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善吓了一跳:“不是说二十三才到吗?”
今儿才腊月二十啊。
先前沈令善收到信的时候,还犹豫要不要告诉老太太。可一想到,老太太本就不喜欢她,如今这长孙要回来的消息,是她这个孙媳先知道的,怕是更加不喜欢她。她虽然没有讨好之意,却也不想多生矛盾。而且江屿心思缜密,如何会只给她写信?她想得没错,三日后,老太太的瑞鹤堂那边就收到了书信,沈令善过去听消息的时候,看着老太太高兴的样子,也就装作刚知道这个消息。
“是啊,说是提早回来了。这会儿已经到影壁了。”魏嬷嬷脸上挂着笑容,提醒道,“夫人赶紧换身新衣裳,咱们去前头接国公爷吧。”
江嵘开心的从罗汉床上下来,趿着鞋就往外面跑。
李妈妈就跟着跑了出去:“公子跑慢些,当心摔着了。”
魏嬷嬷高兴,忙唤来丹枝和碧桃:“赶紧伺候夫人换身新衣裳,好好梳妆,动作利索些。”
每回请了安回琳琅院后,沈令善便是一贯的舒适悠闲打扮,如今江屿忽然回来了,就这样出去,未免显得有些太不上心了。
丹枝从衣柜中选了衣裳出来,魏嬷嬷又挑剔:“太素了,国公爷回来是大喜事儿,该穿得喜庆些。”让丹枝再去选身颜色鲜艳的。
沈令善由着丹枝和碧桃张罗,换下素净的袄裙,穿了一身大红柿蒂纹折枝花刻丝通袖袄,颜色非常鲜艳。沈令善不想这般刻意,显得她盼着他回来似的,不过江屿已经到了,她没有时间再换一身别的,便顶着这身新妇装扮,携着嬷嬷丫鬟去了东院。
刚踏进瑞鹤堂的时候,就看到有个非常高大笔直的人影。
他刚朝着老太太行了礼,缓缓站起身来。
见他宽肩窄腰,颀长伟岸,着一袭墨色绣金色云纹披风,看上去冷峻威严。
沈令善一不留神,在门槛处猛的绊了一下。
动静太大,沈令善自个儿都懵了一下。
“……看屿哥儿媳妇急的。”
不知是谁忽然开口说道,还带着打趣儿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
这里男主必须暗爽一下~
夫妻【已替换】
沈令善一抬眼,就看到江屿也看了过来。
江家的男子个个身形高大,他身旁是他的两位叔叔江二爷和江三爷。
江二爷着鸦青色万字穿梅团花茧绸直裰,儒雅温润,有书卷气息;江三爷是一身石青色团花纹暗纹的直裰,腰系金荔枝纹革带,看着比江二爷年轻些,皮肤略白些,是个一眼看上去便风流倜傥的成熟男子。两位江爷的个头也算高了,可江屿身为侄儿,站在两人中间,却还要足足高出小半个头。
他的模样非常英俊,不似往昔玉面少年时的清秀俊朗,而是岁月积淀后,成熟男人的独特魅力,这比他与生俱来的俊美皮囊更吸引人。
玄色披风里面,是一身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玉绸袍子,他系着玉带,腰间佩戴玉佩香囊,尊贵显而易见。正值隆冬,袍子有些单薄了,可他仿佛并不怕冷。身上没有半点风尘仆仆的狼狈模样。
还是有人先开口叫了一声:“大嫂。”
沈令善朝着那人看去,正是江屿的二弟江峋。江峋是少年英雄,比江屿小八岁,看上去朝气蓬勃,十分俊朗。沈令善微微颔首:“二弟。”
又朝着其他人行了礼,最后才冲着江屿温声道:“国公爷。”
她举止端庄得体,语气温婉,看着倒是有几分贤妻的模样。
江屿淡淡“嗯”了一声,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郭氏看在眼里,一时倒也拿捏不准这江屿对沈氏的心思。又看着如今光芒万丈的江屿,想着那会儿江大爷去世,她还以为长房就此没落,他们二房成了江家的顶梁柱。却不料短短几年时间,江家的两位爷,也要看江屿这个侄儿的脸色行事。
人心就是这么矛盾,郭氏既是希望江家步步荣华,盼着这侄儿念着情分,能多多帮衬自家人;又不愿看到江屿这般得势,将二房三房比下去,一时心情非常复杂。
老太太看着江屿两兄弟凯旋,自是欢喜,眉眼皆是笑意,便道:“这一路你们也辛苦了,就先回去好生歇会儿,晚上一家子好好聚聚,热闹热闹。”
沈令善听着老太太的语气,发现如今老太太对江屿的态度的确好了太多——往日她哪有正眼瞧过这个长孙?
江屿江峋见过老太太,便要回西院去。
江家虽分为东院西院,可实际上江家三房已经分家。正是江大爷去世不久后,二房三房闹着要分的。那会儿江屿尚且年轻,不像江二爷江三爷那般老练,他们都是在皇城谋了一官半职的,老太太自然也多指望他们,在分家这事儿上,就偏袒二爷三爷多些。加上江家本就不富庶,长房分下来并没有得到多少。谁知道几年后,江屿便这般的有出息,还赐了一座宅子,比原来的江家大三四倍不止。长房独立门户,二房三房还住在老宅子里,为了区分,便称长房那儿叫西院。而原来的江家,就叫做东院。
是以都是江家,二房三房这边的大门门匾上写着的是“江府”,而边上江屿住的宅子,才是真正的“齐国公府”。
沈令善跟着江屿回西院去,小江嵘也想念大哥,便也像个小跟屁虫一样跟上去。
出了瑞鹤堂的院子,小家伙才被腾空抱了起来。
江嵘啊了一声,转身对上一张笑容灿烂俊脸,才道:“二哥,放我下来,我要去找大哥。”
江峋看了看前面走着的大哥大嫂,却是没将三弟放下来,而是大掌托着他的屁股掂了掂:“重了不少。”
小江嵘鼓着腮帮子道:“我长高了。”才不是吃胖了。
江峋又笑着捏了一下他的胖脸:“没良心,怎么就不想二哥了?走,到二哥那里去。”
“为什么?”小家伙不愿意,小青蛙似的蹬了蹬双腿,一张脸包子一般,气鼓鼓道,“我就要大哥。”
江峋轻轻拍了一下他肉墩墩的屁.股:“听话。”怕小家伙还闹,“让大哥同大嫂多待会儿。”
因为从小没有爹娘的缘故,江嵘对大哥非常的依赖,一直以来都是亦父亦兄的。他生得乖巧,脾气也好,会将自己喜欢的东西和别人分享,可倘若是关系到大哥,他便小气了。就像是那寄居在江家的表姐虞惜惜,才七八岁的孩子,依着虞惜惜这般卖力的讨好,想要笼络他并不是一件难事,可偏偏小家伙不吃这套,觉得虞惜惜用心不纯,反倒对她本能的排斥。
可是嫂嫂……
小江嵘认真的想了想,乌溜溜的大眼睛澄净的像两汪清泉。如果是嫂嫂的话,他倒是没有半点不愿意,反而很乖巧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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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爷回来,整个琳琅院的下人们都非常高兴。沈令善就跟在江屿的身后,从西院到东院,他没有说话,她也就安安静静的。这般小媳妇的安静作风,委实不是她的行事风格,可如今也算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沈令善轻轻叹了一口气,却没发现走在前面的人步子稍稍停了停。
进了屋,便有丫鬟上前行礼,丹枝替她将身上披着的大红羽纱面鹤氅脱了下来。
碧桃就端了茶水上来。
江屿未落座,只淡淡扫了这屋子一眼。
沈令善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她就和江嵘没规矩的在罗汉床上下棋,小几上盛着零嘴儿的小碟子还在,都没来得及收拾。就冲着丹枝使了一个眼色,叫她赶紧把东西收拾了。
可是屋子里的其他东西,却是来不及收拾的。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估计今天写不完了……
脾气【已替换】
她什么样他没见过?沈令善就破罐子破摔的说:“我不知道你这么早回来,还没来得及收拾……”
“无妨。”
江屿终于开口。
恩?无妨是什么意思?她可是听说,江屿并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也不喜欢乱糟糟的,满满当当的,可她不一样,她喜欢这种充实的感觉。这些事情都是问琳琅院原先的下人的,不然她还不清楚,原来江屿还有这么多毛病。
江屿见她睁大眼睛,一副疑惑的模样,就解释道:“你可以按照你自己的喜好置办,我都没关系。”
沈令善哦了一声,开口道:“其实我还想在院子里搭个葡萄架,弄个秋千,夏天可以纳凉。”
江屿侧目看她,见她一张脸儿红润,倒是比他想象的要适应的快些。他当然知道,她未出阁的时候,院子里就搭着一个葡萄架。她从小就没耐心,急性子,葡萄还未长熟,巴巴望着想要吃,尝了之后被酸到了,又怪别人摘给她。
他道:“就依你的意思。”
沈令善见他眉宇冷淡,就觉得他的脾气和以前一样,跟茅坑里的石头似的,又臭又硬。有区别的是,以前她可以使唤他,如今他的身份今非昔比,是她断断惹不得的。
风水轮流转,还真是这个理。
魏嬷嬷最是明白沈令善的性子,从来都说不得半点违心讨好的话,目下看着这久别重逢,本该如胶似漆的小夫妻,相处起来却这般生分,她这个外人看得急死了,就道:“夫人一直都念着国公爷,每月都会去一趟白泉寺给国公爷祈福。”
白泉寺位于云峰山,是皇城香火最鼎盛的寺庙。
沈令善抿了抿唇,嘴角微微一翘,觉得这魏嬷嬷还真会睁着眼睛说瞎话,她去白泉寺是真,可是祈福却是没有的事儿。
江屿仿佛却是信了,看了她一眼:“辛苦夫人了。”
沈令善笑了笑,觉得江屿大抵是厚道没有戳穿,也就不再提这事儿,就说:“国公爷刚回来,可要先沐浴一番?”这一路风尘仆仆的,适才远些看他一副不染纤尘的模样,走得近了,便能看到他锦靴上边沿沾着的泥。
江屿点了头,沈令善就吩咐下去,让丫鬟们准备热水。
见江屿进了净室,却没有伺候的丫鬟,沈令善想了想,就问丹枝和碧桃:“你们谁进去伺候国公爷沐浴?”
丹枝和碧桃,一个稳重一个机灵,容貌亦是各有千秋,她俩伺候沈令善已有十年,是沈令善最信任的丫鬟,身上的气度,自然也不是一般丫鬟所能比的。同样,沈令善的这句话,也能一下子听出弦外之音。
下一刻,丹枝、碧桃便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夫人。”
沈令善自然看得出来,她俩是不愿意,同样心里也有些欣慰。亲如姐妹的丫鬟,随着她享过福也吃过苦,情分到底不一样。她和江屿到底已经成亲,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就算没有感情,让自己的丫鬟伺候他,她心里也膈应。
魏嬷嬷就道:“夫人你这是做什么?”怕净室内的国公爷听见,她的声音略小了一些,“您可别再犯糊涂了?当初若非国公爷,三公子他……”
沈令善嘟囔了一句:“我知道他对三哥有恩,可我是嫁给他,又不是卖给他。”
大半年前,沈令善的三哥沈迳被人污蔑,身陷囹圄。她无路可走,才去找了江屿。
沈令善又道:“魏嬷嬷您放心,我会努力做好一个妻子的本分,可是你也别报太大希望,指不定哪天他便休了我呢。”之前她对他做过那样过分的事情了,他不可能不计较,如今他权势滔天,自然可以轻轻松松将她玩弄于鼓掌之中。
她没有想过要嫁给他,可对他的感激是真的——他为了救三哥,也是花了大力气的。
魏嬷嬷心疼道:“夫人,可是老奴看国公爷对你挺好的,想来他还是念着幼时的情分的。”
她同江屿虽然差八岁,却也自幼相识,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只是沈令善有自知之明,昔日的那些情分,早就已经被当初那个不懂事的沈四姑娘折腾完了。
沈令善见丹枝和碧桃不愿意去,就叫来琳琅院的其他丫鬟。
有个叫萃禾的。
生的白白净净,非常清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