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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上就要入秋了,这两天天也燥,夫人喝一盅冰糖雪梨润一润吧。”绿媛将托盘上的小瓷盅放到钟意的手旁。
    钟意坐在临街的窗边,半开着窗子看着下头街上的情景,夕阳的金光淡薄,街上一队腰配刀剑的五城兵马司巡逻队列队走过,街上的人流稀稀落落。
    “这才是几时?”钟意淡淡问道。
    小荑道:“回夫人的话,申时才过一点儿呢。”
    钟意嗑了一粒手心里的瓜子,悠悠道:“才这个时候,街上的人就只剩下这些了,今儿是什么大日子,是我不知道的么?”
    小荑回道:“今儿个是前户部尚书贪墨渎职一案里头的囚犯处斩的日子,咱们这条街上还算松懈,听下头买菜的小厮说,菜市口那里从昨儿就开始戒严了,都不让人过去呢。这到底这回要处斩的是国舅爷,身份不同呢。”
    原是如此,案子定下之后,她倒是不曾在意这些事情。
    钟意的唇角勾了一下,带着细微的嘲讽,“有什么不同?这菜市口处斩的人不过都是旁的一些从犯罢了,如国舅爷这样的身份虽然是判了处斩,可又岂会斩在菜市口这样的地方,皇家的颜面可要还是不要了?”
    “那为何这街上还戒严至此?奴婢瞧今儿街上都没有什么人呢,定是叫着阵势给吓的,楼下的掌柜的说,今儿可是一盒香粉没有卖出去。”
    “是吗?”钟意的眸光微微一沉。
    嘚嘚的马蹄声清脆,一骑骏马从街上的一面而来。
    绿媛往窗下望了一眼,眼睛一亮,道:“夫人,将军来了。”
    钟意望了一眼,宁祁已在铺前停下,正抬头往上望来。
    “咱们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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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缓缓而行,钟意掀了车窗的帘子一路时不时往外瞧着,外头的京城大街之上两边的店铺依旧开着大门,街上的人流来往,仿佛是稀落了,却又并不冷清,也并非真的稀落,一切仿若没有异常,可来去的五城兵马司人却是比平日里严密了许多。
    放下了车帘子,钟意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旁闭目养神的宁祁,道:“这不过年也不过节,也没有灯会庙会的,五城兵马司的人是涨了俸禄还是该了例制,变得这般勤快。”
    宁祁闻言,面上的神色未有变化,稍稍默了一会儿,然后睁开眼睛,手掌覆盖在了钟意放在膝上的手背,“我吩咐了厨下早备晚膳,等会儿回府,我陪你用完膳,你早些洗漱了休息,我今晚有军务要忙,不能陪你了。”
    钟意伸了另一只手握住了宁祁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掌,抬眸看向宁祁,“只是今晚不能在家里陪我吗?”
    宁祁点了点头,唇角轻轻弯了弯,“是,就只有今晚同夫人告假,明日一定回家陪夫人睡觉。”
    钟意也笑了,唇角扬起,“那好,我准你一晚上的假。”
    “谢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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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末秋初的夜很静,微微透着丝丝的凉意,一轮弯月高挂天幕,将军府中的后院树丛中,夏虫发出最后的低鸣。
    书房中的灯火明亮,钟意坐在书桌边上,跟前是宁祁前一日翻开的兵书,上面零星几句批注,墨迹犹新。
    绿媛走上前来换下了凉掉的参茶,劝道:“夫人,夜深了,您回房安歇吧。”
    钟意的单手支在耳畔,眸光沉静,直直的对着桌角上的一点烛火,“我今晚就在这里,你们下去吧。”
    “是。”绿媛垂眸应了一声,小荑上前,将手中的披风挂到钟意的椅子上,然后默默退出门外。
    夜幕浓黑,偏偏云层遮月然后又散开,屋角的漏刻发出低微的声响,撑着屋中时而闪动的烛火。
    钟意一页一页翻着桌上的兵书,从最开始的一页开始,一个字一个字往后看到最后一页,然后再从头开始。
    弯月西下,桌角烛台的烛泪千层,一豆火光光晕昏黄,猛地颤了颤,化为一缕青烟。
    钟意捏着书页的指尖顿住,继而松开,起身推开了窗叶,抬头望去,天边的晨光微微露曦。
    “来人。”
    守在门外的小荑推门进来,“夫人,可是要回房?”
    钟意合上窗叶,道:“吩咐厨下送早膳,回房梳洗。”
    “是。”
    枝头的花瓣零落,蹁跹而下,屋中换上了新的翠绿盆景,门外新换上的秋菊含苞欲放。
    西北角的角门打开,照例送菜的小贩送来了外头最新的消息,绿媛从角门边上过了厨下一路进了正院,打了帘子进屋的时候,钟意手中的勺子正在米粥碗中轻轻转动。
    “如何?”
    “回夫人的话,昨夜秦王逼宫,梁王为救圣驾被流箭射死,皇上圣旨,立恪王为新帝,三日之后就是登基大典。”
    钟意手中转动的勺子微微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转着,“将军有没有传来消息?”
    绿媛摇了摇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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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夜的皇城火海尸山,血流成河,可一切却都止与那巍峨红墙之内,一桶一桶的冷水冲刷着青石地上的血迹,红墙琉璃瓦之外的京城大街上,百姓一切如昨。
    将军府的大门紧闭,同一条街上临近的府宅中有哭喊声传来,大批的官兵将府中的家眷关进囚车,然后用封条贴上了大门。
    宁祁是在傍晚的时候回的府中,一身的银色铠甲,身后的披风上带着些许污渍,兜鍪夹在手臂中。
    钟意站在屋子的门口看着宁祁大步朝自己走来,一步步踏在金阳之上,银色的甲胄映着阳光银光粼粼。
    “热水已经备好,你若是不饿的话,便先沐浴更衣再用膳吧。”
    宁祁走到钟意的面前,伸手握住钟意放在身侧的手掌,唇角轻轻勾起,道:“我回来晚了,让你久等了。”
    钟意抬眸看着宁祁,眸光盈盈,带着些微的笑意,“既然知晓,将军下次可不要再犯。”
    宁祁唇边的笑意更大,抬手将钟意揽进的怀中,“听娘子的。”
    钟意轻轻捶了宁祁的肩上一下,“快去洗澡,臭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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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之后,夏末秋初的金乌高悬之时,正是新皇的登基大典,又隔着一日,是苏旋的封后大典,老皇帝退居养心殿,尊为太上皇,自此不问政事。
    新皇登基,告太庙,赦天下,一片歌舞升平的好景象,三日之前的那一晚仿佛被人忘却,只留存与史书寥寥几笔中,秦王勾结五城兵马司逼宫,梁王前来救驾,与秦王在宫门前对峙,却不慎被秦王射杀,秦王与宫中御林军交手的时候,恪王及时赶到,宁祁率领的京畿营将士力挫秦王,斩杀秦王与殿前……
    史书是史书的编纂润色,朝中大员的心中隐约清楚明白,能看穿其中的破绽,比如秦王如何敢带
    着五城兵马司那点人就敢举逼宫之事?梁王又是如何这么快得知消息能把人拦在宫门前这样及时?京畿大营离京城百里,快马加鞭也要半个时辰,如何上万的将士能够这样快就能到了宫中救驾?
    钟意知晓。
    秦王如何敢带着五城兵马司的人就逼宫,因为秦王带的主力根本就不是五城兵马司的人,而就是宁祁统领的京畿大营的兵力,宁祁在半年之前便开始同秦王虚以委蛇,答应了成为秦王逼宫的助力,又透了消息给梁王,利用秦王在京城外的藏兵洞将人埋伏在了城外,又用秦王让五城兵马司打开的路一路跟着秦王进了宫,帮着秦王收拾了梁王手里的宫中禁军还有皇帝手里的马兵,再阵前倒戈拿下了秦王。
    五万的京畿营大军陈列宫中,等于是逼着皇帝写下了传位的诏书。
    真正逼宫的,其实是恪王与宁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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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风气,带着丝丝的冰凉寒意,秋风乍起。
    “今日进宫,怎的回来的这样晚,可是有在宫中用过膳?”
    廊下的灯笼明亮,屋中钟意帮着宁祁脱下朝服换上便服,一面问道。
    宁祁伸着手臂让钟意理着衣衫,道:“中午的时候皇上赐宴用过一些,到现在还没吃呢,你一问,我可是突然就想起来了。”
    钟意一听,立即吩咐道:“绿媛,赶快吩咐厨下拿些饭菜上来。”
    新帝登基,正是要掌握朝堂掌握天下的时候,可朝堂上的形势也未肃清干净,如今能倚重的人里头宁祁就排得上一位,是以曾近难得才往宫中去的宁祁,这些日子在宫里可是跑的勤快。
    “皇上召见你这样长的时辰,是军务上的事情?”钟意问道。
    宁祁是武将,也只关心武将的事情,不管是之前的太上皇还是如今的新皇,若是要召见宁祁,无非就是军务上的事情。
    “皇上才刚刚登基,按理可不是往军务上动脑筋的好时机。”
    宁祁的指尖在钟意不经意间蹙起的眉心上一弹,道:“你也说了,皇上才刚刚登基,想做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出了政务上的事情要抓的牢,军务上的事情也是一道要了解清楚的,这些日子里召见我,不过是为了了解南边军务上的一些事情罢了。”
    真的?钟意没有问出去,只是轻声道:“希望他是如此,可不要在登基之后就忘了之前的心中所想了。”
    宁祁轻轻笑了笑没有接话,任由着钟意念叨完了,牵过钟意的手往桌边去陪着自己用膳。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明天或者后天结局。
    ☆、第71章
    冬日初雪的时候,朝中的形势告诉钟意她的担忧是多余的,新帝上心军务并非想要插手军务而起兴兵之事,可新帝不这样想,却不代表旁人也同新帝一样的想法,新帝倚重内阁,开恩科取士,重修国子监却是削减了地方卫所的军需定例,兵丁放归原籍,显然是想扶植文臣,抑制武事。
    如此情景,朝中有些靠着武事立本的大臣自然是不能视而不见的,正是南翎皇帝围猎受伤的消息传来,有人便开始在朝堂之上撺掇新帝趁机兴兵攻打南翎。
    若是太上皇,大约十有八九是要应下的,新帝则是推诿刚登基不久,不宜动兵戈为由压了下去。
    钟意微微松了一口气,可是却隐隐能够感觉的到,与南翎一战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这样的预感在年关之前边境军报传来的时候得到了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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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带着雪后冰冷寒意的冷风迎面扑来,修着金龙的旌旗猎猎作响,城外点将,授帅印,三万大军在年节刚过的日子里开拔启程,在傍晚的时候同另一处赶来的驻军汇合成了八万大军。
    是夜,营火点点,从高处往下看去,平原之上一处处火光星罗棋布,中军大帐中从傍晚起开始在帐中议事的将领陆续而出,帐中一时空寂了下来,只景阳收着桌上铺开的舆图。
    “上一次南翎大皇子拓跋洛翰败在了大帅的手下定是无颜再来,想必南翎也再不敢随意将兵权交出去,这一次南翎领兵的主帅定是拓跋洛渊无疑了。”
    宁祁凝神提笔写着要发回朝中的公文,淡淡道:“南翎正是内乱的时候,这个时候拓跋洛渊未必肯领兵出京,免得皇权旁落。”
    景阳道:“这事儿可不好说,咱出京的那天好像还听说南翎皇帝伤愈了都上朝了,若是如此,拓跋洛渊应该会来。”
    “主帅是谁,待南翎大军开拔之日消息自会传来,如何不必烦心这个。”
    “大帅说的是。”景阳点了点头,“这议事到这么晚了大帅还未用膳,伙头营的饭菜应该已经送到了,大帅不若先用膳吧。”
    景阳问了一句,上头的宁祁却是没有答应,只凝神手上的公文,景阳轻叹了一口,转头朝外面吆喝了一句。
    “伙头营送饭的来了没有,来了就送进来。”
    吩咐声下,只一小会儿,营帐的帘子就掀了起来,进来了一个端着托盘的伙头兵,垂着头,兜鍪压得低低的。
    景阳放好了手上的舆图,上去就要接过伙头兵手上托盘,“行了交给我,你下去吧。”却是不想端着托盘的伙头兵手上一晃,将托盘移了开去。
    “你……”景阳的眉心一皱,正要训斥,那伙头兵却抬起了脸来一笑。
    “是我,景阳。”
    “夫……”景阳的眼睛一瞪,倒抽了一口冷气吞下了嘴里的惊呼,“夫人……”
    宁祁对着案头的眼睛抬起,穿过景阳的肩头便看到了那张对着自己笑的俏丽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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