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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是新摘的洞庭碧螺春,味道清香浓郁,饮后唇齿间有股清甜的味道,傅沅很是喜欢。
    才喝了几口,就听外头一阵脚步声,有人问:“你家姑娘可在?”
    傅沅听出来,来人是大太太跟前的平嬷嬷。心中虽诧异,却是放下手中的茶盏朝门口看去。
    才刚看过来,就见着小丫鬟领着身着暗蓝色绣花褙子的平嬷嬷从外头走了进来。
    “嬷嬷怎么有空过来了?”傅沅出声问道。
    平嬷嬷笑着给傅沅行礼,才刚蹲下去,傅沅就使了个眼色,叫怀青将她扶了起来。
    “我可不敢受嬷嬷的礼,不然大舅母该恼我了。”傅沅突然说道。
    傅沅这话说的平嬷嬷脸上有几分尴尬,眼底也带了些诧异,正不知该如何接话的时候,就见着傅沅朝自己笑了笑,说道:“嬷嬷这是怎么了,我只是开个玩笑,嬷嬷可别多心。”
    傅沅说着,就问道:“嬷嬷今个儿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平嬷嬷闻言回话道:“回姑娘的话,太太知道姑娘下月初一就要动身回宣宁侯府,就想着叫府里几个姑娘聚上一聚。姑娘们平日里各有各的份例,除开日常的开销,还要买些胭脂水粉,手头怕没那么多的余钱,倒不如太太用公中的月例叫底下的人操办,也叫姑娘们高兴高兴。”
    傅沅听了,也不觉着诧异,只含笑看着站在那里的平嬷嬷。
    见着傅沅不说话,平嬷嬷又道:“太太原是想着叫老太太和府里几个长辈也去,可又觉着长辈们都在,姑娘们难免拘束些。索性就操办两场,这月二十二,姑娘们聚一聚。这月二十九,就在雁荣堂的后花园里摆上几桌,也能叫姑娘有一日的歇息。”
    平嬷嬷知道,因着这些日子的事情,表姑娘多半对自家太太存了些怨意。太太却是知道这关口想要讨老太太的好,只能在表姑娘身上下功夫。说是无论如何,也要说服了表姑娘的。
    平嬷嬷张了张嘴,才想说话,就听傅沅道:“难为大舅母替我想着了。”
    傅沅说着,又吩咐一旁的怀青道:“你去匣子里拿二百两银子。”说着,又转头对平嬷嬷道:“虽说公中有月例,可到底也是因着我的事,总不好叫人说我小气、一毛不拔。这二百两银子不算多,只能添几个新鲜的菜式,全当是我的一份儿心了。”
    见着傅沅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像是能将她看穿似得,平嬷嬷顿时就尴尬起来,只讪笑道:“哪里敢叫姑娘破费,老奴若是拿了,等会儿大太太就该将老奴赶出府去了,表姑娘体谅老奴这一回吧。”
    说这话的时候,平嬷嬷心里也着实有几分紧张。她这才知道平日里最是好性儿的表姑娘难为起人来,真叫人受不住。
    她再糊涂,也知是因着自家太太的缘故,心里一时也有些感慨。
    表姑娘虽借住在淮安侯府,到底也是宣宁侯府嫡出的孙女儿,皇上亲封的仪安县主。方才看着她的眼神,可不是透着几分高贵威严,连她都摸不清表姑娘这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傅沅原本也是做做样子,并非真的要叫寇氏难堪,听着平嬷嬷这话,就点了点头:“嬷嬷既这样说,我也不好强叫嬷嬷收下,嬷嬷回去替我谢过大舅母,等改日我亲自去给大舅母道谢。”
    ☆、通房
    见着平嬷嬷离开,怀青才忍不住道:“姑娘平日里最是好性儿,怎么今个儿反倒和她过不去了,她到底是大太太跟前儿的人。大太太原本就......”
    说到这里,她的话音略顿了顿,才又开口道:“奴婢是觉着,姑娘下月初就要回去了,何苦叫人挑出错来。”
    傅沅闻言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一口,才缓缓道:“大舅母既想讨了外祖母欢心,又想叫我这外甥女承了她的情,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
    怀青伺候了自家姑娘这么多年,难得见她这样较真,想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心里也明白过来。这些日子姑娘心里头怕是窝着一口气,不过是碍着自己晚辈的身份没发作出来罢了,如今大太太派平嬷嬷过来,可不是给了姑娘发作的理由。
    怀青想着,朝自家姑娘微微笑道:“是这话没错,泥人还有三分性,姑娘若真是什么都不计较,旁人只会以为姑娘好性儿,能随便拿捏了。只是,奴婢担心,大太太将这事儿说给老太太听。”
    “大舅母行事最是妥当,哪里会在外祖母跟前说我的不好。”傅沅又说道:“怎么好一会儿不见书蝶了?”
    “姑娘不是给老太太炖了冰糖雪梨粥,她在小厨房里看着。”
    正说着,就听到外头一阵脚步声,池嬷嬷带着一个丫鬟从门外进来,丫鬟手里拿着一本账册。
    不等池嬷嬷请安,傅沅就站起身来迎了过去。
    “嬷嬷忙了一上午,快坐下来喝盏茶吧。”说着,就拉着池嬷嬷的手叫她一块儿坐着。
    池嬷嬷知道傅沅是真心让她坐,道了声谢,就在桌前的绣墩上坐了下来。
    碧竹重新沏了壶茶过来,还有几样糕点,里头有池嬷嬷爱吃的桂花糕。
    “之前听外祖母说嬷嬷爱吃桂花糕,就叫书蝶去做了,嬷嬷尝尝味道可好?”傅沅说着,将桌上的掐丝珐琅黄底红花碟子拿到了池嬷嬷面前。
    “劳姑娘费心记着了。”池嬷嬷有些诧异傅沅竟记着这样的小事,语气上不免亲近了几分。
    “这几日老奴将小库房里的东西全都清点查看,分类记录了,姑娘可看看。”池嬷嬷说着,转身从身后的丫鬟手中拿过账本,递到傅沅手中。
    傅沅接过那账本,翻看起来,只见上头的东西全都分类记录,清晰明了,看着并不费神。
    “嬷嬷记得这么细致,往后我看这账本也能省事不少,怪不得外祖母身边一时也离不了您。”
    傅沅这话说的真心,池嬷嬷听了却是笑道:“姑娘您不知道,老奴这看账的本事还是老太太教的,老太太看起账本来,比老奴还厉害呢。”
    听着池嬷嬷这话,傅沅面露诧异:“平日里我在雁荣堂可没见外祖母算过账。”
    “老太太上了年纪,这些事情全都交给了下头的人,老奴每月检查一遍,再将账本交给老太太过目,也省的老太太费心。”
    池嬷嬷有意和她交好,两人顺着这话也就闲聊起来,正巧到了晌午,傅沅又开口留了池嬷嬷用饭。
    池嬷嬷推辞了几句,见傅沅真心留她,就陪着傅沅用了午膳,喝过茶之后,便告辞要走。
    “我随嬷嬷去雁荣堂吧,今早请安的时候听外祖母咳嗽了几声,我方才在小厨房炖了冰糖雪梨,这会儿也该好了,正好给外祖母送过去。”
    “我就说方才见着姑娘去了小厨房,原来是做这个,姑娘这样孝顺,是老太太的福气。”池嬷嬷脸上愈发露出笑意来。
    雁荣堂并不缺这一盅冰糖雪梨,可表姑娘亲自做的和丫鬟们做的哪里能一样,单就这份儿体贴孝顺,就不枉老太太疼了表姑娘这些年。
    傅沅和池嬷嬷才走出屋子,书蝶就拎着食盒走上前来,福了福身子道:“姑娘,奴婢将冰糖雪梨粥装好了,还另做了一碟老太太爱吃的云片糕,只因着老太太咳嗽,不敢加糖,就拿糯米粉配了芝麻做的。”
    书蝶说完,不着痕迹看了自家姑娘一眼,心中带着几分忐忑。
    这些日子见着自家姑娘待她不比往日亲近,书蝶心里头很是不安。既觉着姑娘什么都没看出来,只是因着不喜她提起表少爷才恼了她,又怀疑姑娘是不是看出了什么,不然怎么一下子就疏远了她。
    偏偏,她依旧是蕙兰院的一等丫鬟,姑娘说什么话也不避讳着她,还肯叫她做池嬷嬷爱吃的桂花糕。叫她什么都揣摩不出来,心里愈发不安起来,只能比平日里更勤快些,讨了姑娘的好。
    傅沅点了点头:“你随我一块儿去吧。”
    书蝶听见姑娘肯叫她陪着去,提着的心终于是松了下来,忙应了一声跟在了傅沅的身后,朝雁荣堂的方向去了。
    只一会儿功夫,傅沅和池嬷嬷就一前一后进了雁荣堂,门口的小丫鬟见着,忙迎了上来,又叫人去里头传话。
    “方才老太太还说起表姑娘,不料这就过来了。”那丫鬟福了福身子,笑道,说话间,领了傅沅和池嬷嬷朝上房走去。
    傅沅进去的时候,陈老太太正坐在软榻上喝着茶,见着她二人进来,便笑了出来。
    “怎么今个儿一块儿过来了?”
    不等傅沅开口,池嬷嬷就福了福身子,笑道:“是老太太您有福气,早起请安的时候表姑娘听您咳嗽了几声,就亲手炖了冰糖雪梨粥,拿给您喝。您看看,表姑娘有多孝顺。”
    陈老太太听着这话,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
    傅沅福了福身子叫了声外祖母,又起身从书蝶手中接过食盒,走上前去亲手拿了冰糖雪梨粥和一碟子云片糕摆在桌上。
    “外祖母咳嗽,可不许吃糖了。”
    陈老太太笑着伸出手来点了点她的额头,对着池嬷嬷道:“你瞧瞧,这会儿就管起我来了。”
    陈老太太和傅沅一样,平日里就爱吃些甜的,跟前儿的丫鬟为着她的身子,也时常劝着。
    “好,都听你的。”陈老太太说着,端起了面前的冰糖雪梨粥,小口小口喝了起来。
    ......
    这边平嬷嬷从蕙兰院出来,回了青芷院后,便将方才在蕙兰院的事情说给了大太太寇氏。
    寇氏坐在软榻上,手里拿着茶喝着,小丫鬟蹲在下头帮着她捏腿。
    听完平嬷嬷的话,脸色当即就不好看起来,却是什么话都没说。
    平嬷嬷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平日里府里都说表姑娘性子最好,如今看来,倒是他们没将人看清,不然,也不会使小性儿为难奴才。”
    寇氏慢慢合上茶盏,放在手边的黄花梨雕螭纹鱼小方桌上,眼底露出几分恼怒来。
    “她哪里是为难你,那些话分明是在说给我这当舅母的听。我一早就看出来,那丫头和她娘不一样,也是,小小年纪若没几个心机,老太太怎会那么偏疼她。我看她平日里的乖巧听话,多半都是装出来的。”
    寇氏突然嗤笑一声:“也好,她这样子,哪里配得上我的迁哥儿。”
    寇氏说着,又随口问道:“这些日子,大少爷可曾去过蕙兰院?”
    平嬷嬷最知道寇氏的心思,听着这话,忙说道:“太太放心,自打那日太太说过大少爷,大少爷就一次都没往蕙兰院去过。”
    “这些日子,听说大少爷读书愈发用功了,每日都是很晚才歇下。”
    寇氏点了点头,吩咐道:“你叫膳房的人变着法子准备一些宵夜,这孩子我知道,读起书来没人提醒就忘了时辰,也不知他跟前的人伺候的尽心不。”
    “太太放心,若秋是太太一手教出来的,是个稳重老实的,定会好好照顾大少爷的。”平嬷嬷笑着宽慰道。
    寇氏听着这话,却是沉思了一下,才道:“过了这两日,你挑几个机灵的丫鬟进来,将我跟前的含巧调到泊墨院去。”
    “你也知道我的心思,若秋是我预备着给迁哥儿当通房丫头的,不能整日里只顾着做些丫鬟的活计。”
    听着寇氏的话,平嬷嬷点头:“老奴明白。”她犹豫了一下,才又说道:“老奴只是担心,大少爷念着表姑娘,一时半会儿怕是.....”
    平嬷嬷的话还未说完,寇氏就打断了她的话:“你糊涂了,迁哥儿才多大,哪里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等到若秋成了他的房里人,我看他那心思也就淡了。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读了这么些年的书,该懂得这个道理。”
    听自家太太这样说,平嬷嬷点了点头,应道:“太太所言极是,大少爷这个年纪,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若秋的相貌,在丫鬟里也是一等一的。”
    话虽这样说着,平嬷嬷心里却是隐隐有些不安,这些年她也算是看着大少爷长大的,大少爷面儿上看着性子温和,骨子里却是极为执拗的。他看准了表姑娘,若不是他自己断了那心思,旁人做什么怕都没什么作用,反倒伤了大少爷和自家太太母子的情分。
    虽然这样想,平嬷嬷却是没敢说出来。如今表姑娘眼看着就要回宣宁侯府了,这个关头上,自家太太再怎么看不惯表姑娘,也不能做出什么事来,惹得老太太动怒了。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这月的二十二,在寇氏的吩咐下,宴席摆在了雅安居的一间花厅里。傅沅亲自叫了谢茹、谢琦和谢灵一块儿去了花厅。
    ☆、难堪
    傅沅三岁起就住在淮安侯府,和府里三个表姐妹相处不错。
    表姐谢茹,乃是方姨娘所生,却自幼得二舅母喜欢,记在了卢氏名下,当嫡女一般教导着长大。平日里行事稳重,性格柔和,举止投足间皆有一种清丽温婉的气度,府里从长辈到下头的奴才,没有人说她不好的。
    表妹谢琦和谢灵皆是长房的,只谢琦是寇氏嫡出,谢灵则是柳姨娘所生。不过比起谢茹来,谢灵就没有那么好的福气能记在寇氏名下,所以自幼便有些敏感怯懦,在府里跟本就没有什么存在感。
    “这些日子好几次都想去蕙兰院,只母亲拦着我,说是你收拾东西,叫我别去添乱了。”谢琦笑着挽着傅沅的胳膊道。
    傅沅听了,笑问道:“看来,大舅母最知你的性子。”
    谢琦不甚在意吐了吐舌头:“哪有,表姐吃了我的糖,这会儿还打趣我,我可不依。”
    谢茹在一旁,听着谢琦这话,只笑道:“二妹说这话,脸上羞不羞,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淮安侯府小气,连一盒糖都吃不起了。”
    谢茹的话逗得屋子里的丫鬟婆子全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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