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强,但是不事事逞强抢风头,强而体贴。容濯背过身去,偷偷试泪,坚持支持姜先娶得佳妇,无论多少人说他答应条件答应得窝囊,他都忍了下来,事实证明,他是对的,总算没有辜负先君托孤的信任。
太叔玉提醒一回,便不再插手唐国内政,转与妹妹闲说起女媤的安排来。卫希夷道:“她能下这样的决心,也不容易的。送到南边给阿莹,也是个麻烦。不如将她与车正都留在北方,没有根基,不谙事务,便不会生出祸患来。尤其车正,毕竟曾是太子。”
太叔玉道:“只有女媤。”
“那更好办了。好好养她的儿子,申国,有主了。”相隔数百里,卫希夷与女媤,想到了一起。
当此之时,众人皆以为有名单,手上有百战之余的雄兵,平息内乱,指日可待。却不料申王行事,总是出乎他们的意料——申王派出了姬戏,以调解之名领兵而来。
申王亦是无奈,原本,向戎人借兵,一切都可推到戎人的头上。然而女媤与幼子“失踪”了,机不可失,给唐、越以磨合的时间,即便太子嘉治水有成,姜先夫妇也会是心腹大患。必须将危险扼杀在摇篮里!
真是后悔当年不曾真的对这黄口小儿下手,反而将他养大!
韬光养晦,申王年轻气盛的时候且做过,臣服于老虞王。到老反而不能忍耐,非不愿,实不能。对方咄咄逼人,再无缓和之可能。申王也只好来硬的了,他犹不愿放弃太子嘉继位的想法,放弃了,便是眼睁睁看着姜先上位,这未免……未免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戎兵不至,申王便自己行动。
消息传来,容濯急切地建议:“不可令庶人得知!不可令百官得知!只可与可信之人说。”申王,确是压在唐人心头的一块大石。
姜先也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唐兵不算错,但是唐人惧怕申王,原本可以一战,心怯了,便再难取胜了。
与会的只有姜先、卫希夷、容濯、偃槐,以及数名容濯与姜先都认为忠诚可靠的唐臣。卫希夷数了一下,一、二、三、四……对不起,没有五。大约只有这四个人,才是坚定地、慷慨悲壮地敢与申王对立的人了。
太叔玉没有出现,不愿意给唐人以干涉唐国内政的印象。能够在此时被召集的人,皆是国之柱石,不要让他们有不好的印象,进而对妹妹有不好的评价。
“派谁去?”偃槐先发问。
姜先道:“诸卿如何看?”
“任……”一个中年人才说了一个字,又咽了回去。任续不在。
室内静默了一阵,一位青年慨然道:“臣愿往。”
打不过呀……
姜先问道:“夫人?”
“我?”
“嗯。夫人看,谁合适呢?”
“我。”
同一个字,不同的语气,先前请愿的青年急切地道:“臣等愿为国捐躯,夫人奈何以身犯险?”
卫希夷惊讶地问:“姬戏很危吗?”
容濯想了一下,慎重地道:“固不如祁叔,亦是猛将。”
“那就不用担心了,我还没有遇到过不死在我手上的敌人。他的头,会挂在我车前的横木上的。”
偃槐大笑:“这口气,必是风昊教出来的。”
“那便说好了,都内事,有劳夫君。城外事,交给我。”
容濯:……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作者有话要说: 女媤,挺不容易的……
☆、第123章 女主外
有能力的人,有嚣张的本钱,也不需要顾及别人的感受。这样的人,多半会让人觉得厉害、不好惹,未必会真心喜欢服气。哪怕知道自己永远也达不到那个高度,也不想喜欢。
霸道,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即便是弱者,也会有心理上的抵触,只是不表现出来而已。联姻之初,双方在结盟的条件的往来上,多少会让人觉得卫希夷一方霸道之气扑面而来。忠于姜先者,不免有些忧虑。
及见真人,先被兄妹俩皆相貌出色,待人有礼,抵触的感觉被打消了大半。唐国有难,不避不让,共同承担,唐国重臣喜欢上了这位新嫁过来的女君。及见卫希夷为姜先考虑,使他先在国内树立威望。这种喜爱,在他们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变得越来越真诚。
太真诚,以至于开始担心起卫希夷的安危来。
以貌取人,真是人间至理。传说得再厉害,一看到她的脸,便不自觉地为她担心了起来。先前激愤的青年人激动地再次请命,请求出战姬戏。年长的臣子们也充满了担忧,赞同青年人的意见。
卫希夷摆摆手:“我与姬戏还有旧怨未清,此事谁都替不得!”初到天邑的时候,可与姬戏、姬无期闹过好大一场呢!卫希夷大度,也会记仇,与她有仇的,还会忘却,挤兑过她的亲朋好友的人,就没那么容易被忘掉了。
容濯重视了起来:“是什么旧怨?”颇有一种若是大仇,倾国相报的意思。
卫希夷笑道:“说大不大,说小又不太小。单为旧仇找他的麻烦,又不值得。不报,又觉得难受。这次他自己送上门来,正好了却心愿了。”她只抢这一份活计,余下的事儿,就看姜先的安排了。唐国的事务,她只听说过,并不曾亲见过。这般大的一个国家,仅凭道听途说,自己不曾亲历,并不敢胡乱作主。
卫希夷安静了下来,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讲,只等姜先说话。姜先亲历过她的数次大战,皆是对方吃亏,此时却犹豫了。缓缓地说:“夫人,我对夫人的本领并无怀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自与夫人结为夫妇,反而不想让夫人涉险了呢。”
诸臣舒了一口气,又隐隐有些遗憾与失落。卫希夷含笑听着,等姜先说出了后半段:“夫人,新城等着你我共建,王位,等着你我共享。早去,早回。”
诸臣惊疑,容濯放下心了似地坐回了原位,余者交头接耳了起来。姜先低声道:“我若要困守宫室之人,何必求娶夫人?”
卫希夷笑道:“待四海尽入夫君囊中,我去哪里,都是在自家闲逛啦。”
好大的口气!然而己方听起来却顺耳极了,既不能改变她的心意,情绪又被带动了起来。热血者开始畅想起拳打申王、脚踢太子嘉的美好未来了。
姜先低头不语,他也深恨申王,却对短期内实现“杀死申王”这个目标,并不抱不切实际的妄想。申王若是这么容易被杀死,便不会称王数十载了。想凭自己的力量击败他,不经数十年积累,几乎是不可能的。
臣子有信心,这很好,如此盲目乐观,并不好。姜先清清嗓子,沉着地说:“不可轻敌!申王纵败,也不该是现在。他积威数十年,岂容小觑?若非遇上天灾,吾不知要蛰伏多少年,方可起事!”
这话说得极妙,既点出不可轻敌,又不看轻自己,且将申王之败,又归于“天意”。既泼了冷水,又不曾将人冻住。谈话变得正常了起来。姜先开始布置清理内乱,又许诺,凡忠于他、助他平乱者,将得到扩大封地的奖赏。
卫希夷看他恩威并施,颇觉新奇。姜先在她面前,笨拙的时候居多,不笨拙的时候,将大部分的精力放到傻乐上,余下的才是展现精明。这样指挥若定的姜先,十分罕见,嗯,要多看几眼才好。
容濯与偃槐等皆发现了她的举动,交换了几个暧昧的眼神,只作不知道。姜先更是将腰挺直,说话变得更有力了,主意也一个一个地往外冒。又确定了针对内乱,将叛逆分作三等来区别对待等等的原则。说完,又不好意思地看了卫希夷一眼。这区别对待的做法,还是从蛮地受到的启发。
讨论到众人皆觉满意,自觉再无疏漏的时候,姜先小心地问卫希夷:“夫人看,这样妥当吗?”
卫希夷笑道:“很妥当。凡事哪有样样都算得到的呢?只要出现纰漏,却总能有办法解决,就没有问题。”
姜先算了一下,自己除开平定内乱之外,尚有余力应付突发的危险,放下心来——他自幼经历变故,行事不免受到影响,总要留一着后手。
容濯却问卫希夷:“不知祁叔,将要如何?”
卫希夷道:“我想他先回虞地,女媤到了,设若消息走漏,应付这样的场面,还是他更有办法些。至于姬戏,还是别脏了我哥哥的手吧。”
既有安排,唐国君臣也拿捏着,不对卫希夷的安排多作指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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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上说着姬戏无用,卫希夷对姬戏却很警惕。位在太叔玉之下,又岂是寻常人?儿子蠢,不代表爹也蠢。要害的职位,申王岂容蠢尸位素餐?她先去向太叔玉请教,姬戏之为人、行军治军的手段等等等等,以知己知彼。
太叔玉闻说来的是姬戏,肚里已规划了一整篇应对之策。见妹妹到来,便说:“姬戏其人,我知之颇深,不若由我来应敌。”
卫希夷对夏夫人眨眨眼,笑着将自己的打算说了:“我一个人也不能做两个用,还有另一件事儿,须得哥哥帮忙。姬戏就留给我吧,哥哥和嫂子又要奔波了,请去为爹娘拿个主意,女媤来了,如何安置,若引来申王的责问,又要如何回答。况且,虞国虽是故土,新占之地却久是敌国。处置国政,还是哥哥懂得多。”
太叔玉踌躇片刻,道:“姬戏老将,不可轻敌。他素来多智,没错,是多智,想法很多,须要防他用诈。”又举了姬戏昔年作战的例子,譬如作战之时,于盾手之后再作伏兵。又譬如,曾在战阵后方设陷阱,在两翼设绊索一类。凡太叔玉记得的,都说与妹妹了。
夏夫人听了,想笑又不敢笑。她以往对姬戏这些事情,却是不知道的,知道的都是姬戏在天邑,总是没有太叔玉得申王重视,至于姬戏如何作战,夏夫人并不关心。但是对卫希夷,她就关心得多了,卫希夷在外的名声是:用兵奸诈!不知道这两个人遇到一起,会是谁更奸诈呢?
第一次,夏夫人萌生了观战的心情,真想看一看,这两个人谁更奸诈一点呢。夏夫人想压卫希夷,“奸诈”不是一个好词,然而与“胜利”联系在一起的话,还是压自己人好了。
只可惜就要随丈夫先行离开唐地了,不能亲见。夏夫人压下了好奇心,依依不舍地随丈夫离开了唐地,一路上,数次欲言又止,还时常回望。太叔玉看在眼里,安抚道:“希夷做事,何曾不成过?你不要太担心了。”他自己,也是时刻关注着战局的。
夫妇二人回到虞地,先见虞公涅。虞公涅此时,却又不与屠维、女杼在一处了。见到叔父归来,虞公涅有些忘形地道:“还道叔父要先去向老夫人问安呢。”夏夫人背过身去,痛快笑了一场。
太叔玉无奈地道:“有些急事,确实要去的。先来看看你。”
虞公涅板起了脸,不太开心地问道:“很急么?”那还来哦?
太叔玉凑上前去,人体的温度浸到身上,虞公涅脸上一红,瞪了过去。太叔玉轻声道:“那里,去了一个有意思的人,处置妥当,于我等有利。”虞公涅好奇问道:“难道是像风昊又或者偃槐一样的能者?”他动起了脑筋,名师,谁不想要呢?虞国百废待兴,他自己也耽误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学习……
太叔玉轻声道:“是申王的那位蛮夫人。”
虞公涅鄙夷地道:“她?算什么有用的人?”继而低声道,“也就是老夫人他们心地好……”后一句话,讲得颇为心虚,他也是仗着太叔玉心地好,胡闹了很久的。
太叔玉道:“带着小王子。”
虞公涅清清嗓子:“那申王和太子可以死了。”说完,紧紧闭上嘴巴,大有“我说错了你也不能骂我”的意思。
太叔玉失笑:“且看吧。”
虞公涅心情变好了,别别扭扭地问道:“新妇可还好?”他与卫希夷,心理上总有些别扭。
太叔玉眉头微:“此时,怕与姬戏一战已经有了分晓了吧。”
虞公涅不假思索地道:“她不会输的吧?姬戏……又不是什么能人!”他比较熟悉姬无期,那是一个饭桶,饭桶的爹,能有多么厉害?再厉害,年纪是太叔玉的两倍,依旧被太叔玉压过一头?
太叔玉不得不再次将教育妹妹的话翻出来,又教了侄子一回。虞公涅可不像卫希夷那么痛快地肯承认,嘀嘀咕咕地道:“我看他就是不行!”
太叔玉对这侄子,总是要无奈那么几回:“不行就不行,唉,不知道战况如何了。”
“不是说已经有了分晓了么?胜负如何,坐望不来,派人去问,又或者唐人会送来战报的。”虞公涅果断地道。他行动迅速,转头便派出使者去唐国。吩咐:“太叔将行,得到战报,分一份送往太夫人处。”
收到太叔玉表扬的目光,虞公涅的尾巴摇了摇,咳嗽一声:“叔父与叔母且休息一日,明日再启程罢!”将侄子顺毛摸完了,太叔玉再叮嘱虞公涅国事要务,虞公涅便听得十分仔细了。
待太叔玉走到女杼面前,战报也送到了他那里,与他同行的夏夫人惊奇地发现,这一战,姬戏用了谋略,卫希夷却只是“横冲直撞”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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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己知彼,卫希夷慎重地决定了与姬戏对阵时的策略。她北上所携兵马,称得上是一支大军,但是与姬戏对阵时,却没有那么多的士卒可用。屠维女杼那里需要留守,她是去成亲的,不是去打仗的,带到唐地的兵马便只有千余人。与此同时,姜先要平内乱,唐国也分不出太多的人马来助阵。
不曾同时指挥两国兵士,索性便只带越兵出战,只要唐人保证粮草辎重的供给。
敌众我寡,无法分兵,唯有集中兵力,打击敌酋。
与她相反,申王不曾从戎王那里借到兵马,然而为了一战而定,却给了姬戏足三千人,够把卫希夷的兵马包个囫囵个儿的了。
姬戏也这么做了。
他深知卫希夷“奸诈”,出行前约定了暗号,不知暗号者,便是卫希夷派来使诈的。同时,自领中军,却又下令,多打旗帜,马尾、车后,都绑上枝条,跑起路来尘土飞扬,显得三千兵马,尽在中间,诱使卫希夷不作它想。分出骑兵,去抄卫希夷的后路。
申国使用骑兵,早于卫希夷十余年,姬戏调度起骑兵熟练已极。他兵多,即便抽调出骑兵作为奇兵,中军的人数也足以拖住卫希夷了。
与此同时,姬戏还准备了一篇精彩的骂战,试图激怒卫希夷,令她怒火上扬,不能细心观察中军是否异。
诸般准备都做好了,双方便在唐之旷野相遇了。
骂仗,在北方由昔年嵬君首创,风格是问候对方的品德问题,或许还要问候一下对方的祖宗八代。姬戏清清嗓子,才开了个头,便被卫希夷劈头盖脸骂了回去:“我哥回国收复虞之故土,你终于熬出头了啊?!”
一句话便戳到了姬戏的肺管子上,噎得他急怒攻心,来不及反驳。若是说别的,他不至于此,然而统领三军是他的执念!头发胡子都熬白了,也没能强过太叔玉!卫希夷一句话,连戳他两点——太叔玉、熬了许多年。骂他儿子是个饭桶,骂他祖宗八代,姬戏都不会有这样生气。
接着,卫希夷又说:“唐、申,同姓之国,看到夫君成婚,重振家业,你们很不开心呀?”却是将申国之兵士,说得脖子一缩了。人心自有一杆称,申王威压诸国,国人与有荣焉,然而许多人并非不知善恶,只因立场不同。被提及时,纵然有立场,也不免有感慨。
“扣了虞公二十年,不许收复国土,又要阻挠别人复国吗?”
三句说完,压根儿不等姬戏回话,便命擂鼓出击。
姬戏有多少人,她心中有数,反正是比她多的,不管姬戏有多少计谋,她只要将姬戏杀掉或是擒获,胜负便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