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荣放下手里的报纸,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已经是中午12点多了。他皱起眉头说:“这个春花,怎么还不带小俊回家吃饭?媚媚,你赶紧给春花打个电话,看看他们是不是在外面玩得忘形了。”
春花是个刚刚二十出头的乡下姑娘,是他们家请来专门照顾孩子的保姆。今天上午10点多,她就带小俊出门玩去了,不知道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胡媚媚掏出手机,正要给保姆打电话,忽听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保姆春花气喘吁吁跑进屋,带着哭腔道:“不好了,小俊他……他不见了……”
“什么?”胡媚媚手一抖,手机“叭”的一声,掉在地上。
春花说,上午的时候,她看到天气放晴,就带小俊去附近的红星公园玩。后来她陪小俊玩累了,就坐在旁边一边休息,一边看着小俊自己在沙池里玩沙子。后来她不知不觉地打了个盹,结果一睁开眼睛,就发现小俊不见了。
当时正是中午,公园里的游人并不多,她问了一下旁边的人,都说没有看见小俊。她以为是小俊自己躲起来了,在跟她玩捉迷藏,又一边叫着小俊的名字,一边在公园里仔细找了一大圈,仍然没有看见小俊。她这才急了,赶紧跑回家报信。
杜荣年过四十才有了小俊这么一个儿子,平时就把他视为心肝宝贝,这时听保姆说孩子不见了,他身子一晃,差点晕倒在沙发上,冲着一屋子人大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出去找人啊!”
杜荣的家,就住在红星路,距离红星公园只有数百米远。
大家赶到公园,保姆春花指着公园角落里的一处沙池说:“小俊就是在这里玩沙子的时候不见的。”
胡媚媚瞪了她一眼,骂道:“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要不是你偷懒睡觉,小俊会不见吗?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杜荣看了一下,沙池旁边有一座假山,假山后面就是公园后门。后门没有上锁,任何人都可以自由出入。他说:“现在不是骂人的时候。小俊应该还没有走远,可能还在公园里,也有可能是从后门走出去后迷路了,不知道怎么回家。咱们现在兵分两路,再仔细找找,媚媚你跟青嫂还有春花,在公园里找,我跟远征沿着后门口这条街找一下。”
胡远征点点头,跟着姐夫一起,从公园后门走出来。后面是一条冷清的小街,街上只有几个稀稀落落摆摊的小贩。
“请问你今天中午见过这个孩子吗?”杜荣在手机里打开儿子的照片,拿给路边的小贩看。小贩们见了,都摇头说没有见过。
两组人马,分头找了一个多小时,仍然没有小俊的半点消息。
杜荣回到公园,胡媚媚急得哭起来,说:“咱们家小俊丢了,赶紧报警吧。”
胡远征看看手表说:“小俊这才不见两三个小时,现在报警,不知道警方会不会受理。”
杜荣说:“找孩子要紧,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还是先报警吧。”他掏出手机,正要拨打报警电话,忽然手机“叮”的一声响,显示收到了一条短信。他点击开短信,一张照片忽然跳出来,照片中有一个孩子,被捆住手脚,缩在一个墙角里,孩子的嘴巴被一只脏袜子堵住,双眼也被一块黑布蒙上。杜荣一眼就认了出来,照片中这可怜的孩子,正是他儿子杜小俊。他仿佛被人在胸口捅了一刀,心脏猛地抽搐一下,赶紧照着给他发来短信的手机号回拨过去,可是电话里只有“嘟嘟嘟”的忙音,应该是对方屏蔽了来电信号。
他想回短信问对方到底想怎么样,可是手指颤抖得厉害,按了半天,竟然没有按出一个完整的字来。
胡远征从他手里拿过手机,快速地发了一行文字过去:你是谁?你想怎么样?
过了好久,对方才回过来一条短信:杜荣,你儿子现在已经被我们绑架了,马上回去准备120万现金,用防水旅行包装好,听候通知。如果你敢报警,那就永远也别想再见到你儿子。
杜荣脑中轰然一响,这才明白,儿子是被人绑架了。
2
回到家里,胡媚媚无助地看着老公和弟弟,哭着问:“怎么办?小俊在他们手里,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胡远征犹豫一下,说:“要不咱们报警吧。”
“千万不要,”胡媚媚急忙摇头道,“如果警方有什么风吹草动,让绑匪知道咱们报了警,那小俊就危险了。”
胡远征看着哀哀啜泣姐姐,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杜荣这时已渐渐镇定下来,皱眉想了一下,说:“媚媚说得对,还是先不要报警,万一激怒了绑匪,那就麻烦了。一切以小俊的安全为重,这120万对于咱们家来说,也并不是拿不出来,我看咱们还是先去准备好现金,看看等下绑匪还会发什么信息过来,咱们再作进一步打算。”
胡媚媚见丈夫拿定主意,心下稍安,擦着眼泪说:“可是家里一时之间,哪里拿得出这么多现金?”
胡远征说:“去银行取吧,我的车就停在院子里,我开车送姐夫去银行,时间应该还来得及。”
杜荣看了他一眼,说:“远征,多谢你肯帮忙。”
他坐上胡远征的马自达,胡远征紧踩油门,以最快的速度把车开到最近的银行。杜荣拿出银行卡,却被银行的营业员告知,因为没有提前预约,所以不可能一次性让他提现120万元。
胡远征问:“那现在一次最多能提现多少钱?”
营业员说:“在没有预约的情况下,每位客户每天最多只能提现30万元。”
胡远征看看杜荣,问:“姐夫,怎么办?”
杜荣说:“那就先取30万,咱们再去下一家银行。”
两人跑了好几家银行,总算取齐了绑匪要求的120万元现金。胡远征从车上拿了一个旅行袋,把一叠一叠的百元大钞装好,用手掂一下,足有二三十斤重。
杜荣拎着装满钞票的旅行袋回到家,已经是下午2点多。佣人青嫂把桌上的饭菜已经反复热了好几遍,但此时此刻,谁也没有心情吃饭,都默默地坐在客厅里,一面盯着那满袋钞票,一面焦急地等候绑匪发来进一步通知。
下午3点,杜荣的手机又“叮”的一声响了,打开短信一看,果然是绑匪发来了“进一步通知”:钱都准备好了吧?青阳山三义寺后面,有一片树林。走进树林大约三百米远,有一棵树上挂了一个红气球。你在气球下挖一个一米深的坑,把钱埋进坑里,必须在今天下午4点半之前完成,我可没有耐心久等。如果你敢耍花招,那就等着给你儿子收尸吧!
胡远征凑过来,看了短信后说:“这帮家伙,还真会选地方啊。那个树林我知道,就在青阳山东面,那里是个乱葬岗,到处都是坟墓,据说常常有鬼魂出没,所以平时基本没有人去。而且那片树林在山坡上,我的马自达根本开不上去。”
杜荣说:“我开我的越野车去吧。”胡远征说:“姐夫,我跟你一起去。”胡媚媚也说:“老公,就让远征跟你一起去吧,万一有什么事情,也好有个照应。”杜荣看了这个小舅子一眼,点头说:“那也行,你跟我一起去,但到了那里,你得听我的,千万不能乱来,要是惹火了绑匪,吃亏的是咱们家小俊。”胡远征点头应道:“姐夫,你放心,我会有分寸的。”
杜荣把他那辆黑色的奥迪q5越野车开出来,胡远征拎着旅行袋跳上车,坐在了副驾驶位上。
杜荣住在城西,青阳山在城区东北方向,他把小车在城区主干道上开得飞快,几乎横穿了大半个青阳城,半个小时后,终于赶到了青阳山下,车子再往上开,就到了三义寺。
三义寺乃为纪念刘、关、张桃园三结义而建,因为年久失修,早已成了一座荒废多年的破庙。
杜荣开着车,沿着一条石头路绕过古寺,果然看见寺后有一片树林。树林里并没有路,只有一个解放初期伐木工人开着大卡车上山砍树时留下的简易通道,因为长年没有行人走过,通道已经长满杂草灌木。
好在杜荣开的是越野车,轰了几下油门,小车终于缓缓开进了树林。林子里树木苍天,浓荫蔽日,到处都是阴森森的坟包。车子前行了几百米,果然看见前面不远处的一棵杉树上,插着一把血迹斑斑的匕首,匕首的手柄上系着一个红色气球,气球上画着一个骷髅头像,被风一吹,骷髅闪动,看得人心惊胆跳。
杜荣看见匕首上面沾满血迹,以为小俊受了伤,或是已经遭了毒手,更是吓得脸色苍白,浑身都颤抖起来。
胡远征跳下车,凑到匕首前看了一下,说:“这是鸡血,不是人血。”
杜荣这才稍稍放下心来,看看手表,已经是下午3点半了,他不敢再耽误时间,拿着一把铁锹跳下车,就在那棵挂着气球的杉树下挖起坑来。
前两天一直下雨,树林里的泥土潮湿而松软,挖起来并不费劲。但因为杜荣平日里极少干体力活儿,只拿着铁锹在地上挖了几下,就气喘吁吁,累得直甩胳膊。
胡远征见他动作缓慢,心里不由得着急起来,说:“姐夫,还是让我来吧。”一把夺过铁锹,飞快地在大树边挖掘起来。他是做泥瓦匠出身,干这样的体力活儿,自然比杜荣在行。
不多一会儿,地上就被他挖出了一个两尺多深的泥坑。他把铁锹插在地上,喘了口气说:“这么深,足够把那一袋钱埋进去了吧。”
杜荣说:“不行,绑匪在短信里要求说,要挖一个一米深的坑,再把钱埋进去。”
胡远征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骂道:“这帮王八蛋,挖个坑埋钱还要规定深度,真他妈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骂声未落,一阵大风刮来,树叶被吹得哗哗作响,四周树枝摇动,暗影幢幢,好像林子里隐藏着无数的野兽,随时都会扑出来咬人一样。
胡远征不由自主打个寒战,说:“姐夫,我在这里挖坑就行了,你还是先回车里待着,咱们的钱还放在车上呢。”
杜荣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怕绑匪就埋伏在四周的隐蔽处,自己两人在大树下挖坑,而绑匪却悄悄钻进车里,轻而易举就能把那一袋子钱给偷走。他急忙坐回车里,守着那一袋钱,一边抽着烟,一边透过车窗玻璃,看着胡远征在气球下挖坑。
没过多久,胡远征又向下挖了一尺多深,他站在坑里,泥坑的深度已经超过他的裤腰带,杜荣坐在车里,已只能看见他上半身。
胡远征目测一下,估计泥坑的深度已经达到一米,就丢下铁锹,从泥坑中爬出来,回到车里,拎出那只鼓鼓囊囊的旅行袋,往泥坑中一扔,自己也跟着跳下去,弯腰把袋子放好,再覆盖上泥土,最后站在坑外,用铁锹将挖出的碎土全部推进坑里。
杜荣想要下车帮忙,却被他摆手制止。胡远征笑道:“这种粗活儿还是我来干好了,你身上那件阿玛尼可没有我这身衣服禁脏。”
杜荣只好坐在车里,一面留心四周动静,一面看着他一锹一锹地把泥坑填平。钱袋掩埋好了,胡远征身上,也像是从泥坑里打过滚一样,沾满了潮湿的泥土,一串串汗珠从他额头上滚落下来。杜荣不由得心生感动,自己平时并不怎么喜欢这个小舅子,想不到关键时刻,他竟然会这么用心地帮助自己。
胡远征拎着铁锹回到车里,看看表,还差几分钟就到4点半了。总算赶在绑匪规定的时间内完成了这件事,他不由得松了口气。
杜荣不敢久作停留,发动汽车,掉转车头,沿着来时的那条小路,往树林外开去。
刚驶出数十米远,胡远征忽然往旁边指了一下,道:“姐夫,那边有一大片灌木丛,咱们把车开进去躲起来。”
杜荣一怔,问:“为什么?”
胡远征道:“姐夫,你也太过老实了吧?你想想,万一绑匪拿到了钱,仍然不肯放人,怎么办?甚至他们见你这么好说话,说不定还会出尔反尔,用小俊来向你勒索更多的钱。你又没有报警,可以说完全没有反击之力啊!”
“那怎么办?”
“咱们把车开到隐蔽的地方躲起来,钱埋在这里,那些绑匪很快就会来取钱,到时我再悄悄地跟踪他们,想办法摸清他们的落脚之处。如果他们拿到钱后立即放了小俊,那当然最好。万一他们不守信用,那咱们也有两手准备,至少知道了他们的落脚点,到那时咱们再报警救小俊,就易如反掌了。”
杜荣想了一下,说:“你说得有道理,防人之心不可无,咱们确实应该多留一个心眼。”
他一打方向盘,越野车就快速地钻进了树林深处一片浓密的灌木丛中,整个车身正好被从树上垂下的一大片青藤盖住,从外面看去,完全看不出异常,但两人躲在车里,却正好透过车窗玻璃,远远地看到那棵悬挂着气球的大树。如果有人来挖坑取钱,绝对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3
两人坐在车里,不知道盯着那棵拴着红气球的大树看了多久,不要说看到有人,就连一只鸟也没有靠近过那棵树。
难道绑匪不来拿钱了?正在疑惑不解之时,杜荣忽然用手朝车窗外一指:“快看,那里好像有人。”
胡远征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距离他们大约二三十米远的地方,正有一条人影,急速地往树林深处闪去。树林里的杂草长得比人还高,一眼望去,只能若隐若现地看到一个影子,却完全看不清那人的身形相貌。
胡远征皱起眉头说:“不对,那个人好像是在跟踪咱们。”他打开车门,飞身跳下,快步朝那条人影追过去。杜荣怕他有危险,也跟着跳下车。
胡远征观察了一下那条人影跑动的速度和方向,斜刺里穿插过去,突然跃出草丛,向对方扑过去。
对方完全没有防备,只听“哎哟”一声,被他重重扑倒在地,一辆山地自行车摔出老远。
“喂,你想干什么?”对方大叫了一声。
胡远征不由得一怔,听这声音,像是一个女孩,低头看时,才发现被自己扑倒在地的,竟然是谢英。他不由得大吃一惊,急忙放开她。
杜荣这时也追了上来,见到女儿,也大觉意外,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谢英扶起自行车说:“我担心小俊的安危,所以跟着你们过来看看情况。”
杜荣瞪了她一眼,道:“胡闹,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要是被那些人发现了,会害死你弟弟的。”
“弟弟,弟弟,你眼睛里就只有这个弟弟,”谢英眼眶一红,赌气似的嚷道,“我妈就生了我一个,我没有弟弟。”
“你这丫头,看我不打死你!”杜荣气得浑身发抖,扬起巴掌就要打她。正在这时,胡远征忽然“咦”了一声,用手朝系着红气球的大杉树那边指了指,“那边好像有人。”
杜荣扭头看去,那个画着骷髅图案的气球正在风中飘动,乍一看,有点像清明时节插满坟头的招魂幡,“招魂幡”下空空荡荡,并没有半个人影。
“你是不是看错了?”他问道。
“没有,刚才我明明看见有一个人从那树下跑过去,而且那人手里好像还提着一个大袋子……”
胡远征说到这里,与杜荣对视一眼,两人猛然醒悟过来,“糟了,绑匪已经把钱拿走了!”
两人撒腿就朝那棵大杉树跑去。谢英也推着自行车,跟在后面。跑近那个红气球,看看埋钱的地方,依然保持着胡远征填坑时的原样,并没有被人挖动过的痕迹。
杜荣这才松口气,胡远征围着那棵杉树转了一圈,皱起眉头说:“好像有点不对劲啊,刚才我明明看见那个人手里提着一个大袋子从这里跑过,难道……”他忽然想到什么,转身奔回车里,拿来铁锹,飞快地将那个泥坑挖开。
在一米深的泥坑底下,他亲手埋进去的,那个装有120万钞票的黑色旅行袋还在,只是袋子却已经彻底瘪了下去。
他拉开旅行袋的拉链一看,里面早已空空如也,连一分钱也没有了。
“钱已经被他们拿走了,”他把空袋子扔在地上,丧气地说,“这帮绑匪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杜荣也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才道:“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就这么一眨眼工夫,钱就不见了,还有,这泥土都没有被挖动过,他们是怎样把钱拿走的?难道像魔术师那样,可以隔空取物?”
胡远征说:“也有可能是他们把坑挖开过,嫌这个袋子太脏,把里面的钱拿出来用另一个袋子装走了,然后为了不引人怀疑,又悄悄地把泥坑按原样填上了。”
谢英看着那个泥坑说:“绑匪拿到钱后,又把泥坑填上?这不符合逻辑啊!”
正在大家惊疑不止之际,杜荣的手机忽然“叮”的响了一声,他掏出手机查看新短信,蓦然脸色一变,转身就朝停车的方向跑去。
胡远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追上来问:“姐夫,怎么了?”
杜荣说:“绑匪发短信给我,说他们已经收到钱了,准备依约放人。”
胡远征这才松口气,问:“他们有没有说小俊现在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