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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回来之后,换了一身衣服,打理好易容便去拜见慕容奎。
    到了堂屋中,侍女们已经将屋内的蜡烛点上。慕容泫一进去,就见着屋内的木烛台上满满的都是蜡烛,将屋内照的明若白昼。
    蜡烛这年月都是珍贵东西,府中也就辽东公和嫡出的郎君供应比较多。
    就连慕容泫自己那里也不多,想要看书只能在白日里全部做完,他想起在高家耽搁的那些时间,默默的叹了口气。
    “三兄,你来了啊!”小少年的声音还很稚嫩,甚至还有那么几丝童音,慕容泫瞧见一个男孩坐在慕容奎的膝上,两条腿时不时的踢动几下,脸蛋上肉肉的,眼睛乌黑明亮。
    这个小少年慕容泫自然认的,是四兄弟几个最小的慕容明。都说爷娘爱幺子,在慕容家里也是一样。兄弟四个,也就慕容明最得父亲喜欢,甚至到了这个年纪,慕容奎还会将孩子放在膝上。
    “嗯。”慕容泫对这个小弟怀着一份同病相怜之情,见着他,眉眼都柔和下来,他对着小弟点头,转头就看向父亲。
    “儿拜见阿爷。”
    “嗯。”慕容奎抱着小儿子,看着三子的目光中也有了些许笑意。以往他对这个面容出众的庶子一向不怎么在意,可是这几日来他和自己说话,条理清楚,偶尔还能说出惊人之语,他也不会和以前一样无视他了。
    “今日你去你阿姨娘家了?”慕容奎对高氏并不宠爱,同样对她的娘家也并不是很好,这话不过是随便问一问。
    “回阿爷,是的。”慕容泫答道。
    “嗯,你阿姨若是有事,还是派人去看看吧,毕竟你也事多,不好每次都亲自过去。”慕容奎道。
    正说着,有人来禀告,“大郎君和大娘子来了。”
    话语才落,厚重的门已经开了,从外面走进一男一女。
    男子身材颀长,面容俊美,进来之后给慕容奎行礼之后,转头对慕容泫道,“三弟也来了。”
    他身边的宇文氏抬头看了看慕容泫,慕容泫比起已经长成人了的兄长,面上还带着几丝少年人的青涩,在烛火中,茶色的眸子上笼罩上了一层温润的光晕。乌黑的长发柔软而顺贴,发梢上都被烛光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朦胧又美好。
    宇文氏在宇文部的时候,就听说慕容家的男人容貌俏丽,像长白山上开的最艳丽的花。原本以为慕容煦已经是男人里头最好看的了,没想到他那些弟弟反而比他更加出色。
    宇文氏含笑对慕容泫点了点头,鲜卑人之中所谓男女大防并不讲究,叔嫂之间见面也么有什么。
    慕容泫望见宇文氏对他微笑,嘴角的笑有些僵硬,而后他垂下头,一副甚是恭顺的模样。
    慕容煦看着这个弟弟笑了笑,他转头看到阿爷膝上的幼弟,话语之中带了三分笑,“四郎已经是大人了,肯不能再做小儿姿态了。”
    他这话是含笑说的,慕容明听了转头就去看身后的阿爷,“阿爷?”
    “无事,我多抱一会也没有多大的关系。”慕容奎完全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对了,二郎呢。”
    “二郎已经去外面查看情况了,毕竟迁到龙城,这事前前后后需要准备的不少。”慕容煦答道。
    前一段时间议事,慕容奎透露出几分想要争霸天下的意思来。但是大棘城的位置过于偏僻,要真的争霸天下,缩在这么一点点地方完全不行。尤其西边还有宇文部和段部这两个部落,想要西进谈何容易。
    “此次迁到龙城,此事必须得办好。”慕容奎道,他一边说一边用手轻轻按在心爱幼子的背上。
    “儿知道了,阿爷。”慕容煦手握拳放在胸口。
    宇文氏听着父子间的对话,含笑站在一边,一直都没有说话。
    等到出来,回到自己房中,她笑着和丈夫说,“三郎还没有娶妇吧,也没有相好的?”
    鲜卑男女看上眼了,就地就成了好事。这种事别说在辽东了,就是在拓跋部的漠南草原上都是屡见不鲜。
    “这事我哪里知道。”慕容煦对这个弟弟没有多少印象,这么多年慕容泫除了沉默就还是沉默,在兄弟里头半点都不出挑,甚至还比不上慕容明那个小孩子。
    谁知道这才短短几个月,就得了阿爷的青睐。
    “不过就是问问,我家里还有好几个姊妹待嫁呢。”宇文氏听到慕容煦这话,察觉出他有些不高兴了,便出声解释道。
    “这个看他自己了。”慕容煦不可能对自己的弟弟私事有兴趣。他看了宇文氏一眼,已经有些不耐烦,直接起身走到屏风后面去了。
    宇文氏不明白他这怎么了,不过她坐在席上,想起今日看到的艳色,自己偷偷的乐了一会。
    慕容煦因为弟弟们受父亲的喜欢而心绪不佳,慕容泫那边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他回来之后,甚至高氏那里都没有去,就直接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头。
    随意的洗漱过头,屏退左右躺在榻上。慕容泫一条胳膊枕在头侯,想起宇文氏看他的那一眼,心底下一股戾气险些冲破束缚。
    “原来这个时候她已经不安分了。”慕容泫冷笑。
    他对宇文氏几乎没有多少好感,不仅仅是当年秦萱的那件事,而是在这之后,她还没事将她的妹妹小宇文氏一块塞了过来。
    他对小宇文氏不搭不理,结果小宇文氏就把他家里闹了个鸡犬不宁,大郎和二郎两个那会脾性正跳脱着,知道那个是仇人的妹妹,卷起袖子就和小宇文氏作对。甚至为了这事,兄弟两个还被召入宫中行杖刑。
    “……”慕容泫躺在榻上,眉头紧蹙着,过了好一会,才慢慢的将心头的怒火平复下去。
    眼下比起宇文氏,他还有更重要的事。
    **
    今日的天气不错,须卜涉归又一次找上门来,他等着要把秦家的那个小子给召到自己手下。这会也不知道是不是要打仗还是怎么样,城中已经贴出招募兵士的告示,他这是急着来抢人的!
    秦萱提着一桶豆料出来,见到的就是须卜涉归那张急切的脸。旁边是盖楼犬齿那一张脸都快黑到底了。
    盖楼犬齿倒是想去,结果须卜涉归嫌弃他和小崽子差不多,不肯收他。
    “我不去。”秦萱将桶里的豆料倒到马槽里,拿过一把刷子给小黑刷洗起来,马厩里之前已经打扫过了,这会干干净净。
    “你不去?!”须卜涉归听了之后,两眼几乎瞪出来,“这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好事,你竟然还不要?”
    “……”秦萱沉默着,只是一遍遍刷马,“我去了之后,我阿妹要怎么办?”她过了一会站起来问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想着要有一番功业的。”
    她要是一个人倒也无所谓,反正已经乱成这样了,不介意更乱,但是她还有个妹妹,怎么可能两眼一抹黑带着人呼哧呼哧跑出去?
    “那你这一身本事呢?”须卜涉归险些气死,若这个是他儿子,早就开始打了,但是秦萱不是。
    “保命罢了。”秦萱答道。
    她这话一出来,不仅仅是那个须卜涉归,就是旁边的盖楼犬齿也呆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娇花:看见那个女人就生气!
    秦萱:能不能让我清净点?
    ☆、思量
    她此言一出,在场的几个人都呆若木鸡。须卜涉归算是跟了两代单于了,甚么人没见过。不管是鲜卑人还是汉人都是有利必图的人,莫说是亲妹妹了,只要够吸引人,说不定连妻儿都给卖掉。
    这样的汉人,须卜涉归都已经见过好几回了,那些中原来的流民,女人就那么几个,眼神痴呆,小孩儿一打听,路上早就被自家男人或者别人拿去做口粮了。
    像面前这个的,他还是头一回见着。
    “秦萱!”盖楼犬齿着急起来,这几个月他早就将秦萱当做自家人,鲜卑人没汉人那么多规矩,母亲在家中地位很重,母家部落插手外孙的事简直不能再多。在盖楼犬齿看来,秦萱除了姓秦名义上是汉人之外,和他也没有多大区别。
    他急急跑到秦萱身边,拉住她的手腕。秦萱身量修长,站在那里比他还要高出一些,“你是不是傻!这机会难得!”
    “……”秦萱面色古怪起来,她看了一眼盖楼犬齿,干脆抬头对那边的须卜涉归道,“这是我表兄,他也是一表人才,考虑一下?”
    秦萱和盖楼犬齿看着须卜涉归掉头就走。
    那边屋子里头的贺拔氏听到外面的动静,放下手上的针线走出来,“怎么了?”她放在在屋子里头给秦蕊做袍子,听到外头有人说话,而且声音不小,便出来看看。
    “阿婆,是这样的。”盖楼犬齿自己没有被须卜涉归看上,但是心里还是觉得秦萱放弃这次机会到底是有些可惜,毕竟机会难得。
    盖楼犬齿跑过去,把来龙去脉捡紧要的和贺拔氏说了。
    贺拔氏听后有些惊讶,她看了秦萱一眼。
    “秦萱,你过来,我和你说几句话。”贺拔氏说完就到屋子里头去了。
    屋子里头秦蕊正在给贺拔氏穿针,贺拔氏年纪大了,眼睛看的也不是很清楚。所以穿针这些活都是秦蕊帮忙的,秦蕊听到声响抬头,看到秦萱进来,立刻就甜甜笑了,“阿兄。”
    这么一段时间,秦蕊总算是肯露出一点这个年纪小女孩该有的快活神情来,秦萱对妹妹笑了笑,她摸摸妹妹的头,“阿兄和阿婆有事要说,阿蕊出去玩一下?”
    这附近有很多鲜卑人家,有许多的小孩可以和秦蕊作伴。和同龄的小孩多多接触,有很多好处。
    当然秦萱也教了她不能离自家太远,不能往人少的地方去,哪怕是玩耍也不行。秦蕊点了点头出门和那些鲜卑小孩玩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贺拔氏坐下来,看着秦萱说道。
    “……那位府君有意我去他的手下当兵。”秦萱道,“但是阿蕊那么小,我放心不下。”
    “……”贺拔氏看了看盖楼犬齿,盖楼犬齿点点头。
    “我们鲜卑人,没有汉人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规矩。我也听说过汉人的一个规矩,说是当兵的人比家养的奴隶还不如,这个狗屁规矩你还真的当真了?”贺拔氏也曾经听过汉人那一套门阀的说法,里头就有兵家子比奴仆还不如的。
    她在大棘城里,见到最多的就是鲜卑人,汉人多起来还是这几年的事。她哪里会管汉人怎么想的?
    照着汉人的那一套,他们这群草原上来的蛮子赶紧的该滚回去。
    “没有。”秦萱说的飞快,“我又不给他们做事。”
    这地方还说什么门阀简直有些可笑了,照着门阀的那一套,在慕容部侨郡住下的那些汉人士族个个都能在慕容家里拿着鼻孔看人。可是哪个士族敢这样?在这地方简直比以前都还要老实多了。
    “那你是怎么想的?”说着贺拔氏也有些想不通了,“汉人的前途没多少,但是我们鲜卑人靠着打仗还是有出路的。”贺拔氏说着就叹气,当年她将女儿嫁给秦萱的父亲,也是看中了那个男子性情好孔武有力,一定会出人头地,结果汉人那里的规矩就是当兵都是奴隶。她知道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好久。
    但眼下都乱成那样了,谁还管那些事?
    “我瞧着你的阿爷,当年也是有心思的,只不过没那个路子。如今又这么一条道在面前,多少也该拼一拼。”贺拔氏道。
    “阿婆,这当了兵,上了战场就是拿命拼的事。而且这一身的力气若是遇上个草包上峰,恐怕也是要把命交代出去。何况阿蕊年纪还小,我若是有点事,恐怕……”
    “你是当我死了么!”贺拔氏闻言勃然大怒,手下一下就拍在矮几上,一声大响把盖楼犬齿给吓了一大跳。
    “你阿舅家里倒还有两个男丁,你阿爷就只有你一个!”贺拔氏把秦家宗族的那些个人全部排除在外了,“难不成你就真的情愿这么过下去了?”
    “……”秦萱没吭声,她自小就没有见过贺拔氏,哪怕听过盖楼氏说过,但也仅仅是说过,之前没有相处,要说情分也是这些时候处出来的。可是要说将妹妹完全放心的交给她,秦萱自己都拿不定主意。
    “天下大事,和我这个小民有个甚么关系呢。”秦萱过了半晌说道,她从来不去关心谁去做皇帝,谁又做了霸主。她想的也只是能够安安心心过日子而已。
    “你这样子,和你阿爷根本一点都不像!”贺拔氏恨不得把秦萱给抽上一顿,结果手抬起来,对着那张比旁人都要好看不少的脸又放了下去,“难道你就要守着几匹马几头羊过一辈子?二娘长大了要嫁人,到时候你拿甚么去给她撑腰?”
    “……”秦萱沉默着,她拳头握紧,再过两三年,秦蕊就要长大了,到时候麻烦事会比现在都多。嫁人就是头一个,不管她愿不愿意去想,都要面对。
    “而且你也别看着现在这里平静,说不定到时候就会有事了。”贺拔氏还是乐意看到自己的外孙能够有出息,而不是守着那几头牛羊打转。
    牛羊多了固然好,可是平常人家的牛羊最多也就那些,而且乱事一来,都不一定能够保得住。
    好像要印证贺拔氏所说的这些话似得,没过几日,大棘城内就贴出了迁城的告示。
    鲜卑人没有文字,那告示自然是由汉字写好的,可是大棘城内的那些鲜卑人,除非是贵族,普通的牧民都是两眼一抹黑。
    然后秦萱还得被一群鲜卑牧民包围,扯着嗓子和他们说告示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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