还是与我一道坐外面吧,里面的味道实在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
他说话时皱着眉满脸嫌弃,洪宝纵使装作男子十六载,但怎么也是锦衣玉食娇养大的,臭味……她自然也是避而远之,因此便颔首坐在了外面,小厮也跟着跳上马车,马鞭子一挥,马车再一次在平坦开阔的官道上飞快地跑了起来。
进了白水镇,忍受了一路臭味的小厮也不用洪宝开口吩咐就直接将马车赶到镇上的一家医馆门口。
将老乞丐送进医馆,听说老乞丐只是饿昏了以后,小厮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立马跑出去跟洪宝说了。
洪宝见此也安了心,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交给小厮,正准备嘱咐他请大夫好好照顾那个老乞丐时却被不远处的一个熟悉身影吸引住了目光。
长风跑得满头大汗,平时一张白皙好看的脸上这会儿满是慌张,他脚步匆忙冲着医馆而来,冷不防在医馆门口看到了一个熟悉而不该出现的人,脚下的步子一滞,反倒是趔趄了两步来到洪宝跟前。
“洪,洪公子?”
“长风?你急急忙忙地可是发生了什么?”洪宝心里揣着事儿,这会儿问起话来难免带着几分急迫与担忧。
长风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微微喘息道,“说来话长,这会儿情况紧急,等回头我再与洪公子您解释。”
言罢也顾不得洪宝作何反应,径自快步走进医馆,二话不说提溜了坐堂大夫就走。
老大夫颤颤巍巍地被拖走,洪宝心头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把手里的银子扔给小厮以后就匆匆忙忙地小跑着去追长风。
纵使长风的脚程再快,这会子拽着老大夫也不免慢了下来,洪宝气喘吁吁地追着,等到追上人以后,一抬头,眼前赫然是当初她曾经住过两宿的宅子,貌似也是庄凝在白水镇落脚的地方?
这宅子里有人生病了亦或是受伤了?
跟在长风后面小跑着,洪宝就着长风急匆匆的紧张模样,心里顿时生出了一个不好的猜测。
郡主大人……
不算陌生的房间出现在眼前,洪宝的腿不由一软,险些跌倒在地上,她脚步凌乱地跟进了屋子,扑鼻而来的血腥味让她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床榻前,长风长信有如黑白双煞一般肃立,面上相同的都是担忧和紧张,而被长风提溜来的老大夫正颤抖着身子给榻上的人查看和清洗伤口。
洪宝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双脚有如注了铅一般,半天也迈不开步子。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躺在榻上面如金纸、浑身是伤的庄凝,眼里涌出了泪水。
长信注意到洪宝后看了一眼长风,长风这才想起被自己差点儿忘了的人,敛了敛情绪走到洪宝跟前,声音有些哑,“洪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知道长风大抵是要向自己解释一些什么,可这会子洪宝根本顾不上别的,她的眼里只有满身是伤的庄凝,心也一阵一阵绞痛。
明明昨天早上还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成了这幅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