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栖没听见薛年玉那边有是反应,紧随着过了没多少会,那边又传来了菖蒲的声音:“色衰而爱驰——没有了王爷的宠爱,即便入府再长有能如何?”
色衰而爱驰——沈栖虽然没看见薛年玉此时的表情,可料想她必定会变了脸色。
“你怎么会到这地来的?”薛年玉那声音透着怒气,仿佛被绕了一大圈这才想起要质问眼前这人。
“我怎么不好来?侧妃娘娘心中总是惦记着我,我自然也要时常惦记着侧妃娘娘,这才不辜负娘娘对我的一番心意。”
沈栖听出菖蒲虽然话音未曾变化,可一字字传过来总叫人觉得是染了一番恨意。
“我特地来告诉侧妃,侧妃想要手刃愁人的心愿恐怕是完成不了。”依旧是菖蒲一个人念叨,再没旁的人跟着他对话,反倒是像他一个人再自言自语。沈栖身处漆黑,周遭形势又是这样的复杂,加之菖蒲雌雄不辨的声音夹杂怨恨,生生叫她后背起了一层冷汗。
那边传来桌面被击打的声音,似乎还有桌子上茶盏碰撞的声音,“这是王爷的要紧事,岂容你为了府里的这点小事就搀和进来!难道你不怕王爷生气?”
“王爷怎么会生气?”菖蒲的笑声清越,可沈栖光是听着脑海就能立即映出他那一张脸,实在生不出什么好感来,何况他的这一声反问语气怪异得很。“我是来给王爷解决放心事的,王爷事后只会好好奖赏我,哪里来的什么生气一说?”
那边静默了一阵,再听见声音传来就是薛年玉,声音之中带了几丝惊恐,“你什么意思?”
“侧妃娘娘心思这样聪慧,怎么会猜不到?”
沈栖也跟着起了不好的猜疑,心中想着难道……难道这菖蒲要对薛年玉动手了不成?要说她之前同菖蒲见面的时候就能察觉中他对薛年玉的敌意,何况上回薛年玉出了现他也跟着出现了,这回他跟跟着薛年玉出现,恐怕——菖蒲对薛年玉的心思早不是一日两日!
沈栖的那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口,她细细缓缓地吸了口气,想要逼着自己稳定心神。
那边果然听见一阵响动,薛年玉只来得及惊呼了半声就好似被什么堵住了喉咙,再传来的响动就是支离破碎的了。沈栖揪着自己前襟的衣裳,越发不敢大声喘息。她虽然平日的有几分厌恶菖蒲,可实在没想到他一个小小年纪的人竟当真会下死手。
“之前侧妃娘娘好生风光,非但忘记了当日是我的缘故才能入府的,更是险些取了我的性命,如今……也叫你尝一尝我的手段!”到了这时候,菖蒲的声音更是染了几分笑意,沈栖听着却觉得邪气得很的。“侧妃娘娘可曾想过没有自己会死在镇国公的前头?”
然而他问了怎么多,哪里有什么人来回他。
中间隔着的木板也没什么缝隙,半丝不能看见那边的情况,沈栖再听不见薛年玉的声音,只仿佛已经被菖蒲杀了一般……原来这两三百贼人根本就是赵王自己的人马,而薛年玉必然是央求了赵王才得以过来,目的是为自己脸上的伤口泄愤。而菖蒲早先和薛年玉结仇,见此处情势逆转竟下了狠手对薛年玉,恐怕他自己早准备好了说辞,不然绝不可能这样坦然不破。
“啊——!”渐要没了动静却从隔壁又忽然传来了一道猛喘息的声音,是薛年玉。“咳咳、咳咳咳。”
菖蒲问:“滋味如何?我终于是知道侧妃娘娘从前为何这般爱折磨人了,原来真是会让人快活!”
“咳咳咳、咳——”薛年玉急急咳嗽着,哪还有什么功夫跟她说话。
“快去看看这屋中是不是有那个逃了的!”屋子外头骤然传来了这样的响动,约莫有四五个人的脚步声。“先去那亮着灯的屋子搜!”
沈栖听后一句才稍缓了下心跳,转念心道这薛年玉好歹能逃过一截。可……没想几乎是同时的,有人扣了一下隔断的木板。她之前一直都是侧耳倾听,这下动静就在跟前,传入耳中的声响就更加有种震耳发聩的感觉。
“……”沈栖才放下没多久的心忽然又被悬了起来,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两步,目光死死的盯住了被正被一点点挪动的隔断木板。
怎么办?
☆、160.第 160 章
这几人得了命令前来寻人,却没想到翻遍这庄子都没见那人的踪影,无奈之下只好来这处查看。要说他们先前被被人叮嘱过不可来这地方,可这时候性命紧要,哪还顾得上那些。
房中亮着灯火,几人之前还未靠近的时候也听见有声音传出,所以料定其中有人。可这破门而后扫了一圈却没见半个人影,倒是有一人期期艾艾的喊了一声:“快、快看的……看那边。”
为首的那个诧异,顺着那人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一个面上罩着面纱的女子双目圆瞪着的躺倒在地上,裸露的脖颈处的肌肤淤着红紫色,像是气绝身亡了已经。“怎么、怎么有人死了?”
他们都是刀口舔血的人,除了最开始的惊讶外倒真是没生出多大的恐惧,更是有人上前一步摸着了地上那女子脖颈的脉息,转身对着身后同伴道:“才是死了没多久的。”
其余几人立即警觉了起来,死了没多久……岂不是屋中还有一个行凶之人?可偏偏他们往这来的时候也没瞧见半个人出去,难道还能见鬼了不成?
当中一人亲自上去验证了,这女子的皮肤确实还带着温度,忽然……他抬起手顺势将女子脸上罩着的面纱给扯了下来,“怎么是她?!”
“什么人?人认得?”听了这样大惊失色的惊呼,为首那个也快步上前,看了女子的面容不由皱眉,心中翻腾起几分嫌恶。
“这是赵王的侧妃,姓薛。”方才脱口惊呼的人显然才刚刚平复了心绪,可面对着这样一句尸体,表情凝重了起来。
此番行动到底为何而来其实他们都心知肚明,可如今赵王宠爱的侧妃死在了这,岂不是切断所有人最后的活路?
果不其然,在场各个神色都焦急了起来,“怎么会是王爷的侧妃,你瞧仔细了没有,王爷怎么会有这样个容貌尽毁的女子做侧妃?”
那人不知为何侧王妃会容颜尽毁,可的的确确能断定这尸体就是赵王那位姓薛的侧妃不假。说起来他能知道也实在是一番机缘,遂又将他家妹子前一阵在街道一处茶楼前亲眼所见的一幕转述给了这几人,信誓旦旦的说道:“我妹子当日看见赵王侧妃叫人抓了蒙脸的白巾,脸上就有这样一块伤痕,不会认错的。”
他这边是一口咬定了,可也让大家都犯了愁,最后只好决定先去回禀了再行事。
这般一来,几人重新退了出去,只剩了一人在那守着门。
沈栖在这边听着动静,不由舒了口气,可旋即神情又一震。最外头是走了一波不错,可她这藏身的衣柜外可还站了个心狠手辣的——菖蒲。
沈栖将隔壁屋子先前那几人的话听了个模棱两可,可却也清楚那楚年玉的确是叫菖蒲给杀了——她心中不觉怅然唏嘘。毕竟从前一块处过几个月,自己绝然没有想到薛年玉最后会是一个这样的死法。
薛年玉当初因为菖蒲才得以见到赵王的面、才能扶摇一变成了赵王府中唯一侧妃,一时风光无限。可到了如今,也是被菖蒲杀了。沈栖直到这刻才更加觉得,因果循环,从没有跳出去的可能。
沈栖心中想着这些,就听见外面传来了一阵及其细微的脚步声,紧接着仿佛门被人轻轻打了开来——是从隔壁过来的菖蒲要出去了?
沈栖透着窄窄的缝隙往外看,果然瞧见那抹纤纤瘦瘦的身影开了门出去。她不由长舒了一口气,回想起菖蒲之前在隔壁屋子的那些作为,现在还能汗毛倒立。
沈栖不知何时才好出去,她此时唯有寄托老国公那边早些收服或是镇压住余下那些人,其实猫在这小小柜子中她也不觉得狭窄,只偶尔想到隔壁薛年玉那……打了几个寒颤。
再说菖蒲去了不多会,竟然复返了,大咧咧的踢开了屋门也不见掩上,径自朝着沈栖的方向走了过来。沈栖一颗心悬在了嗓子口,各种想法念头飞快从脑海中掠过。难道……难道他已经知道自己躲在这儿?可……可这说不通啊!
沈栖看着越来越近的人,神情也紧绷到了的极点,手不自觉死死拽紧了自己的衣裳。
菖蒲几时发觉自己在这的?
沈栖现在几乎可断定,菖蒲确然知道自己就在这柜中,他就在前头两三步的地方停驻了,透过柜门中间细长的缝隙沈栖甚至感觉跟他目光交接了一下。紧接着,菖蒲忽然低着头探前,正好与沈栖齐平,嘴角勾起一抹奇异的笑容。他那一扬袖子,沈栖便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再恢复意识,沈栖依旧展不开手脚,迟缓了半晌回神又立即摸了摸周遭,发现自己仍然在那柜子中。柜子的缝隙透来光亮,沈栖能知道外面是白日,却不知道被菖蒲到底弄向了哪里。她伸出手推了推柜门,发现早就叫人上了锁,根本推不开来,只听见“哐当哐当”被撞击的声音。
“啊——”传来一道绵弱的女子惊呼声。
沈栖透着那缝隙往外看,见来人是个年纪不大的丫鬟,正怯生生的朝着她所在方向看着。她满脸透着惊吓,还未站定又扭头去了外头,同另外一人问道:“菖蒲带什么回来的,怎么将一个柜子搁在床上,里头还有响动。”
另一人便带了几分告诫的回她:“你少动他的东西,若是有什么闪失他定要咬着你不放的!”
“呵,那柜中还有什么东西,不过又是他弄回来的一个姑娘罢了,他难道还少做这些事了不成?就是前头那个姓薛的,不也是他使法子给王爷,你瞧见最后他有什么好对待了没?现在那人刚一死,倒也紧着弄了一个新的来。光想着献美人给王爷邀宠,手段也是够低的了。你别去招惹他,这柜子还要丢两日呢,现在王爷哪里有功夫回府过问这些事情。”
沈栖心中吃惊,原来菖蒲竟然将自己弄到了赵王府!她深吸了口气,先前在皇宫她曾那样对待那人,只怕这回真要落在赵王手中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这样想着,越发大力的去推那柜子。
一阵激烈的响动,倒是将外头当差的那两个丫鬟引了进来。那个语气稍长些的便问:“你醒了?姑娘醒了就安分些呆着,柜子上了锁,奴婢两个可没钥匙。”
沈栖道:“不必急着开口这些,昨日城郊起了乱贼现在都剿灭了吗?”
谁料这柜中人一开口却是问这些,那方才跟沈栖说话的丫鬟怔愣了一下,思虑再三觉得这事并不紧要,也就顺口道:“什么昨日,那已经是前日的事情了,没废一兵一卒,都是裴老国公和裴三少爷英勇算是自救了。”
“是前日的事情了……”沈栖喃喃自语,这样说来她已经昏睡了一日一夜有余。她旋即扒在柜门,问:“菖蒲呢?”
那丫鬟道:“他来去无踪没人晓得,更何况也没人敢去问的。”
“你是谁?”躲在她身后的年纪稍微小一些的丫鬟怯生生的问。可是她这一才开口,就遭到了那个年纪稍微长一些瞪眼,似乎不该问这样的问题一样。
沈栖略一思索,才缓声道:“我是官家女子,实在不知为何会被人装进柜中带来了这地方。”
“你胡说!”那年纪稍微大些的丫鬟立即语气冷冷的反驳,“你方才还提了菖蒲的名字,怎么又不知道是什么人了?分明一派胡言。”
“谁说知道他的名字就必然要认得他了?我要真认得此人也就会提防他小心他,又怎么会给机会他将自己关在这了?”
要说也是离奇,这两丫鬟从前不是没见过菖蒲从外头带人入府献给王爷,可都是一番花言巧语骗得那些人心甘情愿的,哪里有说像这样将人关在柜子中的?那年纪小的便试探着问道:“你真的是官家女子?”
沈栖说得委婉,略提了是官家女子便算是让人有个顾忌了,现在果如她所料,“家父就在朝中为官。”
那丫鬟还要再问:“是哪位大人——?”
话还未说完,立即遭了年纪略大那个阻止,不叫她继续问下去了。实则那行事跟凌厉些的丫鬟心中并不纳罕,菖蒲那人无论做什么都不能叫她意外的了,何况她心中已经有几分偏向沈栖的话了。
“我们两个不过是伺候人的丫鬟,实在担待不起弄丢人的罪责,”丫鬟也明白沈栖的意思,反而直接回绝了起来。
“你们自有难处,我绝不勉强,只是我现下肚子有些饿,想要吃一盒吉祥斋的糕点。”
那丫鬟心思几转,却是道:“姑娘想吃什么我们能叫人在府里做,可这出府买……着实办不到。”
“我旁的都不要,只要那一样,何况去吉祥斋来来去去买糕点的人那样多,你即便去买一遭又能如何?”沈栖心知这丫鬟是谨慎的,怕自己忽然提这要求有猫腻,她循循善诱之余又退了一步,“不然东街的油酥饼也成。”说着,沈栖将手上的镯子退了去,“这个权当酬劳。”
“油酥饼?”丫鬟动了心。
沈栖道:“里头让他小撒几粒葱花,旁的再没有了。”
☆、161.第 161 章
那丫鬟禁不住蛊惑,到底接了东西出去,她虽然口口声声告诫年纪稍微小的那个要顾忌防备菖蒲,可自己心中却约莫并未将这人看得多重,要不然也不能当真应了这事。
沈栖心想她既然肯出去一趟,自己这事也算成了一大半,这余下的可要看运气了。东街那油酥饼卖得最紧俏的一家就是在随意楼外面摆摊子的那个,平日里牙侩珍嫂十有**就在周围接生意。
珍嫂跟裴棠多有联系,沈栖也跟着她接触过几回,知道她是个心细的。上回沈栖过去的时候就要了一块这样的葱油饼,最后叫珍娘提着笑了一句。加上她刚才递给那丫鬟的手镯,这手镯也是沈栖自从带着就从未褪下过的。沈栖此时不好往镇国公股府传递消息,也只有惟愿珍娘能瞧出端倪了。
可将一个希望寄托在不确定的人身上,沈栖自己个儿也多有担心。先前这两丫鬟提了赵王还在宫中,那她便还有机会能自己使法子脱身。这边心思一转,已经将注意打到了那边小丫鬟的身上去了。
可那小丫鬟似乎对床上隔着的这只大柜子十分忌惮一样,看屋中只剩下她自己一人时候紧忙就退了几步,想要反身去外屋。
“等等——”沈栖出声制止。
那小丫鬟悚然一惊,忙不迭的开口道:“月姐姐已经把你买那什么去了,你还要怎么样?”
沈栖不由语气温柔婉转的出声询问:“你怎么这样怕我?”
“没有的事情。”小丫鬟飞快的吐了这一句就疾步走了出去,只好像屋中有什么豺狼虎豹要吃了她一样。
沈栖哑然,眼见如何都扭转不了只好由着她去了。也不知等了多久,才终于听见外头重新有了动静,仔细一辨别,可不就是菖蒲的声音。
菖蒲在外问还有个人的下落,那小丫头期期艾艾最后没忍得住威吓,全都交代了出来。
紧接着便听见一串脚步入内,片刻功夫菖蒲的声音便在沈栖柜子外头响了起来。“果真是不肯安分,即便你现在回去了又如何?镇国公府三少奶奶的尸体已经叫人拉了回去,世间上再没有沈栖这人了。”
这菖蒲是俯身将手撑在柜子上说这些话的,沈栖从柜子两扇门合拢的缝隙处几乎能正对上他那一双眼。那眼漆黑透亮,像是藏了晦暗又疯狂的执念。
沈栖起初听闻这话是震惊,可渐渐逼着自己平静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反问:“这种把戏能瞒得住几时?”
菖蒲笑着摇头,只好像是设计了一桩再有意思不过的事情,他轻轻摇着头,“只消天下人知道沈栖死于前夜的叛乱就成了。”
沈栖心中翻腾怒气,咬牙问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喜欢姐姐,便想要姐姐跟我一道生活在赵王府中。”菖蒲脸上的神色又忽然转变了,显得无辜又诚挚,仿佛从他口中说出的这番话再没有半假的。他更加靠近柜子,眼眸动人,嘴边还带着凝起的笑意:“如今姐姐也不是那什么破国公府的人了,自然能光明正大的进赵王府。只消王爷喜欢姐姐,姐姐也能做侧妃……或许,正妃也是可能的。”
沈栖同他不过几面,可每一回见面就更觉得此人心思扭曲,自己跟他毫无关系甚至几次见面都是冷淡至极,何曾来的什么喜欢不喜欢。思来想去,这菖蒲口中的喜欢也是因了想要将自己送给赵王好邀宠罢了。他这刚刚提起侧妃,沈栖便想到了薛年玉,心中发毛之余也有些担心他也朝自己下手。
菖蒲听这柜中没动静,脸上的笑意更是浓了起来,“姐姐比那个薛年玉好多了,要在这王府中生存说容易容易,说难也是难……不过姐姐,我自有办法叫你能独得王爷欢心。”
沈栖叹了口气,这人分明不是愚笨之人,单单将她从城郊庄子中锁在柜子中运到此处便已经是非同寻常的本事,却不知为何偏偏非要留在赵王府为了这么点恩宠而绞尽脑汁的谋算。她心中这样想着,便疑问了出来。
可外面的菖蒲却好像有些避讳此事,神色瞬间阴郁了下来,转过身去叫她不能瞧见自己。两人相互静默了一阵,却外头却闯入了一记女声打断,沈栖瞧不见来人是谁,却听见凌乱的脚步之后有人低声心虚着开口:“菖蒲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