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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欢欢何其了解他,一听这句话,就明白他的逻辑了。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太子不会待他好,太子也没责任对宫妃所出之子友善一一虽说兄友弟恭的道德标准搁那,但不是同母所出,一嫡一庶,即使是年幼的二皇子赵湛,也没有期待过大皇兄会对自己好。
    但是,他期待了母妃好多次,一次又一次。
    可即便如此,太后现在的待遇也不算差,虽然和大儿子关系冷淡,但她在亲情上,还有她自小放在心尖尖宠着的安亲王。皇上从来不阻止二人见面,也从不因此嫉妒,只不过安亲王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生怕皇帝哪天想起来他和皇兄结伙干过的事,秋后算帐,能不进宫就尽量不进宫,白宠了。
    “礼亲王向来喜爱女色,除去原本在东宫里,他的妻妾歌姬侍女,他图新鲜,朕让人去民间买,总能找到自愿入宫为婢的,只要他不弄出人命来,朕就一直允了。”
    ……
    “皇上,你也……太宠他了吧?”颜欢欢略感艰难。
    “有吗?”
    皇上眼中流露迷惑。
    而实际上,礼亲王的待遇,比他现在说与颜欢欢的还要好。
    圈禁礼亲王的,不是一处小院子,而是一座宫殿,雅清宫由於位置极偏,占地比长乐宫还大,礼亲王后来见皇帝待他态度不错,还要求挪用旁边的芙蓉楼来安置他的姬妾一一太多了,雅清宫放不下。最清奇的是,皇上允了,将芙蓉楼也圈了起来,不让外边的宫人靠近。
    初时,被圈禁起来的礼亲王是很委屈的。
    他想过死,想过悬梁自尽,半夜撕了被子悄悄的要上吊。
    还没惊动外边守夜的小太监,他就记起来,以前在床上玩点刺激的时候,曾经勒死过一个歌姬,死状甚为吓人。虽然歌姬确实变紧了,可也把他吓得软下来。
    礼亲王登时就不想上吊了。
    他想象力有限,平日听过最多的,不是赐毒│药便是赐三尺白绫,上吊太疼太惨了,样子也难看,他想服毒,但是无处寻毒,监视他的太监守卫自然也不会提供毒│药给他。
    而礼亲王向来是个办正事不能耽误儿女私情的人,他决定先睡几次美貌小妾,轮着睡,慢慢想办法一一天无绝人之路,定有方法,可一全他的气节!
    睡着睡着,他发现,行房果然很爽,自己不想死了。
    在雅清宫吃穿用度都是顶好的,领着亲王俸禄,除了不能外出游玩有些憋闷之外,日子过得不错,他脸圆了一圈,看着也不像以前那般冷峻了。他是好,雅清宫里的女人却遭罪一一吃喝得再好,也不是皇帝,而是阶下囚,他憋着邪火无处发泄,就从姬妾身上找补回来,没日没夜的做,实在连他也生疼了,就用别的手段折腾。
    皇上对他的惟一要求是,尽量不要弄出人命。
    礼亲王终究是忌惮着二弟的,倒没像东宫时那样动辄打杀,但把人弄得半死不活的取乐法子,他多得很。
    雅清宫上下,人人皆怕他。
    只有刚接进去的平民女不怕他,因为他在新鲜劲头没过去之前,对待女子态度之温柔,比情圣都过之而无不及。他柔情脉脉的凤目,冷眼看着她们爱上自己,再让她们从云朵变成地上的泥,从每双逐渐绝望落泪的眼眸里,他找到了一丝复仇的快意。
    可是有什么用呢?
    他最想要的,已经找不回来了。
    一直支撑着他的是左相的势力和先帝的宠爱,左相一除,先皇驾崩,他如没了锋牙利爪的老虎,人人可欺。只有当重重宠爱被剥离碎落,他才惊然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是的现实,而这现实太残忍,他不愿面对,也不能接受自己虽对权力有欲望,却为此无能为力。
    就像一个用惯了美图手机自拍的小姑娘,虽然隐约知道自己的真实长相和照片里的人有一定差距。可若是某一天,冷不防打开了别人手机的前摄像头,高清锐化,暗疮毛孔油脂粒黑眼圈一览无遗,即使不手抖摔手机,也必然立刻移开目光关掉相机功能,想忘记它,逃避它,逃避自己长得就是这么丑的残酷事实。
    礼亲王簌簌捡起破碎的尊严,埋首於暖香软玉间苟且偷生一一没错,这种现代种马男天天妄想着过的后宫生活,对他来说,只能说是苟活。可见人比人得气死。
    面对残酷的现实,他试图转移注意力。
    他开始想,其实没了皇位又算得了什么,他根本不在乎江山。
    他痛苦如斯,只是因为失去了心爱的欢欢,终生不得见她一面!
    想着想着,十年过去,连礼亲王都相信了这番自欺欺人的说辞,於是当久病沉疴时,他只求皇上让他见欢欢一面。
    彷佛数十年的不甘愿,都是因为一位求而不得的绝色女子。
    “所以……皇上也想让我去见他?”
    “不,你不必猜度朕的意思,你不想见,就不见,权当没听过此事。”
    对皇上的公允,颜欢欢还是有信心的。
    要见吗?
    既然人之将死,见一面也无可不可,加上她的确对礼亲王的现状感到好奇一一十年不见,好歹二人也有过五年情谊,虽是强迫的,但也是最好归宿,皇位争夺本就凶险,赵渊将她收入宫中,除了受万人非议,宠妃的吃穿用度比徐暖竹还好出百倍。他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
    颜欢欢点头:“将死之人的愿望,又是皇上的兄弟,我愿意一见。”
    她说得慎重,皇上亦然。
    【十年之后,我们是朋友,还可以问候,只是那种温柔,再也找不到拥抱的理由,情人最后难免沦为朋友~】
    ‘……系统,你干吗呢?’
    【看你最近都不搭理我了,抓紧机会出来刷刷存在感。】
    ‘我只是不想太依赖你。’
    表情包和系统始终是不属於这个世界的东西,颜欢欢与它互相利用,一半靠着自己的美色和智慧爬到这地位,就开始少去控空心思地利用它的能力了。只是被它这一打岔,原本的哀思愁绪也散了大半。她不喜欢礼亲王,对他没好感,但就像我们大部份时候讨厌一个人,也没真想过让他去死。
    十年了。
    不知是否礼亲王确实命不久矣,皇上很快就安排了二人见面,在去雅清宫的路上,颜欢欢闲闲提起:“礼亲王病重的事,其他人知道吗?”要是没有其他人知道,她就不会跟溯儿说了。
    “朕在早朝上说了。”
    皇上淡淡道。
    岁月能冲淡太多事情,他刚登基为帝时,还有囔囔礼亲王才是正统的声音。昨日他提起礼亲王的事,人人一脸茫然,彷佛早已不记得这号人物,全权交予贤明的皇上处理。跟过礼亲王办事的,更是盼着他赶紧死,好彻底撇清与他的干系。若说人一走茶就凉,礼亲王的茶,怕是放得自然风干了。
    连曾经风头一时无两的皇兄尚且如此,若是当初颜欢没替自己挡下一剑,想来他只会更惨,即使不死,以皇兄的行事作风,指不定会怎么折辱他。
    设想起来,竟是一丝怒意也无。
    毕竟,现在的胜者是他。
    “皇上,雅清宫到了。”
    随井撩起帘子的一角,轿门下是早已跪好让皇上贵妃踩背下轿的太监。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章都处理得比较小心,这三个故人重逢其实是挺伤感的事,但是我很想往搞笑了写(喂)
    ☆、175
    比起囚禁,雅清宫更像是一座华贵的养老院。
    通知过皇上今日要来,整座宫殿都静悄悄的, 所有王爷侍妾都不得出门窥探天颜, 侍卫肃立在旁一一他们也很可怜了, 因为看守的是重要人物,不能轻易更变岗位, 每日干巴巴地看着囚徒玩女人,生无可恋。
    “礼亲王呢?怎么还不出来迎接圣驾!”随井扬眉就要训人。
    “无碍,皇兄身体抱恙, 毋须前来迎接。他在哪里, 朕去找他。”
    皇上语气平静,一点也没有被冒犯的恼意。
    他太沉着, 地位如斯,不需要按着别人的头五体投地来证明自己的权威。他今日是来叙旧说话的,目的只有这一个, 其余的细节, 只要不触到底线, 他都毫无感觉。
    颜欢欢的眸光觑着他,或许这就是她和他的差距吧,不过贵妃之位坐得太久,她亦多少开始养出了上位者的气度来一一蚁蝼的嫉恨仇视,连使她动容的能力都没有,深知在自己面前还须好好当条狗,那点子小动作就入不了她的眼。
    礼亲王在雅清宫的庭院里。
    庭园依着他的喜好种满了桃花树,绛桃瓣数多层,朵朵深红欲滴,艳得要晃花人眼。这种桃花是没有香气的,可是庭园里却弥漫着甜腻花香,皇上刚踏进去,眉头便不自觉的一皱,犹如踏入哪位宫妃的闺房里。
    坐於树下石椅,一袭黑袍的男人,正是礼亲王。
    他闻声抬头,脸庞英俊,神色莫测。
    想不出什么开场白,让他起身见礼?过得还好?统统不想,於是皇上二话不说坐到他面前,颜欢欢拿不准兄弟俩想说什么,便坐在皇上身边,离礼亲王最远的位置。
    “皇兄。”
    “二弟,”礼亲王一顿,笑了下:“皇上。”
    当朝三兄弟,都是好看的。
    他尤其像先帝,五官冷峻,眉眼细长,按理说该比皇上还有威严的,只是他不吝啬笑容,对女人尤其温柔多情,说是笑得艳如桃李都不过分。这时病重,脸色苍白理应影响颜值,可他却不走男子寻常路,往薄唇上抹了点胭脂,极淡,无师自通了裸妆的奥义,提升血色感。
    在雅清宫里的日子过得是真好,脸圆了一圈,使得刀刻般轮廓有了岁月打磨后的温柔。
    这对着皇上一笑,更是非常撩妹。
    皇上被强行撩得打了个寒颤:“你向来叫我二弟,就一直叫着吧,听你叫我皇上……听不惯,而且你心里没把我当皇帝,更不必强要你说。”
    “看来二弟这次来,是真想好好说话的。”
    “毋须你承认,我也是大晋的国君。”
    礼亲王一手支着下巴,三十好几的男人了,笑起来没个正形:“二弟误解我了,我为何不承认皇上?若不是皇上治国严明,能让我好吃好喝这么多年,安稳享清福吗?”
    ……你这福哪里清了?
    颜欢欢腹诽了一下,他却如有心灵感应般转眼过来:“可是我今日想见的是欢欢,二弟……”
    “是颜贵妃。”皇上打断他。
    “你随我唤你二弟,却不容我叫她一声欢欢?”
    皇上冷眼看他,二人虽然关系恶劣,但始终有血缘关系,这一眼过去,礼亲王就知道他若是再亲昵唤她,他是会动真怒,便摆摆手:“是臣错了,贵妃娘娘。”
    见皇上神色略缓,他才问:“皇上怎么突然想起我来了?”
    “不曾忘记。”
    “被男人惦记,真让我头皮发麻。”
    “……”
    皇上无奈地撇他一眼:“我并无此意,皇兄的病……”
    “许是熬不到入冬了,”他坦然,只是食指无意识地敲打着膝盖,谁不怕死呢?他怕极了,原觉得深宫高墙郁郁不得志,一但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却越发珍惜起这样的日子来:“你也好松一口气了。”
    他沉默,没乘机打击他一一礼亲王在朝廷上的势力,被他拔清了大片,剩下的都是年轻才俊,巴不得撇清跟前太子的干系,好得新帝重用。这说出来,许是能让原本就落魄的大哥更屈辱,可又如何呢?面对关在皇宫一角的大哥,他毫无落井下石的欲│望。
    礼亲王却紧盯着他,须臾,皇上承认:“嗯,你走了,我放心多了。”
    “甚好!我这辈子对你,没尽过为兄的责任,如今一死能让你帝位更稳,也算是好事一桩。”
    得到他的肯定答复,礼亲王畅快笑道,他关在这里十年,仍能牵制着二弟,稍稍弥补了他的自尊心。笑得太急,他一下缓不起来,猛地掩住口鼻转脸咳嗽,咳得狠了,苍白脸颊浮起一阵不自然的红。
    两人静待他平伏下来。
    “让你们见笑了,”旁人要回避,礼亲王只能亲自用手帕擦了一下:“二弟今日难得来到,有什么想说的,大可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时日无多,若现在不问,恐怕只能等你大行之后了。”
    皇上倒不忌讳别人把他的生死直白地说出来,反而对这种有一说一的说话方式颇有好感,只不过身边惟独容妙真敢这么跟他说话,就算略一提点官员,对方亦只会泥首下去深感惶恐一一谁知道皇上会不会突然反悔呢?怕是卫灵公分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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