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本相,你给本相准备的什么礼物?”梁琰的声音难得温和,他放慢了语调,仿佛在诱哄一个刚出闺阁的姑娘。
“衣服,藏青色的衣服。”某姑娘的眼神越发涣散,她只觉得眼前这男人声音真真好听,于是老老实实回了他。
梁琰倒是有几分惊讶,不过,他微微眯眼,又问道,“自己做的?”
“嗯……”宋绮罗模模糊糊应了一句终于没忍住合上了眼眸,小脑袋点了几下眼看就要往那矮桌上磕去,梁琰眼疾手快的伸出手。
小脑袋舒服的在他手上蹭了蹭,似乎找到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唇角捻着笑睡了过去。
梁琰就这么拿手垫在宋绮罗的脑袋下,他微微合下眸子,借着月光又扫了一眼她眼底的乌青,似乎突然知晓这其中的原因。
“相爷。”管事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看了一眼这院落里的情形立刻将快说出口的话收了回去。
他的声音大,梁琰回头,原本温润的眉眼突然变得清冷,管事忙走到近处,看了一眼睡着的宋绮罗,随后俯身在梁琰耳边轻声道,“相爷,明大人,武大人刚从席上下来,想在离府之前见您一面,这会子人还在外面侯着。”管事又看了一眼宋绮罗,“不过,这情形,要不要——”
“请他们进来吧。”
“是。”
“等等,让他们进来不要出声,另外,你之前说宋郎中带了侍婢,一会带便让那侍婢来这边照料,还有吩咐厨房做醒酒汤。”
管事领了话便退了出去,外面明来和武士文见他满脸笑意的走过来,权当是因为相爷趁这日子给了赏赐。
“二位大人请进吧,不过相爷吩咐了,切莫出声。”
两人不解,正想问这是何意,只听管事又道,“二位大人进去便知,相爷还吩咐小人办点其他事便先退下了。”
二人点头,随后大步走了进去。
进去之后,看到眼前的场景,明来眼睛用力眨了眨,然后又看了看武士文,显然他们都没料到自家高贵清冷的相爷的手竟被一个女子枕在头下边。
梁琰没有吩咐他们也不敢往前多走一步,自然不能瞧清那女子的容貌。
没过多久,梁琰慢慢抽出自己的手,随后走到对面,俯身将仍然沉睡的宋绮罗打横抱起,怀里的人嘤咛一声,自觉的将脸埋进他的胸膛之后又继续睡。
梁琰勾唇,对她这个无意识的动作颇为满意。
经过二人身边时,他敛起脸上的笑,低声道,“你们先去书房等我。”
“是。”
随后两人目睹梁琰将那个看不清脸的女子抱回了自己的屋里。
“这又是什么情况?”二人便往书房走去边讨论。
“明大人,你问我,我又哪里知道。”
“看样子,相爷颇为上心,十年了,我还从未见过相爷对哪个女子这般过。”
武士文叹口气,“相爷也该成家了。”
“像相爷这般尊贵的身份,少不得配那京城名闺,真正的大家闺秀怎会这么晚还在外面逗留?依我看,不定是什么不正经的。”明来语气突然不善,对此颇为担忧,在他眼里那些身份低下的人可不配做这相府的女主人。
“明大人,这些事都是相爷的私事,不该我们管。”
怀里的人轻如鸿羽,气息轻浅,一路走到房门前,梁琰抬脚轻轻将门抵开,屋里没有点上灯火,漆黑一片。
他轻车熟路地走到床边,将宋绮罗缓缓放在床上,蚕丝锦被铺置在床的里间,他俯身准备将它掀起盖在她的身上,不料床上的小女官不安分地往里面翻了个身,细削的肩擦过他的下巴,触感柔软,梁琰握住锦被的手一顿,幽邃的双眸垂下,这个姿势和角度,两人离得近,他能嗅到她身上的脂粉味,不浓重,清淡舒服。
他看不清她的脸,但他能清楚的捕捉到她五官的每一处。
“麒麟……”宋绮罗梦中呢喃了一声。
安静暧昧的空气里她的声音突然响起,梁琰迅速给她盖上被子,随后移开自己的目光,眼底一片清冷,他大步离开这屋子。
书房的门被推开,明武二人听到声音忙起身行礼,抬头见梁琰脸色微沉,明来不解,正打算开口问却见武士文朝他摇摇头。
梁琰绕过他们坐在书桌旁,问道“何事?”
“相爷,宫里传来消息,于贵妃怀了龙种。”
梁琰指尖不时敲打着桌面,目光盯着桌上的文墨,半响才道,“倒是遂了她的愿。”
“相爷,下官认为此事不利。陛下身子日益虚弱——”
“怎么,你怕她将来挟天子以令诸侯,垂帘听政不成?”
明来的想法一下子被猜出来,他不再说话,且当是默认。
“陛下后妃无数,独宠贵妃,膝下又无一儿半子,这贵妃既然怀了龙种,那便生下来,到底是皇家血脉,也是唯一一个可以在陛下百年之后继承大统之人。至于于家,”说到这,梁琰眸子微暗,“有本相在一天就绝不会出现外戚扰乱朝纲,颠覆大越朝的一天。”
“这于将军在南边蛰伏十年,积累了不少兵力,宫中又有于贵妃接应,就连御林军也交给了于清明手上,朝堂上的沈大人基本已是一颗废棋,下官怀疑——”武士文没有说出口,他也是自己揣测,到底不确定。
“你想到的本相也想到了,如今于家就忌讳着本相,自然会想法子在朝堂上继续安排人。”
“那大人,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梁琰声音微沉,薄唇吐出四个字,“按兵不动。”
“小姐,您怎么喝醉了,幸亏醒了,不然奴婢回去该怎么向老爷夫人吩咐?这是相爷方才吩咐相府厨房做的醒酒汤。”
宋绮罗慢慢睁开眼睛,便听见阿碧叽叽说个不停,她揉了揉眼睛,眼前的世界慢慢清晰起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很宽敞的屋子,屋里的布置的东西不多,唯一显眼的便是中间那章红色八仙桌,身上盖着的被子一看就是由上好的蚕丝织就,这,这一切可不是她那朴素的宋府,如梦初醒,她立刻坐起身,头却突然一阵胀痛,她拧着眉头,问阿碧,“阿碧,这是哪?”
阿碧手里拌着醒酒汤,笑道,“小姐,您忘了我们晚上来的丞相府?这呀,是丞相大人的日常起居之处,您晚上喝醉了,丞相大人便将您送到这暂时睡会,还吩咐人煮了醒酒汤,说说是姑娘家不省人事回去到底不好。”
阿碧心里欢喜着丞相大人对自家小姐不错,而宋绮罗听了却傻了,喝醉了?她在丞相大人面前喝醉了?她低头看着身下绵软的大床,还睡了丞相大人的床?
她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心中觉得惶恐,于是立刻从床上下来,“小姐,醒酒汤。”阿碧作势递给她。
宋绮罗没好气道,“阿碧,你家小姐现在无比清醒。丞相大人呢?咱们告辞回府。”
“小姐,管事说丞相大人正在书房处理事情。”
听到这她便低下小脑袋,努力回想自己有没有做什么不该做的事,可是脑中一片空白,哎,这正经事没办,自己却醉倒了,成何体统?真是喝酒误事,喝酒误事呀。
第16章 起伏(1)
政事议完,梁琰揉着眉心出来,走到松树下,他瞥了一眼那已经点起灯火的屋子。
只不过已是人去屋空。
夜色渐深,晚风拂过院子,投落在地上的松树剪影微微晃动。
管事走进院子里,就看到自家相爷远远地的看着那屋子。
他寻思一番,走了过去。
“相爷,各府大人已经离开,这宋大人也已经回了宋府。”
“恩,你也下去吧。”梁琰情绪不大,他说完便转身又往那书房走去。
“相爷,相爷,夜深了,您早点休息吧。”管事在后边劝了一句。
“本相有分寸。”
见梁琰仍是往前头走,管事忙开口道,“相爷,那宋大人的贺礼搁您屋里了。”
木门咯吱一声将管事的声音隔离在外。
管事无奈地叹口气,觉得自家相爷的脾气越发摸不透,原以为这宋大人在相爷面前是个特殊的,毕竟他家相爷向来不近女色,而从宋绮罗第一次来相府,到今日梁琰让他将宋绮罗单独领到这院落里,都能体现出梁琰对这宋绮罗的不一般,怎这会倒突然变得冷淡起来?
同样不理解的人还有宋绮罗。
自从那日从相府回来,宋绮罗发现,这几日下朝时,她自觉地在殿外候着丞相大人,可是她尊敬的丞相大人每次都是眼神都不给她一个便直接离开,好像两人全然不熟的样子。
这日,她仍然站在那金銮殿外,这丞相大人性格捉摸不定,没准何时又突然找自己,还是再坚持几日看看。
等候的空挡她细细回想,莫非是自己那晚醉酒做了不该做的事说了不该说的话冲撞到丞相大人了?可是她认为自己到底是个读书人,这行为措辞再如何不清醒也不会冲撞到丞相大人呀,更何况在丞相大人面前她可是向来规矩的很,真是着实令人不解。
李怀阳从殿内出来便见她抄手站在外边,绿色官服罩在她身上丝毫不显俗气,他上前笑道。
“宋大人,三天前在相府与您碰上一面,后来不知怎么就再也没见着你了,这升官之喜我还没来得及说,这会子就说句恭喜了。”
思绪被打断,宋绮罗一听这声音便知是谁,原以为那日将他赶出宋府便能无事,没成想这人安分了一段时间后又变得阴魂不散,要知道她现在可是没一点心思与他周旋。
“李大人客气了。下官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李怀阳却是丝毫没有感觉到她的不耐烦,似是想说什么事,他白净的脸上微微晕红,犹犹豫豫许久才又开口道,“宋大人,这两天我重新布置一辆了马车,里面搁了一个大暖炉,天冷,你若是不介意——”
“李大人,哎哟,可让咱家好找。”
尖细的声音自殿外回廊那边传来,话说了一半边被打断,李怀阳只觉不悦,但也不好放在脸上,那陛下身边的刘公公越走越近,他看了眼公公,问道,“公公,何事?”
“陛下在御书房,召了户部的几个大人觐见,就缺您了。赶紧跟咱家来吧。”那刘公公瞧见宋绮罗在旁边,手指一挑,“宋大人,恭喜呀。”
“多谢公公,既然陛下在等,李大人您就赶紧随公公过去吧。”二人离开之后,宋绮罗心中一阵畅快,这李怀阳若是继续说下去,她可招架不住。
只是,她又伸了伸脖子,心中觉得奇怪,这陛下都去御书房了,丞相大人怎还未出来?
深冬的早晨,空气冷冽,寒风时不时越过皇城的墙头朝空荡的殿前袭来。
宋绮罗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她拢紧了双手,缩着脑袋倚着栏杆。
从御书房出来的梁琰远远地便看见那个小女官背对着他,微微倚着石阶上的栏杆,从他这个方向只能看到她带着黑色纱帽的后脑,以及瘦削的肩。
他还记得那晚自己这肩擦过自己的下颌。
他移开目光,随后迈开步子,朝自己的轿子走去。
这一天,宋绮罗没有等到梁琰,因为不知什么时候,她一回头那台阶下的金顶轿子便没了踪影。
这丞相大人脾气古怪,冷热不通,动不动就喜欢克扣下臣的俸禄,如此这般也好,这升官之事她也做了答谢,只是可怜她三天没日没夜做的衣服指不定被丞相大人着人扔到哪个角落去了。
“小姐,您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该不会是在……想相爷吧?”阿碧去了一趟厨房回来发现自家小姐还在撑着下巴不知道在沉思什么,而且这场景自从那天从相府回来便时常出现。
“以后别再提相府,也不许提相爷。”宋绮罗语气有几分严肃,阿碧虽不知为何突然如此,却也不敢多说什么,毕竟这丞相大人再好,在她眼里终究还是小姐最大。
就这般,宋绮罗的生活又回到了从前梁琰还未回朝时的模样,每天上朝下朝,与那梁琰,仿若从未有过交集,唯一不同的大概是多了一个时不时来搭话的李怀阳。
转眼间,便是正旦前夕,朝廷关朝,宋绮罗着人来府里修葺屋瓦,宋老爷的药铺也暂时关了门这会正在院子里指挥着工匠。
“这边,那个竹渠可要弄牢固了。”
宋老爷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在那小凳上坐下,对面的宋绮罗正和宋夫人一道糊灯笼,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开口,“罗儿,近来怎不见你提起梁丞相?”
宋绮罗仔细贴着纸,漫不经心道,“爹,我之前也没经常提,是您每次问起我才说的。”
宋老爷想想还是觉得不对,这以往梁丞相还时不时派人来宋府找宋绮罗,而且这几日宋绮罗下朝之后回府也比较早,必然有问题。
“罗儿,那这几日怎么不见你随梁丞相一块出去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